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向阳
(苏州科技大学 组织部,江苏 苏州 215009)
实践维度与现代中国管理哲学体系的重构
宫向阳
(苏州科技大学 组织部,江苏 苏州 215009)
建构现代中国管理哲学的理论体系,须将实践维度置于十分重要的地位。这既是对管理学学科内涵的深刻把握,也是对中国变革发展伟大实践的深刻体认。重构现代中国管理哲学理论体系,需通过四个方面的路径:一是以马克思主义实践观为指导,运用马克思主义的立场、观点和方法分析问题,为现代中国管理哲学体系的构建奠定基石;二是深入梳理并继承中国优秀的传统文化和哲学思想,积极吸纳人类一切优秀的文明成果特别是管理哲学的思想和理论,为中国的现代化建设服务;三是中国的管理理论和管理哲学必须建立在中国自身丰富多样的管理实践基础之上,是对近代以来中国革命、建设特别是改革开放以来经济建设和社会发展成功实践的科学总结;四是把科学技术的发展尤其是信息技术革命作为建构中国管理哲学理论体系的重要因素。不断探求未知的领域,推进科学技术的发展进步,是人类最重要的实践活动之一。以互联网技术为代表的现代科技,不仅提供了改进管理方法、提升管理绩效的有力武器,也为中国抓住新一轮科技革命契机、实现真正意义上的赶超提供了难得的机遇。
实践;维度;管理;哲学;重构
关于构建或重构现代中国管理哲学的理论众说纷纭。学界更多地从中国传统思想文化、西方管理思想史等角度探讨如何构建现代中国管理哲学的理论体系。但是,在构建中国风格的理论体系的过程中,我们也面临着一系列的挑战和问题:一是如何看待传统与外来的思想,也就是我们一直深陷其中的“体用”问题;二是如何看待现代中国特别是改革开放以来的管理实践和相应的理论积淀;三是因应变革的管理实践创新主要的路径选择是什么。
构建科学的中国管理哲学理论体系,离不开历史的纵向梳理和资源发掘,离不开不同国家之间横向的比较研究和文明互鉴,更离不开身处急剧变革时代的纷繁的管理实践总结,以及实践主体的体验和感悟。把实践维度放在建构现代中国管理哲学体系的重要位置,既是对管理学学科内涵的深刻把握,也是对中国变革发展的伟大实践的深刻体认。这并非忽视理论维度、历史维度、比较维度,而是尽可能地去除那些掩盖了真实问题的概念化的遮蔽,还管理学以本来面目,以实事求是的思想原则为指导,坚持问题导向,面对真实的管理问题,采取务实有效的管理方法和手段,达到最为有效的管理水平,并在这一过程中逐步建构起具有中国特色、中国风格和中国气派的现代中国管理哲学的理论体系和话语体系。
实践理性是马克思主义哲学的重要基石。正如马克思所说:“全部社会生活在本质上是实践的”[1]501;“人应该在实践中证明自己思维的真理性,即自己思维的现实性和力量,自己思维的此岸性”[1]500。
在马克思那里,思维的真理性与思维的现实性力量、思维的此岸性是一个意思。也就是说,思维的真理性必须能够在实践中加以证明。哲学思想作为思维的高级形式,也应该在实践中加以检验,并展示其“现实性力量”。管理哲学把管理和管理学作为研究对象。作为一种高度概括的理论抽象,管理哲学的根源和旨归依然是管理实践和管理实务。管理实践到管理哲学的跃升过程,深刻体现了马克思主义的认识论,即实践与认识的正确关系。“如果要直接地认识某种或某些事物,便只有亲身参加于变革现实、变革某种或某些事物的实践的斗争中,才能接触到那种或那些事物的现象,也只有在亲身参加变革现实的实践的斗争中,才能暴露那种或那些事物的本质而理解它们。这是任何人实际上走着的认识路程。”[2]
