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编古典抒情传奇剧乱世缘

吴兆芬

人 物 （出场序）

崇 祯 明末皇帝，长平之父

周皇后 长平之母

王承恩 内侍太监

长 平 崇祯之爱女

邱宝成 邱钟之子，骁勇武将

邱 钟 明末老臣，官拜尚书

周世显 太傅之子，儒雅书生

瑞 兰 邱宝成之表妹

老师太 静虚庵当家师太

辛师太 静虚庵新住持

清 帝 艺术构想中的清初最高统治

太监、宫娥、大臣、侍卫若干

一、择婿盟情

[幕后合唱：乱云战雾罩南天，

兵灾祸劫年复年。

乱世帝女愁里长，

久误窈窕红绳牵。

[幕启。月华殿前，雕栏玉砌，凤台高筑。

高大連理树绿阴深深。

[崇祯偕皇后上。

崇 祯 （唱） 战耗日频担忧煎，

为爱女 降旨礼部招才贤。

周皇后 （唱） 三百名 官家子弟来竞选，

选出了 一文一武两少年。

崇 祯 （唱） 今日里 月华殿前设凤宴，

让皇儿 亲自择婿作裁鉴。

王承恩 （上） 启万岁，太傅之子周世显、尚书之子

邱宝成殿外候旨。

崇 祯 好！有请公主宣召。

[崇祯示意周回避，同下。

王承恩 有请公主。（下）

[众宫娥捧酒盘引长平上。

长 平 （唱） 雅韵悠 灯影稠，

谁谙高寒侵凤楼？

拗不过父皇催嫁意，

月华殿前亲择偶。

非是我 自视高 拒鸾俦，

寂寞堪任韶光溜。

都只为 无缘男儿难将就，

怕的是 千男容易得 一婿终难求。

王承恩 （上） 启奏公主，周世显、邱宝成候见，公

主先召见哪位？

长 平 战乱江山，急需救世英豪，先召武将邱宝成。

王承恩 召邱宝成。

[邱宝成上。邱钟喊着追上：“儿啊！儿啊！”。

邱宝成 啊呀孩儿知道该如何参见，爹爹不用再叮嘱了！

邱 钟 （唱） 帝女花 犹如嫦娥蟾宫候，

作好逑 须使追云拿月手。

万不可 太直太憨太天真，

一味情痴胸无谋。

觐见后亲赐琼浆饮，

鸾凤之俦九成九；

若命备宴一声请，

这良缘无分逐水流。

邱宝成 （唱） 帝女是 花中魁 凤中首，

孩儿也 名门俊武非俗流。

她是我 梦中侣 心中偶，

求凤俦 当以诚为先礼仪周。

（恭送邱钟下）……末将邱宝成参见公主。

长 平 平身。闻说将军乃威武骁勇京城守将？

邱宝成 正是。

长 平 那该先考将军武艺。

邱宝成 公主请考，末将十八般武艺，件件皆精。

长 平 最精哪件？

邱宝成 最精弓箭，百发百中。

长 平 好，那我就在这连理树下，等着观赏你百

发百中的高超身手。取弓箭。

邱宝成 （接过校卫递来的弓箭）请问公主，是考百

步穿杨还是箭射金线？

长 平 都不是。请将军百步之外，射我这凤冠上

的夜明珠。

邱宝成 啊呀这这这我可万万不敢！

长 平 不敢？是怕损坏了我的凤冠？

邱宝成 凤冠虽贵，怎比人贵？

长 平 那是怕糟蹋了这颗价值连城的宝珠？

邱宝成 明珠有价，真情无价。

长 平 那你怕？

邱宝成 怕有闪失难挽回，伤了至尊帝女花。

长 平 如此说将军真不敢射？

邱宝成 不敢射。

长 平 既然不敢，那将军所言百发百中，岂非自

欺欺人？

邱宝成 不！空中飞鸟之羽翎，水中游鱼之眼睛，

末将都能百发百中。请公主容我试射公

主身外所有物件，若有虚发，甘愿重罚。

长 平 原来如此。

（唱） 水中投石试深浅，

功夫虽好胆量欠，

乱世男儿手太软，

怎冒雷霆闯风险。

一声吩咐请备宴，

谢将军 不瞒心声敢直言。

邱宝成 公主我……

太 监 将军请！

邱宝成 ……唉！（委屈无奈下）

长 平 宣周世显。

[内声：“宣周世显”！

周世显 （上，虔心跪拜） 周世显叩见公主。

长 平 （微露不悦） 周公子！

（唱）自古云 男儿膝下留黄金，

你不怕 折腰求凤矮了头？

为红颜还是为名利？

不惜将 丈夫气概随意丢！

周世显 （不卑不亢站起） 不，此话言重了！

（唱）多情未必不英豪，

君臣礼仪古来有，

公主你 出言便把男儿羞，

岂不将 贤淑美名来辜负？

长 平 （刮目相看。迅即故作发怒）周世显你好大胆！

（唱）耍一张利嘴好争斗，

如此求偶世少有，

既少诚 更缺忍，

何必到此竞风流？

周世显 （唱）言辞传心声 真情最风流。

久慕公主贤 至诚作好逑。

原只想 效此连理奇双树，

与公主 千年合抱永不休。

孰料帝女花太骄，

负我爱心缘难投。

道不同 不与谋，

不是知音不强求。（拜辞欲行）

长 平 且慢！

（唱）自古人情贵率真，

此君坦诚世少有，

更难得 铮铮傲骨无媚态，

堂堂正气自风流。

乱世姻缘经磨难，

得郎如他复何求？

忙斟琼浆递金瓯，

酬周郎 奇俊秀 善唇枪舌斗。

长平为试真情，故意激恼公子，请恕我无礼。

