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朱雅新 汪飞飞
据《中国青年报》的调查数据显示,64.3%的受访者表示自己身边的“空巢青年”多,缺乏感情寄托(57.9%)和居住条件差(57.8%)被认为是他们面临的两大困境。作为城市发展的主力军,青年“空巢”现象一直备受关注。2008年,“空巢族”、“丁宠族”就作为年轻群体生活新风尚所媒体引介,个体主义成为这一时期新进的流行语。2016年,随着一部为空巢青年发声的心理电影《妄想症》的上映,“空巢”的意义取向发生逆转,一个人的狂欢被冠上“孤独”的标签,他们的主流图景只剩下“眼前的苟且”,他们的生活样态被解读成一个个数据,持续占领公共讨论的高地。随着新华网、南方周末、人民日报、中国青年报等多家主流媒体纷纷聚焦,公众舆论对“空巢青年”的认知既肯定了个体化的积极意义,又无奈承认其深陷城市及社会发展困境的无助。有人认为“空巢青年”是个伪命题,有人认为“空巢青年”是“都市社会的溃疡”。随着“丧文化”引发的情感共鸣,“空巢青年”的刻板印象在新的社会语境下难以自圆其说。
2013年,国家统计年鉴中国的独居人数达到了14.6%;2016年,中国的非婚人口达到2亿;2017年,超过5000万人跻身“空巢青年”。维基百科对空巢症候群(Empty Nest Syndrome)的解释是,当孩子第一次离开家,比如独自生活或是去上大学后,父母所产生的悲伤和孤独的感觉。然而,由现代制度所引起的日常生活之嬗变,使得这种“病症”群体的代际延伸,形成了“空巢青年”。他们背井离乡,独自在城市打拼,生存空间封闭紧缩,呈现出“孤岛”和“茧房”式的独居状态,而外在场景也引发了群体的内心写照。虽然大部分当事人对“空巢青年”标签的负面属性未必认可,但从已有的调查来看,“空巢青年”有着典型的生存镜像和群体特征。
作为改革开放后出生的80后,90后,他们普遍接受过高等教育,信奉成功学的“自我实现”,面对上升渠道受阻(12.9%)的压力,仍想在城市扎根;有较强的社交需求,但“孤独地像条狗,和Siri做朋友”,社交圈子窄(48.1%);独立自主观念强,有健康生活的宏图大志,但最终以便利店和外卖为首选,生活拮据窘迫(49.5%)、缺少照顾和关爱(41.9%);长时间在各种电子设备间无缝切换,每晚十点后,刷淘宝最疯狂,娱乐生活贫乏(33.2%)、作息混乱(39.6%),总体来说,缺乏感情寄托(57.9%)和居住条件差(57.8%)被认为是他们面临的两大困境。诚如鲍曼所言,置身现代社会,“个体化已是命定之事,而非可以选择之事”。从某种意义上讲,“空巢青年”的尴尬镜像是当下社会变迁转型中的现实缩影和问题折射。
德国社会学家乌尔里希•贝克强调个体化并非自主选择的结果,而是制度化的结果。社会转型背景下,“空巢”成为新生代青年回应社会结构深刻变迁的集体群像,不论是陷入城市旋涡里的中国式孤独,还是承接了发达国家独居的新样貌,当下中国“空巢青年”群体的大规模形成,从内在动力来看,是多种因素合力作用的产物。
人的发展是被巨大的历史惯性所牵引的,随着城市工业化的大规模推进,基于传统伦理观念建立起来的血缘、地缘关系不断削减,频繁的社会流动成为解读现代社会的关键词。据《中国流动人口发展报告2016》显示,2015年末,我国流动人口规模达2.47亿人,占总人口的 18%。而合肥作为“新晋”二线城市代表,拥有相对完善的基础设施,且物价房价又不似北上广深等一线城市那样望尘莫及,其地理区位优势以及集中的高校资源所形成的“虹吸效应”是周边城市无法相提并论的,这些宏观因素为“空巢青年”的形成提供了厚实土壤和社会基础。但是,多变的城市空间带来的风险和不确定性也随之依附,薄弱的经济基础难以支撑他们在这座城市立足,巨大的生存成本远远超出他们的承受能力,光鲜外表下的尴尬处境使得“空巢青年”社会生活中的“漂浮感”和“失根”特征日趋明显。
美国著名社会学家克里南伯格在《单身社会》中向我们呈现了单身群体的整体样貌,超过一半的美国成年人选择单身,其中3100万人处于独居状态,成为美国第二大户籍形式。而在中国,作为社会结构变迁的直接产物,传统伦理观念的“家族本位”在“个人本位”的博弈中日渐削弱。自上而下的计划生育政策,使得晚婚晚育观念日渐深入人心,传统家庭形成的间隔被延缓,家庭的小型化和核心化趋势日益明显。合肥市独生子女父母就可免费领取光荣证,享受奖励和优待,这样的制度引导,也在催生着传统家庭结构的变革。根据国家统计年鉴,在中国,超过5800万人过着“一个人的生活”,而随着独居时代的来临,“空巢家庭”不断增多,“双巢”群体也日益壮大。数据显示,中国家庭空巢率超50%,而在近期的“空巢青年”城市排行上,合肥市以拥有72.3万空巢青年,排名全国第15位。对于当代青年而言,“空巢”是成为独立于家庭的选择路径,而家庭已然不是个体身份认同和融入社会系统的必选项。
