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藏敦煌写本斯三三三〇号背诸文献综合研究

2017-04-02 05:15上海师范大学人文与传播学院上海200234
沈阳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 2017年1期
关键词:文义书信文书

董 大 学(上海师范大学 人文与传播学院, 上海 200234)

英藏敦煌写本斯三三三〇号背诸文献综合研究

董 大 学
(上海师范大学 人文与传播学院, 上海 200234)

在查阅原卷的基础上,对英藏敦煌写本斯三三三〇号背面抄作了重新校录和考察。着重对第二件、第三件和第五件文书进行介绍和研究。

斯三三三〇号; 石和满诉状; 书信抄; 学士郎

斯三三三〇号正面为《毛诗》(小雅鸿雁——十月之交),首起“鸿雁之什第三章□□劬劳”,尾讫“沔水天命不□,我不敢效我友自逸”[1]。背面分别抄有“残状”“乾宁四年(897年)二月廿八日石和满诉状”“书信抄”“习字”和“书信抄”五个部分内容。虽然背面五个部分内容非一,但从整体上来看,应该皆系当时学士郎所抄,故而共存于一卷。

学界对敦煌写本斯三三三〇号的关注集中在两个方面,一方面是诸种目录学成果对此卷内容的著录[2-3];另一方面是诸种研究成果对此卷正面的“毛诗”和背面“石和满状”的关注和研究。诸种目录学成果对斯三三三〇背面文书的介绍均不准确,如最新敦煌文献目录学成果《敦煌遗书总目索引新编》对此卷背面文献的著录,也只提及了“乾宁四年(897年)石和满状”和“残信札一件”[4]。斯三三三〇背所抄的五个文献中,第一件和第四件因存字有限,无法对此两件文书作进一步的讨论①第一件仅存“散(?)□到□室不敢不中”诸字,从内容上看或系某状的残存文字,故拟名作“残状”;第四件只有一“瓜”字,或系杂写性质的“习字”。正是因为这两件文书存字有限,故导致过去的研究者皆忽略了此两件文书的内容。。下文则着重对第二件、第三件和第五件文书进行介绍和研究。

一、“乾宁四年(897年)二月廿八日石和满诉状”考述

学界对此件文书虽多有关注,然至今尚无完整录文,为讨论之方便,兹先据图版录文如下:

诸门石和满状

右和满夫妻二人,孤妻(栖)存括(活)②“妻”,当作“栖”,据文义改,“妻”为“栖”之借字;“括”,当作“活”,据文义改。,少有罗麦,于佛堂家下硙硙面。和满新妇硙面,以吉分付途(徒)众③“途”,当作“徒”,据文义改,“途”为“徒”之借字。。以硙户敦替力、董山山、张安子三人新妇不见罗破,硙户庄罗是他打破。言道:和满新妇打破,便照纳交。便须上帛子,使布罗全,亦是不听。三人起来,把手劫钗子壹双将去,亦是不听。明日吏文亦须交押新妇,主则敢(?)交裴(赔)罗门前④“裴”,当作“赔”,据文义改,“裴”为“赔”之借字。,日邑(?)文夜,恐怕不安,且走□城来。

伏望 将军阿郎仁明详察,伏乞裁下处分。牒件状如前。谨牒。

乾宁四年二月廿八日整门官启(?)对

此件首尾完整,内容系石和满夫妻因“罗”之损坏而与硙户发生了争执,故上状官府,请求处理。状文中“乾宁四年”即897年。乾宁元年(894年)索勋被杀,张议潮之孙张承奉被推立为节度使,成为归义军政权名义上的主政者,然真正的实权却为推翻索勋索氏政权的李氏家族所独揽。直至乾宁三年(896年),李氏家族的势力被部分瓜沙大族推翻之后,张承奉才真正开始掌握归义军的实际权力[5]。根据荣新江先生对张承奉本人所用称号的考察,自乾宁三年至天复十年(910年)之间,其称号经历了将军、常侍、尚书和司空四个阶段[6]92-95。其中张承奉自称将军的时段大致处于乾宁三年至光化三年(900年)之间,所以此件状文中“伏望将军阿郎仁明详察”一句中的“将军阿郎”应系对节度使张承奉的称呼。正如荣新江先生所述,“张承奉虽然在896年已掌握归义军的实权,并称节度使,但在表示真正社会地位的加官上,并未敢贸然自封太高的官衔”,“开始时只称作将军”[6]92。

由状文书写来看,格式上比较严格地遵守了公文格式的要求,尤其在“将军”和“阿郎”的首字前都保留了平阙格式,表明对当时最高行政长官的尊敬。由状文内容来看,此件状文由一位整门官负责整理案情并上呈给了当时的节度使张承奉。从这一具体案件的上报程序和内容来看,当时归义军政权的执掌者确属张承奉。此件状文只保留了“整门官”给长官上呈的案情报告,而且案情叙述也只是站在石和满夫妇的立场上进行的。人们并没有看到其他当事人(硙户敦替力、董山山、张安子三人新妇)的证词,当然更没有看到当时最高长官张承奉对此诉讼案件的处理意见。与著名的P.3257《后晋开运二年(945年)寡妇阿龙诉讼案卷》相比,此件状文所体现的诉讼案情之详情是相对有限的,这大概是因为此件状文系学士郎所抄而保存在敦煌文献中,并非像“寡妇阿龙诉讼案卷”那种诉讼档案原件那么完整。

