操宇晴
(安徽师范大学历史与社会学院,安徽 芜湖 241000)
歙县《潭渡孝里黄氏族谱》编修考述
操宇晴
(安徽师范大学历史与社会学院,安徽 芜湖 241000)
歙县潭渡黄氏是徽州地区的著姓望族,其族谱自明初始修,至清雍正九年(1731)刊刻,历时300余年,集数代人之功。族谱的历代编修者广泛收集史料,精细考证,并注重运用史学的编修方法,力图编一部“信谱”,从而保证该谱成为徽州家谱中一部不可多得的善本、一族之史的范本。
歙县;潭渡黄氏;族谱;编修
自宋元以来,特别是明清时期,徽州地区编修家谱的风气盛行,保存至今的家谱数以千计,这些丰富的文献资料是徽学研究的重要基石。而以一部体例精详、内容丰富、质量上乘的“信谱”作为个案研究,可以为进一步研究徽州宗族社会的发展与变迁奠定基础。在这一方面,诸多学者都采取此种方式进行相关阐释,这些研究考察其编纂、体例等相关问题,揭示了徽州谱牒的资料价值。①相关研究已经浮现,如王振忠撰《一部徽州族谱的社会文化解读——〈绩溪庙子山王氏谱〉》(载《社会科学战线》2001年3期)、栾成显撰《〈新安大阜吕氏宗谱〉研究》(载《徽学》第六卷,合肥:安徽大学出版社,2010年)、徐彬撰《万历〈灵山院汪氏十六族谱〉的编纂特点及价值》(载《池州学院学报》2012年第2期)、刘道胜撰《明代徽州珍稀族谱〈程典〉考论》(载《历史档案》2012年第3期)等。笔者选取其中体例严谨、内容详尽、臻于成熟的《潭渡孝里黄氏族谱》(以下简称《黄氏族谱》)为考察对象,对其成书过程、主要内容及其编修方法作初步考察分析,不当之处,敬请批评指正。
《黄氏族谱》十卷首一卷末一卷,明隆庆年间重编,雍正九年(1731)校补刊刻。上海图书馆、安徽省图书馆等均有收藏,笔者所用为安徽师范大学家谱研究中心收藏的原刻本。该谱的谱籍信息上显示修撰者为明人黄玄豹,《黄氏族谱》是以黄玄豹所修之谱为母本,但该谱的完成却并非一人之力,一时之作。
潭渡黄氏自唐代迁徙歙县之后,经过数百年的发展,枝繁叶茂,文化兴盛,为当地望族。明代以降,该族曾多次编纂族谱,但多为抄本,不仅流传不广,而且传抄过程中多有讹误之处,直到雍正九年《黄氏族谱》才在历代所修之谱的基础上,对家族历史及各种讹误详加考证,进行系统整理,最终刊刻。下面就该族家谱编修过程进行论述。
该族之谱始创于明代永乐年间,当时由黄彦康主修,其家庭塾师凌文善积极参与编纂,保存家族早期历史文献,具有首创之功。潭渡黄氏自唐代迁居潭渡村以后,随着人口繁衍和文化的发展,曾于宋元时期编修过家谱,但后因遭遇兵燹,族谱多有散佚,造成族人对先祖世系认识存在偏差。有鉴于此,黄彦康于永乐十四年(1416),遍访各种家藏文献,获得世系古图一幅,于是以此为基础,彦康进行修谱,请坐馆其家的塾师凌文善协助编修。凌文善在修谱序文中称:“欲余作谱,为文以叙之,庶几久而不泯焉,诚为幸。”[1](卷首·旧序·凌文善序)在族谱编纂过程中,彦康之侄彦初、彦文“协赞厥事,谱遂克成”[1](卷首·旧序·江珑),也积极参与修谱。当时的编修采取,“每十一世为一图,支分派别,采取记载”[1](卷首·旧序·郑戬序),这样就达到“胥有足征,可谓详而核,简而明也”[1](卷首·旧序·郑戬序)的成效。谱成之后,并未刊刻,而是以抄本形成流传,对此,江珑在序文中称,“又遍告族人,俾之誊录,以传将来”[1](卷首·旧序·江珑序)。
彦康所修之谱,虽成书较早,但保存其家族早期历史文献,对后世影响深远。换言之,在潭渡黄氏家族族谱编修史上,彦康具有首创之功。关于彦康对于家族的贡献,后世谱序多有记载。隆庆二年(1568),冯熊在谱序中称,潭渡黄氏“文献之有征者自彦康公始”[1](卷首·旧序·冯熊序)。彦康裔孙黄吕在雍正八年的序文中言:“吾潭渡之谱遭兵燹遗亡之后,自彦康公获古图,初事修纂,是为创始”[1](卷首·新序·黄吕序)。雍正八年(1730)黄臣槐在重修族谱的序文中称彦康公“躬负谱图二十四幅,保全于兵燹之余,厥功伟矣”[1](卷首·新序·黄臣槐序)。
