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浩进
(黑龙江省社会科学院经济研究所,黑龙江 哈尔滨 150018)
传承与超越:空间经济学理论范式的创新路径
孙浩进
(黑龙江省社会科学院经济研究所,黑龙江 哈尔滨 150018)
纵观空间经济学说史的主要脉络,无论是早期的经济思想家,还是后来的空间经济学家,都曾对空间经济思想进行过重要阐释,但未形成独立系统的理论范式,更谈不上独树一帜的理论特质。在空间经济学理论范式中,还存在着部分理论界定模糊、基本理论内涵缺失、整体理论体系割裂等问题,已严重影响到其理论自身的发展和现实问题研究,亟待弥补范式固有的内在缺陷,实现范式的完善、创新与发展。范式的创新不是颠覆过往,传统空间经济学理论范式中适用的工具、致用的规律,是未来范式创新所必须传承的重要范畴。空间经济学理论范式的创新,应该是在传承方法工具、原理规律的基础上,实现新的范式逻辑、新的范式内容和新的范式框架。具体而言,主要包括基础逻辑界定、内生分析引入、统一框架形成等维度,是范式内部的累积性新进展,最终实现超越传统的渐进性的理论范式创新。
空间经济学;理论范式;理论体系;内生化分析
范式创新对于一门独立学科的发展而言至关重要。所谓范式,即一种科学的核心构成,是“某些科学家共同体所普遍接受程度思维定式,亦即共同接受的信仰、目标、基本假设和方法”[1],其演变和发展在学科发展、学术创新中起到重要的引领和驱动作用。本文在对空间经济学理论范式的演变发展进行梳理和评析的基础上,剖析目前空间经济学理论范式存在的主要缺陷,总结理论范式创新发展所必须传承的主要范畴,就如何超越传统理论范式、构建基于内生化的理论范式提出创新路径。
1.前古典范式下的空间经济分析
人类社会的经济活动必然需要空间的承载,这是从古至今不可改变的事实。然而,与空间对经济活动的决定性作用不同,空间因素在早期的经济思想史上并不是研究的主题。空间经济学理论的早期贡献者也都是经济思想史上的重要开创者,主要包括:理查德·坎蒂隆、詹姆士·斯图亚特、孔狄亚克、亚当·斯密、大卫·李嘉图等。比如,爱尔兰经济学家理查德·坎蒂隆在《商业性质理论》一书中,论述了村庄、市集、城市如何在空间内形成,还指出了居住于这些空间的各种人口间存在着比例关系;英国经济学家詹姆士·斯图亚特在1767年的 《政治经济学原理研究》专门论述了土地的空间利用模式;亚当·斯密在《国民财富的性质及原因的研究》中有多处关于经济活动空间分布的论述,特别是关于国际贸易的绝对优势理论的系统论述;大卫·李嘉图1817年发表的《政治经济学及赋税原理》,提出基于比较优势的国际贸易理论,是基于国家间要素在空间上的完全不流动和国家内要素在空间上的完全流动这两个假设[2]。尽管这些经济思想家对于空间因素与经济活动进行了一定分析,但其主要理论贡献均并不在于空间经济学理论,空间经济分析只是在他们经典著作中的“碎片化”存在。应该说,在古典区位论兴起前,即19世纪前,空间经济研究并不是学者们研究的主题,空间及其主要组成要素在前古典区位论范式中很大程度上要么被同等看待,要么被忽略[3]。
2.古典区位论范式下的空间经济分析
古典区位论开启了空间因素在经济学理论中得以系统化分析的新范式。古典区位论主要兴起于德国,但深受新古典经济学范式影响。1826年,德国经济学家杜能对运输成本决定农业空间区位问题进行了系统研究,将成本作为考察空间区位的唯一因素[4],奠定了古典区位论范式的基础。1909年,德国经济学家韦伯延续了用成本考察空间区位的范式,并由单一的运输成本扩展为运输成本—劳动力成本—集聚利益这三者之间的比较成本,认为这种比较成本的最低点是工业企业的最佳空间区位[5]。韦伯的这一经典法则在经济学界影响深远,以至后来的许多学者的理论仍脱离不开这一范式的左右。1933年,德国经济学家沃尔特·克里斯塔勒在《德国南部的中心地》一书中,通过考察市场空间的层级性而将市场划分为高级中心地和低级中心地,构建了沿线状布局的中心地体系,并在平面上扩展成六边形市场区,指出企业的最优区位应是单个中心地体系中没有市场重叠的六边形市场区中心。中心地理论拓展了区位理论,开始从“面”的角度来研究区位选择,认为最大市场辐射面的中心才是产业尤其是服务业的最优区位。1939年,德国经济学家勒施延袭了中心地理论的思想,构建了区位一般均衡模型,考虑到市场竞争对空间区位选择的影响,认为利润最大化的“面”状市场是最优空间区位[6],实现了古典区位论由局部均衡分析向一般均衡分析的延伸。