周世显 （意外惊喜）原来公主是……？哦剛才世显

冲动失礼，也请恕罪。

长 平 如此按周郎之意，你我今日就在这奇双树

下盟誓结缘！

[众宫女起舞示祝福。周世显长平相扶至

连理树下跪地盟誓。

[幕后合唱：情相合 意相投，

生死缘 永无休。

盟誓不怨相见晚，

唯愿相知共白头。

二、 鸾离香劫

[后宫偏殿。红锦喜幔，华灯新彩。远处隐

煤山，云缠雾锁。

[喜乐声中，夹杂着沉闷的景阳钟声。宫女

太监捧婚典礼品过场。

[幕后合唱：城外战火烧愈旺，

宫中帝女抢拜堂。

挽危难 景阳钟敲破无人应，

护爱女 急下口谕催逃亡。

邱宝成 （随王承恩急上）报！启万岁，叛将偷开彰

仪门，反贼已长驱直入进京城。

崇 祯 啊？！……

[新娘新郎打扮的长平、周世显喊上。

周世显 报！启父王，闻报阜城门失守。

崇 祯 完了完了！大明朝真的完了！ 那你们怎么

还不快走？

长 平 这般时候，我们又怎忍心离开亲人！（忍不

住哭泣）

崇 祯 嗨！你幼弟朕已托孤于人，你母后也赐她

白绫，先去黄泉等我了！

长 平 （痛哭） 母后！ ……

周世显 （抚慰）公主，现在可不是哭的时侯啊！

邱宝成 （也忙抚慰）是啊公主！ ……（与周世显

感情复杂地对视）唉！

周、邱 （同唱）乱兵潮涌紫禁城，

万岁避难急万分。

邱宝成 （唱） 所幸贼兵未及到，

尚有冷落西华门，

愿凭一腔忠诚血，

突重围 保君王公主去逃生。

周世显 （唱） 西华门明无交兵，

须防暗有张网人。

脱身宜用换装计，

请父王 与我易服出宫禁，

公主可 扮作宫女见机行，

臣在此 留守宫廷以假乱真！

长 平 （既感激又崇敬，扑向周世显） 多谢驸马！ ……

崇 祯 （唱） 浩劫中 好难得 良将忠臣，

叹大明 文贪武奢气数尽，

国库早扒空，

国纪早沉沦！

朕既无德能救社稷，

又有何颜面去逃生？

唯将爱女托二卿，

再作安排辞黎民。

众 万岁、父皇……

崇 祯 朕意已决，休得违抗。邱将军准备好杀开

血路，保护公主出宫！

邱宝成 遵旨！（下）

崇 祯 驸马你速速带领公主出宫，走得越远越好！

平、显 （同跪喊）父皇……

崇 祯 （悲抚长平）儿啊……（战鼓声更近） 快快快

起来走！

[周世显含悲强拉长平下。

崇 祯 （整冠掸袍）来啊，陪朕去太庙拜祭辞行。

王承恩 遵旨！

[战鼓骤响。

太 监 （急上）启万岁，皇城四门全都失守。反贼

已杀进慈寿宫了。

崇 祯 那公主他们？……

太 监 公主见了皇后遗体，哭着定要随母同行。

崇 祯 好糊涂啊，再不走就来不及了！（急下）

[灯光变幻中，宫娥太监仓惶过场。周世显、

长平内唱倒板争抢鸾带上。

长 平 （唱） 赐死容易放生难，

长平我 愿随母后同投环。

平、显 （同唱） 一根飘飘鸾凤带，

霎时变作招魂幡。

长 平 驸马你放手！ 放手！

周世显 公主！

（唱） 赴死固能明肝胆，

惜乎无助救国患。

临危争生比死难，

你我当 同舟共济闯险滩！

长 平 （唱） 驸马呀 十六年父疼母爱，

唯有一死大恩还。

拜别郎君祝珍重，

连理缘 来生与你再重攀。

[世显长平争拉鸾带跌抢翻滚。

周世显 公主你不能、你不能啊！……（拦抱长平，

相拥而泣）

[崇祯边喊边上。王承恩随上。

崇 祯 长平！驸马！你们怎么还敢滞留？！

周世显 父皇，小婿立即强拉她出宫，同上华山。

崇 祯 来不及了！反贼已杀进慈寿宫，到处寻找

皇室踪影。只怕我儿唯有一死，方可免遭

蹂躏了。（夺过鸾带威逼长平）

周世显 啊？那就请父王再赐三尺红罗，成全我夫

妻一同归天！

长 平 不！ 驸马你不能！ ……（抱头痛泣）

[战鼓声大作。

王承恩 万岁，你要快作定夺呀！

崇 祯 也罢！

（念）为使爱女保贞洁，

一刻不容留人寰。

三尺红罗断情难，

一剑痛将绝恋斩。

儿啊，休怪为父狠心了！（一剑刺倒长平）

周世显 天哪！你你你把她杀死了？！ ……公主

我的妻……（抚妻痛哭）

崇 祯 （念）痛痛痛 毁家难以补江山，

惨惨惨 汗颜自缢上煤山。

皇儿，为父随儿来了！

[崇禎弃剑奔下。王承恩随下。

周世显 （猛醒悟） 什么什么？父皇要去煤山自缢？不，父皇！父皇！（急追下）

[械斗声中，灯光变幻，横尸遍地。邱宝

成提兵器一路翻看尸体上。

邱宝成 惊闻帝女剑下身亡，我赴汤蹈火也要找到她遗体把香魂安葬！ （见公主）

天哪，果然是公主！公主！ （撕锦幔裹挟

长平下）

[风雨大作中，周世显精疲力尽踉跄呼唤上。

周世显 公主！公主！

（唱） 大明宫 顷刻间 血流满地，

冒万死 寻亡妻 不见遗体。

悼国殇 上穷碧落下黄泉，

谁助我 解开生死荣枯谜？

[幕后合唱：上穷碧落下黄泉，

何日能解谜？

三、 移花接木

