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游褒禅山记》为例谈王安石散文的虚词运用

2017-03-14 22:39马志伦
文学教育·中旬版 2017年1期
关键词:褒禅山陛下虚词

马志伦

内容摘要:王安石的《游褒禅山记》,用了很多虚词,诸如“之”、“其”、“而”和“以”等,众多的虚词,对于文字的梳理有序和语言的表达流畅,无疑起到了积极的作用。本文以《游褒禅山记》为例,来谈谈王安石散文中的虚词运用。

关健词:《游褒禅山记》 王安石 散文 虚词

王安石的《游褒禅山记》,用了很多虚词,诸如“之”、“其”、“而”和“以”等,众多的虚词,对于文字的梳理有序和语言的表达流畅,无疑起到了积极的作用。

文章第一段:“褒禅山亦谓之华山。唐浮图慧褒始舍于其址,而卒葬之,以故其后名之曰褒禅。今所谓慧空禅院者,褒之庐冢也。距其院东五里,所谓华山洞者,以其乃华山之阳名之也。距洞百余步,有碑仆道,其文漫灭,独其为文犹可识,曰‘花山。今言‘华如‘华实之‘华者,盖音谬也。”介绍了褒禅山得名的由来(从“山”到“院”又到“洞”再到“碑”),既有史料的引述,又有文物的考证,多而有序,杂又不乱,这应归诸代词“其”的效果:“唐浮图慧褒始舍于其址”中的“其”指代华山;“以故其后名之曰褒禅”中的“其”指代慧褒所葬的时间;“距其院东五里”中的“其”指代慧空禅院;“以其乃华山之阳名之也”中的“其”指代华山洞;“其文漫灭”中的“其”指代仆碑。之所以要写“山”、“院”、“洞”和“碑”,是因为作者要借游山(特别是游后洞),阐明“世之奇伟、瑰怪、非常之观,常在于险远,而人之所罕至焉,故非有志者不能至也”,所以要“尽吾志”,如此尚“不能至者,可以无悔矣”的道理;同时对于华山的“华”字读音的谬传发出“悲夫古书之不存,后世之谬其传而莫能名者,何可胜道也哉!此所以学者不可以不深思而慎取之也”的感慨。

王安石用“其”来表现文字的梳理有序的例子不少,如《祭欧阳文忠公文》:“如公器质之深厚,智识之高远,而辅学术之精微,故充于文章,见于议论,豪健俊伟,怪巧瑰琦。其积于中者,浩如江河之停蓄;其发于外者,烂如日星之光辉;其清音幽韵,凄如飘风急雨之骤至;其雄辞闳辩,快如轻车骏马之奔驰。世之学者,无问乎识与不识,而读其文,则其人可知。”其中的“其”,指代欧阳修的笔墨:或厚实、或华美、或飘逸、或雄浑,变化莫测,不同凡响,表明了王安石对这位提携过他的前辈文章的推崇。

王安石的散文写作,颇受韩愈的影响,语言的表达流畅与韩愈一脉相承。韩愈的学生皇甫湜说:“韩吏部之文,如长江大注,千里一道,冲飚激浪,汗流不滞;然而施于灌溉,或爽于用。”(《皇甫持正集·卷一·谕业》)比如韩愈的《送孟东野序》:“大凡物不得其平则鸣:草木之无声,风挠之鸣;水之无声,风荡之鸣,——其跃也或激之,其趋也或梗之,其沸也或炙之;金石之无声,或击之鸣。人之于言也亦然:有不得已者而后言,其歌也有思,其哭也有怀。凡出乎口而为声者,其皆有弗平者乎!”用“其(水)跃”、“其(水)趋”、“其(水)沸”、“其(人)歌”、“其(人)哭”以及草木之鸣,一气呵成,证明了“物不平则鸣”的道理,与王安石《祭欧阳文忠公文》中的用“其”,异曲同工。

当然王安石作为一个政治家,他是以实现自己的政治抱负为首要,并没有刻意要让自己成为一个散文家,在他说明自己思想观点的字里行间,运用虚词也只是为了增强文字组织、表达意思的逻辑力量而已。他的《答司马谏议书》中的一段议论:“人习于苟且非一日,士大夫多以不恤国事、同俗自媚于众为善,上乃欲变此,而某不量敌之众寡,欲出力助上以抗之,则众何为而不汹汹然。盘庚之迁,胥怨者民也,非特朝廷士大夫而已;盘庚不为怨者故改其度,度义而后动,是而不见可悔故也。如君实责我以在位久,未能助上大有为,以膏泽斯民,则某知罪矣;如曰今日当一切不事事,守前所为而已,则非某之所敢知。”“而某不量敌之众寡”、“则众何为而不汹汹然”、“度义而后动,是而不见可悔故也”中的“而”,都表承接,缜密的思维,充沛的语势,明确表示了自己的立场和态度:想让我从此不做这些事,墨守前人的所作所为,那就不是我所敢领教的了。

