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北现代文学研究中的开放性思维

2017-03-29 08:33周青民
楚雄师范学院学报 2017年2期
关键词:现代文学文学史东北

周青民

(吉林师范大学文学院,吉林 四平 136000)

东北现代文学研究中的开放性思维

周青民

(吉林师范大学文学院,吉林 四平 136000)

作为中国现代文学整体研究系统的一个有机组成部分和不可分割的一环,东北现代文学的研究具有重要的历史意义。长期以来,人们的研究缺乏一种相对开放和多元的学术姿态。而建构开放性思维,应从以下几个方面入手:克服“汉族中心”思想,追求作家群落构成的完整性,有效调动新文学内外资源要素,锻造学术研究的科学化意识。

东北现代文学;开放性思维;少数民族文学;俄侨

作为中国现代文学整体研究系统的一个有机组成部分和不可分割的一环,东北现代文学的重要历史意义是显而易见和不容忽视的。然而长期以来,人们的研究仍未走出封闭观念的磕绊,缺乏一种相对开放和多元的学术姿态。建构开放性思维,这是目前东北现代文学研究领域应该着手解决的一个重要问题。

一、克服“汉族中心”思想

现今的文学史撰写中,有部分版本的文学史对于少数民族的作品一般都不涉及,或是只言片语。我们要尽量写出一部把少数民族文学纳入研究者视野的全面的文学史,使文学史研究和撰写工作充分体现出多元和对话的原则,实现不同民族、不同地域、不同文化圈之间的充分交流。对于东北文学史的研究和书写也要充分体现这一原则,要切实关注到各个时期东北文学的多民族性,以平等开放的思维对待多民族的优秀文学成果。

众所周知,东北是一个多民族聚居的地区,除汉族外,这里世代生活着满、蒙、朝鲜、赫哲、鄂温克、鄂伦春、达斡尔等原住民族。各民族在交流和融会中共同书写着东北这片广袤富饶的黑土地的历史,也以他们各自“独特的生活方式和智慧才能,创造了与这片神奇的土地相应称的独特的文化”,[1](P2)形成了富有特色的多元文化。东北地区的民族多元性是一种历史的事实存在,同样东北文学的多民族性也是该地区文学历史的事实存在。就东北现代文学而言,它“既是在五四新文学影响下和对外国文学的借鉴中成长发展起来的,又与本地区各民族现代文学互融互动而浑为一体”。[2](P17)在东北,少数民族作家也形成了一个阵容颇为壮观的创作群体,如穆儒丐、端木蕻良、舒群、金剑啸、马加、关沫南、田贲、陶明浚、陆地等,活跃于文学发展的各个时期。例如,朝鲜族文学中以朝汉两种文字同时写作的诗人李旭,被誉为“朝鲜族现代诗歌文学的奠基人之一”“朝鲜族文坛诗魂”,在20世纪20―40年代就有很多不俗的创作。在这些呕心沥血的诗作中“诗人将其对人类生命的感受与赞美,对光明、自由和解放的憧憬、渴望与追求,将其所服膺的奋斗精神,深情地加以艺术化,使之成了感人至深的诗歌”,[3]并体现出较强的抒情性和哲理性,为我国朝鲜族文学事业的发展作出了重要贡献。他的诗歌作品“作为朝鲜民族现代文学的构成部分,与东北的现代历史形成对应,与时代精神结为一体,理所当然地成为东北现代文学的组成部分。”[2](P18)也理所当然地进入了研究者的视野。李旭用其诗歌展示了朝鲜族的苦难历史和生活状况,表现了朝鲜民族对于光明和自由的追求与渴望等民族心理状态,体现出十分鲜明的民族文化意识,这是李旭诗歌也是很多少数民族作品的生命价值之所在。

研究者们在进行少数民族文学研究时要深入“体味和分析蕴涵在表层生活场景下面的文化意识、文化心理等‘民族记忆’‘民族密码’之类的内容”,[4]进入作品的深层结构,挖掘和阐析历史精神内涵。同时,还应具备比较研究的眼光,梳理各民族文学交流史,搞清民族文化碰撞过程中相互之间的渗透与影响,这样的研究才具有更为深广的意义。在李春燕看来:“东北文学在古代的发展形态一般都呈现出独特的区域特色,即文人文学与民间文学基本上是沿着两个不同的轨道相对独立地存在,相互平行地发展,绝少相交之处;……东北文学发展的历史特点决定了东北少数民族的民间文学中虽然存在着诸多在文学、文化、民族、宗教、历史等多重意义上具有重要价值的作品,但长期以来受我国主流文学观念及传统文学史观的影响,长期地被冷淡和漠视,很少能够纳入研究者的视野。”[5](P2)这段论述对于20世纪上半期的东北少数民族作家创作的文学作品同样适用。