[小楼傍梅苑。山乡雅致幽居，有帘通内室。

窗外雪映红梅；房中炉火正旺。

[邱宝成背弓箭提野禽上。

邱宝成 （唱） 烽烟劫后霜雪浓，

暂避乡间度严冬。

喜的是 公主抱归死复生，

天佑宫花枯后红。

调养玉体早康安，

我每日巡猎亲侍奉。

兰妹，兰妹！

瑞 兰 （应声开门上）来了来了！表兄回来了。哇，

好大的野兔山鸡！

邱宝成 野味最补元气嘛。公主今天精神好点了吗？

瑞 兰 还没等我煮好米粥，她一大早就到梅园去

了。

邱宝成 公主大病未愈，怎能让她独自外出？

瑞 兰 那我就去接她回来。（爱怜地为邱擦汗）看

你急的，汗都出来了！

邱宝成 快去快去。

瑞 兰 （顺从地） 嗳，就去。（与邱宝成分别下）

[少顷，长平身披斗蓬怏怏上。

长 平 （唱） 水浅萍枯难复荣，

霜深兰悴救何用？

园中红梅竞西风，

疑是围城血流红。

悲切切 惦父皇后事，

痛煞煞 念驸马形踪。

苟延残喘虽天意，

命似飞絮狂风弄。

年来养伤在山乡，

蒙恩公 悉心照看情谊重，

今日初愈能强步，

摘几枝梅花谢妹兄。

[邱钟醉提酒壶与邱宝成争吵上。长平闻声

止步，瑞兰暗上，皆驻足偷听。

邱宝成 爹，你怎能说出这种醉话？

邱 钟 这不是醉话是实话。

（唱） 自从逃难进山中，

繁华梦断愁又穷。

眼见满人坐龙庭，

我苦无良策得新宠。

今日好酒启灵性，

帝女花 清帝怀柔正有用，

献她能当作敲门砖，

借此定可攀龙附凤。（大笑）

邱宝成 （急掩其嘴）啊呀不要说不要说了！

（唱） 恨爹爹 买官求荣，

护宫花 情急心痛。

（欲说又止）啊呀不妥！

隔墙有耳理难辩，

还须先 调虎离山免伤雏凤。

爹爹，这件事非同小可，我们下山去再说。

邱 钟 （误解）对，这件事既要瞒过公主，也不能

让瑞丫头知道。

邱宝成 快走快走！（拉父急下）

平、瑞 （同惊呼）天哪！ ……（两人对视）瑞兰！

……公主！（相拥而泣）

长 平 （唱）未料想 才离虎口又入狼群，

帝女花 奸臣欲作买官之用。

瑞 兰 （唱） 未料想 心中暗恋的好表兄，

他怎会 豪侠其表不义不忠？

长 平 （唱） 可叹这 三尺红鸾缘未系，

（从袖中取出红鸾带）

最终要逼我命送终！

瑞 兰 （急拦）不！

（唱） 他邱家父子权术弄，

我善恶分明不盲从。

小瑞兰 若不能救你出牢笼，

愿以死相伴表情衷。

长 平 我的好妹妹！

老师太 （拭泪上） 贫尼见过两位小姐。

瑞 兰 （一惊）是谁？哦是静虚庵的老师太？

你？……

老师太 我与徒儿慧清下山化缘，不想她刚到你家

后门，突然捧心而亡。想瑞兰小姐一向心

地善良，故来求你施舍一副薄棺，好让

我安葬慧清。

瑞 兰 可怜的慧清，昨日还陪我诵经呢。这些零

碎银子，替她买棺成殓吧！

老师太 阿弥陀佛！（接银欲下）

瑞 兰 师太请稍待。（拉公主至一边）公主，我想

到救你的办法了。

（念） 慧清暴病丧门前，

似透逃生一线天。

只因她 身材面容酷像你，

换宫装 正好移花接木解凶险。

长 平 你是说借助慧清，李代桃僵？（瑞兰点头）但不知师太她？

瑞 兰 这你放心。（示意长平下） 师太，听说你

那静虚庵乃是前朝周皇后所造？

老师太 是啊，可怜皇后她……（又拭泪）

瑞 兰 如今周皇后之女长平公主有难，不知师太

可肯搭救？

老师太 搭救公主，报答皇后，这是造化呀。

瑞 兰 那就先要借慧清身子一用。（与其耳语）

老师太 好，等交换好衣衫，我陪公主立即回庵堂。

瑞 兰 唔，那就快去后门把慧清抬进来。（两人

边说边下）

[周世显怆然上。

周世显 （唱） 访花魂 觅妻踪，

堪怜十室九皆空。

向四方亲友细打听，

才知芳魂安葬全仗邱兄。

寻寻觅觅到山中，

万千感慨涌上胸。（叩门）

瑞 兰 （与师太慌忙上） 是谁敲门？

周世显 请问这里可是邱钟的府上？

瑞 兰 正是。

周世显 谢天谢地，总算找到了。大姐请开门，我是来求见邱年伯和宝成兄的。

瑞 兰 这个……请问客人尊姓大名。

周世顯 这个……在下名姓，等见了邱家主人，自会明白。

瑞 兰 来客不报名姓，岂非可疑？师太！快带公

主出后门绕小路上山！（老师太应下）

周世显 啊呀大姐快开门呀！

瑞 兰 （开门打量） 这位无名无姓的公子，找我舅舅表兄何事？

周世显 原来是表小姐！在下周世显，因闻宝成兄冒死安葬公主，特来深表谢意！

瑞 兰 如此说你就是驸马？……啊呀你来迟了！

周世显 此话怎讲？

[瑞兰正欲诉说，幕后传来邱钟声：“儿子

的嗓门不许比老子高！”。

瑞 兰 啊呀不好！他们回来了！为保驸马，我得

打发他快走！ 哦驸马！这山中常有奸细出没，今日来不及讲，你明日再来吧。快！快从那边下山！ （推周下）