明成化、弘治年间,黄实夫续修族谱。黄华(1444―1520),字实夫,成化辛丑进士,官至福建布政司参议,博学多识,著述颇丰,著有《三生录》、《潭渡黄氏谱》、《行实》。
黄实夫广泛搜集家族中各种文献,严密考证,实夫“旁搜博访、详参细究,积二十年之勤而成此谱”[1](卷首·旧序·张升序)。对于黄实夫所修之谱,其友人张升在序文中称赞道:“殊核而悉,登载有法,异于他氏谱……予深喜之若潭渡之宗,则世次之传,昔人序之已详,而实夫又申之以说,脉络明矣。”[1](卷首·旧序·张升序)针对彦康所修写本族谱在传抄过程中存在散佚情况和讹误之处,故而实夫谱修成后即行刊刻,这样不仅纠正先前错误之处,而且促进了族谱的流传,以至于清雍正年间续谱时一些黄氏裔俨然认为少参公才是族谱的始修者。如雍正八年黄暨在族谱的序文中称:“吾族之谱,始之者少参公”[1](卷首·新序·黄暨序),黄吉暹亦在雍正九年的序文中表示:“吾黄族谱肇于少参公”。[1](卷首·新序·黄吉暹序)可见,黄实夫之刊谱成为后世修谱的重要依据。
明嘉靖、隆庆年间,黄玄豹三修族谱,黄玄豹(1496―1570),字惟文,别号心斋,晚号隐南。平生轻财重义、好书为文,“尝求名公之笔为祖宗立传志铭状,以发潜德之幽光”[1](卷末·附玄豹公状略),他编修的家谱,保存重要文献,雍正刻本,即以玄豹所修之谱为重要底本。彦康、实夫之谱,由于“世远年湮,日就荒芜者已久,顾或得之传闻,或得之钞记,其间未可以尽信者亦间有之”[1](卷末·书后)因而黄玄豹“起而正之”[1](卷首·新序·黄臣槐序),他考遍新安黄氏各派谱牒,得知潭渡黄氏始祖是黄璋,唐神龙年间,自歙县黄墩迁至郡西黄屯,其后四世孙黄芮,又自黄屯迁潭渡。从而厘清潭渡黄氏早期世系,并修正了前谱世系中“迁自左田说”*黄彦康所修之谱中误认为“吾族自左田迁来”,其后尽管黄实夫在其所著《总图辩证》中称“迁自左田说”没有足够证据,但也未说明潭渡黄氏正确世系源流。的讹误。黄玄豹以数十年的时间将谱编修完成,谱成之后并未刊刻,是为写本。
黄吉暹在雍正八年(1730)的卷首序中说道:“惜隐南公谱成于前明隆万间,竟未授梓。”[1](卷首·新序·黄吉暹)其言不乏遗憾之意。尽管如此,黄玄豹所修之谱在考证潭渡黄氏宗族正确世系,丰富家族文献史料方面做出重要贡献,黄暨在雍正八年的序文中称:“吾族之谱……正之者隐南公”[1](卷首·新序·黄暨序),黄吕在序文中称“则今日之欲从事于谱牒,非取南谱以为标准,又何以言今而传后哉?”[1](卷首·新序·黄吕序)雍正九年(1731),黄钺在书后称赞道:“隐南公留心谱牒,博访宗硕,溯潭渡之迁徙也由黄屯,而黄屯之迁徙也则由黄墩,世次相沿,历历可考,诚为一族信史”。[1](卷末·书后)
黄景琯即黄生(1622―1699),号白山先生*黄景琯即黄生,明末清初著名朴学家,关于黄生与黄景琯是否为同一人,学界对此并无专门论述,经笔者考证黄生即黄景琯。具体考证如下:1.黄生(1622―1699),“原名琯,又名起溟,字扶孟,号白山,潭渡人”(民国《歙县志》卷七《儒林》),明末清初朴学重要代表人物。《黄氏族谱》中记载黄景琯,号白山先生,清初续修黄氏族谱,“入国朝,景琯公尝致力于通族之谱矣”(《潭渡孝里黄氏族谱》卷首《新序》,雍正九年刻本)。根据籍贯、生活时代及字号,我们推测黄景琯和黄生可能是同一个人。此外,黄景琯在修谱随记中提到其谱曾在庚申年被盗,“庚申,假馆德庵公祠,偶兴整理之念,置在案头,不意为穿窬者罄馆中诸书窃去”。清初共有两个庚申年,分别是康熙十九年(1680)、乾隆五年(1740)。黄氏族谱最终刊本是于雍正九年(1731)完成,景琯修谱必然在此之前,因而这里的庚申年是康熙十九年(1680)。