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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际经济研究§
新一轮逆全球化浪潮下的南北经济一体化关系走向
——基于美国退出TPP和重谈NAFTA的分析
姜凌,支宏娟
特朗普上任后,将“美国第一”或“美国优先”的全球利益再分配作为“特朗普主义”的核心,宣布美国退出TPP,要求重新谈判NAFTA,甚至威胁退出WTO。这些行动成为当前新一轮逆全球化的重要表现。此轮逆全球化浪潮是由一系列现实问题助推而成,不仅呈现出新的趋势和特点,还给国际经济一体化进程带来了挑战与机遇并存的影响。而美国作为全球唯一的超级大国,在涉及TPP和NAFTA的国际区域经济一体化战略上所作的调整,引起了包括其在内的发达成员和发展中成员之间经济关系的变化。
经济全球化;逆全球化;区域经济一体化;美国;南北经济关系
经济全球化通过释放市场的力量,促进了世界范围的繁荣和发展。但在2008年美国金融危机爆发后,全球经济却陷入持续的结构性低迷。尤其是近两年来,受欧美政治和经济形势影响,与全球化趋势相背离的事件层出不穷。偏好封闭、民粹与保护主义的唐纳德·特朗普(Donald Trump)最终意外地赢得了美国总统大选。上任伊始,特朗普就宣布退出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TPP),并要求重新谈判北美自由贸易协定(NAFTA),甚至威胁退出世界贸易组织(WTO),其所作所为与美国主流社会的全球化立场形成鲜明对照。贸易和投资保护主义日渐抬头,商品、资本和劳动力等生产要素跨国流动的壁垒愈发显现,这些均被视为是对“不可逆转潮流”的全球化的挑战,并使得当代国际经济一体化面临更多不确定性,以美国为首的发达国家与发展中国家经济关系呈现新的走向。
按照传统的分析,逆全球化出现根源于不合理的国际经济秩序。新一轮逆全球化的主要力量是过去一度积极倡导和推动全球化的部分欧美发达国家。这些国家当前面临着跨国间经济风险传染不断加剧、国家民族主义回潮、移民与难民危机以及恐怖主义等一系列现实问题,这正是助推此轮逆全球化浪潮的重要因素。
第一,跨国间经济风险传导机制不断加强。随着经济全球化和金融一体化程度的加深,跨国间经济风险传导机制的加强主要表现为金融危机导致的同步性衰退频繁出现、金融市场短期波动加剧、全球主要股指和长债收益率变化趋势关联性增强,经济衰退呈现出高同步性,多个经济体在同一时间段内多次出现衰退迹象。美国在全球化中占据主导和核心地位,处于全球价值链分工的顶端,因此,美国的经济衰退往往会产生广泛的传染效应,拖累更多经济体转向衰退。由2007年美国次贷危机引发的全球金融危机的漫延正是其典型体现。
第二,国家民族主义回潮。民族主义是以自我民族的利益为基础的思想或行动,强调维护本国民族利益,谋取经济上的平等权利和独立自主发展。在全球化进程中,民族国家需要做出主权让渡和从经济角度去国家化的行为,而当前的全球治理尚无法突破民族国家的界限,因此,每当全球化进程危及民族国家利益时,许多国家的民族主义力量几乎都会占据上风。无论是英国脱欧、特朗普的“美国第一”或“美国优先”(America First)原则,还是欧盟其他国家内部右翼民粹主义的兴起,都是国家民族主义情绪的表露。
第三,移民与难民危机。美国的“人口拉美化”现象已经显现,外来移民与难民问题成为一个备受关注的问题。美国皮尤研究中心的研究显示,截至2015年,美国移民来源于墨西哥的比例高达27%,来源于除墨西哥和加拿大的其他拉美国家的移民所占比例也达到24%。*“Origins of the U.S.Immigrant Population, 1960―2015, ” 2017-5-3, http:∥www.pewhispanic.org/chart/origins-of-the-u-s-immigrant-population-1960-2015/, 2017-5-28.难民危机加上本已存在的移民问题,成为美国一个难以解决的安全问题。在欧洲,难民问题则成为促成英国脱欧的一个直接原因,更日益上升为欧洲各国共同面临的难题,以及欧洲一体化进程的障碍因素。相关资料显示,由于近年来全球部分地区地缘政治冲突及政局动荡加剧,涌往欧盟境内的难民庇护数量在2006—2012年间不断上升,2013年之后更是迅猛增长,2013—2015年分别达到43.2万人、62.7万人和130万人。*黄文叙:《欧洲难民问题的严重性及出路》,《现代国际关系》2017年第2期。难民问题加深了欧洲内部的不安全感,给因债务危机而抬头的右翼党派借机宣传反移民、反欧洲一体化言论以更广泛的民众基础。
第四,恐怖主义。目前,恐怖主义威胁已经成为一种“新常态”,“伊斯兰国”等极端组织势力不断扩大,恐怖袭击也从伊拉克、叙利亚等国家进一步扩散到欧洲、美国和东南亚国家,并且逐渐转变为无规律、“独狼式”袭击,给民众造成了巨大心理恐慌和安全威胁,在很大程度上助长了受威胁民众对全球化的抵触情绪。