邱宝成 （气呼呼与邱钟上） 同你讲好了，回家不许再提此事。

邱 钟 哼！老子要听儿子的话，这是什么世道？

邱宝成 谁对就听谁的，那这世道才好呢。

邱 钟 好个屁！

瑞 兰 （哭喊着上） 啊呀公主死了！ 公主她、她

在经堂毁容自尽了！

成、钟 （皆大惊）公主毁容自尽了？这这这是怎么一回事？

瑞 兰 这要问你们呀。看，这是她的绝命书。

（哭下）

邱宝成 （抢读遗书） “隔墙闻奸卖，苟活难尽忠。愿随江河葬，存贞自毁容。 徽妮绝笔” （怒斥其父）你，分明是你害死了她！公主！（悲哭下）

邱 钟 这难道会是真的？（下而复上。绝望地）

完了，真的完了！（闻表兄妹伤心哭喊）哼，

这小子还真喜欢她呢！对，我还是躲着

他为好。（欲下）

周世显 （复上）她先说我来迟了，又急着催我快走，这其中原委，我哪里等得明天再来问噢！（见邱钟）咦！这不是邱世伯吗？

邱 钟 （欲避已不能）噢原来是周贤侄。

周世显 世伯，请问公主葬在哪里了？

邱 钟 你？嗨！老实告诉你吧！公主救到我家，

先是死而复生，后又生而复死了！

周世显 啊？！既已死而复生，又怎会生而复死？

邱 钟 这大概是天意吧！（背身撕下遗书后半）

喏！这是她的遗书，你自去看吧。

周世显 “愿随江河葬，存贞自毁容。徽妮绝笔。”徽妮正是公主奶名，这遗书也果然是她亲笔。公主妻呀！

（唱） 闻爱妻 死而复生生复死，

都怨我 寻寻觅觅来何迟！

我本想 得见世伯叩坟冢。

亲扶你桐棺进家祠。

从此与 芳魂为伴度春秋，

四季供奉不误时。

谁料你 江海沉珠逐水去，

我招魂孤舟系何处？

到如今 国亡家亡爱也亡，

纵有热血生如死。

倒不如 投环梅林随你去啊，

免隔泉台两相思。（解带欲自尽）

邱 钟 嗳，你可不能死在我家门口呀。

[瑞兰暗上。

周世显 那我到山里去死。

瑞 兰 驸马你不能死！ 公主死前还有重要的话

要我转告你呢。

邱 钟 瑞兰不许胡说！

周世显 啊呀公主说些什么，你快讲快讲！

瑞 兰 她说身为皇家后裔，身不由己；余下未

料事宜，拜请驸马料理。

周世显 要我料理何事？

瑞 兰 要你按时到茶庵为先帝遗骸上香祭奠；

要你切切牢记……（搜肠觅句）

（念） 无缘对面不相逢，

有情生死路亦通。

莫向黄泉寻鬼容，

应绕峰峦觅仙踪。

周世显 “莫向黄泉寻鬼容，应绕峰峦觅仙踪”？

这是何意？……

邱 钟 人都死了，还叫人猜谜，真是活见鬼。

瑞 兰 这诗中之意嘛，当由你读书人自己去解。

瑞兰我可是尽心尽力了！（泣下）

周世显 （深深拜揖）多谢瑞兰小姐。（默默念诵

遗诗。

[切光。

四、 游庵惊遇

[静虚庵外景转内景。庵外深谷枯涧，断垣

残桥；庵内殿堂森严，钟鼎佛幡。

[风声钟声中，长平背柴担上。

[幕后合唱起：

遗诗读烂 情谜未解，

山外春秋 换了人间。

干戈息 心难宁，

沧桑尘世又一年。

长 平 （唱） 念念念 峰峦觅踪夫无讯，

痛痛痛 皇柩被弃茶庵停。

丢不开 放不下 情缘浮沉，

死不成 活不安 宫花凋零。

更未料 老师太仙逝失庇护，

新住持 要我朝朝暮暮顶风踏雪拾柴

薪。

周世显 （上唱） 寻仙踪 绕群峰，

登山涉水百千重。

没奈何 家国事 儿女情，

皆似孤舟痛断篷。

[二人同上桥。擦肩而过，又蓦然回首，皆惊。

周世显 （重唱） 蓦地里 似梦似醒幻影现，

擦肩过 是鬼是人还是仙？

长 平 （重唱） 驀地里 似梦似醒幻影现，

擦肩过 是万千想念呈眼前？！

周世显 （唱） 莫不是 多情公主把灵显？

莫不是 生而复死本虚言？

莫不是 仙踪之谜得应验？

我定要 查明真相把是非辨。

长 平 （唱） 分明是 想着他 念着他，

盼着他 梦着他，

钟爱一生唯有他，

心未一刻离开他，

可为他平安为他好，

只能狠狠心肠避过他！ （急避进庵门）

周世显 （急长久叩门）啊呀师姑开门，师姑快开门！

长 平 （镇定开门）施主不可乱敲山门，惊扰菩萨！

周世显 哦，只为心有疑团难解，急盼师姑点化。

长 平 点化？

周世显 对，一问师姑，方才见了学生，为何慌忙

逃避？

长 平 俗世男女尚且授受不清； 修行人见了男施

主，能不回避？

周世显 哦！二问仙姑，“莫向黄泉寻鬼容，应绕峰

峦觅仙踪”这诗意怎解？

长 平 贫尼才疏学浅，与诗无缘，怎会解诗？

周世显 三问仙姑，你任我久久敲门，迟迟不开，

这又是何故？

长 平 今日当家师太外出，关照庵中无人，不要

接待生人。

周世显 可我不是生人呀！

（唱）我见你 似曾相识燕归来，

你见我 顾盼有惊亦非陌生。

请仙姑 劫火前尘重回想，

花月旧情定在心。

长 平 （唱） 我进庵已有十年整，

朝伴红鱼夜青罄。

俗世风情不顾问，

施主说话请自尊。

