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敏,1973年生于江苏东台,短篇小说《伴宴》获第五届鲁迅文学奖。长篇小说《六人晚餐》获2012年度人民文学奖。著有长篇小说《博情书》、《方向盘》等,另有《白围脖》、《风月剪》、《逝者的恩泽》等。
陈云昭:最近在读什么书?
鲁敏:废名的《桥·桃园》,以前没认真读过,这次读发现我不大喜欢。他浸满爱与哀伤,但文风不够自然,是有姿态的、有点过头的文人感。德语剧作家彼得·汉德克的《无欲的悲歌》,他以创意剧本《骂观众》等闻名,但我更喜歡他的小说。还有《史记》,这是一直没读完的床头书,十月份开始,试图像慢跑一样,进入日常,每天三至五页。
陈云昭:你说在写作上,你从关注爱情、家庭、女性独立这些主题,变成对“人”本身更有兴趣。这样写作的变化,也反映在你在阅读趣味的上的变化吗?
鲁敏:会有一些变化。这不完全是因为写作的变化,还跟年纪增长、所处的阶段、对生活的看法等有关。比如,以前会很重视技巧性的阅读储备,重视复杂的、知识量信息量大的图书,但现在好像更喜欢朴素的、老实的、回归类的作品。有时候甚至有意识地减少对新书的阅读。某些悲观的心境下,甚至觉得,这生活本身,就够我读得结结巴巴、百读不透了。
陈云昭:几乎每个作家在阅读上都会有“遇到”的那个时刻:马原遇到卡夫卡(觉得小说还可以那样写);余华遇到川端康成;叶兆言遇到《卡拉马佐夫兄弟》……你有这样的遇到嘛?那种给你的写作带来某种“启示”的作家或者书籍?
鲁敏:这可能是他们几位透露出来的其中一次。就我的理解,这种听上去激动人心的、戏剧化的“遇到”,在作家的写作生涯中,会有若干次,并且不排除此刻还在发生、未来还会发生。对某些作家或作品,有时候还需要反复相遇、重新握手拥抱、重新彻夜长谈。而更多的情况,这种“启示”是一种缓慢交互的渗透、日影移动般的契合……
陈云昭:读《巴黎评论·作家访谈录》,我会发现一个现象就是:一个作家会“发明”另一个他欣赏的作家;这种“发明”也可以说是艾柯所言的“误读”,一种富有“创造力”的“误读”。一个好作家几乎都有一个独到读法(他能读到别人读不到的东西)。能谈谈你会选择什么小说来读?期待读到什么?
鲁敏:准确的讲,并不是期待读到什么,而是要意外读到什么。我会选择那些对我而言,陌生化的文本、异质感的写作者。因此一些不是很瞩目、不是很经典的来自偏冷国度或地域的作家,我会更有一种“发现”或“发明”的喜悦。
陈云昭:这几年读到让你大感意外的小说吗?比如你对《如此苍白的心》这本小说似乎很推崇。
鲁敏:当时我力荐这本书,是有一个情境的,类似于像上一条所说的理由,有点“偏要走小路”的心理。当时美国已故作家约翰-威廉斯的小说《斯通纳》刚被中国引进、并被视作被忽略的经典,各种书单排行榜一致推崇。《斯通纳》的好处是显见的,用料精细,骨肉调停,价值观上也有他的树立。相比而言,同期引进的西班牙作家哈维尔-马里亚斯的这本《如此苍白的心》并不完美,但他有他的独特,对人心的幽僻与黑暗极为深入,我觉得有一种义务要让更多的人看到这样并非经典但依然富有独特光泽的写作。
陈云昭:对外文小说的选读上,你会对译本格外敏感吗?
鲁敏:不同的译者相差很大。我读到的《微物之神》是一个新一些的译本,感觉不好。但一直没有找到老的译本。再比如《英国病人》,我老早看的是一个译本,看得简直昏然昭然、不知所云。前不久,九九读书人重新找人译,重看,大爱。因此,不同译本,的确会差异很大。
陈云昭:东台这个小县城会成为你的某个写作意识来源吗?
鲁敏:应当会有的。过往的经验与记忆,都会成为某种来源吧。但不是刻意为之,一定是无意识的动作。这就像开口讲话,我的发音里,必然带有东台口音、南京口音。这是类似胎记性的东西。
陈云昭:我读了你的《九种忧伤》,每一篇都堪称是精美的散文。从题材的角度,你是怎么理解“小说”这个题材?
鲁敏:这个问题感觉有点大。我一直在实践“小说”这个文体,但要概括地来表达,一时还真说不好。
陈云昭:你在小说中所呈现的人的某种“病”和“虚无”,如果在某个哲学思想里已经做了充沛的思考,我们又该采取什么期待去看你的小说呢?
鲁敏:哲学与文学是两个范畴,有一些交叉与重叠,但各自又有各自更广阔、不可替代的部分。小说是个体化的、微观的、反概括的。就像围着火堆,作家负责讲故事,读者负责听故事。听故事的人就算已勘破机巧,但他在那一个瞬间,最好还是回归天真与信赖。
陈云昭:你是一个依靠想象力的作家吗?
鲁敏:是。想象力是其中一部分。我还要依靠很多。最主要的依靠是生活。
陈云昭:有评论说“你对喧嚣浮世中的幽微经验和零散的、难以确认的价值,作了富于想象力的表达。”这样的表达,你在你所使用的“修辞”上有考究吗?
鲁敏:这问题跳过。
陈云昭:给读者推荐几本小说吧。
鲁敏:《宁静海》(【匈牙利】巴尔提斯·阿蒂拉);《五号屠场》(【美】库尔特·冯内古特);《死水微澜》(李劫人);《死》(【英】吉姆·克雷斯);《恶根来访》(【美】珍妮弗·伊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