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言二拍”与明代中后期的忠观念

2017-03-29 22:27:31桑东辉哈尔滨市社会科学院黑龙江哈尔滨150010
巢湖学院学报 2017年2期
关键词:三言二拍忠君观念

桑东辉(哈尔滨市社会科学院,黑龙江 哈尔滨 150010)

“三言二拍”与明代中后期的忠观念

桑东辉
(哈尔滨市社会科学院,黑龙江 哈尔滨 150010)

随着中国社会政治、经济、思想文化的发展,忠作为三纲之首,在明代中后期变得家喻户晓,其内涵也更为丰富。“三言二拍”中蕴含着丰富的忠观念,其中既有等级制下的忠君奉上之忠,也有平等之体之间的忠信、忠义内涵,反映了明代中后期道德状况。

“三言二拍”;明代中后期;忠观念

忠观念萌芽于先秦,本义是一种真心诚意、尽心竭力对他人、对事业的态度[1]。汉代确立三纲的正统地位,忠成为三纲之首。宋明时期三纲神圣化,忠成为臣子对君主的单方面义务。随着资本主义萌芽的出现,明代中后期忠观念不仅有忠君的含义,而且还含有人际交往、商业活动中忠信、忠义特质。忠观念的这种变化在明清小说、话本等俗文学中反映得较为集中。产生于明代后期的“三言二拍”在叙事中不仅弘扬了孝、节观念,对忠观念也有充分的彰显。在“三言二拍”中,除了人名、封谥等作为专属名词的“忠”字外,作为道德范畴的“忠”出现了143次,成为”三言二拍”中道德范畴方面的高频字。

受传统封建等级社会思想意识影响,“三言二拍”的作者大力凸显忠以奉上、忠君为国的忠观念。在《闹阴司司马貌断狱》中,书生司马貌因怀才不遇醉酒写了《怨词》,指责天道不公:“问彼注定时,何不判忠佞?”为此,阎罗将他拘来地府,责其在六个时辰内审结汉初屈杀忠臣等四宗积案。司马貌的断狱原则就是原心定罪、以忠断案。一方面,充分肯定“忠节无比”的彭越、“忠言”进谏的蒯通、“尽忠刘家”的纪信、“忠勇”的樊哙等;另一方面,严厉谴责背主不忠的丁公、事主不终的项伯和雍齿。并根据忠佞之别分别予以果报,使忠臣终得好报,残害忠良者必受恶报。如让忠臣彭越托生为刘备,“续汉家之后,乃表汝忠心也。”让冤死的韩信托生为曹操,欺侮刘邦托生的汉献帝,“因前世君负其臣,来生臣欺其君以相报”。但作者并没有忘记“君为臣纲”这一根本原则,特别强调:“曹操虽系韩信报冤,所断欺君弑后等事,不可为训。只怕后人不悟前因,学了歹样”[2]。从中不难看出,作者始终是强调忠君,强调尊卑等级不可僭越的。无独有偶,《游酆都胡母迪吟诗》与司马貌断狱一样也是以一个书生在阴司的所见所闻为主线,颂赞忠良,抨击奸佞。褒扬了“忠心正气”“精忠报国”的岳飞,“一门忠孝节义”的文天祥,抨击了卖国求荣的秦桧等奸臣。通过胡母迪游丰都,让人们看到了历代奸臣在阴司受苦的情形和忠臣得以进“天爵之府”的荣耀。透过忠奸善恶在阴司的不同境遇,揭示出邪不压正,“善恶报应,忠佞分别不爽”的道理[2]。