周世显 （唱） 观树轮 能推算 生长年份，

听话语 可测量 涉世浅深。

我料你 进庵不过一年整，

本是个 凤飞鸾离伤心人。

长 平 （唱） 说什么 凤飞鸾离，

斥书生 话失分寸。

佛前调戏出家人，

就是玷辱慈航观世音。

周世显 如此说学生不慎得罪了菩萨，那就请师

姑引路，学生这就去进香谢罪。

长 平 这……

周世显 （逼问）唔？

长 平 如此请进大殿。

周世显 （唱） 分明她 慌慌张张难掩形，

躲躲藏藏怕露真。

长 平 （唱） 分明他 隐隐约约认出了我，

曲曲弯弯来追问。

周世显 （重唱） 看来是 我要相认她不认，

长 平 （重唱） 看来是 我不相认他要认，

周世显 （重唱） 我还须 定定神来再攻心。

长 平 （重唱） 我还须 狠狠心来守住神。

周世显 哦学生还未恭问师姑尊姓大名。

长 平 贫尼法号慧清。

周世显 慧清？啊呀恕我直言，师姑法号像是名不

副实。

长 平 此话怎讲？

周世显 喏喏喏，师姑一不记前事，二不念旧情，

岂非不慧也不清呵！

长 平 什么不慧不清？师傅取的名号，与前事旧

情无关。

周世显 有关。

长 平 无关。

[两人反复争论。

周世显 啊呀正是这个名号，令我想起了前情旧

事！（忽高叫）哦我的公主妻徽妮！

长 平 啊呀清静佛殿，怎可大喊大叫！

（唱） 你高声喧哗失身份，

你胡乱唤妻不正经。

你几次三番扰佛门，

更不该 莲花错当宫花认。

若不骂你轻薄男，

定当你是疯癫人。

贫尼该诵经去了，恕不奉陪。

周世显 （泣声）啊呀师姑慢走！ 师姑慢走！ 想在

下决非轻薄癫狂者也！

（唱） 恕小生 思虑太重心沉沉，

谜结难解语昏昏。

都只为 兴亡事 刻骨铭，

念先帝 灵柩弃茶庵孤零零，

无儿无女香烛敬，

唯有我 清泪一掬祭双亲。

问苍天 谁能与我同悲悯，

超度他亡魂诵心经？

长 平 （忍不住轻泣） 啊爹爹！ ……

周世显 师姑在哭称我父皇爹爹？

长 平 不，我是因施主讲得凄惨，故哭喊了一声

先帝。

周世显 不，你分明哭的是爹爹。

长 平 不，我分明哭的是先帝。

周世显 是爹爹！

长 平 是先帝！ （与周世显反复争论）

（唱） 我一声爹爹险露真，

周世显 （唱） 我一腔热望又成冰。

长 平 （唱） 劫后重逢难相认，

怕的是 有险无缘害亲人。

周世显 （唱） 劫后重逢不相认，

难道她 另有苦衷隐真身？

长 平 （唱） 免他再受我皇家累，

今日我 绝情让他死了心。

周世显 （唱） 爱磨铁杵能成针，

今日我 不见真佛不动身。

师姑既哭先帝，那也是动了恻隐之心了？

长 平 故国凋零，先帝魂归，谁能无动于衷？

周世显 师姑如此善良，那公主死而复生的凄惨遭

遇，我也要讲与你听一听。

长 平 不，我不想听。

周世显 为何不听？

长 平 因我听说公主早已投河自尽。

周世显 不，公主没有死。

长 平 死了！

周世显 没有死！ （反复争）咦！仙姑既不问红尘俗

事，那为何肯定公主一定死了？

长 平 听人传言，说法相同。再说人死岂有复生

之理。

周世显 师姑若真不信，那就带我再到内殿问问观

音。

长 平 不不！当家师太说过，荒山冷庙，最忌一

男一女！要进内殿，请改日再来。

周世显 香客多多益善，何分男女？况学生既来庵

中，岂可不拜观音？（几次欲行被拦） 咦，

师姑再三不让我拜观音，莫非这里的观音

不灵？

长 平 啊呀观音岂有不灵的，阿弥陀佛！

周世显 既灵就更要拜。（自顾入殿） 师姑你看，

这不就是观音殿了。

长 平 （无奈跟进）正是！

周世显 嗳，我一看就知道，这一尊就是观音。（故

意指向长平）

长 平 啊呀观音在上面。

周世显 嗳？师姑说庵中最忌一男一女，为何观音

面前就站着一男一女？

长 平 此乃金童玉女，从小随观音修行，从未分

开。

周世显 （指长平与自己）那地上也有金童玉女，为

何偏要活活拆散？观音娘娘啊！

（唱） 都道观音慈悲心，

问必灵 求必应。

为什么 金童玉女转凡尘，

一个热来一个冷，

一个诚 一个浑，

一个痴来一个狠。

求观音 指迷津，

点化顽愚早回心。

休教我 独吊寒山空悲切，

莫使她 佛门避世永孤零。（虔诚跪拜）

长 平 （唱） 他弦外有音一声声，

我撕心裂肺一阵阵。

恨干戈拆散鸳鸯俦，

痛战火焚毁三生证，

既然是 无缘再复花月恋，

求娘娘 慈悲笺 解他痴迷送他行。（在

笺筒中做好手脚）

周世显 啊观音啊观音，我问了半天，你怎么一声

也不吭呵！

长 平 娘娘指点迷津，常在灵笺之中。请施主抽

张笺吧。

周世显 好。（从笺筒中抽笺） “归兮归兮，守家

安栖。”敢问此笺怎解？

长 平 （念） 灵笺保平安，娘娘指迷津。催你早

