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梦悦
人民大会堂是首都北京最宏伟的建筑之一,而它的建成,源于毛泽东在延安时的一个愿望。1945年4月,中国共产党第七次全国代表大会在延安杨家岭的中央大礼堂召开,在这座简陋而狭小、只能容纳几百人的礼堂里,毛主席一边开会一边酝酿着一个宏伟的计划——将来革命胜利了,我们要靠自己的力量建起一座能容纳万人开会的大礼堂。
14年后,毛泽东的这一愿望终于实现了……
1959年国庆前夕,作家冰心在参观了新建成的人民大会堂后,写下了这样的话:“走进人民大会堂,使你突然地敬虔肃穆了下来,好像一滴水投进了海洋,感到一滴水的细小,感到海洋的无边壮阔。”作为向国庆十周年献礼的十大建筑之首,人民大会堂的面积之庞大、功能之复杂、设备之众多、体量之厚重、建造之神速在世界建筑史上都属奇迹。今天的人们或许很难相信,这座庄严雄伟的建筑,从规划、设计到施工,一共只用了1年零15天,其中,从选址到敲定设计图纸,仅用了50天的时间。简直让人难以置信。
人民大会堂无论是外部形态,还是内部装饰,都凸现一个“大”字。这究竟是一座怎样的建筑?参与大会堂设计的建筑师们发挥了无穷的创意:有采用中国传统琉璃瓦顶子的,有采用攒尖顶“大帽子”式的,甚至还有很超前的设计,把大会堂设计成了完全透明的一个“玻璃盒子”……
与“百花齐放”的外形设计相对应的是,在大会堂的内部设计上,建筑师们被死死钳住了手脚。
当初,召集各方专家来的时候只说是要做一个万人大礼堂,第二轮就加入了5000人的大宴会厅,第三轮,全国人大常委会办公楼也加了进来……建筑师们苦心设计的方案,往往转天就被全盘推翻。最令人头疼的是,大会堂的功能被不断扩充,建筑面积却不能相应增加,“最多7万平方米,一点也不能放宽”——这个数字,中央“咬”得很死。有的建筑师半开玩笑说,大会堂的设计简直是“螺蛳壳里做道场”“戴着镣铐跳舞”。
果然,大家“精打细算”做出来的设计受到了外交部礼宾司近乎刻薄的批评。因为面积所限,所有方案都把宴会厅安排在了大会堂的一层。礼宾司认为,这样设计贵宾进门之后没有回旋余地,没有休息场所,立刻“登堂入室”,显得过于寒酸,把国宴场所搞成了“大灶食堂”。另外,从大会堂正门一进去就是万人大礼堂,没有铺垫、没有过渡,有失庄严隆重的气氛,“像电影院,不能用”。
就这样,大师们的方案纷纷落马。到1958年国庆节,10年大庆进入一周年倒计时的时候,“十大建筑”中最重要的人民大会堂,依然没有一个成形的设计。
眼看再拖下去,天安门广场和人民大会堂就难以保证在国庆10周年之前完工,1958年国庆期间,焦急的周恩来做出指示:进一步解放思想,除老专家之外,发动青年同志参加国庆各大项目的设计。前几轮中作为“审核机关”而没有参与具体设计的北京市规划局,也加入到了大会堂的设计队伍之中。
那么,人民大会堂的面积是如何从7万平方米扩大成了17万平方米的呢?据说,当时北京市委第二书记刘仁经过步测后,觉得7万平方米不够宏伟,于是提出规划局的设计要突破限制。
著名建筑师赵冬日是北京市委大楼的设计者,因此得到了刘仁的信任。赵冬日和同事们研究出了新的方案——大会堂平面呈“凸”字形,由北向南依次排列大宴会厅、大礼堂和人大常委会办公楼,这3个部分以中央大厅相连,宴会厅放到二楼,大礼堂移至中央偏西的位置。至于立面方案,则沿用了前几轮设计中曾获得周总理首肯的西洋柱廊式结构。
这是一个恢宏气势的设计,然而支撑这个方案的是高达17万平方米、超标两倍有余的建筑面积。方案能不能通过,谁心里都没底。
1958年10月14日,刚从外地返京的周恩来连夜召开会议,审查大会堂设计方案。據说,总理之所以选中了规划局方案,主要是看中了两点:一是设计采取了一般建筑的比例,但在尺度上大胆地放大了一倍,显得气势非凡;二是在大会堂的中心安排了宽敞的中央大厅,既可作为休息大厅使用,还能举行各种纪念活动。
然而,还是有一些参加设计的建筑师对这个中选方案提出了不同意见。建筑学家戴念慈认为这个方案设计空间过大,28个厅太多,没有实用意义,平日多数也是闲置。梁思成也认为:把开间、层高、门、窗户等简单地放大,会让人进去时感到自己变得非常矮小。
面对质疑,周总理特意召开了专家座谈会来解决争议。会上,周总理提出了人民大会堂建筑的两个关键:“一个是垮得了垮不了;另一个是好看不好看,而垮不垮是主要的。大会堂的寿命起码要比故宫、中山堂长,不能少于350年……一个建筑物总要有它自己的风格,要做到人人满意很难,只要盖起来不垮,又适用,尽可能漂亮一点,就不能反对它。”
1958年10月28日,在距离新中国成立10周年大庆还有11个月之际,人民大会堂终于破土动工了。
由周总理亲自挂帅,北京市有关局院领导组成工程总指挥部,研究制定出一套边设计、边供料、边施工的“三边建设”方法。大会堂刚开始动工,当时兼任全国人大常委会秘书长的彭真同志就派助手找到总建筑师张镈,对大礼堂的设计提出了具体要求——全国人大的正式代表在3500人左右,开会时,他们必须全部坐在大礼堂的一层,而且每个座位上都要配备桌子或放置文件的设施。