除了这两个比较典型的案例,“三言二拍”中还有多处提到忠君观念。如《沈小霞相会出师表》歌颂的是与严嵩父子斗争的忠臣沈鍊父子,《木绵庵郑虎臣报冤》抨击的是迫害忠良的奸相贾似道。与高扬忠君观念相一致,“三言二拍”还特别重视尊卑观念。《临安里钱婆留发迹》有言:“尊卑上下,古之常礼”[2]。《晏平仲二桃杀三士》就是因三士“视君臣如同草木”“久必篡位”[2],晏婴才用计除之。在封建等级社会里,忠君还意味着臣子要报皇恩。如《赵伯升茶肆遇仁宗》提到“忠心补报皇恩”[2]。《金光洞主谈旧迹,玉虚尊者悟前身》也多次提到“所恨者君恩未报,不敢归田”[3]。臣子不仅要报恩,还要忠言进谏。《隋炀帝逸游遭谴》肯定了忠谏自尽的王义。《马当神风送滕王阁》中的《迁客诗》也提倡“有犯无隐,事君之礼”;“何名是直臣,能言真为国”[4]。而视反抗和背叛行为为不忠不义,“悖叛之事,天道所忌”[3]。《梁武帝累修归极乐》有诗曰:“凶逆贼君父,愤起忠勤在。篡逆安在哉,鈇钺诛千载”[2]。君是国家的代表,所以忠君有时候也常常表现为忠于国家。如《白玉娘忍苦成夫》中的宋人程万里在被元人掳去做了张千户多年奴仆后,乘机逃回南宋,他虽然感念张千户不杀之恩,但“越鸟南栖,狐死首丘”[4],回到南宋是必然的归宿。以上这些都是从不同侧面宣扬忠君报国观念的。此外,清忠也是统治者和民众对官吏的共同诉求。冯梦龙、凌濛初欲以小说教化民众,呼唤忠臣与清明吏治[5]。《李克让竟达空函,刘元普双生贵子》中的李克让和裴安卿就被作为清忠的代表,死后被上帝封为城隍和判官。从“三言二拍”的叙事旨趣中可以看出,作者肯定的主要还是“家多孝子亲安乐,国有忠臣世泰平”的忠孝观念,宣传的也还是“生前忠义骨犹香,魂魄为神万古扬。料得奸魂沉地狱,皇天果报自昭彰”[2]的果报循环思想。“生前尽忠保国,死后自是为神”[4]反映了明代中后期社会普遍流行的果报观念。由于残酷的现实总是小人得势,忠臣没有好下场,因此作者只能将正义的弘扬寄托在果报循环上。也就是说忠良虽然在现实中被迫害,但可以在阴司得到平反。“时从窗下阅遗编,每恨忠良福不全。目击冥司天爵贵,皇天端不负名贤。”[2]通过果报循环,颂扬了忠德,鼓励倡导人们做“忠臣义士”。此外,在一些反映女子贞节思想的叙事中,更是多次出现“忠臣不事二君,烈女不更二夫”,说明从一而终的忠君观念在人们的思想意识中已经根深蒂固,成为妇孺皆知、自觉尊奉的天理。

忠以奉上不仅表现在忠君上,在等级社会中,下级对上级、百姓对官员、奴仆对主人、学生对老师都要求效忠。

一是下属对上级的忠。《葛令公生遣弄珠儿》以五代时期葛周将美妾赐给部下换得了部下的尽心报效为例,宣扬了报恩效忠思想。“这一节(指葛令公将爱妾许配给申徒泰的事)传出,军中都知道了,没一个人不夸扬令公仁德,都愿替他出力尽死。”[2]其实就算上级对下级严而无恩,下级也不能不忠于上,如果以下犯上那就是大逆不道的行为,要受到严惩。《李汧公穷邸遇侠客》中提到王太昔年误触了本官,就被诬成死罪。

二是百姓对官员的忠。根据古代的政治伦理,不仅君王“为民父母”,地方官也是老百姓的父母官。按照君为臣纲、父为子纲的道德原则,子民也必须效忠父母官。《伪汉裔夺妾山中,假将军还姝江上》中的平民邵文元虽被知县责罚过,但并不记恨,还主动护送知县,对于知县“我无恩于你,你怎到有此好心”的疑问,邵的回答代表了当时的一种忠上报恩的观念,他说:“相公前日戒训小人,也只是要小人学好,况且相公清廉,小人敢不尽心报效?”[3]