归家，在外莫滞停。

周世显 师姑解错了。

长 平 怎么解错了？

周世显 喏喏喏，这笺上分明写着两个归兮呵！

（念） 归兮归兮归两人，

結对成双双回门。

男儿无妻不成家，

娘娘嘱我 守家务必带妻行。

长 平 啊呀你胡说些什么呵！

周世显 我说昔日有乐昌公主祈求破镜重圆。如今

观音娘娘也嘱成双而归。师姑你为何还要

曲解灵笺，不让夫妻团圆？你你你也太狠

心了！

长 平 天哪！

（唱） 他千丝万缕结情扣，

他痴心一颗无药救。

长平纵是铁石人，

也难经他 情似烈火油里丢。（暗泣）

周世显 （捣蒜般跪叩）啊呀观音娘娘啊！

（唱） 观音娘娘慈悲心，

你救人就要救到根。

离鸾劫后今重逢，

妻却是 任我苦劝百不听。

娘娘有千眼看得明，

娘娘有千手快调停！

若真是 至诚难感铁石心，

我只能 神前殉情表坚贞。

（解腰带欲上吊）

长 平 （感动，急阻）不！ 驸马！ ……

周世显 公主，我的徽妮！ ……（相扶相看，抱头

痛哭）

辛师太 （暗上）经宣一半贵客临，奉命早回程！咦！

雪天无人进香，为何庵门大开？

周世显 公主，你受苦了。

长 平 驸马，你也受苦了。

周世显 只要夫妻相认，再苦也甘心。公主，我们

该双双给观音再上一炷团圆香。

长 平 对，再上一炷香。

辛师太 天哪，原来慧清就是前朝公主呀？！ 啊呀

真是巧巧巧！

（念） 方才我 去往邱府佛事做，

听邱爷 醉骂儿子不识时务。

说什么 公主若还在人间，

定能受宠新朝花开二度。

想不到 金枝就在庵中藏，

岂不是 无本生意天赐我。

这喜讯快报邱大人，

（夹白）等领好赏银，嘻嘻。

再来赎 慢待公主无知罪过。

（窃喜急隐下）

周世显 公主，此处不能久留，趁此无人，你就先随我一同回乡。

长 平 想长平偷生人间，既不孝先王，又欺瞒世

人，我哪有勇气再抛头露面？你我还是在

山中一同清修，苦度余生吧！

周世显 啊呀你怎么还不明白呵！

（唱） 伴红鱼 只可敲出断肠音，

万难将 破碎河山重修整。

更何况 先帝灵柩未入皇陵，

你纵入仙境难安心。

沉舟侧畔千帆过，

我与你 同船共渡再启程。

只要能 共生死 永不分，

那怕山重水覆天塌地崩。

长 平 驸马！如此三日之后三更时分，你我在荣兰舅母的家庙清心山堂相会。

周世显 好，三日之后，三更时分，山堂相会。

五、 山堂相会

[峰回路转，崎岖山道。周世显内唱倒板

趟马上。

周世显 （唱） 喜公主 死而复苏又一度，

聚山堂 劫后重续鸳鸯谱。

小楼今宵成武陵，

山道翻作桃源路。

从今后 晓风夜月平常心，

夫妻悠然南山坡。

[邱宝成内唱倒板趟马上。

邱宝成 （唱） 惊闻公主 死而复苏又一度，

恨爹爹又 欲抛帝花作赌注。

夤夜报险奔小路……

（夹白）咦！前面不是世显贤弟吗？对！

我急唤贤弟救公主。

贤弟稍待！ 贤弟稍待！ （追下）

[景转清心山堂红楼一角。透过楼廊雕花纱

窗，可见长平在房中对镜梳妆。楼下竹亭

精美，内陈竹台竹凳、文房四宝。瑞兰沿

楼廊端龙凤花烛上。

瑞 兰 寂寞山堂中，花烛庆重逢。公主！公主！

长 平 嘘！怎么又忘了，你我早已是患难姐妹！

瑞 兰 是！ 姐姐请看，我都准备好了。（提花烛

进房。霎时窗映烛光）

长 平 多谢兰妹。

瑞 兰 要谢啊，当谢观音，谢姐夫！你听，山路

上有人来了，快把新花插上。

[邱钟带校尉宫娥等拥香车宝马上。周世显

披新装随上。

邱 钟 （念） 举报有功换新袍，

飞黄腾达接皇诏，

若要能 迎得帝女凤还巢，

再乘天梯上云霄。

周世显 （念） 登山道 才接宝成凶讯报，

过三岗 邱钟拦路下皇诏，

他迎凤强赐驸马袍，

这腹背受掣一发千钧，

复杂真相如何禀告？

我解危还须借机用巧！

瑞 兰 （下楼相迎） 真是驸马来了！（见邱钟大惊）啊！ 舅舅你怎么也来了？

邱 钟 好啊瑞兰，我从小把你抚养长大，你不思

报恩反背叛于我，你……

瑞 兰 养育之恩来生图报。只是你想叛卖公主，

瑞兰万难相容。请舅舅见谅。

邱 钟 小贱人，你眼里还有我这舅舅？（伸手欲

打瑞兰）

瑞 兰 住手！ 若论长幼，你可以骂我打我；可如

今我已与公主义结金兰，若论身份，你已

不能以下犯上。

邱 钟 你？……

长 平 （出楼） 兰妹何事喧哗？（瑞兰迎扶长平下

楼）

邱 钟 老臣邱钟拜见公主！（随从同拜）

长 平 兰妹，今夜小楼，何来这香车宝马，宫娥

侍从？

周世显 禀公主，这一切意外“恩典”，都为邱大人

奏请，新皇朝御赐。

长 平 （大惊，误解） 哦，驸马爷！

（唱） 原来你 借人风浪把船摇，

钓鱼钩 别出心裁安排好。

今日你 蓝衫新换紫罗袍，

青巾翻作乌纱帽，

眼前新人大变样，