相比于以往的逆全球化浪潮,此轮逆全球化新的趋势和特点主要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第一,逆全球化的阵营扩大。以往的逆全球化运动,其发起者和追随者主要集聚在受益于全球化较少的发展中国家,欧美发达国家大部分是全球化的倡导者和拥护者。随着全球化进程的不断推进,一些发展中国家在受益于全球化的同时,其在教育、就业、收入、健康、环境等关乎切身利益的方面遭受冲击和损害,致使逆全球化的队伍不断壮大;与此同时,欧美部分发达国家由于在全球化进程中国家治理不力,经济和社会困境凸现,民众抵触情绪滋生等诸多原因,也成为新一轮反全球化运动的重要力量。*刘明礼:《西方国家“反全球化”现象透析》,《现代国际关系》2017年第1期。
第二,逆全球化活动逐渐向组织化、机制化方向发展。以往的逆全球化运动往往缺乏统一的组织和协调机制,基本上是由无政府主义者和环保主义者等群体参与的左翼运动,对全球化和区域一体化进程产生的负面影响也相对有限。此轮逆全球化浪潮在历经2008年金融危机之后愈演愈烈,现已演化成一场以部分欧美发达国家为主要阵营的运动。在这些国家内部,以孤立主义、极端民粹主义形式现身的逆全球化思潮和运动已经逐渐上升为一种影响其内政及国际关系走向的政治势力,并逐步形成具有指导性的理论基础。
第三,逆全球化的动机、目标多元化。发展中国家是遭受全球化危害较多的国家,它们主要反对全球化带来的不合理的国际经济、政治秩序以及它们与发达国家之间不断加剧的南北贫富差距。而近年来,随着全球产业链的不断延伸,发达国家的部分产业不断向发展中国家转移,出现了产业空心化和失业增加等诸多问题。对全球化带来的上述问题的强烈不满和抵触,也在部分发达国家抬头并成为一种有影响力的思潮。这主要表现为部分欧美发达国家民族排他主义、贸易保护主义和针对来自发展中国家竞争的政策动向。
尽管世界范围内逆全球化浪潮此起彼伏,从发展趋势看这一状况或将长期存在,但这并不意味着全球化的根本逆转。其基本原因在于支撑全球化发展的三个重要因素,即作为全球化根本动力的科学技术的迅猛发展、作为全球化实现载体的跨国公司一体化生产体系以及作为全球化实质内容的国际产业转移和贸易投资自由化,并未发生根本性动摇。应当注意的是,美国和欧盟作为当今世界上最具影响力的两大经济体,部分国家在国际区域经济一体化进程中所表露出来的消极或倒退态度和举措,都可能加剧经济一体化进程面临的挑战。
在多边层面,一体化进程停滞不前。作为多边贸易体制,WTO自成立以来为促进国际贸易和投资的便利化、应对贸易保护主义和推动全球经济的可持续发展做出了巨大贡献。然而,多哈回合谈判历时15年并未取得实质性进展,WTO机制改革陷入困境。在2015年的内罗毕会议上,美国和欧盟提出放弃多哈回合。多边贸易自由化停滞不前促使美国在聚焦范围相对缩小的TPP和TTIP等区域性或泛区域性自由贸易协定上寻求突破。特朗普上任后,将“美国第一”或“美国优先”的全球利益再分配作为“特朗普主义”的核心,*Stephan Haggard, “Donald Trump on Asia,” 2016-4-3, https:∥piie.com/blogs/north-korea-witness-TranFormation/Donald-trump-Asia, 2017-3-28.宣布美国退出TPP。TTIP也由于多方利益难以协调被搁浅。同时,APEC也面临着与WTO相类似的境遇。APEC中组织规模和成员间差异过大,虽然长期施行各成员“自主的贸易自由化”政策,但缺乏具有约束力的制度安排,一体化进展缓慢。此次逆全球化思潮和运动进一步加大了APEC在经济贸易一体化道路上的阻力。此外,自2012年11月启动的RCEP谈判,由于谈判成员国凝聚力不足、谈判本身错综复杂以及美国利用TPP制衡等因素,至今也没有获得大的进展。
在地区层面,一体化进程严重受挫。在美洲,美国大选结果给NAFTA前景蒙上阴影。美国新任总统特朗普在其竞选时提出北美自由贸易协定是“美国有史以来最糟糕的协定”,宣称当选后要重新协商该协定,并表示如果不能重新协商,美国将退出NAFTA。而根据NAFTA的第2205条,美国无需经国会批准就可以退出NAFTA。南北经济一体化前景的不确定性大大增加。在欧洲,英国“脱欧”和法国、荷兰等大选使欧盟一体化经历着巨大挑战。英国于2016年6月通过“脱欧”公投,并于2017年3月29日正式启动脱欧程序;法国、荷兰等极右翼民粹与欧盟一体化进程的矛盾也开始公开化,使得欧洲局势变数增多。在亚太地区,美国新政府于2017年1月23日正式宣布美国从TPP中退出,“特朗普冲击”的出现意味着美国坚持多年的亚太再平衡战略发生了重大调整。
与此同时,此轮逆全球化运动也存在着推动区域经济一体化进程的可能。