综合来看,受新古典经济学的影响,古典区位论突出的是空间区位选择的 “成本决定”与 “利润决定”。其基于新古典经济学的完全竞争市场结构,主要运用新古典经济学中静态局部均衡及一般均衡分析方法,把价格、供求、市场、竞争、成本、利润等引入了分析框架,来研究单个厂商的最优的空间区位选择,总体上未能脱离新古典经济学范式。
3.市场空间竞争范式下的空间经济分析
市场空间竞争范式在古典区位论的基础上引入竞争因素,研究在空间线性市场状态下,企业之间竞争如何决定市场空间区位。霍特林(1929)考察了空间区位导致的价格竞争,认为市场空间分布不是点状而是线状,企业的竞争价格会使其获取更大的市场空间。帕兰德1935年在《区位理论研究》一文中,试图把不完全竞争引入空间区位论,设定了直线空间市场,以价格作为变量研究空间区位的均衡,突出了竞争对于空间区位选择的影响作用。
4.新古典区位论范式下的空间经济分析
与古典区位论从“点”到“面”的研究脉络不同,新古典区位论主要从“网络”的视角研究企业区位选择问题,认为现实中的区位是网络体系的构成。其在假设条件、研究内容以及分析方法等方面对古典区位论进行了拓展,建立了区位理论的一般均衡分析框架,主要代表有凯克尼、雅克·弗朗科、斯塞、拉伯等学者。新古典区位论认为不同区位点的成本利润不同,企业的最优区位是分散的,企业区位选择也具有风险性和不确定性;在整个网络体系中进行成本—收益比较分析后的利润最大化区位是网络中最优生产区位。尽管新古典区位论以网络中的企业区位选择为新的研究内容,但其仍是在新古典经济学和古典区位论的框架下探讨企业区位选择问题,只是从多个方面放宽了古典区位论的假设条件,研究更具系统性和综合性。
5.发展经济学范式下的空间经济分析
发展经济学范式对空间经济分析的立足点是空间经济发展的非均衡化,注重从解决空间发展差距问题的视阈进行研究。法国学者佩鲁于1955年提出了空间增长极理论。所谓空间增长极就是具有吸引力排斥力,在抽象经济空间里具有自发增长能力的主导产业群,几个城市也可以构成一个空间增长极,其作为某种空间功能组织能产生极化效应和扩散效应,促进城市中心及周边地区的经济发展。1957年,美国学者缪尔达尔在其《经济理论与不发达区域》一书中,提出了“循环累积因果效应”理论,认为空间集聚由某种循环逻辑创造并维持,促进繁荣地区因市场的作用持续、累积地加速增长,而落后地区愈加衰落。1958年,赫希曼在《经济发展战略》一书中提出空间不平衡增长战略,即提出应创造出一些“关键部门”促进空间极化,但当空间不平衡超过一定界限,应培育新的空间增长极,用新的空间不平衡替代原来的空间不平衡[7],维持经济增长。
6.区域科学范式下的空间经济分析
区域科学范式基于实现空间经济学理论范式与主流经济学范式的融合,但被认为是一个在主流经济学与区位理论之间“折中”的应用领域。1956年,沃尔特·伊萨德将投入和产出的地理分布以及价格和成本的地理变化纳入一般均衡框架,提出了一个区位和空间经济的一般理论,开创了区域科学,将杜能、韦伯、克里斯塔勒、勒施等人的理论整合成一个统一的框架,把空间区位问题重新表述为标准的替代问题,即厂商通过权衡运输成本和生产成本选择空间区位,但没有给出一个一般区位均衡模型。伊萨德创立的区域科学未能实现空间经济学理论范式与主流经济学范式的融合。
7.城市经济学范式下的空间经济分析
传统城市经济学家,如亨德森(1974)等将整个空间经济视为一个城市体系,即城市的空间集合来研究问题,将福利(用效用表示)作为影响人口空间移动的重点变量,着重分析了城市最优空间规模与居民福利之间的平衡关系。传统城市经济学主要研究经济活动为什么和怎样在离心力作用下扩散出去,以及扩散过度的“扩散不经济”,并未深入探讨集聚的力量的机理。尽管传统城市经济学在一定程度上秉持了主流经济学的理念,其研究的实质是空间问题,但模型本身却是非空间的,未能实现将城市空间区位问题纳入经济学范式。
8.非主流经济学范式下的空间经济分析
