挪威电视剧《羞耻》的网络传播研究

2017-03-28 06:45霍晓珊
传播与版权 2017年5期
关键词:埃文挪威青少年

霍晓珊

挪威电视剧《羞耻》的网络传播研究

霍晓珊

挪威电视剧《羞耻》 已经从电视剧发展成为大型网络文化产品。它利用媒体融合成功模糊虚拟与真实的界限,引起了业界的广泛关注。《羞耻》以它独特的实时更新方式和多平台的传播模式建立了庞大忠实的粉丝群,粉丝的助力使《羞耻》由一部小众电视剧成为火爆全球的网络文化产品,但归根结底是制作方对青少年群体的了解与尊重使《羞耻》受到全球粉丝的热捧。

《羞耻》;媒体融合;网络传播;青少年

[作 者] 霍晓珊,硕士,洛阳师范学院文学院讲师。

挪威电视网剧《羞耻》(SKAM)是挪威最成功的网络文化产品。①挪威驻华大使馆官方微博。这部剧集由挪威国家广播电视公司(NRK)制作,在NRK官网和少儿频道播出。《羞耻》讲述了一群奥斯陆的高中生处理友情、爱情、自我身份认知等一系列难题的故事。《纽约时报》称《羞耻》“已经席卷欧美与加拿大”。②纽约时报评论http://www.nytimes.com/2016/12/09/arts/television/will-skam-a-norwegian-hit-translate.html?_r=0。英国《卫报》称《羞耻》在英国被青少年捧为cult邪典。③英国卫报评论https://WWW.theguardian.com/tv-and-radio/2016/dec/04/shame-skam-norway-teen-tv-drama-social-media-sensation?from=timeline。《羞耻》在IMDb的评分是9.0;④IMDb《羞耻》页面http://www.imdb.com/title/tt5288312/?ref_=fn_al_tt_1。在豆瓣第三季评分高达9.5,评分人数超过19000人。⑤豆瓣《羞耻》页面https://movie.douban.com/subject/26811832/。作为网络文化产品的《羞耻》不是传统意义上的电视剧,它利用媒体融合成功模糊了虚拟与真实的界限并建立了庞大的粉丝群。粉丝是《羞耻》在网络走红的关键力量。而粉丝追捧《羞耻》的主要原因是:独特的实时更新方式、网络传播模式和真实感人的剧情。

一、实时更新的播出模式

和播出时间固定的传统电视剧不同,网络时代的《羞耻》采用了实时更新(real time)播出方式。挪威娱乐业不发达,电视台播放的电视剧以美剧为主。挪威大部分演员都是兼职演员,他们通常还有一份正式工作养家糊口。《羞耻》作为一部低成本青少年教育片,演员都是演艺经验很少的“95后”业余演员。女主角娜拉的扮演者约瑟芬·佩特森的本职工作是推销员,男主角伊萨克的扮演者塔利亚·莫尔是高中生。由于演员只能在下班后、下课后拍戏,所以常常一天甚至两天只能完成一个片段几分钟的拍摄工作。《羞耻》无法像传统制作一样集中在短时间内完成拍摄,然后在电视台连续播出。剧组只能边拍边播,并在网络实时更新视频片段。青少年群体被称为后电视一代(past-television generation)。他们日常以手机社交软件为主要交流媒介,很少看电视。为吸引青少年观众,NRK为《羞耻》创建了官方网页,为主要人物在社交网站Instagram(图片分享社交网站、类似于微信)上创建了角色账号。剧集更新是根据剧情时间实时在官方网页上更新,而且播出前没有预告。粉丝刷新官网查看更新,就像日常上微信朋友圈看朋友动态一样。比如,周一上午10点娜拉和朋友在课间闲聊了三分钟,这三分钟的视频片段就在周一上午10点在官网播出。下午三点娜拉和男友威廉姆短信来往聊几句,下午三点官网上就贴出两人聊天的几段短信文本。娜拉和威廉姆的ins账号偶尔贴出几张自拍合影。高中生平淡琐碎的日常生活若是以传统剧集的方式播出,观众可能会觉得节奏太慢剧情平淡无聊。但《羞耻》以短视频和短信、照片的形式在网络和社交媒体软件上推送,粉丝追剧就像上网刷朋友动态,反而觉得这平淡琐碎就是生活的真实。