马克思在论述实践哲学的过程中,始终把“人”置于十分重要的地位。他认为,实践是“人的感性活动”,是由人参与其中的活动,因而,人们赖以生产和生活的环境也是人类不断实践改造后的“人为”的环境。管理实践的环境自管理学作为一门学科产生以来已发生了一系列深刻的变化,管理对象、管理手段、管理方法、管理技术等都与当初大不相同。然而,对于管理的主要因素——人来说,并没有根本的不同。作为管理主体的人以及作为管理客体的人,始终是管理学和管理哲学研究的主要问题。人一方面受制于他所参与形成的自然环境和社会环境,另一方面又在不断地能动地改变着这一环境。
马克思不愿被称作哲学家,他更注重理论对于实践的指导作用,注重理论改变世界的实践性功能。他的哲学不是单纯学者的哲学,而是革命者和实践者的哲学。马克思主义哲学家,不能是单纯以注经释义为最高意旨的哲学家,而应该是以自己的哲学参与改变世界的实际活动并从中提炼哲学思想的哲学家。[3]马克思认为:“哲学家们只是用不同的方式解释世界,问题在于改变世界。”[1]502在解释世界和改变世界的问题上,马克思倾向于后者,他是坚定的行动派和实践主义者。管理哲学的出发点和最终归宿是解决管理中出现的形形色色的问题,或者说有助于构建一种指向实践的、问题导向的管理理论和管理哲学。这一理论构建的前提是对实践中出现的管理问题和应对策略有科学客观的解释和总结。
管理哲学的建构过程符合马克思主义关于实践和认识的基本规律,即实践—认识—再实践—再认识的过程。管理学或管理哲学研究的对象——管理,内在地包含着实践的基因。人们在实践中遇到了问题,需要解决这样的问题,就必须想出好的办法,这是管理实践中的问题导向。在解决问题过后或者解决问题的过程中,人们需要进一步解释这一问题,为问题解决的方案寻找合理化、合法性的理论支持,因此,解决问题应该在解释问题之前。这一解释是否合理,往往需要在下一轮的实践中加以运用——理论运用于实践,可能是适用的,也可能不适用,也可能经过一番修正、改进后能够适用。而且,正是在对管理实践的解释过程中,人们通过深入探寻和不断追问,试图从人类普遍的心理动因和行为方式、特殊的历史传统和文化习俗、鲜明的时代印记和人群特点来为特定时期、不同区域的管理实践提供理论支撑,做出哲学的解释。
如何构建现代中国管理哲学体系?从一般性意义上说,一代一代的实践探索和理论积淀,“层累地”形成了今天的管理现状。我们是从过往历史发展的基础上继承了先贤们的理论建树和实践成果,无论这些成果来自于东方还是西方,本土还是外域。
其一,中国传统文化对中国管理思想和管理实践的影响是深远和广泛的。荷兰管理学家吉尔特·霍夫斯泰德指出:“在一个社会中,管理受到其自身文化环境的巨大束缚,因为不可能在没有深入了解他们的价值、信仰和表达方式的情况下协调他们的行动。”[4]现代中国管理哲学的源头之一是中国传统文化中关于管理实践(技术)、领导力(艺术)的内容,诸如谋略思想、兵家韬略、治国驭民之术、人才选拔和科举取士、盐铁漕运和河工水利思想等等。相较于现代型的管理思想和管理方法,黄仁宇先生认为,传统中国在国家管理和社会治理中一个最大的问题是缺乏“数目字的管理”。也就是说,缺少对全局或者某一领域的基于统计数字的精确把握和公正施策。“统而言之,一切要能在数目上管理”[5]169,而“中国感觉到自身连用数目字管理的程度还不够,也只好提倡各人对自己抑制,对人谦让,但这样不可能在治理亿万人的范围内,做到公正合理的地步”[5]290。这一方面是由于古代中国社会并非将生产力发展和效率提升置于优先考虑的地位,而是将社会稳定、人民安土重迁作为首要的施政目标;另一方面,传统中国的伦理性社会特点,始终维持明显的“差序格局”以助于形成长期的超稳定结构,形成“教化型”“纲常名教型”“敦风励俗型”“变化缓慢型”的国家和社会治理形态。大而化之的治理手段——如果我们可以称之为“治理”的话,常常并非显得那么富有成效,而且“这种维护落后的农业经济,不愿发展商业及金融的做法,正是中国在世界范围内由先进的汉唐演变为落后的明清的主要原因”[6]。以教化伦理为主要特点的治理模式在长期维持广阔的疆域一统的同时,也形成了中国社会特有的管理哲学思想。