其一,以英国脱欧为代表的逆全球化运动对当前“不公平”一体化的反抗,可能倒逼欧盟政治体制内部改革,使欧盟成员国更加深度融合。欧盟自建立以来,一直被视为世界上区域经济一体化的典范、自由主义和全球化的代表。*Tomoko Okagaki, “Europe as a Model of Regionalism in the Asia-Pacific?”2009-5-6, http:∥www.eastasiaforum.org/2009/05/06/relativising-europe-as-a-model-of-regionalism-for-the-asia-pacific/, 2017-3-28.但实际上,欧盟并不总是积极的自由开放经济的形象,如为了保护法国等成员国的利益,欧盟一直对外实施关税和非关税壁垒;在2008年金融危机爆发后,欧盟在欧元区加强金融监管,主张“公平贸易”而非自由贸易。*张晓兰:《欧盟全球自贸区战略对世界经贸格局的影响》,2015年4月9日,http:∥www.sic.gov.cn/News/456/4451.htm,2017年5月25日。欧盟过激的一体化政策加剧了英国的离心倾向。英国脱欧,既是对欧盟内部越来越趋向官僚化、国家化的“逆自由主义”趋势的反对,也是对过激和失衡的全球化的抵抗。不可否认,英国民众的脱欧选择在短期内会给欧盟和欧洲一体化带来巨大的压力和挑战,但同时,英国的这一选择是“欧盟改革的叫醒铃”,是对目前各种危机冲击下的欧洲一体化现状,尤其是对布鲁塞尔官僚主义等现状表现出的强烈不满。*丁纯:《英国退欧和欧洲的前途》,《欧洲研究》2016年第4期。因此,从长期来看,英国脱欧可能有助于欧盟及其成员国反思欧盟以及欧洲一体化进程中的问题与不足,有利于促进欧盟对相关决策和现行政策进行改革。
其二,当前的逆全球化现象大都出现在多边贸易协定的推进过程中,双边自由贸易协定受到的影响相对较小,如此一来,国际投资和生产在进行转移和重新布局后会形成更加多元化的国际贸易投资格局。这有助于增加新兴经济体和发展中国家在国际经济事务中的话语权,提高其参与区域一体化进程的积极性。
其三,为谋取和维护全球经济霸权,美国和欧盟“以邻为壑”的贸易保护主义举措势必会触发其他国家,尤其是与美欧有较为密切经贸往来的发展中国家抱团取暖,形成集体性的联盟优势来规避单枪匹马地与美欧讨价还价,从而有助于加快区域经济一体化进程。
美国作为全球唯一的超级大国,其在区域经济一体化进程中的态度和举措变化,无疑会对包括其在内的发达成员和发展中成员之间的经济关系产生重要的影响,如美国在上世纪90年代主导建立北美自由贸易区(NAFTA)、在本世纪主导推进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TPP)谈判,以及特朗普在2017年上任后宣布美国退出TPP和重新谈判NAFTA等。
(一)美国退出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及对南北成员经济关系的影响
1.TPP及其可能引起的成员国间经济关系的变化
2005年,新加坡、文莱、新西兰和智利4个亚太经济合作组织成员国发起了“跨太平洋战略经济伙伴关系协定”(P4),即后来的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TPP)。2008年,美国明确表示加入TPP框架下贸易谈判,使TPP受关注程度大大提高,澳大利亚、秘鲁、马来西亚、越南等7国也先后加入TPP谈判,TPP不断发展壮大。而美国自加入TPP谈判开始就全方位主导TPP谈判议程。*C.Li and J.Whalley, “China and the Trans-Pacific Partnership: A Numerical Simulation Assessment of the Effects Involved,” The World Economy, Vol.37, No.2, 2014, pp.169-192.2015年10月5日,12国参加的TPP谈判成功结束,TPP贸易协定得以达成。2016年2月4日,12个成员国代表在新西兰奥克兰正式签署了TPP协议。
相比于已有的FTA,TPP的合作内容更加广泛,内涵和外延有了进一步拓展,可以说,TPP协定是高标准、高质量的FTA。而TPP的出现可能会促使发达成员国家与发展中成员国家之间的经济关系发生一些新的变化:其一,除了涉及传统的区域经贸合作内容,知识产权保护、监管一致性以及战略合作等以往FTA所不涉及的内容也都被涵盖在TPP协定中,使得TPP框架下成员国之间的合作领域和范围得以拓展,发达成员国和发展中成员国之间的经济联系可能更趋紧密。其二,在TPP框架下,所有商品实行自由化。这一规定显然有利于TPP谈判的主导国——美国以及日本等发达成员国,而不利于发展中成员国。在短期内,发展中成员国的出口难免会遭受TPP的冲击,其相应产业受到影响;但长期来看,TPP有助于推动发展中成员国加快产业结构调整,进而实现各成员国之间的优势互补。其三,TPP会在一定程度上加剧成员国之间的贸易摩擦。TPP虽然对APEC国家持开放态度,但美国为达到排斥和鼓励战略竞争国的目的,为TPP设置了较高的准入门槛。这些高水准的门槛实际上是一种隐性的更为严重的贸易壁垒,这些贸易壁垒虽然能将包括中国在内的国家和经济体排除在外,但是对TPP成员国却是非常苛刻且很难达到的,会导致成员国之间出现更多的贸易摩擦。这些摩擦会在TPP的争端解决机制尚不成熟的情况下进一步影响成员国之间的经济贸易合作,进而阻碍TPP的谈判进程。
2.美国退出TPP对南北方一体化成员经济关系的影响
