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俞瑕
春节去外婆家做客,看到舅舅正动手搬出一张竹床,那是一张破旧的竹床,床板中间磨得发亮,还凹下去一大块,边儿上有些竹板断了,贴着白胶布。我好奇地问道:“这床要搬到哪儿去啊?”舅舅边搬边说:“这张破床放在屋子里实在碍手碍脚,而且它已经破得用不上了。”我没有再说什么,默默地走进了屋子。
想来也该是十年前的事了。那时候,外婆还健在,前院里种着一棵很大的葡萄树。夏天,葡萄藤爬满了整个院子,茂密的叶子抵挡住炎炎烈日,给院子送来一份阴凉。每到暑假,我和两个表弟,还有表哥表妹,都来外婆家避暑。
一天中最有趣的时光是在晚饭后,在院子里泼上水,然后搬出那张竹床,放到葡萄架下。竹床很凉很光滑,一躺上去,夏日的暑气顿时烟消云散。
那葡萄年年都结着很多果实,一串串,沉甸甸地垂着,水灵灵的模样着实令人嘴馋。看着瞧着,我实在熬不住,便搬了凳子放在竹床上,爬上去摘下一串,洗干净,和表妹肩挨肩躺在竹床上,一颗一颗美美地咀嚼着。
那时候,最惬意的是每天晚上总有东西吃。有时,舅母给我们每人端上一碗在井水里冰过的红枣绿豆汤。我們便坐在竹床上,吃得不亦乐乎。有时候是一碗甜得喉痒的酒酿,我们吃得兴起,故作醉酒状,摇头晃脑,你打我一下,我推你一把,总想借此戏弄对方,但往往弄假成真,到后来真生气了,双方大打出手。外婆在旁边急得直嚷嚷:“当心碗!当心碗!”
有时候,兴致来了,五个孩子便躺在竹床上哇啦哇啦唱起歌来,脚掌还有节奏地敲打着竹床。这种举动往往煽动力极强,你唱我也唱,我们从躺着唱到坐着唱,最后发展成站着唱。五个小傻瓜昂头挺胸脸红脖子粗地站在竹床上,声嘶力竭地唱着,一心要把别人的声音比下去。树上的蝉儿也跟着瞎起劲儿,叫得似乎比我们还响亮。
唱累了,我们就安安静静地躺下来。竹床很大,我们五个人并排横着躺刚刚好。头顶的葡萄叶很繁密,看不到晴朗的夜空和璀璨的群星。我们谁也不作声,各自张开想象的翅膀自由飞翔。风儿吹过,葡萄串惹人地晃悠着,我的心也跟着晃荡起来。
转眼十年过去了,那张竹床愈来愈破旧,而在竹床上滚大的我们愈来愈高大,却也愈来愈少见面了。如今,孩子们都已长大成人,竹床也完成了它的使命。
前院传来了舅舅劈床的声音。一声声,那斧头像是砍在心上。曾经有多少个夜晚,我都在做着相似的梦。午夜梦回,仿佛还能听到飘荡在竹床上的歌声……
指导教师:张智勇
教师评语
葡萄架下的竹床,见证了一段美好的岁月。作者童年中最有趣的几个生活场景似乎都和竹床有关,它是孩子们童年中最好的伙伴。文章开篇从竹床早已破旧,正欲被劈作柴火入笔,再到文末旧竹床被劈作柴火,作者采用首尾呼应的手法,以残酷的现实衬托了童年回忆的弥足珍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