三是奴仆对主人的忠。《徐老仆义愤成家》中奴仆杜亮恪守“良辰择主而事,良禽择木而栖”的古训,一旦选择了主人就不离不弃,虽然经常遭到主人的暴打,但“总然打死,也甘心服事他!”同时还歌颂了一位义仆阿寄,他坚持“为奴一日主人身,情恩同父子,名分等君臣”的尊卑原则,“为人忠谨小心,朝起晏眠”,尽忠主人家。这个故事就是在“劝谕那世间为奴仆的,也学这般尽心尽力,帮家做活,传个美名;莫学那样背恩反噬,尾大不掉的,被人唾骂”[4]。对于不忠的奴仆,作者是唾弃的。按照古代法律,做奴仆的不得告发主人,“小的家主果然有一两件不守分勾当。只是小的主仆之分,不敢明言”[3]。“以仆首(告发)主,先有一轮罪名。”[3]作者还将不忠于主人与天理联系在一起,指出“奴才背主,天理难容”,抨击了“势败奴欺主,时衰鬼弄人”[3]的社会现实。奴才效忠主子不仅要尽心竭力,必要时还要为主人献身,关键时刻要像报君父之仇那样为主人复仇。如《汪信之一死救全家》不仅肯定了“家主之仇,如何不报”的效忠观念,而且还弘扬了“慷慨捐生报主恩”[2]的家人刘青。

四是体现学生对老师的忠。天、地、君、亲、师,师居其一。因此,对于门生而言,老师犹如君父。门生对先生有尽忠行孝的义务。《老门生三世报恩》说的就是年老门生鲜于同对录取他的房师蒯遇时尽忠侍奉的故事。按照蒯遇时的本意,“我取个少年门生,他后路悠远,官也多做几年,房师也靠得着他。那些老师宿儒,取之无益”[6]。但造化弄人,他三次做考官都阴错阳差地拔取了鲜于老门生。在科举制下,座师、房师与门生、故吏之间是一个利益共同体,虽然蒯遇时不喜欢甚至有些厌恶鲜于同这个老门生,但鲜于非但没有一丝一毫的怨谤,还一再竭尽全力报答恩师的知遇之恩。这种报恩思想体现了学生对先生的忠。

“三言二拍”中的忠观念不仅表现在忠君、忠于主子等下对上的关系中,随着经济社会的发展,人与人平等主体之间交往的忠义、忠信、忠厚等品格逐渐被重视,“立心忠厚”成为民间普遍认同的美德。

一是商业伦理中的忠观念。“三言二拍”产生于明代后期,这正是中国社会资本主义萌芽之际,“三言二拍”的很多故事都发生在商品经济较为发达的江南地区,其主人公也多以商人为主,忠厚、不欺心等商业道德成为“三言二拍”宣扬的重点。“劝君莫把欺心使,湛湛青天不可欺。”[4]在果报循环中,唯有忠厚得好报。《转运汉巧遇洞庭红,波斯胡指破鼍龙壳》中的落魄商人文若虚就是由于“存心忠厚,所以该有此富贵”[3]而发了横财。《程元玉店肆代偿钱》中的徽州商人程元玉也是“忠厚老成”[3],因帮助别人算还饭钱而得到好报。《蒋兴哥重会珍珠衫》中商人蒋兴哥也是“做人忠厚”[2],得以珠还合浦。《韩侍郎婢作夫人,顾提控椽居郎署》中卖饼的江溶,也因为“老实忠厚”,而“生意尽好”[3]。《卖油郎独占花魁》中的卖油郎秦重“赤心忠良”,“做生意甚是忠厚”[4],这种童叟无欺的忠厚本质使他赢得了花魁娘子莘瑶琴的芳心。因为即便风尘女子,在其从良时所选择的也多是“忠诚有余的,不是那些轻薄少年”[3]。忠厚不仅能抱得美人归,而且还能带来商业上的丰厚利润。在《施润泽滩阙遇友》中,苏州纺织机户施复因为是忠厚人,人们都愿意和他做生意。更由于他拾金不昧的善举,得到好报,逢凶化吉,发家致富。尽管这个故事中弥漫着因果报应,但弘扬的是忠实、诚信的商业精神,揭示的是“刻薄不赚钱,忠厚不折本”[4]的道理。像这样好人得好报的故事在”三言二拍”中还有不少,如《陈御史巧勘金钗钿》中的金孝茅厕拾银、《吕大郎还金完骨肉》中的吕玉坑厕拾财、《施润泽滩阙遇友》中的裴度还带、窦禹钧返金等。当然,面对商品经济中的尔虞我诈,忠厚者也不免吃亏。如《迟取券毛烈赖原钱,失还魂牙僧索剩命》中的夏主簿就因为“是个忠厚人,不把心机提防”,而遭人算计,输了官司,窝囊至死。当然,作者是不会让人因忠厚受冤而无处申理,所以安排的结局是夏主簿到地府申辨,那昧心赖账的人“陆陆续续尽得暴病而死。眼见得是阴间状准了”[3]。忠厚商人和忠臣义士一样都在阴间得到平反和褒奖。