尽管未能融入主流经济学,但空间经济学的多数学派都深受其范式的影响。也有一些学派,并不是基于主流经济学范式来对空间经济的理论和现实问题进行探讨,而是从自身范式特征的角度进行研究。如:俄林打破了新古典经济学关于要素在空间上不可自由流动的假设,从要素空间流动的角度来研究一种空间边界——“国界”如何影响国际专业化与贸易、产业集聚问题,开创了在国际贸易理论中空间经济研究的新范式。经济史学派的著名学者诺思从经济史的角度批判了伊萨德的区域科学理论,认为空间增长的阶段序列与经济史是割裂的,并体现出诸如欧洲、美国这样不同的空间区域。空间政治经济学派的列斐伏尔基于哲学本体论构建了三维空间理论,分析了空间“生产”及其自我“生产”[8]与资本扩张、城市模式和生产力的关系,虽并未基于经济学范式,但在空间在社会实践意义上的内涵界定有其独到之处。而哈维则重点探讨了空间因人类经济活动而产生的实践性、因生产关系而产生的异化性,并在列斐伏尔超越空间物质性的基础上进一步突出了空间的社会性。被称为“现代经济学革命策源地”的演化经济学是将空间视为经济演化——创新生成与扩散的环境,研究创新的空间脉络,由于其理论基础是生物进化论,所强调的非均衡思想与新古典经济学相悖,因而根本无法实现空间融入主流经济学。起源于前苏联的生产力布局理论,是对苏联实行计划经济的地区发展的形式和手段的概括总结,其是对地域分工的一种安排,是社会分工在空间上的实现。
9.新经济地理学范式下的空间经济分析
“新经济地理学试图揭开空间不平衡发展之谜”[9]。1991年,新经济地理学的代表人物保罗·克鲁格曼基于规模报酬递增和不完全竞争,正式地建立了新经济地理学的“中心—边缘”模型,实现了空间因素与新古典经济学一般均衡的有效融合,从而成功地把空间纳入主流经济学的分析框架中,他本人也因而获得了2008年诺贝尔经济学奖。新经济地理学成功解释了空间经济不平衡现象,分析了空间集聚为什么会发生在有限的地区。与传统区位理论和经济地理学不同,新经济地理学从集聚力和扩散力两种力量作用的角度来研究经济活动的空间集聚,即“问题的答案都取决于向心力和离心力之间的平衡”[10]。
纵观空间经济学说史的主要脉络,无论是早期的经济思想家,还是古典经济学的斯密等人,都曾专门对空间经济思想进行过阐释,但未形成独立系统的理论范式,更谈不上独树一帜的理论特质。后来,李嘉图用比较优势替代了古典经济学中的空间因素,几乎将空间因素从主流理论剔除出去,从那之后的相当长的时期里,空间因素未在古典经济学理论中被分析过,“这个意义上,大卫·李嘉图的经济学在空间经济的历史上形成了一个消极的分水岭。”[11]而古典区位论产生后处于早期发展阶段的空间经济学,因缺乏自身的思想发展史上必要的理论积累,导致其理论基础和分析方法大多脱胎于主流经济学,且仅是依附于主流经济学但又未融入主流经济学。在此后,空间经济学理论范式的演变主要从两个向度展开:
一是致力于使空间经济学融入主流经济学范式。尽管空间经济理论有悠久历史,其基础也源自主流经济学,但与时间因素不同,空间因素一直未能成功融入主流经济学范式,主要原因在于:主流经济学家认为,在整个经济中,不同层级、不同规模的空间集聚处于一个复杂的体系中,应通过一个一般均衡理论来解释这些现象,这样才能实现空间融入经济学的核心。但主流经济学基于新古典经济学,强调规模报酬不变和完全竞争,且其建模技术无法把空间因素模型化,因此忽略了空间与经济学的融合。20世纪40年代以来,有两次将空间融入经济学的努力尝试,但都未获成功。第一次发生在20世纪50年代,伊萨德没有实现将空间带入经济学核心的目标,却开创了区域科学;第二次发生在20世纪70年代初,城市经济学家通过研究城市内部空间结构创立了“新城市经济学”,但也未能将空间融入经济学,直到克鲁格曼的新经济地理学模型才改变了这一局面。
二是致力构建独立于主流经济学范式之外的空间经济学范式。我们从空间经济学理论范式发展的历程可以看出,一些学派的空间经济思想并不受主流经济学范式的影响,而是有自己独立的逻辑和原理,如空间政治经济学、演化经济学等理论的兴起,相对而言更加独立于主流经济学,将更多的理论和方法引入空间经济学理论范式,在很大程度上实现了空间经济理论的创新与发展,但由于其学派的理论渊源、价值判断等不同,这些空间经济思想和理论并未实现统一范式下的整合。