也就是说,黄景琯所修之谱是在康熙十九年不幸被盗,这与黄生的生卒年月、生活轨迹也是吻合的。2.《歙县志》中称黄生“为有清一代朴学之先登者矣,所著《一木堂》诗文稿”(民国《歙县志》卷七《儒林》)。《黄氏族谱》也有关于黄景琯著有《一木堂》文稿的记载,“我潭渡白山先生著有《篁墩辩》,载《一木堂集》,无俟更赘”。由此,更是确证了黄景琯即是黄生。,在严谨的考证基础之上,完成族谱的补定工作。清顺治年间,黄景琯有志于修通族之谱,他在《修谱随记》中说道:“独族谱一事尚属阙典,前此纂辑非无其人,然搜罗未广,义例未精,兼之命辞尔雅矢心正直操笔者尚或慊焉。管不敏,窃有志于斯文。”[1](卷首·修谱随记)黄景琯“以二十年心力综整条贯,稍称有绪,第食贫里塾,专业为难,藏之敝箧草具而已。”[1](卷首·修谱随记)崇庆守黄孟锡也积极参与此次族谱的编修,“然是时,有崇庆守孟锡先生始相赞助”[1](卷首·新序·黄吕序),黄景琯是明末清初著名的朴学家,“有清一代朴学之先登者矣”[2](卷七·儒林),尤为注重考据,他称“旧谱所载文翰事迹类多讹谬,假使仍旧钞誊,何贵于修?惟其有事考订,固非旦夕可奏功耳”[1](卷首·修谱随记),对旧谱中的讹误逐一修正。此外,他还要求族谱的编修要同国史一样注重“史学三长”,认为“国史与家乘虽大小不同,然三者之不可阙一”[1](卷首·修谱随记),黄景琯以修国史的要求来修纂族谱,因而由他考证、续修的家谱质量极高。黄尔玌在雍正八年(1730)的序中评价道,“族叔祖孟锡先生与白山先生又为之上下古今辨疑正舛,而后为一族之信谱矣”[1](卷首·新序·黄尔玌序),不过该谱因多种原因也未及时刊刻。“白山诸公续修之写谱既皆什袭藏弆,无由概见”[1](卷首·新序·黄文炜序)。
雍正九年(1731),潭渡黄氏谱局校录裔孙黄克吕、黄中、黄尔玌、黄臣槐等人完成族谱的刊刻。黄臣槐在雍正八年(1730)的序中道出此次开局修谱的缘由:“隐南公之谱则举族之事迹系之,书成到今190余年,又经景琯公论定之确,苟不及时开雕,窃恐渐至散逸,徒负作者毕生之苦心。”[1](卷首·新序·黄臣槐)于是,族中诸尊长在隐南公重编族谱的基础上,详细考证,绘图补注,“既为之寻源溯流,详考证注,而其为谱也,则又采欧苏二家之所长而去其所短,凡山川、村落、梵宇、祠茔皆绘图方幅,如指诸掌。”[1](卷首·新序·黄尔玌序)刊谱的资金来源于族中慷慨者的捐献,“族侄臣槐将捐赀授诸梓”[1](卷首·新序·黄文炜序),“族兄子庭植解赀雕版印造”[1](卷首·新序·黄吉暹序)。资金筹齐之后,“族中诸尊长南缘江汉,东至吴会,燕台风雪,岭峤蛮烟,朝披夕订,历几岁时而后乃今裒然成帙也”[1](卷首·新序·黄尔玌序),在这种情况下,潭渡黄氏族谱最终刊刻。
雍正九年(1731)的刻谱,系统修正前谱中的讹误,积历代修谱之精华,完整记载了自汉至清前期的潭渡黄氏的世系繁衍,尤其是保存了大量明至清前期潭渡黄氏家族文献。关于雍正九年(1731)刻谱的贡献,此次谱局校录裔孙黄暨称:“譬犹水焉,隐南公之谱则岷嶓之发源也,白山公之谱则江汉之朝宗也,开局诸公之谱则三江之既入也。”[1](卷首·新序·黄暨序)黄吉暹在雍正九年(1731)的序文中言:“幸族中诸公起而汇订,辛勤多年,易稿再四而后成。族兄子庭植解赀雕版印造,分颁世守,厥功伟矣。”[1](卷首·新序·黄吉暹序)雍正九年(1731)谱局校录裔孙黄尔玌在新序中对此感叹道:“呜呼!自我祖彦康府君创获古图,中间经数闻人,历数十百年,其在于今,乃克竟前人未竟之绪也,然则吾宗诸尊长之功亦伟也哉”[1](卷首·新序·黄尔玌序)。