马斯洛的需要层次理论将个人的需求分为:生理、安全、社交、尊重和自我实现的需要,其中自我实现是最高层次的价值追求。在传统社会不断被解构的过程中,城市为年轻群体提供了向上流动的深度和广度,成为创造个人价值的“个性化场域”。“大众创业,万众创新”助力青年群体点燃梦想,成长于改革开放后的80后、90后纷纷身体力行地助推动这场变迁,去大城市圆“读书梦”“事业梦”和“家庭梦”,“离巢”成为必然。近年来,合肥市就以创新创业的优势吸引了大量青年来此奋斗,2017年安徽省高校毕业生将达到34.3万人,而省会合肥将成为广大青年学子的聚集地。从某种意义上看,“空巢青年”的出现也是新生代群体主动选择、主动追寻的结果,只是这种个体化的发展趋势无法轻易得赋“进步”之名。
人的本质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身处复杂的关系网络中,个体需要与他人产生关联。快速的社会流动使得现代都市从熟人社会转向陌生人社会,在浅层化、匿名化所建构的关系网络中,“空巢青年”以家庭为纽带的强关系不可避免地减弱,而与陌生人建立起来的弱关系悄无声息地扩张,群体内部呈现出“内卷化”的生活样态。
聚焦当下所处的时代,城市性不断作用于“空巢青年”,身处异乡的“生人社会”,他们的关系网络受到城市社区和传播网络的全面覆盖。一方面,现代城市的多样性所带来的日渐完备的基础设施,使得“空巢青年”的独立生活逐渐成立。另一方面,由于人口密度大,流动性强,加之城市社会的弃质性,使得人与人之间的交往被“圈层化”,“空巢青年”在日常生活的自我呈现中展现出一种内隐或者外显的疏离感。在网络时代,他们更倾向于进行符号化、多元化的工具性交往。对等的互动模式、匿名的社会特征等沟通障碍的减少,使得互联网成为“空巢青年”与陌生人建立弱连带的空间。对互联网极大的依赖性,也让他们经常会被冠以“宅男”、“宅女”的名号。网络社会的浅层社交,催生了新的交往模式,也反映了当代城市青年精神生活的贫瘠。
贝克认为现代性使得个体从传统家庭制度和血缘关系中“脱嵌”出来,由此标准化的人生轨迹也就不复存在。社会快速的转型变迁,冲击着传统的思想,“父母在不远游”的观念不断被解构。由子女“离巢”带来的“空巢青年”及其父母组成的“空巢家庭”逐渐成为现代化和城市化的产物,这就构成了两代空巢群体之间的代际关联。由于时空限制和代际隔阂,“空巢青年”与“空巢父母”的互动交往区别于一般亲子的日常对话,身居两地的双巢群体更多的通过现代化的工具来加强了代际之间的依赖和互补,这也成为了当下研究新媒体背景下的代际交往的重要因素。相对于“生人社会”的疏离感,家庭赋予的安全感和归属感,使“空巢青年”对于匮乏的情感需求得以补位。从某种意义来看,家庭凝聚力在社会变迁的大背景下展现强大的作用,成为“空巢青年”坚实的后盾。
“空巢青年”这个词,一下子将城市中承受着“租房贵”“加班多”“成家难”等各种生活压力的青年群体推到了舆论的聚光灯下,承载着社会意识层面的意义表征。然而,无论是从社会流动、家庭结构还是自我诉求等角度,“空巢青年”还处于一种自上而下被审视的概念,在流行标签化符号肆意的网络时代,他们不自觉地被建构出一种悲情形象。其实,“空巢”只是青年群体对客观生活状态的描述,单身社会的膨胀,使得“空巢青年”不再是个体,而是城市的常态。即使“逃离北上广”的口号甚嚣尘上,大部分“空巢青年”仍不打算离开一线城市。面对这样的“中空”状态,“空巢青年”应正确看待个人、家庭和社会的三线调和问题,在融入社会中,寻找自我存在的价值。而家庭和社会也应该为“空巢青年”提供适宜生存的最佳土壤,让这种“中国式寂寞”成为新一代群体的奋斗群像。
[1]杨昊.“空巢青年”是个伪命题[N].人民日报,2016—09—06.
[2]李继宏.强弱之外——关系概念的再思考[J].社会学研究,2003(3).
[3]聂伟,风笑天.空巢又空心?——“空巢青年”的生存状态分析与对策[J].中国青年研究,2017(8).
[4]李春玲,马峰.“空巢青年”:游走在“生存”与“梦想”间的群体[J].人民论坛,2017(4).
[5]周易,杨毅.64.3%受访者表示身边“空巢青年”多[N].中国青年报,2016—09—06.
[6]克里南伯格.单身社会[M].沈开喜,译.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2015: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