综合来看,尽管克鲁格曼等人的新经济地理学成功地实现了空间因素与主流经济学的融合,哈维等人的空间政治经济学和纳尔逊等人的演化经济学关于空间与经济增长的分析也愈加得到重视,但由于长期以来空间经济学理论一直在是否融入、如何融入主流经济学这一重大问题上摇摆不定,游离在主流经济学的边缘,又没有建立起凝聚本学科特质的成熟研究范式,加之传统空间经济学理论范式自身的固有不足与内在缺陷,严重制约了它进一步的发展,亦严重影响到其对空间经济现实问题的解释和对发展实践的指导,因此,亟待通过超越旧有范式来实现空间经济学理论范式的创新发展。
一是空间在经济学中的本质属性界定模糊,即在经济学范式中,对于空间是物质性还是社会性的界定模糊。无论是传统区位论还是主流经济学,都将空间视为“中性”、“纯粹”的,是唯“物质性”的,而并未考虑从空间“社会性”的角度展开研究;空间政治经济学虽然界定了空间的“社会性”,但也未实现其与经济学范式的融入;新经济地理学虽然注重从空间社会性的视阈探讨空间结构演化及其对经济增长的影响,不过也仅是默认这一理论前提,并未将社会性明确地放入其理论假设中使其显性化。
二是在经济学范式中空间经济主体的理性假设上界定模糊。理性假设是经济学的逻辑起点,是其实现科学化的重要前提。传统经济学将完全理性作为经济主体的理性假设,早已被经验事实证明为不符合现实,但其已潜移默化地植入西方空间经济学诸理论中。后兴起的有限理性作为经济学理性假设的一场革命,被逐渐广泛地应用于经济学理论的各研究领域,但尚未完全用于空间经济学研究,而仅在与空间博弈有关的极少数研究领域得到应用。因此,空间经济学理论范式究竟是延续完全理性假设,还是延用有限理性假设,尚未明确。
三是在经济学范式中空间与区域如何辨析上界定模糊。关于“区域”与“空间”之间的辨析,一直是区域经济学亦或空间经济学必须明确的重要理论前提之一,但无论国际空间经济学界还是国内空间经济学界,有诸多辨析的标准和结论,这些标准和结论越多,反而导致二者之间的辨析愈加模糊,甚至关于本研究领域是称为“空间经济学”还是“区域经济学”也尚未有定论。
四是在空间经济学范式自身是基于外生化还是内生化上界定模糊。目前空间经济学研究领域中,注重空间规模、功能等影响经济增长的外生化分析,与注重空间结构变迁与演化影响经济增长的内生化分析并存,政府的政策设计偏重于外生化分析,学界的理论发展则更崇尚内生化分析,究竟是外生化范式延续还是内生化范式主导,亦或实现二者的有机整合来构建整体性范式,还未有明确的结论。
空间经济学作为一个囊括诸多学派的总体性范式,尽管在空间经济增长方面的原理、规律方面取得了重要的建树,如集聚外部性、集聚的非均衡力等,但其理论范式中的基本概念绝大多数是延用主流经济学的概念,少有能够体现自身学科特点的基本概念产生。目前空间经济学理论中的核心概念,除了“经济区位”、“集聚经济”、“增长极”等能体现出空间经济特征的概念外,再除了成本、需求、消费、公共产品等经济学最基础的概念外,绝大多数概念,如外部性、报酬递增、规模经济、主导产业、比较优势、市场潜力、人力资本、二元结构、区域增长、区域竞争力、企业决策、企业价值链等,都是源于主流经济学这一博大的理论体系,经历了一个由最初时“借用”到成熟后“延用”的过程,并非是在空间经济学理论和现实问题的研究中产生和形成。在空间经济学理论范式中,真正能体现具有空间经济研究特征的基本概念、理论内涵在一定程度上还存在缺失之处。
如前所述,空间经济学理论范式涵盖了诸多学派的观点和结论,目前还仅是一个总体性范式,并未形成成熟的整体性范式。既有形成的空间经济学理论范式还较为松散甚至割裂,缺乏系统性和统一性。尽管空间经济学理论范式中的绝大多数学派都源自新古典经济学,但由于各自形成的历史背景、学术脉络、价值取向等存在较大差异性,无论是古典区位论、新古典区位论、区位科学、城市经济学、国际贸易理论、空间政治经济学、新经济地理学等理论,都无法纳入同一个统一的分析框架。而且,这些理论彼此之间有着一些研究领域重复的内容,比如对空间集聚的研究,就有集聚外部性理论、循环累计因果效应理论、产业集群理论、“中心—边缘”理论等,从不同的理论基础、逻辑起点和现实需要来系统研究空间集聚的起因、形成和演化,从整体范式的角度来看较为零散和分裂。此外,现有空间经济学理论突出的是对于空间集聚的系统研究,而对于空间经济的另一重要范畴——空间扩散的系统研究却严重不足,实际上,仅注重从价值链空间分离来进行探讨,其理论体系存在明显的割裂性。
