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明珠
青年时期,俄罗斯文学、艺术深深影响过我,至于美食,俄罗斯的概念却有点模糊不清。当被人指认土豆色拉、面包粉炸猪排、罗宋汤是俄罗斯美食时,我总是有点不甘心,感觉称它们为美食似乎属于边缘扩大化,那不是我们家里从小吃大的家常菜吗?所谓美食是指优于一般食物的美味,能获得艺术般享受的口腹之欲。
在我的印象中,人们称呼俄罗斯菜时总会微笑着称之为“俄罗斯大餐”,如同法国大餐、意大利大餐一样,“大餐”两字总让人心生崇拜,我也在等待机会,向往那一场饕餮之宴。
机会来了,我参加一个朋友组织的俄罗斯旅行团,是一群搞艺术的朋友,相约去16天,深度游一游。去俄罗斯旅游,在那么多世界闻名的文学艺术财富面前,精神享受当然放第一位。至于吃什么,我还真不是很在乎。之前在上海吃过俄餐,比如大剧院马克西姆餐厅,又如作家协会门口的玛赫咖啡馆,可我觉得更正宗的俄罗斯菜在本土,在我即将到达的俄罗斯土地上,在莫斯科,在圣彼得堡。那些俄罗斯小说、电影中人们享用的鱼子酱、红烩牛肉、烤鸡、甜菜汤,哪怕质朴如小馅饼、酸黄瓜、大列巴。当得知旅行社将我们用餐大多数设定为中餐时,我还笑了,想旅行社还真爱护我们中国胃。
我们一行大多是画家、雕塑家与作家,行程安排人文气浓,令人满意。我们住的酒店自助早餐国际化,有俄罗斯馅饼、大香肠、生菜酸黄瓜,也有意大利面,甚至有中国咕咾肉、蝴蝶酥,可辗转几个酒店相差无几,没几天就吃厌了。
每天的行程安排很紧,体力消耗大也不怕,饱餐一顿就行。可没想到在俄罗斯的中餐馆,店招上写着“上海”、“北京”饭店,可做出来的菜还不如村子里老大娘柴草灶头烧的,每顿吃那些面目不清的土豆、卷心菜炖肉骨头,一大盆陈米饭,一大盆清汤,人快被逼疯了。此时“中国胃们”纷纷叫嚷:“给我们吃俄餐吧,讲好的俄餐呢?”不求大餐,小餐即可。
终于在莫斯科附近的金環小镇,大巴司机带我们到了一家原本不对旅游团开放的饭店,吃到一顿比较像样的俄餐。花团锦簇的桌面上端来滚烫的小瓦罐,红菜汤上漂浮着酸奶油,里面有货真价实的牛肉;清爽的蔬菜色拉,油汪汪的土豆泥上是煽得喷香到位的芝士鸡排;精致茶具和红茶配果酱面包,餐后冰淇淋……我们这些一直保持着礼貌与忍耐的人终于在饭桌上展开笑颜了,纷纷说,这才是俄罗斯人的餐桌,有一定的餐桌礼仪,味道是正宗传统风味。同行大雕塑家也忍不住开口道:“俄罗斯文化艺术源远流长,美食也不例外。1950年代我还是小青年的时候到莫斯科、列宁格勒向‘老大哥学习,吃的都是俄餐,海鲜、鱼子酱、牛羊肉都很丰富,做得很好吃。今天大家吃的就是普通乡村餐馆的俄餐,当然今天厨师做得很认真。”
是的,正因为这顿俄餐是在我们极度饥饿的情况下吃到的,特别美味,大家都舒了口长气。之后我们又吃过两顿俄餐,其中一顿是中国人开的店,每人还掏出美金加钱补了与中餐的差价,结果窗明几净、花花台布的西餐桌都空着,却把我们安排去用中餐的圆台面,给我们吃黑嚓嚓的酸面包、乏善可陈的土豆色拉,红菜头汤清汤寡水烧得像萝卜丝汤……
跟团旅游很多方面就是没选择,我在朋友圈吐槽吃得太差了,有人建议我脱团去大宾馆、大饭店自费来一顿海鲜大餐,可是时间呢?车呢?想得美!就附近小超市买罐鱼子酱回宾馆涂涂咸饼干补充营养吧。后来我与女伴捞到机会脱了一小时团,是在团餐店旁地下室门口看见一块画着乌冬面的招牌,钻进去看原来是韩国人开的酒吧。我们要了两碗乌冬面,不一会儿六碟泡菜、满当当两碗海鲜乌冬下肚,好舒服。回过神来我不免怪叫,来俄罗斯没吃到大餐也就罢了,逃出来吃韩国乌冬面,这算什么事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