叫我何以辨真貌？！

周世显 啊呀公主请细听世显陈情！

（唱） 天有不测风云起，

人有旦夕祸福邀。

邱大人精心架鹊桥，

新皇朝 婚宴迎你凤还巢。

我与你 仰仗慈君一篙浪，

正好駕 飘零小舟回宫槽。

安排事宜机会到，

切莫忘 随机应变韬略高。

邱 钟 （对周疑虑顿减） 驸马说得对，逆水行舟牵缰苦，看风使舵好摇橹嘛。

长 平 哈哈哈哈！ 如此说，你们两个早就为我安排好了？！

周世显 是啊！帝女凤还巢，既为宣扬新朝好，更可乘此把未了心愿了！一举两得！

邱 钟 （对周防范全撤） 对对，驸马爷果有城府，果有心计。哈哈哈哈！

长 平 天哪！想不到如此城府心计，长平今天

才领教！ （怒掴世显巴掌！气极欲倒）

瑞 兰 （哭扶长平） 姐姐！

周世显 这一掌之怒，我心知肚明；可这两情相知，更应双双刻骨铭心！ 公主你难道还看不出，我这都是为你着想吗？

邱 钟 是啊是啊！

周世显 （故作为难）邱大人！要劝公主回心，还需夫妻之间说些悄悄话！（示其回避）

邱 钟 对对对，都与我下去下去！ （率众下）

周世显 （轻声地） 公主，我们上楼细讲。

长 平 不，混帐话我一句也不想再听。（掷头花

于地，恸哭上楼）

周世显 公主，公主，你一定要听我讲啊！ ……（欲

随同上楼）

长 平 不，我不许你上楼！ 周世显！

（唱） 只道你 血性男儿忠骨傲，

只道你 患难知已品性佼。

谁料你 厚颜从贼不害臊，

国亡甘心拜强盗。

当初父皇斩爱女，

不教名花陷污淖。

我大难不死尚苟生，

就为爱恋缘未了。

今日巫山梦已断，

岂甘任尔卖清操。

伯夷耻食周朝粟，

长平羞投清皇朝。

此路纵然金银铺，

宁死不回旧宫槽。

自恨当初瞎了眼，

错将鱼目认珠宝。

今日悲愤举银簪，

亲毁双眼痴情抛。

周世显 （抢步上楼夺簪）不！ 公主！ 你不能，你不能啊！

（唱）手夺银簪娇妻呼，

跪将隐衷低声诉。

是宝成兄仗义夜报险，

方知是 辛师太密告天机露。

邱钟他 拦路迎凤出我意外，

救危急 我才仓促应变

以假乱真把戏做。

你不想 父皇未葬弟羁囚，

无有帝诏事奈何。

倒不如 将计就计凤还巢，

讨帝诏 以攻为守上奏疏。

事若成 葬父救弟心愿了，

事若败 直面群臣节义抒，

再双溅碧血染宫墙，

教忠魂壮举留千古。

长 平 此话当真？

周世显 若有半句虚言，五雷轰顶。

长 平 如此说徽妮错怪你了。（欲跪）

周世显 （急扶，指楼下） 嘘！走漏风声，大事难成。

长 平 如此待我磨墨，请驸马立即与我同拟奏章。

周世显 遵命！

[碧纱窗上，映现两人修表剪影。

[切光。

六、 破镜圆缺

[养心殿外长廊，张灯结彩，一派喜庆景象。

内侍宫娥引清帝上。众臣随上。

清 帝 （唱） 创业开基统八方，

安民先挂招贤榜。

御苑点缀新容妆，

迎候归飞旧凤凰。

鸾凤喜宴定人心，

怀柔巧借帝女香。

内 监 启万岁，前朝公主与驸马已在殿外候旨。

清 帝 宣！

[内监复呼：“宣！” 周世显明装官袍上。

周世显 （念） 为把忠贞节气扬，

何惧热血溅宫墙。

前朝驸马周世显恭请圣安。（作揖）

清 帝 你？（抑怒转笑）平身！今朕迎凤还朝亲

赐大婚，为何只见驸马不见公主？

周世显 只因公主带来表章，恳请准予上表，方敢

上殿。

清 帝 嗳，今日乃花烛喜期，何用上表？

邱 钟 （急拉周） 这表还是不上为好。

周世显 （故意大声） 嗳，公主上表，无非为拜谢新

君再生之恩。皇上岂会不准？

清 帝 好，那就宣公主上殿，朕准她上表。

周世显 且慢！公主恐女儿文字有污龙目，故按先

朝律法，恳准我代读表章。

清 帝 代读表章？

周世显 皇上迎凤还朝，本出怜惜之心，她女儿

家区区心愿，想是更不难成全吧？

清 帝 这个……说得倒也有理。那就宣公主上殿，

朕准你代读奏章。

周世显 谢皇上。

[明装宫娥引长平上。邱宝成、瑞兰随上。

长 平 前朝帝女长平向皇上请安。

清 帝 允读奏章，前无古例，足见孤之诚意。望

驸马一字一句，小心念来。

邱 钟 是啊，小心谨慎才是。

周世显 （深情韵白，渐读渐快）前朝帝女，上表皇上。六代繁华，三日消亡；一腔心事，泣血千行！窃思为臣者不可占君之先；为儿者不可弃父于旁。同胞手足，牵心挂肠；伦理纲常，不敢违忘。故帝女欲受隆恩，却惦君父亡魂，尚在九泉流浪；牵挂骨肉弟兄，至今尚羁牢房。据情据理，羞对鸳鸯红榜；再思再量，难铺合欢喜床。为国为家，冒死奏章，恳请皇上，甘露普降。赐我父皇，王陵安葬；劈開金锁，放我弟郎。下诏书朝野欢畅，赐洞房四海传扬。若能如此，宽慰遗民，成全鸾凰，举国称颂，新帝宏量，爱心一片，善事三桩，篇篇堪称，道德文章。恭请皇上，准我奏章。仁慈为怀，恩德无量；安邦利民，地久天长。（重复最后六句）