TPP曾被美国前任总统奥巴马称为21世纪全球贸易自由化的高标准贸易协定,被视为美国亚太再平衡战略的重要一环。但特朗普总统却认为TPP对美国来说是个灾难。特朗普在TPP问题上持有与奥巴马截然相反主张的一个重要原因在于两人相悖的理论基础。奥巴马在TPP战略上寄托了美国巩固霸权的期望,欲借助该战略来摆脱美国目前游离于亚太地区各种合作机制之外的尴尬困境。*刘晨阳:《“跨太平洋战略经济伙伴协定”与美国的亚太区域合作新战略》,《国际贸易》2010年第6期。而坚持实用主义的特朗普却更多的是从一个商人的视角考虑问题。在他看来,TPP会剥夺美国民众大量的就业机会。因此,他在竞选时对选民做出的一个最大承诺就是将工作和就业带回美国。此外,美国不同种族、社会阶层在利益分配问题上存在着尖锐的矛盾。相比于美国社会的上层人士或是精英阶层,美国工薪阶层和中下层白人在全球化中不仅获益少,而且受损大。主张退出TPP可以为竞选美国总统获得更多美国工薪阶层和中下层白人的选票支持,这是特朗普退出TPP的更加重要的原因。
然而,美国主导并积极推进TPP意在巩固美国在亚太地区的地位,以及确立其在未来全球贸易规则体系中的主导权。同时,TPP设定了符合最新发展趋势的国际经贸规则,反映了贸易投资自由化的趋势。*S.Devadason Evelyn, “The Trans-Pacific Partnership (TPP): The Chinese Perspective,” Journal of Contemporary China, Vol.23, No.87, 2014, pp.462-479.因此,即使当前美国已经宣布退出,但TPP仍有可能在美国政治和社会冲突缓和的条件下复活或者以其他新的形式出现。*J.Schott Jeffrey, “TPP Can Be Fixed If You Know What's Wrong with It,” 2016-12-5, https:∥piie.com/blogs/trade-investment-policy-watch/tpp-can-be-fixed-if-you-know-whats-wrong-it, 2017-5-25.而在当前,特朗普反对TPP背后的贸易保护倾向会引起TPP发达成员国和发展中成员国之间经济关系的改变。
第一,美国将会积极与TPP发展中成员国开展双边自由贸易协定谈判。美国庞大的消费市场是TPP成员国加入TPP的主要考量。美国的一项研究表明,TPP可以提振各经济体的经济,每年带来数百亿美元甚至千亿美元的经济收益。*Peter A.Petri, Michael G.Plummer and Fan Zhai, The Trans-Pacific Partnership and Asia-Pacific Integration: A Quantitative Assessment, Institute Analyses in International Economics, U.S., 2012, pp.53-55.美国加入TPP谈判,无论是日本、澳大利亚、新西兰等发达国家,还是文莱、马来西亚、越南等发展中国家,都给予了高度的重视。即使在特朗普宣布退出TPP后,部分TPP成员国仍希望通过与美国达成双边自由贸易协定进入美国市场。实际上,美国退出TPP并不意味着美国放弃了制定国际准则的机会,放弃了亚太再平衡战略。*张玉国:《特朗普政权与美国亚太再平衡战略》,《东北亚论坛》2017年第2期。因为特朗普本人曾誓言要“颠覆全球贸易格局”,他在宣布美国退出TPP的同时就提出了替代方案,即与伙伴国展开公平的双边自由贸易区(FTA)谈判。特朗普提出双边FTA这一方案很可能是基于以下两点考虑:一是双边FTA谈判更容易达成共识并签订协定。TPP谈判时涉及的参与方和内容等过多,作为主导方的美国需要在某些条款上给予参与方让利,但即使如此,TPP谈判进展并不顺利;二是双边FTA谈判将给美国更大的发挥空间,使美国获利更多。迄今为止,美国已经同20个国家签订了FTA,其中就包括澳大利亚、秘鲁、加拿大、墨西哥、新加坡、智利6个参与TPP谈判的国家,展开与马来西亚、文莱等发展中成员国之间的FTA谈判很可能成为美国在退出TPP后的重要工作。
第二,美国将会提高其与TPP发展中成员国之间的贸易协定标准。虽然由于TPP存在机制缺陷以及美国对于TPP其他参与方让利较多等因素促使美国放弃TPP,但事实上,TPP是美国主导下的自由贸易协定,它的许多规则是“一家之言”,“美国烙印”十分明显。*吴涧生等:《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TPP):趋势、影响及战略对策》,《国际经济评论》2014年第1期。如美国在TPP谈判中提出“公平贸易”,其意图在于扩大美国垄断行业在国际市场上的份额。此外,TPP在环保和劳工问题、金融监管以及知识产权法规等方面提出的苛刻要求,也都是美国为一己之私而量身打造的。因此,虽然特朗普大肆鼓吹TPP之于美国的弊端并退出TPP,但已经被“美国化”的TPP的整体框架和内容并不会就此被推翻。可能的情况是,在未来的双边谈判中,美国将凭借自身的经济实力与政治地位,通过以“TPP”条款为模板与相关国家签订或升级已有的双边FTA,迫使谈判方做出巨大让步,攫取更多的利益。