每周五晚上NRK把过去一周更新的全部短视频合成一集在少儿频道播放,一集时长从十几分钟到四五十分钟不等。习惯于传统观看模式的观众可以一周一集地观看,所以《羞耻》也可以称为一部电视剧。很多中国观众在剧集完结后开始观看,一个通宵看完一季十集。完结后观剧的观众因为缺乏追剧时的浸入式体验,对人物的情感投入就少很多。比如伊萨克给虔诚信教还有精神病的母亲发短信出柜后,等了整整一天母亲才回复短信。观众也一起等了整整一天才等到更新,期间既担心母亲受刺激精神病发作又担心母亲责难儿子。当刷出更新看到母亲接纳儿子后弹幕里粉丝纷纷留言“泪目”,“看哭了”。刻意拖长的观影过程使观众浸入到角色的世界中,对角色具有强烈认同感和代入感。一次性看完剧情的观众因为省略了这种中断和延宕,缺乏足够的时间去脑补剧情,对剧情的理解和对角色的感情都要弱一些。再如第三季中埃文是个狂躁抑郁症患者。躁郁症患者狂躁期过后往往会陷入深度抑郁中,自杀率很高。埃文抑郁症病情发作时很多粉丝担心埃文会自杀。观众等了一个星期才等到埃文再次露面,这期间知乎和豆瓣上关于躁郁症的帖子都被刷爆了。这种煎熬使粉丝切身体会了人物的痛苦,这种体会不追更新不查资料的观众是无法理解的。《羞耻》对粉丝的粘力之大使很多粉丝感慨追剧如“吸毒”,上瘾了。挪威的学生们聚在一起天天讨论剧情,剧中人物就像真实生活中的朋友一样,追剧就是见证自己朋友恋爱和成长的过程。

挪威总人口不过500多万,而《羞耻》的挪威官网点击量每周高达120万,周五晚上播出时观影人数也超过100万。《羞耻》的主要观看方式不是电视而是手机。剧组在宣传推广上完全没投入,剧组说他们希望青少年自己发现这部剧而不是通过父母得知。青少年群体的主要交流媒介是手机和网络社交软件,剧情以网络更新的方式推送不仅切合青少年的现实生活,也极大程度地节省成本。美国已经买下《羞耻》的翻拍权准备翻拍。①纽约时报评论http://www.nytimes.com/2016/12/09/arts/television/will-skam-a-norwegian-hit-translate.html?_r=0。《羞耻》作为一部本土低成本教育剧能够逆袭好莱坞凭借的就是它独特的更新模式与巨大的吸粉能力。

二、网络传播模式与粉丝朋友圈的形成

《羞耻》不是传统意义上的电视剧,而是一部官方和粉丝共同合作完成的网络文化产品。粉丝和官方组成了一个朋友圈,每日互动。粉丝常常在官网发表自己对人物和剧情走向的评论,而这些评论也确实对剧情进展产生影响。编剧安德姆坦言,她常从《羞耻》的官方评论区寻找灵感。第二季娜拉男友威廉姆的哥哥尼克将娜拉灌醉后拍裸照威胁娜拉,娜拉直接报警。挪威警察局在自己Facebook的官方账户上赞扬娜拉,并鼓励其他青少年报警相似的性暴力犯罪。而网友的关注点是受到性侵害的女性所面临的社会舆论压力和她与男友的爱情困境。青少年群体是性侵害案件的主要受害者,出于羞耻感和社会舆论的压力他们往往选择沉默。性侵事件中威廉姆的幼稚表现使网友们看衰他和娜拉的恋情。编剧接受网友意见最终让二人分手。观众由传统的被动观看者转变为剧情的参与者,成为类似于游戏玩家一样的用户。粉丝对剧集的高度参与大幅提升了他们对剧集的忠诚度。