二是为人处世中的忠观念。宋明以来,随着民间道德教化的日益普及,做人要忠的观念也深入人心,并且渗透到日常生活中。“为人能把口应心,孝悌忠信从此始。”[6]《滕大尹鬼断家私》中的倪善继就是因为没有做到“存心忠厚”,才导致分家析产,落得个不孝不悌的恶名。存心忠厚更多地体现在待人接物、为人处世上。如《张廷秀逃生救父》中赞扬王员外“做人谦虚忠厚,乐善好施”[4]。《陶家翁大雨留宾,蒋震卿片言得妇》肯定了梗直忠厚、好客尚义的长者陶家翁。《钝秀才一朝交泰》则褒扬了马德称“彼以礼来,此以礼在”的“忠厚君子”[6]作风。特别值得注意的是,“三言二拍”中还大力提倡“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王娇鸾百年长恨》中的卫卒孙九在为周廷章和王娇鸾传信时,“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伺候到次早,才觑个方便”[6],把信传到。还曾夜宿晓行,长途跋涉到吴江为王小姐传书。受人之托的不仅仅是信件,受托保管他人财物则更显“忠人之事”的可贵。《庵内看恶鬼善神,井中谭前因后果》中的丘伯皋“平生忠厚志诚”,“江湖上闻得这人是个长者,忠信可托”,因此有外地商人托其保管财物。后来外地客客死他乡,财物无人领取,成了丘伯皋的一块心病。“这人道我忠厚可托,故一面不相识,肯寄我处,如何等不得他来?”[3]从中不难看出伯皋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的忠厚作风。《华阴道独逢异客,江陵郡三拆仙书》中李君之父托一老僧保管财物,后李父病死。“老僧自是以来,心中常如有重负,不能释然。今得郎君(指李君)到此,完此公案,老僧此生无事矣。”这个故事歌颂的也是“受托钱财谊不诬”[3]的忠人之事美德 。更值得称道的是有的人竟然向素不相识的人托孤。《李克让竟达空函,刘元普双生贵子》就讲的是李克让临死前将妻儿托付给素不相识的刘元普。刘元普为人忠厚,不仅帮助李家料理了后事,还为李克让儿子成了家,考取功名,最后自己也得到双生贵子的好报。尽管这个故事主要讲行善积德的报应思想,但刘元普尽心尽力做好陌生人托孤之事的忠德贯穿于故事始终。“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忠观念的凸显与明代中后期商品经济发展有着紧密的联系,是商品经济发展到一定程度在道德上的必然要求和体现。