第三,其他发达成员国和发展中成员国通过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RCEP)谈判建立进一步经贸合作关系的可能性加大。RCEP通过削减关税和非关税壁垒,力图打造覆盖16国的统一大市场,其标准虽然不及TPP,但却更符合发展中国家的经济发展状况。*D.Wilson Jeffrey, “Mega-Regional Trade Deals in the Asia-Pacific: Choosing Between the TPP and RCEP?” Journal of Contemporary Asia, Vol.45, No.2, 2015, pp.345-353.然而,RCEP在其谈判中遭遇美国主导下的TPP带来的巨大阻力,谈判多年未果。在美国退出TPP后,TPP的价值和影响大大下降,虽然其他成员国仍主张继续推进,日本更是愿意主导谈判进程,但没有美国参加,TPP推进存在的不确定性和困难进一步增加。TPP其他成员尤其是既是TPP又是RCEP成员的国家或地区,将把更多的资源转向RCEP。在美国退出TPP消息公布后,日本政府被迫调整贸易战略,开始重视之前兴趣寥寥的RCEP并着手进行相关工作。美国退出TPP,意味着美国失去用以制衡中国的一个工具,客观上将提高我国在亚太地区的地位,从而有助于推进RCEP谈判。*Prashanth Parameswaran, “What Would US TPP Withdrawal Mean?” 2016-11-23, http:∥thediplomat.com/2016/11/what-would-us-tpp-withdrawal-mean/, 2017-6-2.
(二)美国重新谈判北美自由贸易协定对南北方成员经济关系的影响
1.北美自由贸易区建立和发展的内在必然性
1994年1月1日,美国、加拿大、墨西哥三国共同签署的《北美自由贸易协定》生效,标志着北美自由贸易区的正式启动。北美自由贸易区是首个发达国家和发展中国家为共同发展与繁荣而组成的南北区域经济一体化组织。它的产生反映了当代国际经济一体化的新趋势,也标志着南北经济关系开始步入一个新的发展阶段。而导致NAFTA组建既有外部因素又有内部因素的影响。
就外部因素而言,首先,区域经济一体化趋势的加强是推动NAFTA建立的重要因素之一。自20世纪80年代以来,在全球化获得迅速发展的同时,欧洲和亚太地区的区域一体化也在加速进行。其中,欧共体内部统一大市场的建立使北美国家特别是美国深刻感受到了欧洲一体化进程对自身构成的挑战。美国为应对欧盟、日本等国参与区域经济合作带来的全方位的挑战,将加强与周边国家的经济联系视为当时工作的重中之重,而与加拿大和墨西哥建立自己主导下的自由贸易区无疑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其次,美国对外贸易政策的调整则成为影响NAFTA建立的另一重要因素。第二次世界大战后,美国曾经一度大力倡导自由贸易,这从美国在关税与贸易总协定(GATT)的多边谈判中的组织与推动的主导地位可以看出。然而,当美国在世界经济中的霸主地位下降、主导作用受到严重挑战时,美国开始调整其对外贸易政策,尽管在理论上或形式上仍坚持自由贸易,但在政策上已经实施贸易保护。美国一方面继续鼓吹自由、开放、公平,另一方面却借助“超级301”和“特别301”等新贸易法案条款实施贸易保护政策。克林顿政府上台后,将贸易政策的基调设置为“公平贸易”和对等原则,强烈反对“不公平贸易”,坚持美国应享受其他国家的“对等待遇”,否则有权对“不公平贸易活动”进行调查,并实施报复。美国试图通过建立NAFTA增强自己的国际竞争力,进而稳定地占有国外市场份额。
就内部因素而言,首先,NAFTA的建立是美、加、墨三国经济关系的内在要求。美国、加拿大和墨西哥不仅互为邻国,而且在经济上也相互依赖、相互渗透。就贸易关系而言,加拿大和墨西哥分别是美国的第一大和第三大贸易伙伴。1985年,加拿大在美国进口和出口中所占的比例分别为19.70%和21.60%,墨西哥在美国进口和出口中所占比例分别为5.50%和6.23%。*陈芝芸等:《北美自由贸易协定——南北经济一体化的尝试》,北京:经济管理出版社,1996年,第6页。就投资关系而言,三国之间的相互投资水平也相对较高。美国是墨西哥外商直接投资的主要来源国,前者在后者吸引的外资总额中所占的比重高达67%左右。*杨国昌:《当代世界经济概论》,北京: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1997年,第355页。截至1990年,美国对加拿大的外商直接投资占加拿大外商直接投资总额的70%;加拿大对美国的这一比例不高,但前者却是后者的第四大投资国。*陈芝芸等:《北美自由贸易协定——南北经济一体化的尝试》,第7页。加拿大和墨西哥相互间的投资往来虽然相对有限,但却具备较大的合作潜力及较快的增长趋势。