虽然此件状文从完整度上讲是有很大缺陷的,然而此件写于9世纪末的“石和满诉状”只因为出现了“佛堂家硙”的字眼,就使得此件文书受到了寺院经济研究者们的重视。姜伯勤先生在研究碾硙时即引用了此件文书,其云:

由于碾硙被官家、豪门、寺院占有,贫苦者经常陷于“少有麦粟,碾磨不得”的困境。P. 3928背面《牧羊人安于略牒》谓,为碾造些少麦粟,官牧牧羊人安于略竟须向沙州归义军节度使亦即“仆射”呈请。S. 3330背面《石和满诉状》谓,和满夫妻二人“孤妻(栖)存活,少有罗麦,于佛堂家下硙硙面”,也须提出呈请。由此可知,碾硙经营是寺院中有经济命脉意味的经济部门,也是一种有大宗收入的营生。在归义军时期,寺院碾硙经营远不止一种形式[7]。

据状文所述,石和满夫妻二人确实是因“少有罗麦”,而至“佛堂家下硙硙面”,但问题是这种硙面的活动,是否像姜先生所言“须提出呈请”呢?综合整篇状文来看,石和满上状的缘由是其新妇在硙面过程中与硙户敦替力、董山山、张安子三人新妇发生了纷争,石和满认为其夫妻二人受到了不公正待遇,进而上状官府,“伏乞裁下处分”。所以用“石和满状”来说明当时寺院有碾硙经营活动是可以的,但如果说当时民众为了到寺院硙面而必须向节度使提出呈请,恐怕与实际情况并不相符。

二、两件“书信抄”考述

因图版上有较浓的油污,导致斯三三三〇背第三件和第五件文书弥漫不清,极难辨识,故学界对此两件文书几无关注*翟目对这两件文书稍有提及,认为是两件官府报告或类似文献。参看Lionel Giles,DescriptiveCatalogueoftheChineseManuscriptsfromTunhuangintheBritishMuseum, London: The Trustees of the British Museum, 1957:230.。为讨论方便,兹先将两件文书分别录文如下:

斯三三三○背(三)《书信抄》:

中春与凉暄伏唯 夫人尊体动正(止)万福*“正”,当作“止”,据文义改。,即日神□出外。蒙 夫人见得平善。伏唯□嘉汗重,下情岂致所望也*“岂”,底本原抄两个“岂”,一在行末,另一在次行行首,属于当时的一种提行添字例,第二个“岂”应不读,故未录。。日常紫毫,成□,宅内寿□神名,心忧恐怕有廿上□内□心□事发时,三月十二日却到本□,亦看宅内无凶吉亦□

此件首全尾缺,兹据内容拟名作“书信抄”。首部标题“中春与凉暄”,乃表明了此件内容的时间为“中春”,此“中春”当与“仲春”同义,义为二月*S. 2220《新集吉凶书仪》开头部分有对各月份的描述,然可惜的是此件文书首部有残,导致春季诸月的描述是不完整的。。关于二月的描述,S. 2832《斋仪书仪摘抄》中“十二月时景兼阴晴云雪诸节”之“二月”条云:

二月

上旬:深春仲月,日在上旬。气景渐暄,园林欲变。中旬:仲月虽深,诏(韶)光上(尚)浅。桃花灼灼,未吐金红;柳叶依依,纔舒半緑。下旬:仲春将暮,丽景弥暄。看处青苔阶前,绿树不吐红花。

从内容上看,此件书信系对某位节度夫人而作,从其中“心忧恐怕”“□事发时”“三月十二日却到本□,亦看宅内无凶吉”诸语可知,此件书信虽涉及到了某件具体事件,只是因为此件文书残缺而导致关键信息无从得知。

斯三三三○背(五)《书信抄》:

(前缺)

季□ 伏唯使君尊体动神□□中*“伏”,据残笔划及文义补;“动”,据残笔划及文义补。。伏唯使君顺□下情所望也。又神智(?)浅浅浅浅生在世,遇□识世上之因。又神智遇然果报,少年习学阴阳,见少多事,廿人宜皆先交诉*“廿人宜”,底本抄于“多事”右侧。。十二月夫人交看,占其吉凶,至今不断。今则神智数件修书,恐怕不能微。修建□报□□*底本此句抄于“书,恐怕不能”右侧行间,义未明。,从正月至到六月夫人交看书,占其吉凶,至今不断。细从十二月 先看晋昌,后看宅内,日崇(?)不断,音香不絶。正月看书 使君 至到四月再得敦煌,至后看守,望再得。不禾,将军马死,禾地厄。又看三月廿六日从安回去,瓜州大厄。