《黄氏族谱》共十卷首一卷末一卷,该谱内容丰富,目录如下:卷一《新安各派迁支执掌图》、《执掌图注》;卷二《江夏新安各祖世系》、《潭渡村全图》、《潭渡村全图》、《潭渡世系古图》、《潭渡世系古图辩》、《总图辩证》;卷三《潭渡各祖生殁表》、《潭渡各支生殁表》;卷四《家训》其中包括孝敬、正爱、亲睦、修齐、教养跋家业遗训二则、敦睦堂家规引、讲乡约建言、示子修等读书之道、自警语等方面;卷五《祖墓》,保存了潭渡黄氏祖墓信息,万历清丈以及与周边宗族诉讼的史料;卷六《祠祀》保存了大量祭祀方面的史料;卷七《家传》记载孝友、厚德、高义、质行、方正、狷介、智略、宦蹟、理学、雅尚、艺事诸传共73篇,这是研究明至清初潭渡黄氏家族中文人、仕宦、商贾等重要人物史料;卷八《闺范》载有孝妇、贤妇、节妇、烈妇、贞女、孝女、烈女传记共63则,保存了潭渡黄氏家族中妇女相夫教子、持家、家庭教育等史料;卷九、卷十《文献录》128篇,分别为诰敕10篇、传28篇、行状11篇、墓志铭11篇、铭3篇、赞13篇、辞2篇、记29篇、序21篇,尤其是传、行状、墓志铭等丰富的传记资料,是这个家族商业经营、科举仕宦、文人士大夫社会生活的重要史料。
此外,卷首有雍正八年(1730)及雍正九年(1731)时由黄氏裔孙黄臣槐、黄吕等人撰写的新序7篇,明代旧序6篇,由天顺七年(1463)兵部左侍郎兼翰林学士商辂、弘治八年(1495)翰林院侍读学士张升等人撰写之序,修谱随记一则,谱局校对裔孙名目一则,谱尾还有书后6篇,书事3则,附纪8则,新、旧跋各1则。这些是了解成该谱书过程的重要史料,该谱内容丰富,体例精详,厘清了潭渡黄氏的世系源流,保存了大量珍贵文献资料,诸如人物传记、家规家法、租约、祭文、诗文等,为我们以皖南山区的一个宗族为视角,探究明清时期徽州社会提供了丰富的史料。
族谱成书前后历时300余年,中间历经多次修谱,最终刊刻。雍正年间的谱,集数次之谱的精华。从彦康到臣槐遵循严谨修史的方法,在编修的过程中,广泛收集史料,注重考辨,运用史学的编修方法,从而保证了族谱真正成为“族之有谱,犹国之有史”。下面就其编修方法进行论述。
(一)广泛收集史料
族谱编修是一个系统工程,需花费大量人力、物力、财力,其中文献搜集是影响族谱质量的重要因素,编修一部“信谱”需花费大量时间广泛搜集各种文献,这样才能使族谱编修建立在坚实的资料之上。潭渡黄氏历次修谱都是秉着上述原则进行的,无论是黄实夫、黄玄豹,还是黄景琯均花费数十年时间收集史料,黄实夫“旁搜博访,详参细究,积二十年之勤而成此谱”[1](卷首·旧序·张升序)。黄玄豹“以数十载之勤劳而修定者是也”[1](卷首·新序·黄臣槐序)。黄景琯“以二十年心力综整条贯”[1](卷首·修谱随记)。
编修者既重视正史、方志等官方文献资料的收集,如族谱卷九《文献录上》中《汉魏郡太守文强府君传》、《汉司空邟乡侯赠车骑将军谥忠侯世英府君传》、《汉司隶校尉阳泉乡侯子府君传》3篇传记,均源自《后汉书》;《黄孝子传》取自《新安文献志》;《宋逸民黄德庵传》见于《徽州府志》。同时,族谱编修的过程中,还注重家族文献材料的运用,如《黄氏总谱》、《黄氏会通谱》、《黄氏本源录》、《文献录》、《流芳集》、《黄潭备考》及各支谱写本等,都是《黄氏族谱》编修史料的重要来源。多种史料相互参考,既保证资料来源的广泛性,又增强资料的可信性。
(二)注重考辨,纠正讹误
在族谱编修过程中,修纂者注重对祖先世系进行辨证,对族中人物叙事冲突之处,进行考证,从而纠正讹误,保证的族谱内容的可靠性。潭渡黄氏特别注重对世系源流的考证,对于潭渡黄氏来自何处,始祖到底是谁的问题,自黄彦康至黄玄豹,历时百余年,考证大量文献,才最终得出正确结论。
潭渡黄氏旧谱因兵燹遗失,明永乐年间黄彦康偶获世系古图从而始修族谱,但由于资料来源单一,信息网罗不足,误认为潭渡黄氏是由左田迁来。黄实夫曾撰《总图辨证》一文,对先祖世系提出质疑。直到嘉靖年间,黄玄豹遍考黄氏各派谱牒,得知璋公“避明高庙御讳元璋,故会通谱作章,实由黄墩迁郡西黄屯,厥后曾孙芮公庐墓终身,徙家于潭之北,遂为潭渡黄氏。而左田始祖元和公,乃璋公之从孙也,且迁自黄墩者凡有四派,一郡西黄屯,一左田,一芝黄,一石岭”,[1](卷首·新序·黄暨序)可见,黄璋是为潭渡始祖,潭渡黄氏由郡西黄屯迁来,而非左田,“然后世系了然得所据,依以正迁自左田之误。”[1](卷首·新序·黄暨序)黄玄豹祖先世系的考证采取谨慎的态度,正如他在生殁表例言中所云:“故兹谱,凡旧注无传故绝迁徙者,照旧书之,无注者以未考无查字样填其下,盖慎之也”。[1](卷二·生殁表例言)