其二,工业革命以来,西方关于工业经济、公司企业管理的理论和实践对中国社会产生了巨大的影响。首先,晚清以降,中国遭遇了一系列的挫折与挑战,这些挑战对中国人特别是知识分子的心理撞击程度前所未有,迫使他们“开眼看世界”,积极吸纳西方文明成果,从宪政体系、政党制度,到实业经济、学校教育等,不一而足,现代管理理论也是其中的一个重要内容。其次,肇始于洋务运动的现代工业化建设,客观上需要引进现代公司治理手段。尽管一开始的时候,由于水土不服、经验缺乏等,引进的过程显得步履维艰、一波三折。
需要指出的是,近代以来中国出于自强目的的洋务运动(或称“近代化运动”),主其事者如奕、曾国藩、李鸿章、左宗棠等人,策略性地采取了先局部后全局、先经济后其他的方式。一批军工企业、制造工厂等先期创办出来。无论是出于一种对传统中国治理方式的自然延续,还是对现代公司企业治理方式的有意嫁接,其后出现的所谓“官督商办”“官商合办”,既有争取国权国利的用意,也有调动民间积极性、提高企业经营效益的诉求。为在短期内取得效益,特别是支持近代化国家建设,在这批制造局、矿山公司、邮政、学校等新型组织内,不可避免地需要采取近代的管理方式,有的甚至直接聘用外国人进行管理。因此,近代第一批企业得以创立并经营得颇为成功,如江南机器局、轮船招商局、汉冶萍铁矿等;第一批中国自己的实业家、企业家、专业经理人(如买办)、专业技术人员开始出现,如盛宣怀、张謇、郑观应、詹天佑、徐润、唐廷枢等,就是其中的代表性人物。
近代以来,中国引进西方现代公司企业的管理方法,具有鲜明的问题导向和实践指向,其目的在于要把公司办好,要出效益,这也是笔者认为实践性维度始终在管理学和管理哲学的理论建构中处于重要位置的原因所在。比如,轮船招商局是中国近代第一个自办的大型股份制企业,最初由李鸿章选择沙船世家朱其昂创办。1873年改组后,徐润和唐廷枢入主招商局,开始建章立制工作,制定了轮船招商局的《章程》和《局规》。在这两个股份制纲领性文件的指导下,徐润和唐廷枢着手中国近代第一个自办的大型股份制企业的建设和经营,并取得突破性的成就。在股份设置、经营管理、盈利与分配、账目公布、股权运作等方面,不仅吸收了西方股份制中的合理运作模式,而且完善和发展了西方股份制,使它既具备了近代资本主义股份制的特征,又具备中国特色,从而适应中国近代企业股份制的运作方式和特性。[7]
徐润、唐廷枢等人既吸收了西方股份制中的内容和运作模式,又结合了中国的实际国情,这是管理的实践性基因在中国的鲜明体现:不学习西方现代管理方法,中国无法办好现代公司和企业;如果机械地照抄西方的管理理论和方法,罔顾中国的文化传统和现实国情,同样办不好现代公司和企业。