近400年来,空间经济学理论范式虽未能在整体上形成一个完整统一、逻辑自洽的成熟范式,但其所内涵的各学派的理论、方法等却在空间经济问题分析和研究中发挥了重要的作用,成为适用的工具、致用的规律,是未来空间经济学理论范式创新所必须传承的重要范畴。
尽管传统空间经济学理论范式主要研究要素如何融入空间实现组合和配置而促进增长,将空间本身就视为静态意义上的社会工具,忽视了空间的内生化,但其各学派的理论中,对空间与经济增长的分析工具经过长期应用和发展,已经能够对理论和现实问题进行适用性很强的分析。传统空间经济学理论范式中的这些分析工具,有的源自一般经济学方法,有的源自其他社会科学甚至数学方法,大多基于空间的外生化研究范式,既有理论研究模型,也有实证分析工具。在理论研究模型中,被广泛认同的有农业区位模型、工业区位模型、中心地理模型、国际贸易模型、空间乘数模型、空间成本—收益模型、空间投入—产出模型、城市层级模型以及著名的“D-S模型”和“冰山成本”模型等。在实证分析工具中,被认为科学合理的如多元回归分析、因子分析、主成分分析、聚类分析、层次分析、区位商分析、信息与博弈论等,对集聚经济的测度和经验估计,对空间引力的计量分析以及空间计量经济学分析工具等,分析和揭示了空间经济的总体变化、内部各因素间的关系及外部联系。应该说,传统空间经济学理论范式中“适用”的分析工具需要传承并可在新的空间经济学理论范式中集合成“工具箱”,支撑起理论和现实问题的一般性研究。
传统空间经济学理论范式中,有一些经过空间经济学家深入思考和严谨推断的一般性原理,以及源自对空间经济发展实践进行归纳、总结和概括的经验性规律,这些已由一般性假说变为了共识性规律,可以在空间经济学理论范式创新与构建中起到重要的基础性和支撑性作用。特别是传统空间经济学理论范式中被普遍接受的一般规律,如厂商区位选择理论、产业集群与竞争力演进规律、区域增长极发展规律、空间经济梯度分布规律、集聚的规模报酬递增规律,以及新经济地理学中本地市场效应与价格指数效应构成的集聚力作用规律、“中心—边缘”演化规律、循环累积因果效应构成的持续集聚规律等,都在空间经济学说史乃至整个经济思想史上具有重要的学术地位。基于此,传统空间经济学理论范式中“致用”的规律可以传承,成为新范式中能够科学解释现实和预测趋势的一般规律,并在此基础上发现和总结新的规律性认识。
库恩曾指出,“科学革命”是先有范式之下的标准科学研究,后有新旧范式之间的斗争,接着新范式指导下的新的标准科学[12]。传统空间经济学理论范式在长期的自身发展和指导实践的进程中已经实现了库恩的“标准科学”的研究,正面临优化和创新的重大调整。构建新的更为科学合理的空间经济学理论范式,必然要破解既有的制约瓶颈,通过库恩提出的“新旧范式之间的斗争”,达到调整的预期。从前述问题来看,空间经济学理论范式的创新,应是在传承方法工具、原理规律的基础上,实现新的范式逻辑、新的范式内容、新的范式框架,具体而言,主要包括基础逻辑界定、内生分析引入、统一框架形成等维度,是一种范式内部的累积性新进展,实现的是一种超越传统的渐进性范式创新。
基础逻辑是逻辑的起点,是认识更深层次逻辑的基础所在,必须予以明确。(1)明确空间在经济学中的基本分析逻辑。首先,应明确空间在经济学分析中的本质属性,物质性仅是客体空间的特征,空间因其社会实践的存在、社会工具的价值而在本质上具有社会性;其次,关于空间经济学是什么、研究什么的问题,这是范式的最基本问题。一门学科能够相对独立存在,首先要有自己的研究对象,否则就没有存在的依据。当前,围绕空间经济学的研究对象,有观点认为其是特定地理范围的经济活动、区域发展中主要问题等,但从纯粹经济学要义的视阈审视,空间经济学应是经济学的空间维度,研究既定空间内的资源最优配置问题。这应是空间经济学学科自身特征的排他性问题。(2)明确空间经济学理论范式“有限理性”的理性假设。传统空间经济学的各理论中,或是缺乏理性假设,或是沿袭主流经济学的完全理性假设,没有体现出“空间”影响下的经济主体的理性假设。空间经济学范式中必须要有一个明确的理性假设,可以排除出源自经济主体的各方面复杂因素对于研究的干扰。空间经济学必须根植于人类经济活动的空间实践,这一实践范畴的丰富性和复杂性决定了完全理性假设不符合空间经济的实践维度,空间经济主体必然带有有限理性的特征。(3)明确空间经济学理论范式的基础概念界定。