在技术上《羞耻》成功地融合新旧媒介。融和媒介不是简单的借用新的媒介平台,“而是新旧媒介在观念、形态、表达类型、技巧手段等方面的移植、挪用、重组与创新”②颜纯均:《“弹幕”电影:又一个反思的样本》,《电影艺术》2016年第6期,第69页。。国内观众对《羞耻》剧情的分析讨论主要集中在豆瓣知乎与微博,但视频网站弹幕里的即时评论更加有趣。弹幕作为一种字幕技术旨在提供观影中即时留言评论的功能。通过弹幕留言,独自观剧也能拥有赛场看球一样的气氛。《羞耻》发布的视频片段一般只有几分钟,剧情也是点到为止、留下大量空白给观众推敲。观众在弹幕里一起推测剧情走向,共同完成人物形象刻画。观影过程犹如推理游戏。比如第三季埃文患有狂躁抑郁症,他一直对男友伊萨克隐瞒自己的病情。因为故事完全以伊萨克的视角展开,面对埃文的怪异之处观众和伊萨克一样只能猜测。直到埃文病情发作后网友和伊萨克一起打开网页搜索躁郁症,把轻躁期的各种特征与剧中埃文的表现一一对应,至此方才明了埃文此前的种种诡异。与传统安静黑暗的电影院观影完全不同,观众不是被动的观看,而是主动的交流与分享。观影成为一种社交,粉丝形成自己的小群体。

《羞耻》在网络的传播不仅是个扩散的过程,也是个聚合同类形成圈子的过程。饭圈一旦形成,其力量就成指数式增长。粉丝自发合作、共同完成字幕翻译视频搬运等工作,形成自给自足的文化圈。受限于音乐版权,NRK拒绝制作官方英文字幕。挪威粉丝们自行制作英文字幕上传网络,然后各国粉丝自行认领翻译成本国语言后再上传共享。因为版权问题,YouTube上《羞耻》的视频不断被删。粉丝们拿着英文台词本对照挪威官网视频观看。在国内某视频网站《羞耻》的日语字幕版和英语字幕版居然各有几十万的点击量。追剧太辛苦,反而使得粉丝对《羞耻》的感情更加深厚。因为短视频可以在手机电脑电视等各种平台上播出,视频播放阶段不再是制作的终结而成为制作的一个环节。用户不仅可以在观看时暂停回放评论,还可以利用视频再创作。网上有大量利用《羞耻》片段重新剪辑制作而成的短片。《羞耻》由此成为一种原文本,一种数字档案。“在数字媒介中,本地用户不但可以修改单个文件,还可以在一定程度修改整个传播系统——包括形式和内容。”③克劳斯·布鲁恩·延森:《媒介融合:网络传播、大众传播和人际传播的三重维度》,复旦大学出版社,2012年,第83页。在此过程中,观众的媒介身份从单纯的受众转变为制作者。粉丝不仅自制字幕、剪辑视频,还撰写同人文绘制同人图。编剧安德姆女士更是煽风点火亲自加入同人大军,2017年元旦安德姆在官网发布一篇EVAK(埃文与伊萨克名字的缩写)同人文。官网还举行了投票活动请网友票选第四季的主角。所以豆瓣有网友感慨活了42年,第一次见到这么会溜粉的官方。粉丝的参与度越高,越难脱离饭圈。

《羞耻》的成功离不开粉丝的参与和奉献。粉丝追捧《羞耻》是因为他们通过追剧形成自己的小圈子,找到认同感和成就感。作为一部青少年教育片《羞耻》的姿态放得很低。它贴近青少年用户营造一种观众参与创作的氛围,满足了青少年群体表达真实自我与得到圈子认同的双重需求。