黄景琯作为清初著名朴学家,尤为注重对家谱的考订。他认为修谱的主要目的之一,就是将旧谱所载讹谬处进行考订。《修谱随记》中列出多处他对家谱考证的事例:
“如新安太守元集公碑系取东汉夏承碑蔡中郎八分书窜易而成,自少参公以来无人觉其为伪,今原碑既觏,岂容赝鼎复陈!……又如思诚堂约公以举人选授广信府推官,后升黄州府通判致仕,今乃仅书为黄州府推官,以两任并为一任,不大失事实乎?其他有事于考订者尚不可枚举。”[1](卷首·修谱随记)
雍正九年刊谱时,由于历代编修的族谱大多是写本,长时期传抄过程中出现不少伪误,因而其在凡例中要求:
“本宗支谱写本最多,三百年来转辗钞誊,其间鲁鱼门闺触目皆是,若不详加考定,关系匪轻。兹于录谱时,皆一一较核厘正……兹以隐南公之生殁表为主,均一一考正,增注于图,以臻画一。殁则稽之谱、考之史,无一不合,始敢录刊。”[1](卷首·录刊隐南公谱凡例)
由此可见,历代修谱者都注重考辨,对世系、人物事迹以及传抄过程中出现的讹误精细考证,详加考订。从而,保证了族谱所著内容真实可靠。
(三)重视史学方法
家谱与史学联系紧密,清代著名史学大家章学诚称:“家乘谱牒,一家之史也;部府县志,一国之史也;综纪一朝,天下之史也。”[3](卷六·外篇·州县请立科议)谱牒记载着一个家族的发展历史,它同国史、方志一样需要用系统、正确的史学方法进行修纂。徐彬认为,“在明清徽州家谱发展的过程中,历史意识、史学编修理论及一些史学观念始终对其产生着影响。”[4]
《黄氏族谱》历代编修者均具有较高的史学素养,在修谱过程中,尤为注重史学意识、史学理论的运用。黄玄豹修谱时倡导直笔,“第其间门析篇分,秉笔直书,删繁就淳,芟浮覈实。”[1](卷二·沐公引)嘉靖二十年(1541)黄沐在《沐公引》中对此评价道:“呜呼,义明法守,南史之简不能夺;理直气壮,陈桱之笔不可更。”[1](卷二·沐公引)
黄景琯精擅史学,在家谱编修理论上,颇有见解,他认为家谱的修纂,史才、史学、史实三者不可缺一,其中史识尤为重要。他在《修谱随记》中作出如下论述:“昔人言作史有三长,才、学、识是也,三者阙一,不可以为史。予谓三者之中,识为尤要焉,才犹律也,学犹量也,识则衡与度也……故才学具而识不足以济之,则人物之流别、事理之分数皆不能当其可,此识之所以尤要也……国史与家乘虽大小不同,然三者之不可阙一则同”。[1](卷首·修谱随记)此外,他在谱中对族中重大事迹、重要人物传记后面作“景琯识”,以陈己见,这也是借鉴正史中的记述方式,与《史记》中“太史公曰”有着异曲同工之处。
雍正九年(1731)的刻谱,在借鉴正史的修纂方法的基础上,对体例有所创新,“以甲子纪实,创体也,例仿太史年表,横列区分,详载先世以来仕宦迁徙诸大事,法诚善而心良苦哉。”[1](卷末·跋)对此,黄吉暹在跋文中称赞道:“义例森严,无丝缕假借,非具良史之才识,乌能为此”。[1](卷末·跋)吉暹所述的“义例森严”可以通过一个小细节看出,“二公(黄玄豹、黄景琯)著述皆正行大书,若刊谱时增入者则概用双行小字,书某某补注,或某某补录,以免淆混”。[1](卷首·录刊隐南公谱凡例)