建构现代中国管理哲学的理论体系,除继承中国传统的哲学智慧和借鉴人类一切优秀的管理文化和管理思想之外,须以历史唯物主义的立场和观点来梳理在中国大地上已经发生和正在发生的一切重要的、典型的管理实践,特别是现代中国革命、建设、改革开放中涌现的正反两个方面的经验教训,并对其进行必要的、实事求是的概括和总结凝练。建构现代中国管理哲学的理论体系,应防止两种倾向:一是厚古薄今,二是一味崇洋。厚古薄今,泥古不化,忽略不同发展时期、特定历史条件下面临的不同的管理问题,容易背负过于沉重的历史包袱,从而裹足不前。一味崇洋,简单地把西方管理理论和管理概念机械地运用到现实中国的种种实践中,削足适履,刻舟求剑,往往造成管理实践中的南辕北辙,亦即我们不能用今天的科学技术水平和社会发展程度去衡量古代中国的管理水平一样。目下流行于中国的管理学概念大部分来自西方特别是二战以来随着世界经济的发展而日益成熟的管理学理论和管理方法。但是,世界正在发生巨大而深刻的变化,人类往往根据概念来认识社会,而概念和理论都来自实践,现在实践变了,现实变了,还用过去的概念就不一定合适了。面对变化的现实,笔者认为应从以下两个层面重新认识中国的管理实践和管理哲学建构问题。
其一,中国追求现代化的伟大实践是构建中国管理哲学的宏大背景和坚实基础。
“五四”新文化运动以后的革命斗争史,新中国成立后的社会主义建设史,20世纪70代末发端的改革开放史,甚至从更广阔的“大历史”视野来看,晚清以降的中国现代化的种种努力、百折不回和艰苦卓绝的奋斗史,在展示时代发展前进之壮阔历史画卷的同时,也把一个个现实问题抛在中国人面前:改良与革命、立宪保皇与民主共和、中西文化的体用问题、问题与主义之争、拿来主义与保存国粹、救亡与启蒙、科学主义与实业救国、闭关锁国与对外开放、计划经济与市场经济、效率与公平的权衡问题等等。在直面一个又一个问题的过程中,实践给出了越来越明晰的答案,并提供了值得当时和后世总结思考的历史进程和鲜活案例。因此,脱离波澜壮阔、丰富曲折的中国现代化实践之路谈中国管理哲学的建构问题,无异于沙上建塔,是历史虚无主义的表现。
其二,现代中国的经济建设特别是改革开放以来的探索实践,为构建中国管理哲学提供了最丰富、最生动的现实样本。
从宏观管理学的角度来看,改革是带有全局性的、整体性的体制机制变革,是社会经济、政治、科技、教育、文化体制的全面改革,是国家宏观治理领域的一场革命,是中国顺应世界潮流、实现民族振兴、接续并加速国家现代化建设的一场伟大实践。“文革”结束,中国的重心转移到了经济建设上来,改革开放逐步成为时代发展的最强音。正如邓小平所言:“改革是中国的第二次革命。”[8]130“要发展生产力,就要实行改革和开放的政策。不改革不行,不开放不行。”[8]265“革命是解放生产力,改革也是解放生产力。推翻帝国主义、封建主义、官僚主义的反动统治,使中国人民的生产力获得解放,这是革命,所以革命是解放生产。社会主义基本制度确立以后,还要从根本上改变束缚生产力发展的经济体制,建立起充满生机和活力的社会主义经济体制、促进生产力的发展,这是改革,所以改革也是解放生产力。过去,只讲在社会主义条件下发展生产力,没有讲还要通过改革解放生产力,不完全。应该把解放生产力和发展生产力两个讲全了。”[8]370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的逐步确立和完善,中国加入WTO并更深程度地融入经济全球化的进程中去,这是中国实行改革开放的鲜明体现和标志性成果。
从中观管理学的角度来看,自经济体制改革一开始,中国政府就把搞活企业、提高效率和效益、改革并完善公司治理作为首要目标。现在有一种观点认为,市场经济改革片面强调了效率问题,先富带动后富忽略了公平问题,是造成目前贫富分化、社会不公的主要原因。这一观点从理论反思的角度有其合理性,但忽视了当时提出搞经济体制改革的特定历史条件和现实语境。面对整体经济发展的极度不均衡,面对社会商品匮乏的短缺状况,面对国有企业的效率不高和管理不善,面对僵化的计划经济体制和思维模式,不进行以提高效率和激发活力为导向的市场化改革,就不能解放和发展生产力,中国的现代化目标将成为遥遥无期的梦想。