其次,NAFTA的建立是美国建立美洲经济圈的全球战略构想。对美国而言,拉美是其“后院”,但在二战后随着美国全球经济的扩张,与拉美国家间的经济关系日益不受美国重视。在经济全球化以及区域经济一体化趋势日益加强的形势下,美国意识到欲建立美洲经济圈,有必要调整其对拉美的经济政策。因此,1990年6月,美国时任总统布什正式提出“美洲倡议”,希望通过加强与拉美国家间的经贸联系,早日建立美洲自由贸易区。为实现这一战略构想,美国采取了与加拿大、墨西哥进行自由贸易协定谈判这一后续行动。
此外,墨西哥自1983年起对本国经济发展战略的调整,是导致NAFTA形成的又一个内部因素。自1982年爆发债务危机后,墨西哥的经济便陷入困境。为有效应对危机,墨西哥在稳定经济的基础上,采取了诸如取消非关税壁垒、限制部分外资、增加公共投资等一系列措施,进行了经济战略调整。*姜凌:《经济全球化趋势下的南北经济关系》,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1999年,第304-305页。这些措施不仅使墨西哥走出危机泥潭,也加大了其对美国和加拿大的吸引力,促进了NAFTA的组建。
2.NAFTA的建立对南北方成员国经济关系的影响
NAFTA的建立对其成员国同时存在着利与弊双重影响,但利大于弊。对于美国而言,NAFTA的实施不仅可以为其带来墨西哥廉价的劳动力和稳定的原油,更重要的是能够建立起沟通南北美洲经济的纽带,进而为实现美国的美洲经济圈全球战略奠定基础。对于加拿大而言,主要的益处在于可以通过更大的市场获得规模经济效益和发挥比较优势。对于墨西哥而言,则可以稳定地占有美、加市场,获得发展所需的大量资金以及实现产业结构升级。正是基于上述不同考虑,存在较大发展差距的发达国家美国、加拿大和发展中国家墨西哥组建成世界上首个南北型区域经济一体化组织。具体地,NAFTA所带来的成员国相互经济关系的变化主要表现在:
首先,相互依赖程度进一步提高,联系更加紧密。虽然墨西哥对美国经济依赖很深,但多年来墨西哥一直对美国怀有较大的戒心,所以在NAFTA协定签订之前,美墨的贸易自由化程度并不高,加墨之间的贸易往来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也未有大的进展。自NAFTA协定实施后,成员国之间逐步取消了相互间的贸易壁垒,促进了相互间的贸易自由化,双边贸易联系更加紧密。美国和墨西哥的双边贸易额从1994年的1012亿美元增长到2016年的5278亿美元,增幅为421.5%;受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影响,近五年的平均增长速度有较大幅度下降,为1.57%。加拿大和墨西哥双边贸易额从1994年的40.43亿美元增长到2016年的308.34亿美元,增幅为662.7%;近五年的平均增长速度却下降为-0.08%。*UN Comtrade Database, https:∥comtrade.un.org/.在引进外资方面,出于对投资环境以及劳动力成本等因素的考虑,美国加大了对墨西哥的投资力度。2016年美国对墨西哥的直接投资额为109.68亿美元,近五年外商直接投资增长幅度为50.3%,约占墨西哥吸收的FDI总额的60%以上。与此同时,赴墨西哥投资的加拿大企业的投资额也有较快增长,2016年为17.25亿美元,同比增长了44%。*CEIC数据库,https:∥www.ceicdata.com/en。
其次,在促进成员国间竞争的同时,也为它们创造了更多的就业机会。在NAFTA中,美、加经济实力虽然相对强大,但自NAFTA运行后,来自于墨西哥的低成本劳动力和劳动密集型产品大举涌入,引发了美、加部分低效率企业倒闭,进而造成失业。而墨西哥的经济力量最为薄弱,其企业遭受到了来自美、加企业的冲击,失业问题同样无法避免。然而,NAFTA带来的成员国之间贸易的增长也为成员国创造了大量的就业岗位。*姜凌:《国际区域经济一体化中的南北经济关系——北美自由贸易区、亚太经合组织的实证分析》,《财经科学》1999年第5期。以美国为例,美国有接近200万的工作机会依赖于其与墨西哥之间的贸易。*Gary Clyde Hufbauer, Cathleen Cimino-Isaacs and Tyler Moran, “NAFTA at 20: Misleading Charges and Positive Achievements,” 2014-5, https:∥piie.com/publications/policy-briefs/nafta-20-misleading-charges-and-positive-achievements, 2017-5-28.美国的失业率由1994年的6.1%降低到2016年的4.9%,降幅达19.7%。加拿大的失业率由1994年的10.4%降低到2016年的7.0%,降幅达32.7%。墨西哥的大量劳动力则受益于美加两国资金和设备、技术的流入。墨西哥的失业率在1995年为6.2%,2016年下降为4.3%,降幅达30.6%。*IMF World Economic Outlook Databases(WEOD), http:∥www.imf.org/external/ns/cs.aspx?id=28.
