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门有天籁：“臭豆腐”之家走出少女钢琴家

本心+陈君

沈诗哲出生于湖南湘潭一个普通家庭。在她3岁时，父母为培养爱好送她去学电子琴；可后来父母双双下岗，她仍坚持要学琴，而且立志当钢琴家。很多人都劝说“寒门再难出贵子”，不要徒劳了。可她偏不信！考到武汉音乐学院附中后，父母希望她将来毕业后当教师，她却要考英国皇家音乐学院天才学校……过五关斩六将，倔强的她最终获得了该校的全额奖学金。很多人都觉得她的人生到了顶峰，这时她却放弃全奖、放弃学籍，去德国追寻国际著名钢琴大师阿里瓦迪……最终，她赢了，她成了大师的弟子，成了炙手可热的青年钢琴家，并成为Xenia Evangelista国际艺术家经纪公司签约的首位中国钢琴家。以下是本刊对她的专访。

贫寒之家女儿要学琴，父母异乡卖臭豆腐

1994年11月，沈诗哲出生在湖南湘潭。当时，爸爸沈澄清是湘潭市国营贸易公司的经理，而妈妈唐红娟是湘潭市疗养院的一名护士。沈诗哲还有一个姐姐，但因出生时缺氧致脑瘫，智力和身体都不好。每月除了必需的开支外，家里其他的钱都给大女儿看病，慢慢地，家里积蓄花光，还欠了债，但病重的姐姐还是于2001年过世了。

沈诗哲3岁时，唐红娟将她带到湘潭市群艺馆想让她学舞蹈。可沈诗哲对舞蹈不感兴趣，阴差阳错地改学了电子琴。电子琴学了3年后，6岁的诗哲提出要买一个“大大的钢琴”。那时，诗哲父母已双双下岗，她的请求让家里犯了难。诗哲爸爸打听了一下，一台普通的钢琴价格也在七八千块，他们根本拿不出来，诗哲爷爷奶奶都表示反对，说：“有几个学特长的小孩学成了？不如好好走文化这条路，钢琴这种奢侈的教育不是我们这种寻常家庭可以承受得起的。”爷爷说的也是实话，当晚，诗哲的妈妈失眠了，女儿屡屡在电子琴比赛中斩获桂冠，评委对她天资赞赏有加。“绝不能让女儿的梦想因为大人没钱而夭折！”唐红娟和丈夫咬牙借了8000块，买回了女儿心心念念的钢琴。

后来，她幸运地碰上当时的湘潭群艺馆馆长符一鸣。符馆长发现她是个好苗子，得知她家情况后，符馆长便让自己在武汉音乐学院教钢琴的女儿王华利用假期免费教小诗哲弹钢琴。从此，每年寒暑假，小诗哲就会随父母一起，坐着摇摇晃晃的火车，前往武汉学琴。凌晨3点出发，上了课吃了饭又赶回湘潭，到家已是凌晨。

从此，诗哲爸爸打工维持家里生计，而诗哲妈妈每天最重要的任务，就是督促女儿练琴。沈诗哲每天至少要练3小时，有时甚至超过9小时。有一次，唐红娟在女儿练琴时起身去喝口水，回来时一看时钟，“咦？怎么我喝口水会用半个多小时！”再一看闷头不说话的小诗哲，诗哲妈妈明白了，是女儿为了减少练習时间调快了闹钟。想到女儿比赛在即，她忍不住一巴掌打在女儿脸上。看女儿哭了，唐红娟又心疼不已，抱着哇哇哭的女儿一起流泪，哽咽地说：“女儿，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要走好！为爸爸妈妈争口气！”小诗哲点点头，懵懂地似乎明白了几分妈妈的苦心。

2005年，11岁的沈诗哲考上了武汉音乐学院附中，跟随钢琴系苏斌教授学习。为了陪女儿，父母在学校附近租了个小房子，炸臭豆腐，做蒸菜。夫妻俩每天早上五点多起床去菜市场买菜，然后蒸菜，炸臭豆腐，一天下来，经常累得连饭都不想吃了。但只要一听到女儿的琴声，他们便觉得再累也是值得的。小小的门面房里，臭豆腐的臭味和油炸的嗞嗞声交织在一起，还夹杂着悦耳的钢琴声，这种搭配显得与周围的小商贩格格不入。

学钢琴的女孩子，大多数家庭条件都很不错。有一次，一个同学跟诗哲借洗发水，后来又觉得洗发水不好还给了她，说自己只用进口的。她才知道，在她和父母还在为湘潭到武汉的路费发愁的时候，他们班有的同学用的已经是进口洗发水。原来小时候妈妈讲过的《豌豆公主》的故事是真的，有的人天生是公主，而她只是一棵不起眼的小草。沈诗哲在心里暗暗发誓：将来自己也要变成一个公主！从此，她总是最早一个到、最后一个离开琴房的人，专业成绩名列前茅，成为学校里的佼佼者。