三是朋友交往中的忠观念。“三言二拍”大力弘扬“古人车马轻裘,与朋友共”[4]的同甘共苦精神,推崇“义气过于骨肉”[2]的生死之交,肯定“古人以义为上,虽身家尚然不顾”“素抱忠义”的“古烈士之风”[4]。《羊角哀舍命全交》充分体现了忠义精神。为了帮助死去朋友左伯桃摆脱荆轲强魂的欺凌,羊角哀甚至不惜结束生命,去阴间打败荆轲,这一切都基于朋友之间的忠义之情。朋友之间的忠还更多地体现在忠诚信义上。在《范巨卿鸡黍死生交》中,范巨卿以死践张劭的鸡黍之约,高扬了“自古皆有死,民无信不立”的古训。同样在张劭眼中,五常之中,“惟信非同小可。……信所以配土,取其重厚也”。这种厚重的信正是忠信的本质,一个人即使“于国不能尽忠,于家不能尽孝”[2],如果能全大信,也不枉生天地间。《吴保安弃家赎友》则弘扬的是为了朋友的请托不惜抛妻弃子、破家救友的忠义之举,高扬了“有恩必酬者,亦匹夫之义”[2]的忠观念。在倡导忠义、忠信的时代精神下,忠贞义士不仅受到世人的景仰,也得到朝廷的旌表,为之立忠义之祠等予以褒扬。

“三言二拍”的故事原型虽然取材不同历史时期的笔记、话本、稗官野史等,但其所表现的忠观念是受到明代中后期①社会思潮等意识形态在传承过程中和社会影响上具有延时性和长期性。因此,尽管“三言二拍”的作者冯梦龙、凌濛初都是明末时人,但他们的思想无疑深受明代中期盛行起来的阳明心学影响。换句话说,他们在作品中反映的思想是代表明代中后期政治文化、经济发展和社会思潮的。政治、经济、思想文化深刻影响的,代表了那个时代的政治、经济、文化发展状况,反映了那个时代的道德意识,同时也是作者自身精神气质和文人气节的外显。

首先,在政治上,明代中后期是中国封建社会盛极而衰的时期。宋、明时期,中国封建君主专制已经达到了极点,特别是明代中后期厂卫横行,阉宦专权,忠良被戮,东林遭贬,有识之士呼唤明君忠臣。随着中央集权和皇权的极度强化,体现君尊臣卑、君为臣纲的忠观念也成为统治者教民化俗的重点,忠孝节义更是成为社会流行语。“三言二拍”一再强调“只有那忠臣孝子,义夫节妇,名传万古”[4]。受“移孝于忠”观念的影响,“三言二拍”中宣传孝道,其目的也是为了弘扬忠节。所谓“孝则忠君,廉则爱民”[4]。在这种政治背景下,忠成为上自统治阶级意识形态、下至民间各种文艺形式宣传的核心内容。

其次,在经济上,中国传统的以小农经济为主体的经济发展方式出现新变化。特别是在商品经济发达的东南沿海地区,已经出现了资本主义萌芽,产生了“机户出资、机工出力”的新型雇佣关系。因此,“三言二拍”所反映的道德观念已经不局限于地主阶级、农民阶级的思想意识和道德观念,而是大量出现反映蒋兴哥、程宰、施复这样的小工商业者等新兴市民阶层的价值观念。这种经济发展方式的改变随之而来的是对世俗道德的新要求,即更提倡商品经济社会的公平原则、诚实信用原则,强调“忠则不欺”[6]的道德规范,反对欺诈不实的不道德行为,因为“大凡人不可有私心,私心一起,就要干出没天理的勾当来”[3]。

再次,在思想文化上,宋明以后理学勃兴,封建纲常思想占据主流意识形态。经过宋明理学家的理论论证,三纲成为“人之所共由”“古今之所共由”的“天理”。在封建礼教大行其道的文化背景下,“三言二拍”的“喻世”“醒世”“警世”功能必然表现为“力行仁义,扶持纲常”[4]的创作宗旨。就像王阳明所倡导的,戏剧应“只取忠臣孝子故事,使愚俗百姓人人易晓,无意中感激他良知起来,却于风化有益”[7]。“三言二拍”宣传的主要就是“全孝全忠又全节”[2]的忠臣孝子义夫节妇。这里需要特别指出的是,随着商品经济的发展,人性的觉醒,宋明理学所确立的理欲、公私、义利等观念,在明代中后期遭到质疑,三纲以及程朱理学也受到挑战。李贽就将批评的矛头对准空谈正心诚意,高谈性命之理,不问百姓疾苦,“平居无事,只解打躬作揖”;“一旦有警,则面面相觑”[8]的道学先生。明人许自昌《樗斋漫录》载,冯梦龙“酷爱李氏(卓吾)之学,奉为蓍蔡”,李贽思想在他的作品中多有体现。如《硬勘案大儒争闲气,甘受刑侠女著芳名》就尖锐地抨击了那种平日里只讲正心诚意、“君父大仇全然不理”[3]的道学先生,鼓吹经世致用思想,将士人的忠德标准提高到现实的新层面。