再次,加快了成员国间的产业转移,促进了成员国的产业结构调整和优化升级。NAFTA建立后,美、加在将一些劳动密集型产业和“夕阳产业”转移至墨西哥的同时,还将一些先进的技术和管理经验也带给墨西哥企业,促使墨西哥加快产品升级和产业结构调整,逐渐实现其产业结构的优化升级。
最后,总体上加快了成员国的经济发展,相对缩小了墨西哥与美加的经济差距。NAFTA为美、加提供了更广阔的市场,促进了两国经济增长。同时,美、加转移到墨西哥的大规模投资成为助推墨西哥经济增长的重要动力。1994年到2016年,美国GDP年均增长率为2.39%;加拿大GDP年均增长率为2.43%;墨西哥GDP年均增长率为2.44%。*IMF World Economic Outlook Databases(WEOD), http:∥www.imf.org/external/ns/cs.aspx?id=28.
3.美国重新谈判NAFTA对南北方成员国经济关系可能产生的影响
美国新任总统特朗普并不认可NAFTA为美国带来的积极效应,而是将近年来美国制造业岗位的流失全部归咎于NAFTA等多边、双边自由贸易协定,并于2017年8月16-20日开启了与加拿大和墨西哥就NAFTA的首轮重新谈判。美国重新谈判TPP的诉求,主要是在经济关系上使NAFTA条款对美国更为“公平”,让制造业回流本国并带来新的就业岗位。通过重新谈判,美国希望在以下几个方面做出改变:一是减少贸易逆差;二是提高原产地规则,尤其是汽车和零部件原产地规则标准;三是增加劳动者权益条款;四是防止汇率操纵行为;五是争端解决机制应尊重美国国家主权和民主;六是增加防范其他国家市场扭曲行为条款,包括第三方倾销和国企行为;七是确保政府采购和农业领域实现公平准入且互惠。如果加拿大和墨西哥拒绝重签协定或者美国没有从新的谈判中得到“公平交易”,美国可能会“终结”长达20多年的自由贸易协定。事实上,特朗普政府要退出NAFTA的说法只是一个幌子,其真正的目的是为“美国第一”或“美国优先”政策主张做铺垫,在NAFTA上为美国争取更有利的条件。*李春顶:《〈北美自由贸易协定〉的前途命运》,《世界知识》2017年第6期。根据美国提出的要求以及加拿大和墨西哥作出的反应,NAFTA重新谈判最有可能出现的结果应当是:在各国保留分歧的前提下,加拿大和墨西哥部分接受美国提出的条件;*Gary Clyde Hufbauer and Euijin Jung, “Scenarios for Concluding the NAFTA Talks,” 2017-7-24, https:∥piie.com/blogs/trade-investment-policy-watch/scenarios-concluding-nafta-talks, 2017-7-29.而美国则调整遭加拿大和墨西哥强烈反对的谈判要求,转而在如何更强有力地实施劳工和环境规则、让国有企业遵守私有企业的商业标准,以及加快服务贸易自由化等,使NAFTA变得更“现代化”等方面取得一定进展。但无论重新谈判得出何种结果,美国的贸易保护主义倾向为美、加、墨之间经济关系增加了不确定性。
首先,三国在劳动力市场上的关系会趋于紧张。特朗普及美国国内NAFTA的反对者认为,NAFTA的建立使得大量的制造业转移到了墨西哥,造成了美国就业机会的损失。根据彼得森国际经济研究所(PIIE)的一项研究,自1993年签订NAFTA协定以来,流失到墨西哥和加拿大的美国就业岗位已高达大约85万个。*Jeff Faux, “Trump is Right to Criticize NAFTA—But He's totally Wrong about Why It's Bad for America,”2017-2-24, http:∥www.epi.org/blog/trump-is-right-to-criticize-nafta-but-hes-totally-wrong-about-why-its-bad-for-america/, 2017-3-20.所以,在重新谈判时,美国势必会在两国尤其是墨西哥抢占美国工人就业岗位问题上大做文章。特朗普政府可能讨论提高劳工和环境标准,通过实施更加严格最低工资、工会组织权利、劳动场所安全、环境等标准,抬高在墨西哥经商的成本,削弱低薪墨西哥劳动力相较于昂贵美国劳动力的优势,从而对墨西哥的就业市场造成重大冲击。*Vox Zeeshan, “Trump Is Ready to Renegotiate NAFTA,” 2017-2-9, https:∥www.co-production.net/manufacturing-latest-news/trump-ready-to-renegotiate-nafta.html,2017-3-29.毋庸置疑,加拿大和墨西哥不会无视美国的针对性举动,极有可能采取报复性措施,致使美国丧失基于NAFTA协定的就业岗位。
其次, 三国之间的贸易可能有较大波动,贸易摩擦会更加突出,贸易联系趋于弱化。美国巨额贸易逆差一直是特朗普政府的关注重点。针对美国与墨西哥之间的“不平等”贸易关系,美国在NAFTA首轮重新谈判中要求美墨之间的商品贸易达到“平衡”。而要实现这一目标,墨西哥或者自愿减少对美国商品出口,或者购买更多的美国商品。在NAFTA的首轮重新谈判中,美国在谈判文件中明确要求消除原协定中的第19章。NAFTA第19章规定了与征收反倾销和反补贴关税有关的申诉程序。*P.Brown Chad “Trump's Renegotiation Could Take the ‘Free’ Out of NAFTA's Trade,” 2017-7-19, https:∥piie.com/blogs/trade-investment-policy-watch/trumps-renegotiation-could-take-free-out-naftas-trade, 2017-8-13.美国的这一要求已经遭到加拿大和墨西哥的抵制。事实上,早在30年前在与美国进行双边自由贸易协定谈判时,加拿大就坚持在贸易协定中加入第19章的争端解决机制,多年来一直视为其谈判红线。此外,美国在谈判文件中还将加入取消一系列针对美国的非关税壁垒以及“网上交易”“劳工和环境保护措施”等条款。可以预见,特朗普的极端贸易保护政策将会对美墨、美加关系产生破坏性影响,会加剧美、加、墨之间的贸易摩擦,弱化三国之间的贸易联系。