改革实践再一次显示其强大的生命力。以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为代表的农村改革率先发韧,调动了农民的生产积极性。这一自下而上的改革充分诠释了勇于实践、尊重实际、实事求是的精神理念。以国有企业改革为代表的城市改革,经历了一波三折、筚路蓝缕的复杂过程。建立经济特区,实行股份制、混合所有制、财税制度和金融制度改革,引进外资、发展民营经济、升级产业和加速城市化进程,等等,在摸着石头过河的实践过程中,我们不断积累经验,吸取教训,发展社会主义市场经济遂成为一条不可逆转之路。
从微观管理学的角度来看,改革开放以来中国的企业和公司实行了最为深刻的管理体制变革,尽管从目前来看还存在着诸多问题和不足。例如,如何妥善处理所有权、经营权和管理权之间的关系,如何有效地激励员工、提高生产力,如何处理好资本积累再生产与提升员工福利待遇的关系,如何把追求企业利益的最大化与承担社会责任结合起来,如何因应迅速变化的现实而适时调整公司企业的发展战略,等等。在面对和解决这一系列实际问题的过程中,中国政府和企业交了不少“学费”,走了一些弯路,但不容否定的是,企业管理水平和管理效益得到了显著的改进和提高。与此同时,自20世纪80年代初,西方关于企业管理的理论被大量介绍到中国并在实际中得到借鉴和运用,如企业发展战略理论、组织管理与组织改造、目标管理、人力资源管理、市场营销策略、员工激励理论、企业履行公民责任等等。通过艰辛的实践探索,基于对中国传统文化的深入理解,并积极吸收现代企业管理的理念做法,一批带有鲜明时代印记的本土企业和企业家成长起来,这些企业和企业家的实践都值得从事中国现代管理哲学研究的人们从理论上予以总结。这一总结,绝非像“成功学”研究那样找寻他们的“成功之道”以给大众廉价慰藉的心灵鸡汤,而应该更多采取解剖麻雀式的、驻点式的、实证的研究方式,透过现象看本质,研究这些切合中国社会实际、切合具体的企业实际的成功管理的案例。
从传统中生长出来的中国企业或许会打上较为浓重的历史印记,标榜某一时髦理论的企业也许会给我们一个标签式的印象。实际情况往往比表面现象要复杂得多。传统中那些不适于现代企业发展的思想理念,在给企业改造带来种种困难的同时,也使我们产生无力感与宿命感,嫁接现代管理理论亦非坦途。一些企业和管理者不考虑特定历史条件和社会发展阶段的特点,盲目照搬、照抄西方盛行的管理理论,往往以概念先行始,以水土不服终。但我们在现实中看到的那些成功的企业无不是从实际出发,找到一条适合自身发展的现代企业管理之路。从实践维度来看,一方面需“放大”传统,特别是现代中国经济建设和企业管理中逐步积累起来的经验和理念,也应该纳入我们的“新传统”中来,正如德国哲学家伽达默尔所言:“传统并不是我们继承得来的一宗现成之物,而是我们自己把它生产出来的,因为我们理解着传统的进展,并且参与在传统的进展之中,从而也就靠我们自己进一步规定了传统。”[9]另一方面要重视个案研究,见微知著、管中窥豹。杰出企业家在实践中摸索出来的行之有效的经营和管理方法,其背后所体现出来的管理理念和哲学意蕴,是今日中国管理哲学研究者需要思考和探究的重要课题。我们在这方面做得还很不够,还需要像德鲁克研究通用公司那样长时间驻点式地进入企业内部,从考察企业组织结构、运作模式、技术手段、员工特点等入手,为中国企业的创新发展寻找到一个“合理”的理论支撑和“自洽”的逻辑依据。
科学技术的迅猛发展、新技术革命对人类社会产生深远影响,是当今社会的重要现实,也是人类重要的实践活动之一。事实上,工业革命以来科学技术和产业水平的快速提升,为马克思主义的形成和发展提供了重要的实践依据。科学技术对管理思想发展的影响涉及以下几个层面的问题。