东北少数民族文学一直属于东北这一完整的文学共同体,它们既在相互交融和学习中共同成长,又以各自的成长保证了这一时段东北文学的完整性。

二、追求作家群落构成的完整性

由于历史的特殊原因,在东北尤其在黑龙江地区还大量存在着值得关注的俄罗斯侨民文学。哈尔滨的俄侨文学可谓丰富多彩,涌现出很多著名作家,创作并发表了大量文学作品,作品中体现出独具一格的“中国声调”。例如著名作家尼·巴伊科夫(又译为拜阔夫),扑朔迷离的政治身份姑且不谈,其民俗文学作品对研究我国解放前东北地区的民风习俗具有重要的参考价值。巴伊科夫是伪满时期颇为流行的新的表现方法和文学样式“山林实话·秘话·谜话”的代表作者之一,他的一系列以动植物为主要表现对象的作品“在三四十年代曾风靡全世界,受到高度评价”。[6]当时俄侨代表诗人有别列列申、科洛索娃、涅斯梅洛夫等。他们的创作受到中国大地的哺育,受到白山黑水的滋养,丰富了20世纪上半期的东北文学。俄侨文学属于东北文学乃至中国文学的一个有机组成部分,不能被人为地排斥掉。20世纪90年代以来,在华俄侨文学作为一个全新的主题已经进入国内外学者的研究视野,取得了一些令人欣喜的成果。我们对在华俄侨文学应当持续深入探究,发掘那些因为历史和政治原因长期被遮蔽的与之相关的制度、历史、文化方面的重要资料,在新的视野下追寻俄侨文学作品散发出来的独特的艺术魅力,以及呈现出来的特别的审美价值。

东北沦陷时期的文学状况是比较复杂的,作家群落构成中还有日系作家的存在。人数众多,成分多种多样,更有“笔部队”之外的寻梦者。他们在东北刊物上发表大量的文学作品,有日文也有中文的。内容上五花八门,大多是为其侵华战争服务,充当着日本向“满洲”地区进行思想文化渗透的工具。对“日系作家”也应该进行研究,对其作品的搜集和解读也就是在搜集日本侵华的罪证。众所周知,在日本,其文学史著作在谈到侵华战争期间的日本文学时,常常一笔带过,更有一些当事人和后来的研究者对战争期间日本作家的所作所为讳莫如深,甚至歪曲、掩盖这段历史。要想驳斥他们就要研究它,让其在事实面前没有辩驳的机会。这方面的研究在某种意义上已经超出了文学研究的范畴,而具有更为深广的社会价值和意义。但目前,我国学者的研究还显得相当薄弱。

历史中的文学并不都是真善美,也同时存在假丑恶,而且也必然存在这样的文学。文学并不纯洁,文学史也并不纯洁,同样,文学史的研究和书写也不能一味地只是表现纯洁,那种二元对立的取舍关系实在不可取。日本炮制的“满洲文学”以及中国作家的“附逆作品”,都属于特殊时期的“文学之恶”,我们要以批判、辩证的眼光审度之,冷静、客观、辩证地看待之,而不是“抹去这些文学事实,表面上纯洁了中国现代文学的形象,但实质上却掩盖了殖民统治对人精神虐杀的事实”,[7]掩盖了殖民统治滥用文学混淆视听的事实,回避这段无法回避的客观存在就意味着对作恶者的放纵。事实上,往往“恶”与“善”是相对共存的,所谓“附逆作品”也不一定都是附逆的,要辨伪存真,要做具体甄别。例如,对于古丁等作家,研究者“要摆脱是与非、敌与我的两极批评模式,去品评作为一切社会关系总合的人”,“作家的言与行,和他的作品一样,只能充作研究的材料,作为研究的客体而存在,研究者自当入乎其内,更当出乎其外,既要对象化,又要超越对象,从而保持研究者的独立品格。”[8]对作家作品做出诚恳的评价。

三、有效调动新文学内外资源要素

拿作家的文学翻译为例,译介学认为文学翻译不是简单的语言转换和文化信息的复制传递,它具有文学创作的特质,属于文学作品中一种独立的存在形式。中国现代文学接受的外来影响,实际上也主要是通过翻译的媒介和桥梁作用而实现的。因此,现代文学研究应该将译者、翻译文学和作家的翻译成就划为研究者的观照对象。