清 帝 （深受震撼）呀！

（唱）好文章绵里有针藏，

莲花舌胜似刀与枪。

听字字泣血表诚意，

感句句孝义动上苍。

朕以仁义治天下，

满汉一家树榜样。

（下龙座扶起长平、世显）爱卿请起。

爱卿呀 孤依尔所奏先下诏，

再赐红绳系鸾凰。

从今后 御花还在金盆栽，

常润雨露养芬芳。

来啊，一切按公主驸马所奏办。

显、平 （欣喜同拜） 谢皇上圣明。

清 帝 哈哈哈哈！

长 平 只是长平还有一事，恳请皇上恩准。

清 帝 请讲。

长 平 想我与驸马，破镜重圆，情非一般。故求

花烛洞房，能安排在月华宫外枝叶连理

奇双树下。

[世显、宝成皆暗惊。

周世显 （震惊轻问） 公主你？……（被长平止住）

清 帝 在连理树下洞房？如此风流婚礼，朕倒闻

所未闻。好，准奏！ （大笑）

[景转月华宫。连理树下搭五彩帐篷。婚礼

仪仗送周世显拥长平入洞房。

[圆月升起。帐篷光影中，新人相拥。烛光

渐灭，唯见月光如水。

[幕后独唱重唱：一庭夜色秦楼月，

半榻春寒瑶台梦。

相依相偎中，

花烛映残红。

[晨曦微明，帐幔掩映的帐篷里，周世显尚

熟睡于眠榻。长平悄悄起身。

长 平 （唱） 埋忧无地国已丧，

离恨有天情未亡。

回宫来 珠冠绣衣旧时装，

金枝已成病海棠。

雨露涤荡血迹消，

沧桑遗恨岂敢忘。

秘方一帖收残局，

自谋自裁自黯伤。

（袖中取出小包欲放入酒壶。忙乱中碰翻

酒杯）

周世显 （醒来） 公主起得好早？

长 平 （急藏小包）我也刚起来。昨晚我们早早睡

得香甜！ 连交杯酒都忘了饮呢！

周世显 （有所察觉） 哦，是吗？如此说我们该补饮

三盅交杯酒啰？

长 平 是啊是啊，如此驸马请！（斟酒）

（唱） 花烛红 情意浓，

喜泪和酒斟杯中。

只道是 东风惯弄无情险，

谁料想 欲渡沧海舟楫逢。

劫后离鸾圆了梦，

同饮交杯第一盅。（同饮）

周世显 （唱） 花烛红 两心融，

热泪伴妻落酒中。（斟酒）

好庆幸 痴情终不负痴情，

乱世缘 得慰平生宽心胸。

连理树下成连理，

同饮交杯第二盅。（同饮）

长 平 （掩将藏物倒入壶里，欲斟又停手；与世显

凝眸，欲说还休）

（唱） 第三盅 斟不动，

砒霜已悄悄放酒中。

连理树成合欢冢，

未知他郎君可认同？

心痛肠断难启齿，

捧起银壶泪泉涌。

周世顯 （唱） 手莫颤 心莫痛，

唤妻快斟第三盅。

公主你 不忍开口莫开口，

请相信 无言相知灵犀通。

一样是 情如春草素怀抱，

一样是 心似明月对苍穹。

能成比目何惧死，

泉台有幸魂相拥。

长 平 （深为感动）好驸马！你知道这壶中？……（世显点头）

周世显 （唱） 魂相拥 爱相共，

长 平 （唱） 深谢夫君意气同。

平、显 （重唱） 同肝胆 同殉情，

尽孝尽义再尽忠。

[世显推过双杯，长平斟酒。两人相拥相亲。

周世显 （举杯） 来，干杯！

长 平 （举杯） 干杯！

邱宝成 （惊呼急上） 且慢！（夺过两人酒杯置石桌）

显、平 宝成兄你怎么还没有走？

邱宝成 我不能走！因为我预感到你们会有此

举啊。（指酒杯）

长 平 你？！

[瑞兰暗上。

邱宝成 公主驸马！

（唱） 几经战乱 又历江湖，

方知晓 争战最苦是黎庶。

方感悟 先太祖 创业艰，

你父皇 守成苦。

没奈何 贪官佞臣多如蛆，

一个个 唯权是揽唯利图。

无休止 掠百姓 侵国库，

才招致 绝症难医 江山易主！

喜新朝 励精图治归一统，

整治颓风把民生抚。

明宫礼仪迎帝花，

正是为 泯恩仇 息干戈。

如今是 民心思安盼太平，

尔宫中殉情 必挑旧恨酿新祸。

真君子 莫以小忠坏大局，

真仁义 不拘小家全大国。

望你俩 能以天下为己任，

为国为民息风波。

为表诤言出挚诚，

我代饮毒酒剖肺腑。

（抢过一杯毒酒饮下）

平、显 （震撼，痛呼） 宝成兄你何苦这样，何苦

这样！ ……

邱宝成 （颤抚长平珠冠）当初应选我没有胆量，

今天再不能因犹豫而铸大错了！

长 平 不！恩兄仁爱过人，情谊胆量，皆为楷模！

邱宝成 能得公主如此夸奖，宝成死也无憾了！

哦我还有一句要紧话要讲！

平、显 你请讲请讲！

邱宝成 请相信，不管有缘分还是没缘分，真爱一样永存！

平、显 （深受感动，复述）“不管有缘分没缘分，真爱一样永存！”宝成兄……

瑞 兰 （再难控感情奔涌，扑向宝成） 表——兄！

邱宝成 兰妹，为兄没有照顾好你啊！

瑞 兰 不，是兰妹没有照顾好你，是兰妹不该错

怪你！

邱宝成 不说这些了。好好照顾自己。兰妹快走！

瑞 兰 不，兰妹也不走了！因为我也有一句要紧

的话要告诉你！

邱宝成 什么话，你快讲！

瑞 兰 无论是姻缘还是心缘，真情一样永远！

[瑞兰抢饮另一杯毒酒，三人惊呼。

邱宝成 （震撼扑抱瑞兰）好兰妹，愚兄太痴太呆，不值得你这样啊！ ……

瑞 兰 （急掩其口）不！能与心上人同行，是我

一生福分，一千一万个值呀！

邱宝成 我的好兰妹！ ……

[悲壮音乐中，宝成拥瑞兰先后倒毙。

平、 显 （痛呼）恩兄！兰妹！ ……（默默拉下帷幔，

覆盖好遗体）

长 平 苍天啊，这都是长平糊涂之罪啊！

周世显 不，这是旧皇朝腐败之罪！

长 平 是啊！ 朱家旧朝庭，气数是该尽了！

显、平 （同唱） 死守沉船违天理，

无视江海是愚人。

莫辜负 以命相托恩兄妹，

顺大义 归大道 大江大海重启程。

长 平 我想上路之前，应该给新皇留一封不同

寻常的辞谢奏章。

周世显 对，这本特殊奏章应该写在这里！（撕下衣

襟，拔剑割腕）

长 平 驸马！ ……

[两人合作，毅然蘸鲜血疾书，边写边念。

平、显 （同念） 唤醒梦之梦，

窥见身外身。

识得天地民为本，

方悟真谛死与生。

拜辞出宫向天涯，

兴邦道义从头争。

[血写奏章，铺天盖地。悲壮和声，响彻寰宇！

[长平世显向宝成瑞蘭跪叩告别。

[幕后合唱：乾坤有恨随流水，

兴废无情剩管弦。

感悟沧桑回首处，

凤台如梦月如烟。

[剧终。幕落。

（本剧取材于古本戏曲《倚晴楼七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