最后,三国之间的投资壁垒趋于增加,外商直接投资额趋于下降。北美自由贸易协定鼓励通过无差别投资待遇以及协定签署前并不存在的投资者保护展开投资。而在NAFTA首轮重新谈判中,美国建议实施不对称的投资者保护规则,即美国公司在加拿大或墨西哥投资时会受到一套独立的、符合国际法的仲裁系统保护,但加拿大和墨西哥在美国投资时仅能遵守美国法律。*Hufbauer and Jung, “Scenarios for Concluding the NAFTA Talks,” 2017-6-24.这一“不平等”投资规则无疑会增加三国之间的投资壁垒,引起三国之间外商直接投资额下降。
在全球化带来世界范围的繁荣和发展的同时,也带来了贫富差距、文化冲突、环境恶化等一系列全球性问题和挑战,因此,自全球化产生以来,逆全球化就如影随形。近年来,特别是自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爆发以来,在跨国间经济风险传导机制不断加强、民粹主义回潮、移民与难民危机以及恐怖主义等因素的助推下,部分发达国家逆全球化呼声空前高涨。特朗普担任美国总统后,宣布美国退出TPP,要求重新谈判NAFTA。美国的上述逆全球化举动无疑也是美国在亚太和北美地区国际区域经济一体化战略上所作的调整,使得亚太和北美经济一体化进程中包括美国在内的发达国家与发展中国家间的经济关系发生变化。在亚太地区,美国退出TPP,但却并没有放弃亚太再平衡战略,有与其他TPP成员国展开多边自由贸易谈判的意向,而且美国有极大可能以“TPP”条款为模板与其他TPP成员国签订或升级已有的双边FTA;此外,随着TPP前景不确定性的增加,TPP其他发达成员国和发展中成员国通过RCEP谈判建立进一步经贸合作关系的可能性也随之增大。在北美地区,美国表现出了明显的贸易保护主义倾向,要求NAFTA条款对美国更为“公平”和实现商品贸易“平衡”。在NAFTA已开始的首轮重新谈判, 美国提出的许多过分要求,已经遭到了加拿大和墨西哥的抵制。可见,美国在NAFTA的贸易保护主义倾向可能会恶化美、加、墨三国之间的经济关系。
TheTrendofEconomicIntegrationbetweenNorthandSouthintheNewWaveofAnti-globalization—AnAnalysisbasedontheUnitedStates'WithdrawalfromTPPandRenegotiationofNAFTA
Jiang Ling, Zhi Hongjuan
After taking office, Trump regarded the redistribution of “America First” global interests as the core of Trumpism. Meanwhile, Trump announced that the United States would withdraw from TPP and renegotiate NAFTA, and even threatened to withdraw from WTO. These actions have become important manifestation of the current wave of anti-globalization, which is caused by a series of practical problems. It not only shows new trends and characteristics, but also brings challenges and opportunities to the process of international economic integration. As the only superpower in the world, the United States has made adjustments in its strategy of regional economic integration involving TPP and NAFTA, leading to changes in the economic relations between developed and developing countries.
economic globalization, anti-globalization, regional economic integration, the United States, North-South economic relations
F114.46
:A
:1006-0766(2017)05-0129-09
(责任编辑:李慧宇)
姜凌,西南财经大学经济学院教授;支宏娟,西南财经大学博士研究生(成都611130)
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项目“区域经济一体化与南北经济关系研究”(15BJL070)、中央高校基本科研业务费重点研究基地项目“当代世界经济与国际货币金融研究”(JBK140402)、中央高校科研业务费专项资金资助项目“基于金融结构理论的出口比较优势的研究”(JBK150706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