概而言之,《黄氏族谱》从明初开始编纂到雍正九年最终刊刻,历经数代人,历时近300余年,编修出一部体例完备、内容丰富、史料价值极高的信谱,是徽州家谱中的善本、一族之史的范本。这与家族中编修者的学养密切不可分,一部族谱编修之优劣往往取决于这部家谱编纂者自身修养,潭渡黄氏之所以是一部信谱,与黄彦康、黄实夫、黄玄豹、黄景琯以及雍正九年谱局修谱裔孙的修谱素养息息相关,这部家谱编修过程中有几个关键节点,始纂者黄彦康系统梳理潭渡黄氏早期世系、史实,黄实夫在家谱编修过程中起着承上启下作用,进一步考证一些讹误,黄玄豹则在前两人修谱的基础上集大成,成为雍正年间族谱的母本,明末清初,家族中一代朴学大师黄景琯,从史学修谱的角度,完善族谱,并且增加了明中期以后到清初期的家族历史,使家谱内容更加充实,并集中反映出朝代更迭之际的史实,对研究明清之际,徽州社会及这个家族的生存状况起了重要作用。而雍正年间,根据前几次修谱,进一步考证,以黄玄豹谱为底本,增加明中后期至雍正年间100多年历史的重要内容。该谱编修历史之长,考证之精细,内容之丰富,史料价值之高,在数以千计的徽州族谱中,占有重要地位,并为学界广泛使用。
[1](明)黄玄豹,等纂修.潭渡孝里黄氏族谱[Z].清雍正九年刻本.
[2](民国)石国柱,等修;(民国)许承尧纂.歙县志[M].台北:成文出版社,1975.
[3](清)章学诚撰;李永圻,张耕华整理.文史通义[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8.
[4]徐彬.历史意识与历史编撰理论对明清徽州家谱的影响[J].安徽史学.2010,(3):68―72.
(责任编辑 朱和双)
Compilation ofPedigreeoftheHuangClanofXiaoli,Taoduand the Related Textual Research
CAO Yuqing
(SchoolofHistoryandSociety,AnhuiNormalUniversity,Wuhu, 241000,AnhuiProvince)
The Huangs of Taodu, Xixian County is a large clan of local celebrity in Huizhou (modern Huangshan Prefecture, Anhui Province). Their family pedigree traces back to the early Ming Dynasty, or late 14thcentury. In 1731, the pedigree was first formally printed. It was a achievement of combined efforts of several generations that spanned more than 300 years. Throughout the centuries of its making, the compilers collected and verified numerous facts and adopted a compilation method that was widely used by historians, as their goal was to produce a “faithful pedigree,” the first and only pedigree paradigm of its kind in Huizhou.
Xixian County; the Huangs of Taodu; clan pedigree; compilation
2016 - 12 - 20
操宇晴(1989―),女,安徽师范大学历史与社会学院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徽学。
K820.9
A
1671 - 7406(2017)01 - 0036 - 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