空间经济学理论范式中应有独具自身理论特质的基础性概念,具体而言,空间在生产、交换、消费、分配四个环节都能影响经济活动,既可以在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指导下界定空间的使用价值乃至价值,引入空间政治经济学派的空间生产理论等元素,界定空间的非中性、非线性、同构性等,也可以从主流经济学的视阈界定空间的经济效用、空间的稀缺性等,丰富其自身的概念体系。(4)明确空间经济学理论范式的基本结构层次。空间在经济分析中本身具有层次性,人类空间经济活动在微观、中观、宏观三个层次上都能决定经济增长,因此空间与经济增长的三个层次中可以作为明确的基本结构层次,具体可以从主流经济学的微观视阈界定空间如何作为一种生产要素;从传统区位理论的中观视阈界定空间如何作为国民经济的子系统;从演化经济学的宏观视阈界定空间如何作为一种创新生成与扩散的经济演化环境这三个维度来考察。
现代经济学理论创新的一个重要领域就是不断放松假定条件,将新的内生变量引入解释和分析的框架中。空间因素长期以来都被置于工具理性之下的外生化分析之中,突出的是规模扩张、功能转换等对经济增长的影响,内生化分析一直被忽视。而在空间的规模、功能不变的假设下,通过研究空间结构变化对经济增长的影响,可以把空间结构的变化纳入内生化分析,突出空间内生化分析,即空间结构变迁如何影响和决定经济增长,实现理论范式在内生化分析主导下的创新。主要可以从两个维度展开:(1)空间结构的集聚化。经济学范式下的空间结构作为依据一定经济逻辑而连接形成的空间形态,既要分析动态变化的非对称效应,即如何开启集聚变化;也要分析动态变化的自组织效应,即如何持续地集聚变化;还要分析动态变化的外部性效应,即如何扩展其集聚变化影响。(2)空间结构的扩散化。重点分析空间结构变化的扩散效应,即成本、拥挤、竞争等对经济增长的影响和作用;分析空间结构变化的分工效应,即价值链空间分离对经济增长的影响和作用。
空间经济学作为经济学的空间维度,在本质上是社会科学,必然要用到大量经济学的研究方法,也可以借鉴空间地理学等相关学科的分析工具。空间经济学不仅包括诸多学派,也借鉴了其他社会科学甚至自然科学的理论和方法,这决定了其理论范式必然是一个多学科多领域融合的范畴。空间经济学理论范式不应是松散的、割裂的,而应是在同一逻辑、同一脉络下融合后的统一。就目前空间经济学的创新之需而言,应立足于构建空间内生化研究主导的理论范式,在其统一逻辑和整体框架下,实现以下借鉴中的融合:(1)可以考虑将哲学上的空间认识论引入空间经济学理论范式,形成方法论的引领和指导。(2)可以考虑将研究空间竞争冲突的博弈论引入空间经济学理论范式,进一步拓展理论模型的构建思路。(3)可以考虑将地理学的空间分析工具引入空间经济学理论范式,促进分析工具更加科学化。(4)可以考虑将空间政治经济学、演化经济学的相关观点与空间经济学融合,进一步提升思想的创新性、理论体系的丰富性。综合来看,应从经济、社会、文化、地理等多学科融合的视阈,构建空间内生化研究主导下的统一理论框架和研究范式,全面、准确地揭示空间经济发展规律。
[1]托马斯·库恩.科学革命的结构[M].上海:上海科学技术出版社,1980.
[2]约瑟夫·熊彼特.经济分析史[M].北京:商务印书馆,199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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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赫希曼.经济发展战略[M].北京:商务印书馆,1991.
[8]列斐伏尔.空间:社会产物与使用价值[M].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2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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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约瑟夫·熊彼特.经济分析史[M].北京:商务印书馆,1991.[12]托马斯·库恩.科学革命的结构[M].上海:上海科学技术出版社,1980.