寒门再难出贵子？“丑小鸭”偏要倔强生长

2006年，被媒体誉为“中国的肖邦”的李云迪学成归来，在获奖感言时感谢恩师阿里瓦迪。沈诗哲当时就想，“要是我也成为大师弟子，多好啊！”可她当时只是一只不起眼的“丑小鸭”。沈澄清夫妇只希望女儿能考上武汉音乐学院，日后当个中学教师，有份安稳工作就好了。但2007年，13岁的沈诗哲突然告诉父母，她要去考英国皇家音乐学院天才学校！那是英国学钢琴最好的学校。女儿有追求是好事，可出国不说学费，就是生活费，他们也负担不起啊！他们委婉地跟女儿说了难处。沈诗哲坚定地说：“我考全额奖学金，奖学金就够我生活了！”不能给女儿好的经济条件，父母觉得惭愧，但女儿有这样的志气，夫妻俩悲喜交加。为了配合女儿备考，沈澄清包揽下所有的活，让妻子全力以赴照顾女儿。

从此，沈诗哲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剩下的时间都在练琴。最终，经过乐理理论知识和两轮现场弹奏后，沈诗哲获得了前往英国参加面试的资格。当沈诗哲兴奋地告诉爸爸妈妈时，她发现他们激动得眼眶都湿了。那天一家三口去江滩玩了一天。晚上吃饭时，沈澄清喝了不少酒，动情地说：“女儿，爸妈没什么能力，帮不上你什么忙，你只能靠自己了。”沈诗哲搂着爸爸脖子说：“你们是世界上最好的爸妈，放心，我会努力的。”

沈诗哲全力以赴准备着。但办签证时，她才得知英国留学生必须提供父母存款证明。父母安慰她会想办法的。可他们有什么办法呢？一直很有斗志的沈诗哲突然也有了一种无能为力的挫败感。

后来一天晚上，妈妈突然递给她一张去英国的机票，还有一张存折。诗哲这才知道，父母已经向亲戚借到了钱，打算把他们唯一的房子给卖了还债。“那以后你们住哪里？”沈澄清安慰女儿说：“我们可以租房啊！”沈诗哲发誓，绝不辜负父母厚望！2008年6月，沈诗哲如愿考取了英国皇家音乐学院天才学校的全额奖学金，她在英国学习期间高中四年的学费、伙食费、住宿费全免。

2008年9月，沈诗哲离开父母，孤身去英国。她遭遇了14年来的最大危机。首先是语言障碍，文化课、专业课听不懂，连试卷都看不懂……上课时，她每堂课必被点名回答问题，站起来又不知如何开口，无数次被囧到恨不得钻地缝。后来她才知道，那是她的专业老师对各科文化老师的特别“嘱托”，希望她早日克服语言关，融入英国的生活。

那段时间，沈诗哲语言不通，又想家，心情低落，可她对父母一直报喜不报忧，她去美国找Seymour Lipkin教授上课，那是2010年，15岁的沈诗哲第一次去美国。经历了漫长的飞行后，半夜才抵达。疲惫的她拖着大箱子，好不容易找到在网上预定的酒店地址，却发现那是一片废墟！她强忍住崩溃，拦的士四处打听，终于在天快亮时找到了酒店。结果房间又没枕头和被子！而服务员竟从地上捡起枕头和被子丢给她。沈诗哲又累又困，连发脾气的力气都没有了……还有一次，她在著名的卡内基音乐厅举行完音乐会后，要赶飞机去另外一个地方比赛。在拿行李时，她被汽车尾箱重重地撞了脸。司机表示不关他的事之后就溜之大吉。凌晨4点多的纽约街头冷冷清清，痛到麻木的沈诗哲从路边店铺的镜子中看到血流满面拖着大行李箱的自己，忍不住给父母打电话哇哇大哭。后来她独自去医院简单包扎后，还是一个人去了机场，赶往别的城市继续比赛。

幸运的是，沈诗哲的英国老师们非常喜欢这个有灵气的东方姑娘。英语老师发现她爱读书后，借给了她好多本书。连续两三个月，沈诗哲每天只睡三四个小时，连续看了好几本英文原著后，她感觉英语上了一个台阶。语言解决后，沈诗哲专业课上更如鱼得水。她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机会和平台，贪婪地吸收着一切养分。2010年4月，在英国PURCELL学校协奏曲比赛中，沈诗哲获得第一名。同年，她再次获得英国CHRISTOPHER DUKE比赛第一名。

女儿出国后，沈澄清夫妇得知女儿频获嘉奖，他们觉得非常自豪，盼女儿顺利学成归来。可爱“折腾”的沈诗哲却又来了一次让父母胆战心惊的“大跃进”。

弃全奖追大师，寒门逆袭走出“钢琴公主”