张镈打开周总理审定过的那张设计图,认为彭真的要求不可能实现,在这张图纸上,万人大礼堂被设计成了圆形,按每个座位最少占0.9平方米来计算,大礼堂的第一层最多能容下2750个座位。与彭真要求的3500个相差甚远。张镈立刻与赵东日商量,想在大礼堂的形状上做些修改。赵冬日的回答却给了张镈当头一棒——“圆形是周总理亲自定下来的,轻易不好变动。”
时间转眼就进入了这一年的11月,马上就要推进到万人大礼堂的部分了,张镈虽心急如焚,但却无计可施。
想不到的事发生了,此时一个意外的发现竟成了大礼堂的“救星”。一天,在大会堂工地西南角干活的工人们挖出了几块鹅卵石,当时谁也没在意,不料挖出的石头却越来越多——渐渐地,一条古老的河道竟显现在大家面前。
据考证,这条神秘而古老的河道是辽、金时期的无定河(建国后将原无定河更为现名永定河)故道。谁能想到将近1000年后,摇摆不定的无定河又给施工中的大会堂带来了一系列的不确定——由于一时找不出防沉降的有效方法,大会堂工程被迫暂停了。
施工的停止为总建筑师张镈赢得了宝贵的时间。就在大家着手制定防沉降措施的几天里,北京市建院院长沈勃陪同彭真从外地出差回到北京。张镈向领导诉说苦恼时,身为国庆工程负责人之一的沈勃告诉他,所谓“圆形大礼堂”的指示,竟然是个误传。从最终的施工图上看,观众席的平面形状发生了改变,成了接近扇形的样子。
此时,无定河故道上的防沉降措施已经做好,大会堂的施工摆脱了那个“出师不利”的阴影,继续以惊人的高速推进了下去。
建成后的人民大会堂气势宏伟,庄严壮丽,使全世界为之震惊信服,敬佩和赞美。人们惊叹着这人间的奇迹,但也仍有少数人抱着偏见,轻视甚至不相信我们的成就。前苏联领导人赫鲁晓夫就是这样一个代表人物。当人民大会堂刚刚建成,他就迫不及待地询问驻北京的苏联大使馆,当听到使馆人员答复“我们都是亲眼目睹工程天天节节上升,拔地而起,现在已巍然屹立在天安门广场上了”时,他仍然半信半疑,不以为然,直到他来北京访问,亲临现场,在事实面前才不得不信服了。
人民大会堂的全部工程材料均为我国自产自制,贯彻了自力更生的国策方针。整个建筑周围立有134根廊柱,正门顶上方镶嵌着直径达4米的金光闪闪的国徽。中部是万人大礼堂,北部是可容纳5000人的宴会厅,南部是全国人大常委会办公区,中央大厅将三部分连接成一个整体。大礼堂和宴会厅的规模在当时世界上还尚无先例。
大礼堂为穹隆形顶篷,中心装有红宝石般的五星灯,周围辐射出70道光芒线和40个葵花瓣,纵横密布着500个满天星灯,灯光齐明时似满天星斗,与淡青色的壁板相映,“水天一色”的灯火奇观便显现出来,煞为壮观奇妙。
万人大礼堂作为当时世界上最大的会场,由于空间太大,如果不做任何处理,就会存在严重的交混回响,根本没办法开会。当时由于工期紧,容不得声学专家们去思考。专家们灵机一动,想到了“九头鸟”扩音器。一般的扩音设备只有一两个喇叭,而这种设备共有9个喇叭,因而得了“九头鸟”的绰号。当年,中南海怀仁堂的回声问题就是靠它解决的。声学家们在大会堂的每个座位上都装了一个这样的小喇叭,解决了这一声学难题。
因为时间紧迫,在当时的人民大会堂建筑工地上,共有20多支青年突擊队,他们“歇人不歇马”,日夜赶工。
而那个年代,全国上下对人民大会堂工程都全力以赴。工地需要五米六的钢材,鞍钢轧钢车间便连续奋战,钢材一出车间直接被送往工地现场。大家开玩笑地说:这些钢材运到大会堂的时候,还热乎着呢。
有一次工地需要几十立方米贵州产的樟木,任务刚下达就从贵州运来了好多——当地老百姓听说要给人民大会堂用,二话不说,把自己家最好的樟木无偿捐献了出来。
当这些建设者们再一次走进人民大会堂时,是在1959年9月,那时人民大会堂已经全面建成,周恩来请参与建设的各界代表吃了顿饭,还看了一场梅兰芳的演出。
多年来,人民大会堂举办过无数的演出活动和重要会议。中外演出团体都把它当作中国的最高规格的演出场所,成为事实上的国家剧场。这当然不是因为人民大会堂的技术条件,而是因为这个建筑在我国所处的至高无上的地位。经过了60多年风雨的检验,今天的人民大会堂已经成了中国建筑史上当之无愧的经典。对于每个中国人来说,人民大会堂更像是一种象征,一种精神上的向往与寄托。
1999年6月23日,在人民大会堂竣工整40年之后,《建筑创作》杂志社的编辑们敲开了张镈病房的门,他们给他带来了一份特别的礼物——20世纪当代中国建筑艺术奖。这个奖项颁给了20世纪中国最优秀的55座建筑,张镈设计的大会堂和民族文化宫便在其中。一周之后的1999年7月1日,世界建筑节这一天,88岁的国家建筑大师张镈离开了人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