Inheritance and Transcendence:Innovation in Theoretical Paradigm of Spatial Economics
SUN Hao-jin
(Institute of Economics,Heilongjiang Academy of Social Sciences,Harbin,Heilongjiang,150018)
Through the history of spatial economics,earlier economic thinkers and subsequent spatial economists all made important interpretations of spatial economic thinking,but have not formed an independent systematic theoretical paradigm,let alone unique theoretical features.In theoretical paradigm of spatial economics,there are such problems as vague definition of some theories,lack of connotation in basic theories,and disconnected theoretical system,which has seriously affected the development of the theory itself and the study of realistic problems.The paradigm requires immediate remedy for its intrinsic flaws to improve,innovate and develop itself.Innovation of the paradigm is not to deny the past.The tools and laws in traditional spatial economics are important categories in future paradigm innovation.Innovation of spatial economics paradigm is to establish new paradigm logic,new paradigm content,and new paradigm framework on the basis of inheriting traditional tools,principles,and laws.To be specific,the innovation includes defining basic logic,introducing endogenous analysis,and establishing a unified framework.It is accumulative new development within the paradigm,which ultimately leads to progressive paradigm innovation.
spatial economics;theoretical paradigm;theoretical system;endogenous analysis
F 019
A
1000-260X(2017)06-0113-07
2017-08-09
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项目“东北老工业基地承接产业转移研究”(16BJL120)
孙浩进,理论经济学博士,应用经济学博士后,黑龙江省社会科学院经济研究所研究员,主要从事中国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理论、空间经济学研究。
【责任编辑:林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