三、《羞耻》的真实性与粉丝群的小圈子性质

英国《卫报》认为《羞耻》的成功在于它独特的更新方式和对媒体融合的有效利用,在卫报的评论区观众们纷纷留言抗议:《羞耻》成功是因为它很真实。与追求明星效应的偶像剧不同,《羞耻》特别强调人物的真实性。不仅拍摄时演员常常素颜出镜,网上贴出的照片也是没滤镜不修图手机拍摄手机上传。演员一脸雀斑痘痘的样子使观众对角色的认同感特别强。在青少年看来,剧中每一个人物都能在自己身边找到原型,无比真实鲜活。第二季结束时伊萨克的扮演者塔利亚接受瑞典节目访谈时说:“我不会和父母讨论《羞耻》,这太尴尬了。”青少年不希望父母看到自己在朋友圈中的样子。理论上挪威人18岁以下连喝啤酒都是非法,实际上他们不仅喝酒还抽大麻,16岁了还不谈恋爱就会被嘲笑“你是同性恋吗?”《羞耻》以一种自然主义的方式细致刻画了青少年的生活,在受到追捧的同时也使它的传播被限制在青少年小圈子中。

《羞耻》粉丝的小圈子性质主要体现在他们对圈外人围观的不欢迎。曾有挪威人在博客网站汤博乐上发长文痛责美国粉丝的大量涌入破坏了看剧的气氛,声称这剧就是拍给挪威人自己看的。在中国因为第三季的主线剧情是伊萨克与埃文的同性恋情,新浪网凤凰网等主流媒体给《羞耻》贴上“腐剧”“耽美剧”的标签,同时也给粉丝扣上腐女的帽子。《羞耻》粉丝对此既无奈又愤怒。在豆瓣《羞耻》讨论组中有很多网友表示不希望这剧太多人知道,不希望不了解青少年的人对《羞耻》评头论足。因为版权问题,网络上《羞耻》的资源一旦被举报必然被删,所以粉丝们都是私下安利给好友,根本不愿大规模扩散传播。但即使是这样的朋友圈传播加上国内上挪威官网的各种艰难,中国粉丝的观影人次依然超过300万。

作为一部教育片,《羞耻》最难得的是它对青少年群体的理解和尊重。编剧导演兼制片人朱莉·安德姆用半年的时间在挪威各地采访普通的挪威中学生,塑造人物基本都有生活原型。安德姆说:“现在的青少年受到来自于周遭每个人的压力,让他们表现到最好、尽善尽美的压力。我们希望能帮助他们摆脱这些压力。”①纽约时报评论http://www.nytimes.com/2016/12/09/arts/television/will-skam-a-norwegian-hit-translate.html?_r=0。大部分电视剧都低估了青少年群体遭受的压力。他们这个年龄段正处于青春的迷茫期。他们希望自己受欢迎,害怕自己和别人不一样,害怕被孤立。他们渴望真实自由地生活,却满怀羞耻不敢接受真实的自己。第一季伊娃抢了闺蜜的男友后在学校被女生群体孤立,伊娃自己也以此为耻。羞耻感不仅毁了她的爱情也毁了她的校园生活。第二季娜拉因为初恋失败,对自己的质疑使她不能坦然接受威廉姆的爱情,由此引发误会与感情危机。第三季伊萨克是个恐同的深柜,传统基督教家庭长大的他认为同性恋是病态。病耻感使伊萨克不能接受自己,而他的男友埃文在巨大压力下直接精神崩溃。因压力太大近年来躁郁症患者持续增多,但他们一直处于隐身状态,因为一旦被打上精神病的标签,正常生活就成为奢望。《羞耻》以一种近乎极端的方式迫使你直面现实,因此粉丝感慨剧作真实。

作为一部教育片的制作人,安德姆尽可能不对人物做居高临下的道德评价,她只是真实地展现他们的犯的错受的伤和他们的成长。和传统占据道德制高点的教育者相比,安德姆的姿势低到和受众群体平等的地位。《羞耻》的主题不是如何成为一个优秀的成人,而是认识自己的不完美并接受自己,哪怕你背负着小三、太妹、同性恋或者精神病的标签。正如剧中娜拉贴在镜子前的格言:“你遇到的每个人都经历着你所不知的战斗。请心存善意,永远。”《羞耻》剧组就是凭借这份尊重打动了青少年群体。

作为挪威最成功的青春教育电视剧,《羞耻》以它独特的实时更新方式和多平台的传播模式建立了庞大忠实的粉丝群,粉丝在网络上的自发传播使《羞耻》成为2016年全球最成功的网剧。但归根结底是制作方对青少年群体的了解与尊重使《羞耻》受到粉丝的热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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