此件首缺尾全,系倒书,兹据内容拟名作“书信抄”。此件书信系对某位使君而作,内容中述及两位重要人物“神智”和“夫人”。由文中描述神智“少年习学阴阳”“今则神智数件修书,恐怕不能微”诸语可知,神智乃具备一定术数知识和占卜技艺之士。而由“夫人”更是“占其吉凶,至今不断”,加之后文诸如“使君至到四月再得敦煌”“又看三月廿六日从安安回去,瓜州大厄”等具体吉凶的征验表述,可知此“夫人”在占卜吉凶活动中的地位是举足轻重的。由此可知,“神智”和“夫人”的所作所为皆与占卜吉凶活动有关,而此类占卜吉凶活动又与当时敦煌地区的政治命运息息相关。

如前文所述,第二件文书“石和满诉状”中所出现的乾宁四年(897年),卷中“将军阿郎”乃系对当时归义军节度使张承奉的称呼。因同卷之故,此两件“书信抄”内容涉及的时代应该与乾宁四年相近,或者从抄写顺序上可以说此两件“书信抄”涉及时代在乾宁四年之后。虽然无法准确地判断具体年代,但两件文书中的出现“使君”和“夫人”很可能指的是张承奉和其夫人。

三、结 语

斯三三三〇号正面的《毛诗》应该是敦煌学校或学生们的遗留物。虽然斯三三三〇背面所抄写的五件文书内容不同,但从性质上看,应该是同属于某学士郎所抄,与唐宋时代敦煌的学校教育有关。唐代敦煌学校的出现应在武德七年(624年)二月之后,大致有州学、州医学、道学、县学、义学等[8]。由于此号背面的状文和书信抄皆涉及到了当时归义军政权的最高长官节度使,由此可以推测此号写卷正背面文书皆应系当时州学学士郎所抄。而且状文和两件书信抄均有具体事情的指向和受书对象,而非那种作为模板而作的书仪类文献,这就表明它们是为涉及到具体事务而作的。当时学士郎抄写此类文献的重要目的,应该是为了锻炼他们实际公文撰作的基本能力。

依赵和平先生的研究,敦煌写本中保存的张敖《新集吉凶书仪》《新集诸家九族尊卑书仪》及五代时《新集书仪》的二十二个写卷中,其中P. 2646张敖《吉凶书仪》、P. 2622张敖《吉凶书仪》、P. 3886张敖《吉凶书仪》、P. 3691《新集书仪》和P. 3716V《新集书仪》等五卷乃“学士郎”们抄写读诵之用[9]35-36。由这五个写卷的题记可知其抄写年代跨越了自大中十三年(859)至显德七年(960)百余年的时间。“这一百多年的时间里被‘学郎’和‘学士郎’们抄写的‘诵记’,这当然是启蒙或正规教育的一种,这就是敦煌写卷中为什么保存下来一批书仪的重要原因。”[9]36考虑到敦煌写本中所保存的不少书仪类文献写本乃是当时学士郎抄写读诵的,而且此种抄写读诵活动又是作为当时的启蒙或正规教育的一种为时人所重视。其实除了赵先生所列的几种正规书仪之外,本文所论述的“石和满状”和“书信抄”应该也属于当时启蒙或正规教育中的一项重要环节,这对我们了解当时敦煌地区的学校教育提供了更为具体的材料。

[1] 许建平. 敦煌经籍叙录[M]. 北京:中华书局, 2006:149-152.

[2] GILES L. Descriptive catalogue of the Chinese manuscripts from Tunhuang in the British Museum[M]. London: The Trustees of the British Museum, 1957:230.

[3] 向达. 伦敦所藏敦煌卷子经眼目录[J]. 图书季刊, 1939(4):397.

[4] 敦煌研究院. 敦煌遗书总目索引新编[M]. 北京:中华书局, 2000:102.

[5] 荣新江. 晚唐归义军李氏家族执政史探微[J]. 文献, 1989(3):87-100.

[6] 荣新江. 归义军史研究:唐宋时代敦煌历史考索[M]. 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 1996.

[7] 姜伯勤. 唐五代敦煌寺户制度[M]. 北京:中华书局, 1987:229.

[8] 李正宇. 唐宋时代的敦煌学校[J]. 敦煌研究, 1986(1):39-47.

[9] 周一良,赵和平. 唐五代书仪研究[M]. 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 1995.

【责任编辑 张跃双】

A Comprehensive Study on Documents Written on Dunhuang Manuscript of S.3330V Collected in British Library

DongDaxue

(College of Humanities, Shanghai Normal University, Shanghai 200234, China)

On the basis of access to the original manuscript, documents written on S. 3330V were recollected and analyzed. The second, third and fifth items were introduced and studied emphatically.

S. 3330V; Declaration of Shi Heman; Copies of Letter; Xueshilang

2016-11-15

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重大项目(10zd080)。

董大学(1983-),男,江苏宿迁人,上海师范大学讲师。

2095-5464(2017)01-0051-04

K 05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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