最后,在精神气质上,“三言二拍”的忠观念是冯梦龙和凌濛初个人精神品质和忠贞气节的对外发散。作为封建社会正统士人,面对明末的社会危机和民族危亡,冯、凌二人自觉坚守忠德。清兵入关后,冯梦龙以70岁高龄,宣传抗清,抑郁而终。凌濛初也是极力捍卫明朝政权,与李自成的起义军殊死对抗,最后在徐州房村陷入包围,呕血而终。冯、凌二人这种封建社会的忠义之举是其多年积淀的传统道德观念在危急时刻的显现。这种道德观念在他们创作“三言二拍”时也潜移默化地渗透到品陟人物、褒贬世情之中。正如《警世通言叙》中所表述的那样,“说孝而孝,说忠而忠,说节义而节义,触性性通,导情情出”。以主张“情教”的冯梦龙为例,其自身所具有的忠性情,成为“三言二拍”忠观念的不竭精神源头。

综上所述,明代中后期政治、经济、思想文化领域的变化和特征深刻影响着“三言二拍”的创作理念和价值观念。“三言二拍”的忠观念既不乏忠君观念,更适应商品经济发展需要,高扬起忠信原则和忠厚品质,在一定程度上回归、发展了对一切人、一切事尽心尽力的忠之本义。这种忠观念的复杂性和时代性反映了当时社会的政治、经济、思想文化发展状况。

[1]张锡勤.中国传统道德举要[M].哈尔滨:黑龙江大学出版社,2009:100.

[2]冯梦龙.喻世明言[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91:488-503、504-516、336、489、185、605-606、683、516、119、647、30、122、259、140、446.

[3]凌濛初.初刻拍案惊奇 二刻拍案惊奇[M].长沙:岳麓书社,1988:285、311、725、476、103、107、16、41、592、508、603-604、696-697、414、712、562.

[4]冯梦龙.醒世恒言[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91:893、405、581、767-772、468、49-51、50、415、144、664-675、394、23、394.

[5]杨宗红.从善恶报应看“三言二拍”对官吏的道德期盼[J].广西社会科学,2011,(12):118—121.

[6]冯梦龙.警世通言[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56:260-267、424、242、540、670.

[7]王守仁.王阳明全集[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2:113.

[8]李贽.焚书[M].北京:中华书局,1975:156.

A STUDY ON THE CONCEPT OF LOYALTY IN STORIES FROM A MING COLLECTION AND MIDDLE AND LATE MING DYNASTY

SANG Dong-hui
(Harbin Academy of Social Sciences,Harbin Heilongjiang 150010)

With the development of social politics,economy,ideology and culture in China,loyalty,as the top of three cardinal guides,is a household name and has richer connotations since Middle and Late Ming Dynasty.There are plenty of meanings of loyalty in Stories from a Ming Collection.Its connotations include both loyalty for emperors under the hierarchy and faithfulness and loyalty between equal individuals,which reflects the moral conditions in Middle and Late Ming Dynasty.

Stories from a Ming Collection;Middle&Late Ming Dynasty;Concept of loyalty

B82

A

1672-2868(2017)02-0065-05

责任编辑:陈 凤

2017-02-02

国家社科基金项目(项目编号:13BZX071)

桑东辉(1968-),男,黑龙江哈尔滨人。哈尔滨市社会科学院特邀研究员,博士。研究方向:中国伦理思想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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