一是技术变革和技术发展本身对改进管理方法和管理手段的影响。新技术、新方法直接运用于生产和生活实践之中,从而促进了管理实践的发展和管理水平的提高。电报、电话、传真等通信技术的运用大大提升了信息传递的速度,管理效能亦随之得到提升。汽车、飞机、高铁等运输工具的出现,使得资源配送、人员快速集结的能力大幅提高,为资源整合并迅速达致事功创造了有利条件。一开始服务于军事指挥系统的互联网技术很快就被运用到生产、生活和管理的诸多方面,其便捷、高效、及时和现场感作用于现代管理手段的改进,给人们留下深刻印象。组织管理的扁平化从外在的因素来看,是因应市场需求以及对这种需求做出及时有效反应的结果;从内在的因素来看,未尝不是互联网等新传播技术的出现,使组织变革成为可能。传播技术的改进,使得信息不再呈现金字塔式的梯级传递的特质,人们更容易通过互联网获取他所需要的信息知识——无论是企业生产状况、产品特性,还是人力资源、公司战略和核心价值理念。“一个现代的组织不能再像以前一样,只有一部分人进行思考,而另一部分人则按照那些人说的去执行。今天,除了要求参与者有较高的知识和技能,组织还要求一个人有一定的独立性、自强、自信,并且能够进行创新。”[10]因此,扁平化管理、矩阵式组织、以客户和市场为导向的公司战略,以及根植于上述业已发生的现实的管理变革——自我管理,正在重新塑造着我们这个时代。
二是技术变革和技术发展促使人类的管理思维发生变化。科学技术的发展改变甚至颠覆了原有的思想包括管理理念。自我管理不仅仅是一种新的管理方法,更是一种新的管理哲学。一方面,新材料、新能源和新技术,如生物技术、云计算、物联网、大数据运用、人工智能等正在深刻地改变着我们这个世界。针对这些“已经发生”“可能发生”“尚未发生”的新技术带来的新变化和可能带来的新变化,如何做出评价和预测呢?新技术可控吗?其作用于人类的正面影响与潜在的负面影响如何比量度大?最近关于人类围棋高手与智能计算机阿尔法狗比赛屡战屡败的例子引发对人工智能未来发展的深入探讨。如果将来人工智能可以取代人类大部分的工作——甚至是智能化的工作,人类的“角色扮演”又将会发生怎样的变化呢?核能利用更是一个老话题。地球上的化石能源日渐枯竭,因使用化石能源所带来的污染和气候变暖已经困扰了人类近一个世纪。核能作为一种清洁高效的新能源,在解决能源短缺、减少污染排放方面发挥了积极的作用。但是,人类能够运用自己的理性、技术和组织管理,有效控制核扩散和核污染吗?另一方面,新技术革命赋予管理以新的思维模式。一般性的技术变革往往局部改进了生产工具,提升了生产力水平。发动机的改进、电力的使用等却对人类的根本生活方式产生了影响。从蒸汽机到电动机的进步,使人类探索外部世界的目光从地球延伸到了太空。人类的视野得到极大的开拓,思维模式也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今天,互联网的广泛运用不仅改变了我们的产业形态,也改变了我们的思维模式。互联网是容量近乎无限的信息载体,也是随时响起“敲门声”的社交工具,还是重写产业版图的经济模式,为个人生活、行业发展、社会规则带来了革命性的变化。“互联网思维”不仅表征为一种基于互联网技术运用的思维方法,也意味着一种较之以往全新的思维模式。“互联网+”运用于信息传播、广播影视、制造业,促进了新业态的产生和商业模式的改变,现在互联网又席卷了金融业,传统金融业面临极大的挑战。我们知道它的开始之时,却不知道它将结束于何处。由此,保持一种开放的、包容的、互联互通的思维在未来颇为重要。