对于“东北现代文学”我们可以通过翻译文学及其传播状态的研究,在一定程度上看到“外来”文学的运行轨迹和影响状况。一些作家如爵青、古丁等人本身就从事文学翻译,在翻译过程中学习表现方法与创作技巧,因此,翻译过程也会相应地对他们的文学创作产生不同程度的影响。古丁翻译了石川啄木的《悲哀的玩具》、夏目漱石的《心》等作品,文笔畅达,很受好评,作家也摄取了异域的文学营养。然而,由此仅仅能够看到东北文学借鉴外来文学(文化)的发展态势;如果把关注的视野进一步扩展开来,从不被视为“东北现代文学”组成部分的俄侨文学那里,我们会进一步惊喜地发现中国文学(文化)在这一时期的“外去”态势,即中国文学(文化)对外输出的东北路径。哈尔滨俄侨诗人别列列申曾翻译了大量的从先秦直到鲁迅的中国文学作品,尤其是古典诗词中的许多名篇佳作,他翻译质量完美、技巧高超,把中国古典文学的精品带给了世界,对中外文化交流作出了重要贡献。斯维托洛夫翻译出版了艾青的长诗《太阳颂》;施库尔金写了《中国历史上的传奇故事》等学术著作,还翻译了大量的民间文学作品。俄侨作家和学者们在创作与研究的同时也把中国文化传播到了俄罗斯,他们是沟通中俄文化的一座桥梁。这一时期东北的翻译文学虽发展迟缓,但也并非没有亮点可言,关键是我们关注的基点是“现代”的还是“东北”的。以后者为基点,我们既要看到东北文学在内部历史语境中实现多种资源要素的深入对话,进一步探寻新文学内部的生态平衡性,又要看到它在特殊复杂背景下与外在话语空间形成的多维交流与沟通。

四、锻造学术研究的科学化意识

我们必须注意到,开放思维并非意味着可以无规则、无约束地突破学术禁忌,打破学术规范,而是应该在保持活跃的思维和状态的同时坚守严谨规范的学术立场,锻造学术研究的科学化意识,做到松弛有度,收放自如。譬如,对于东北流亡作家群的入史问题,一段时间以来就陷入对象界定的误区。新时期开始,东北流亡作家群一直成为东北现代文学研究的重点和热点,而对一些长期生活在东北尤其是沦陷时期且在当时产生较大影响的作家则很少涉及,甚至置之不理。比如1989年出版的《东北现代文学史》一书,虽然也用一定篇幅论述了本土进步作家的创作,同时也清楚地认识到“对东北现代文学,人们往往作一种狭义的理解,只看作是流亡到关内的一批东北作家所创作的作品,……看作是‘九·一八’以后一个时期的东北文学。这是很不够的”,[9](P4)然而却得出这样的结论:“东北现代文学的主体,当然是东北作家群兴起之后所产生的、流亡到关内(主要在上海)的东北作家们的创作。”[9](P5)显然,这种观点并不客观,在一定程度上遮蔽了文学历史的真相。随着思想解放运动的不断深入,学术界出现了很多对东北流亡作家群之外的诸多作家的研究,以及对东北沦陷区文学实事求是的评价,“东北流亡作家群中心论”的观点被逐渐打破。但是,东北现代文学尤其是沦陷区文学“以‘离开’的作家身份为研究主体的影响一直存在”,[10](P11)很多以“东北现代文学史”命名的研究著作中,流亡作家及其流亡时期作品的论述仍然占据着较大比重。在某种意义上,东北现代文学似乎就等同于东北流亡作家群,可见主流话语权仍然限制了东北现代文学研究的丰富性。