沈诗哲之前告诉父母，她计划在英国皇家音乐学院天才学校求学4年后，再前往美国读本科。父母深感欣慰。但一场比赛后，沈诗哲又“闹腾”了。

那是2010年，英国JAMAES MOTRAM国际钢琴比赛在曼彻斯特举办，大赛规格很高，请到的评委都是钢琴大腕。更让诗哲惊喜的是，评委当中竟有她从小到大的偶像阿里瓦迪！面对偶像，诗哲想展现出最好的一面，可因太紧张，在半决赛中，诗哲竟出现背错谱这样的失误，遗憾的只获得了前六名。她很生自己的气，但她觉得这是自己靠近偶像的最好机会了。比赛结束后，诗哲鼓起勇气找到了阿里瓦迪，问他能否给自己一些建议。当时大师很严肃，诗哲紧张得呼吸都不自如了。没想到一会儿后，阿里瓦迪竟然微笑着说：“我记得你，你彈得非常好。”诗哲立刻说：“那我可以当您的学生吗？”阿里瓦迪笑着说：“好啊，我非常喜欢你的演奏，来吧！”诗哲高兴得几乎要跳起来，决心要考阿里瓦迪所在的德国汉诺威音乐学院。

当诗哲把这个消息告诉学校时，学校强烈反对，因为她的高中学业还得两年完成，如果她去考，将取消她的学籍以及奖学金。当沈澄清和唐红娟知道女儿打算放弃英国的全奖和学籍去追大师时，他们都惊呆了。女儿这是要折腾什么？！他们劝女儿不要冲动，“你好不容易才上了这么高一个平台，要是中途放弃，而又考不上那边的话，该怎么办啊？”父母苦口婆心地劝，得知此事的亲戚朋友也强烈劝阻，劝诗哲说：“你已经站在一个很高的平台，就别折腾了。”

沈诗哲理解父母和家人的担心，但她总有那么点不服气。偏要挑战一下！2011年6月，沈诗哲再次孤注一掷地放弃了英国的全奖和学籍，孤身飞到了德国。汉诺威音乐学院的钢琴系是全世界钢琴学子心驰神往的“圣地”，每年报考的人不计其数。而学校每年在上千的报考者中，仅招收7到8名可塑之才。而阿里瓦迪大师更是有才任性，他每年招收一到两名弟子，如果觉得都不入他法眼，有可能一名也不收。沈诗哲在招生考试中表现非常出色，她的表现打动了大师，阿里瓦迪当即拍板，诗哲幸运地成为阿里瓦迪当年在全球招收的两名弟子中的一位，成为李云迪的同门师妹。

到德国后，除了要重新学德语，沈诗哲还得自己解决吃住问题，而面对“魔鬼教头”阿里瓦迪，沈诗哲必须花费特别多的时间练琴，每天早出晚归。除了生活，她学业上的困难也接踵而来。上第一堂课时，阿里瓦迪就要求演奏出高水准，无论什么曲都要背谱，是完全职业化的教学方式。一连三个月，沈诗哲连做梦都在背谱。后来，她因水土不服发烧，上课状态不好，阿里瓦迪对她说：“我知道你在发烧，但你要记住，作为一名职业钢琴家，在任何状态下，你弹出来的状态都要对得起观众。你必须学会在所有的状态下，都展现出最好的状态。”恩师的话，诗哲一直铭记于心，慢慢地，她学着在演奏时摈弃掉除音乐以外的情绪，做到了不论何时何地，都以最职业化的状态演奏，连阿里瓦迪教授也不停称赞说自己也是她的粉丝。

曾经，她无比羡慕师兄师姐们接到世界各大音乐厅的邀约，而慢慢地，她也成为国际各大音乐厅、各大艺术节邀请的宠儿，收到了国内外各大音乐厅发来的演出邀约，她在伦敦威格摩音乐厅、卡内基音乐厅等全球最著名的音乐厅举行音乐会，受邀在国际上最顶尖的Kissinger Sommer国际音乐节30周年庆上举行音乐会，与美国Rapids交响乐队合作的柴可夫斯基第一协奏曲在全球直播，她被欧美媒体誉为国际上最具代表性的著名青年钢琴家之一，在舞台上的她，成为了最受瞩目的公主！德国《美茵邮报》评价说，“她有着绝对辉煌的技巧，如同魔术师般灵巧”，她成为了炙手可热的青年钢琴家。2016年8月，硕士在读的沈诗哲正式签约Xenia Evangelista国际艺术家经纪公司，成为这家全球性公司签约的首位中国钢琴家。

2016年11月13日，沈诗哲在湖南长沙音乐厅举办了专场演奏会。父母、亲友受邀出席，场内座无虚席。演奏会很成功。结束后，诗哲将父母请到台上合影，她深情拥抱爸爸妈妈，说：“爸爸妈妈，谢谢你们！”女儿一句简单的话，让沈澄清和唐红娟热泪盈眶，他们更加骄傲，出身贫寒的女儿终于破茧成蝶、成功逆袭了！

编辑/杨晓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