三是中国在以互联网为代表的新技术革命的大潮中应抓住机遇并尽可能实现赶超。技术创新和产业革命决定经济发展的未来。历史上,每一次工业革命都为后发国家成功实现“赶超”打开“机会窗口”,但中国并未抓住前两次工业革命的机遇。当前,在新一轮技术革新趋势下,中国与发达国家基本处在同一起跑线上,不能再次让机会旁落。经过一个时期的努力,中国互联网企业和互联网经济取得了长足的进步,特别是在电子商务、互联网金融等领域发展迅猛。中国政府制定并实施了《中国制造2025》等重大产业政策,“互联网+”将在智能制造和产业升级中发挥关键作用。
互联网经济的出现和勃兴,对政府管理提出了前所未有的挑战。一方面是如何发挥产业、科技、人才和金融政策的引领作用,促进互联网经济的迅速发展。另一方面是如何加强监管,堵塞漏洞,以互联网思维规范这一新型产业的成长之路,保障其健康发展。这些都在一定程度上对政府的决策管理形成了倒逼机制,提出了更高的要求,促使政府直面实践中出现的困难和问题,摒弃旧的思维模式,以包容和改革之心转变观念,优化体制机制,加强服务和监管,为新经济新业态的成长壮大营造良好的发展环境。
中国正处于转变发展方式、提升科技水平、创新体制机制、营造良好发展环境的关键时期。时代发展对理论建设和发展提出了新的更高的要求。建构中国特色的管理哲学理论体系和话语体系,既是一个理论问题,也是一个实践问题。首先,要以马克思主义实践观为指导,运用马克思主义的立场、观点和方法,为中国特色的管理哲学理论体系的构建奠定基石。其次,必须深入梳理并继承中国优秀的传统文化和哲学思想,积极吸纳人类一切优秀的文明成果,特别是管理哲学的思想和理论,为中国的现代化建设服务。再次,中国的管理理论必须建立在中国自身丰富多样的管理实践基础之上,是对中国革命、建设特别是改革开放以来经济建设和社会发展成功实践的科学总结。正如管理思想家德鲁克所言:“中国经济改革和企业管理取得了巨大成功,一定有许多值得总结的东西。管理实践总是领先于理论。要总结中国企业管理的特征一定要从实践入手。”[11]最后,我们要把科学技术的发展尤其是信息技术革命作为建构中国管理哲学理论体系的重要因素。不断探求未知的领域,推进科学技术的发展进步,是人类最重要的实践活动之一。以互联网技术为代表的现代科技,不仅给我们提供了改进管理方法、提升管理绩效的有力武器,也为中国抓住新一轮科技革命的窗口、实现真正意义上的赶超提供了难得的机遇。这就要求我们以宽阔的视野、自信的心态,立足中国国情,坚持问题导向,勇于直面问题,善于解决问题,在实践中不断总结凝练出符合中国实际的管理经验、管理理论和管理哲学,让千千万万个蕴涵着深邃的中国传统文化和现代企业家精神的实践案例成为诠释中国现代管理哲学的重要样本。藉此,我们不仅将以企业经营的卓有成效为人类社会服务,也将以独特并富有底蕴的中国管理哲学思想贡献于人类社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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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张 燕)
2017-07-18
宫向阳,男,苏州科技大学组织部部长、统战部部长、党校常务副校长,研究员,哲学博士,主要从事管理学、管理哲学研究。
B2∶C93-03
A
2096-3262(2017)06-0001-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