一般认为,地域文学研究的对象是本地区的作家作品、文学事件或文学现象,不过作家没有生活在本地,而其创作中反映出的社会生活和描绘的风土人情却极具本土特色,从宏观角度也经常被纳入研究范畴,这是丰富地方文学的需要,从学理上是能够说得通的。东北流亡作家们主要的人生联系虽早已与故乡脱节甚至没有了,但他们的文学联系还是客观存在的。他们创作出很多以东北社会、人生为题材和内容的重要作品,展示出鲜明和浓郁的乡土色彩,与黑土地文化有着紧密的血缘关联,成为东北文化在20世纪中国全国范围内的第一次大规模输出。可以肯定的是,东北流亡作家群属于东北现代文学的研究范畴,应该成为地域文学学术视野内的关注对象,但在编写地域文学史的时候要三思而行。我们知道,中国现当代文学的研究对象只能是本国籍贯的作家或虽为外国籍但其主要创作生平在我国的作家及其文学活动,离开中国的作家往往被划入世界华人文学的范畴,虽为现当代文学研究者所关注,但并未进入中国现当代文学史教材。同样的道理,东北现代文学史的入史对象也只能是东北籍贯的作家或虽非东北籍但其主要创作活动在东北的作家及其文学活动,无论如何,已“离开”的作家及其离开之后的作品都不可能成为东北现代文学史的构造主体。从这个角度来看,东北流亡作家群是不能完全被纳入东北现代文学史著作的范畴的,而单从这一群体考察东北现代文学也无法让读者看到东北现代文学发生、发展的科学轨迹与真实轮廓。对已“离开”的作家,我们可以纳入地方成就和贡献进行相关研究,出版学术性专著。

可见,对于东北现代文学治史要宽,但入史要严,在史实择取上不能采取一网打尽的方法,不能盲目求多求全;不能将有成就的成就不大的末流的甚至不入流的作家都通通收入并做详尽介绍。相关问题在编写地方文学通史的时候表现得最为明显,其实地域文学史也要有一套相对科学合理的入史标准,否则只会大而无根,做到全面却做不到客观。在这方面,高翔先生的《现代东北的文学世界》一书的入史标准相对来说是比较合理的。该书将东北现代文学作品分为如下几类:其一,出生和生活于的东北作家所创作的反映东北历史与现实生活的作品;其二,非东北籍作家但长期生活在东北的作家创作的以东北为题材的文学作品;其三,非东北籍路径的东北作家创作的反映东北社会生活的作品。这样的界定属于比较客观公正的艺术判断,也能够反映出东北现代历史的真正景象和文学的真实风貌。

总之,作为地域性文学,对于东北现代文学的研究对象和书写空间的科学界定,有利于文学研究整体格局逐渐走向规范化,它使文学史的撰述标准和架构方式更加趋于科学与合理。面对发展和进化显得明显迟缓的东北现代文学,我们必须增强学科建设的信心与学术自由的信念,以开放性思维迎接全新研究格局的到来,力图使东北现代文学研究“更全面、更科学、更接近事物的本质”。[11]

[1]逄增玉.黑土地文化与东北作家群[M].长沙:湖南教育出版社,1995.

[2]高翔.现代东北的文学世界[M].沈阳:春风文艺出版社,2007.

[3]全国权,雨田.李旭民族史诗的历史地位[J].延边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1998,(2):143―147.

[4]刘国平.新时期东北文学研究述评[J].社会科学战线,2010,(10):142―150.

[5]李春燕.19―20世纪东北文学的历史变迁[M].长春:吉林人民出版社,2004.

[6]王劲松.流寓伪满洲的白俄“虎人”作家拜阔夫[J].新文学史料,2009,(4):139―146.

[7]刘晓丽.现代文学史上的失踪者——以伪满洲国文学何以进入文学史为例[J].探索与争鸣,2007,(6):58―61.

[8]孙中田.历史的解读与审美取向——序《东北沦陷时期文学新论》[J].社会科学战线,1991,(3):305―309.

[9]《东北现代文学史》编写组.东北现代文学史[M].沈阳:沈阳出版社,1989.

[10]李彬.1931―1945:东北沦陷区文学与“外来”文学关系研究[M].长春:吉林人民出版社,2011.

[11]肖献军.近百年来地域文学研究的回顾与反思[J].阴山学刊,2012,(1):73―79.

(责任编辑 徐芸华)

On the Open Thinking in the Research of Modern Literature of Northeast China

ZHOU Qingmin

(Dept.ofChinese,JilinNormalUniversity,Siping, 136000,JilinProvince)

As an integral part of the whole modern Chinese literature, the modern literature of Northeast China is of great significance. In this respect it is unfortunate that our research has been far from being open and diversified for quite some time. To build an open mind, the following ideas should be first kept in mind: 1) overcoming the Han-orientated idea; 2) pursuing the integrity of writer community; 3) effectively incorporating both internal and external resources of the new literature; and 4) applying the scientific approach to academic research.

modern northeast literature; open thinking; literature of the minority ethnic groups; overseas Russian

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项目“在华俄侨作家的中国书写研究”,项目编号:16CZW058。

2016 - 12 - 25

周青民(1981―),男,文学博士,吉林师范大学文学院讲师,研究方向:中国现当代文学和东北文化。

I206.6

A

1671 - 7406(2017)02 - 0076 - 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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