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波夫
许多人,嘴上说玩腻了微信,但手指却无比诚实。
最近朋友圈里不少好友像排查地雷一样排查微信里的陌生人,大有宁可错杀三千、不可漏网一人之势。许多平时宣称不怎么刷朋友圈的朋友们,也在响应微信新近推出的一项功能:“不常联系的朋友”的甄别与排查,标准主要有三条:半年内无单聊、无共同小群、半年内没有回复。
社交洁癖就像一场癔症一夜横扫朋友圈,他们都在决心满满地为捍卫社交的纯洁性——确切的是说是提纯熟人之间的社交、打击只潜水不点赞不发帖不互动的陌生人社交——而戰斗。这场社交的剩(余者之)战,这让我想起了一个人,一个身体与精神的双重洁癖的资深爱好者。
这个人就是倪瓒,元代著名文艺工作者(画家、诗人、段子手、美食理论家与实践者)、富家子弟,出了名的爱干净。
倪瓒书房里的砚台和毛笔每天要洗好几次,家门口种的两棵树也是 “旦夕汲水揩洗”,结果竟然枯死;每日饮水也是从数里外的指定水源地挑来,但他只喝挑夫前桶水,因为担心挑夫半道蹦屁污了后半桶水;林家茅厕的蹲坑内布满鹅毛,每当便便落下,鹅毛应声飘起,掩盖臭味;他甚至为此单身数十年。
与倪瓒的洁癖同样出名的是他苛刻的社交标准。
倪瓒毫无疑问是一个颜控,一次,有客来访,倪瓒见其 “言貌粗率”,突然大怒,直接扇了对方大耳光,宾主自然不欢而散。
又一次,宋代皇室后裔赵行恕远道而来,倪瓒拿出亲制的“清泉白石茶”来招待,没想到赵这个耿直boy当场给了个一星都没有的大差评,倪瓒哪里受得了这么侮辱,驳斥赵行恕 “吾以子为王孙,故出此品,乃略不知风味,真俗物也”,因为一杯茶,两位大咖悍然绝交。
倪瓒注定没有好人缘。晚年入狱,因洁癖得罪狱卒,被囚于马桶边,出狱后染上肺病和痢疾,在臭气熏天中离世。
成全倪瓒后世大名的,不是明代史官王锜在《寓圃杂记?云林遗事》里记录的这一堆八卦段子,而是他在水墨画里表达出前所未有的美感,以及推陈出新弄出的一系列创新菜,比如云林鹅,至今仍是苏锡常一带的经典佳肴。
简单地说,倪瓒并不是因为他的洁癖而成为那个时代的大咖、留名青史,事实是,如果他不是一个牛掰的画家和美食家,他对生活和精神的洁癖,不但无法构成段子的价值,更不会吸引史官挥毫泼墨。
同样,微信朋友圈的价值,并不取决于熟人所占的比例,恰恰相反,那些半年无单聊的人、无共同小群的人、半年没有回复的人——这些陌生人、社交网络中的“弱关系”,可能会带给你更有价值的信息。
斯坦福大学教授Mark Granovetter早在1970年代的博士论文中就证明了“弱关系”的强大力量:当时,Granovetter找到282人,然后从中随机选取100人做面对面的访问。发现100人中有54人是通过个人关系找到的工作。
在这些靠关系找到工作的人中,只有16.7%经常能见到他们的这个关系,也就是每周至少见两次面。而55.6%的人用到的关系人仅仅偶然能见到,意为每周见不到两次,但每年至少能见一次。另有27.8%的帮忙者则一年也见不到一次。
也就是说大多数你真正用到的关系,是那些并不经常见面的人。这些人未必是什么大人物,他们可能是已经不怎么联系的老同学或同事,甚至可能是你根本就不怎么认识的人,这些人都有一个共同特征:他们并不出现在你的社交圈子里,起码在你的社交圈子里属于不太活跃的一类人。
哈佛大学商学院的三位学者在2012年所作的一项研究也显示,陌生合伙人创业的成功率更高。3510个风险投资者,以及他们在1975到2003年间11895个投资项目。有些人选择与自己能力相当的人合作;但更多的人选择与自己的“熟人”合作,比如同学、同事。结果,找熟人搭档会极其显著地减少投资成功的可能性。
从前述研究中可以发现:
首先,朋友圈里天天为你点赞评论的人,不太可能给你带来有价值的增量信息,因为他们大都是你的同事、客户、朋友,你们大都处于同一个圈子,处于同一信息源的辐射之下,彼此能够带来的增量信息和多样视角都相当有限。
其次,人脉的实质不在于你融入了哪个圈子,而在于你认识了多少圈外的人。这些圈外人会为你提供更多元的信息、观点和见解,从而提升你的视野与格局。你的社交网络里来自不同行业的人越多,你的创新能力也可能就越强、创业成功的可能性也可能越大。
最后,早点摆脱对校友会、同乡会的依赖和迷信。费孝通笔下的差序格局早已支离破碎,在一个商业社会,人格独立的首要标志是告别老乡和校友。最起码,从拓展所谓人脉的角度,他们并不是最合适的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