对于散文写作,王安石有其自己的认识和要求,那就是贯彻实用简洁的原则:“且自谓文者,务为有补于世而已矣。所谓辞者,犹器之有刻镂绘画也。诚使巧且华,不必适用;诚使适用,亦不必巧且华。要之以适用为本,以刻镂绘画为之容而已。不适用,非所以为器也。不为之容,其亦若是乎?否也。然容亦未可已也,勿先之,其可也。”(《上人书》)《游褒禅山记》第三段中的议论:“古人之观于天地、山川、草木、虫鱼、鸟兽,往往有得,以其求思之深而无不在也。……有志矣,不随以止也,然力不足者,亦不能至也。有志与力,而又不随以怠,至于幽暗昏惑而无物以相之,亦不能至也。然力足以至焉,于人为可讥,而在己为有悔;尽吾志也而不能至者,可以无悔矣,其孰能讥之乎?”“有志与力,而又不随以怠”中的“而”用来表递进,“至于幽暗昏惑而无物以相之”中的“而”用来表转折,“于人为可讥,而在己为有悔”中的“而”用来表并列。这里的用“而”,旨在阐发要获得成功,达到目的,实现理想,需要主观努力(“志”与“力”)和客观条件(“物”)同时具备的道理。如果客观条件成熟了,却是由于主观努力不够造成失误,那么对于别人来说,就可以因此讥笑,对于自己来说,就可以因此后悔。主观尽力了,因为客观条件的不完善、不齐备,最终不能获得预期结果,也就没有什么可以自责的了。运用虚词“而”来展现说理的恰如其分,这是对“文者,务为有补于世”而非“徒语人以其辞耳”(《上人书》)的最好注脚。

然而实用简洁,既成了王安石散文語言的突出特点,又成了他的散文语言不能臻于完美的局限。其《上仁宗皇帝言事书》的最后一段:“臣幸以职事归报陛下,不自知其驽下,无以称职,而敢及国家之大体者,以臣蒙陛下任使,而当归报。窃谓在位之人才不足,而无以称朝廷任使之意,而朝廷所以任使天下之士者,或非其理,而士不得尽其才,此亦臣使事之所及,而陛下之所宜先闻者也。释此不言,而毛举利害之一二,以污陛下之聪明,而终无补于世,则非臣所以事陛下惓惓之意也。伏惟陛下详思而择其中,天下幸甚!”其中的“而”,有转折(而敢及国家之大体者)、有因果(而士不得尽其才)、有递进(而陛下之所宜先闻者也),强调了他的写作原因,说理清晰得体,只是少了点抑扬顿挫的语感。

而韩愈在散文写作过程中的运用虚词,显然要比王安石的运用虚词讲究得多。《原道》:“夫所谓先王之教者,何也?博爱之谓仁,行而宜之之谓义,由是而之焉之谓道,足乎己,无待于外之谓德。其文:《诗》、《书》、《易》、《春秋》;其法:礼、乐、刑、政;其民:士、农、工、贾;其位:君臣、父子、师友、宾主、昆弟、夫妇;其服:麻、丝;其居:宫、室;其食:粟米、果蔬、鱼肉。其为道易明,而其为教易行也。是故以之为己,则顺而祥;以之为人,则爱而公;以之为心,则和而平;以之为天下国家,无所处而不当。是故生则得其情,死则尽其常。郊焉而天神假,庙焉而人鬼飨。”文中将“其”和“之”两个用以指代的虚词交叉运用,整齐之中求变化;又在运用“而”的时候,以顺接(相连的两项在意思上有某种类似,或有密切关系,中间没有转折)为主,与“其”和“之”相呼应,构成排列的句式,错综之中见条理,潇洒自然,毫不拘泥。

由此可见,韩愈的散文对于运用虚词的讲究,追求的是“文质兼美”。例如《送董卲南游河北序》:“燕、赵古称多感慨悲歌之士。董生举进士,连不得志于有司,怀抱利器,郁郁适兹土。吾知其必有合也。董生勉乎哉!夫以子之不遇时,苟慕义强仁者皆爱惜焉。矧燕、赵之士出乎其性者哉!然吾尝闻风俗与化移易,吾恶知其今不异于古所云邪?聊以吾子之行卜之也。董生勉乎哉!吾因子有所感矣。为我吊望诸君之墓,而观于其市,复有昔时屠狗者乎?为我谢曰:‘明天子在上,可以出而仕矣。”运用的虚词有“也”、“乎哉”、“焉”、“哉”、“邪”和“矣”等,以此表现作者复杂的感情:同情、惋惜、劝告、无奈、理解和期冀等。同理,韩愈的《师说》开首:“古之学者必有师。师者,所以传道受业解惑也。人非生而知之者,孰能无惑?惑而不从师,其为惑也,终不解矣。生乎吾前,其闻道也固先乎吾,吾从而师之;生乎吾后,其闻道也亦先乎吾,吾从而师之。吾师道也,夫庸知其年之先后生于吾乎?是故无贵无贱,无长无少,道之所存,师之所存也。”其中的“之乎者也”不少,就形式而言,是为了能够增强语言节奏感,读起来琅琅上口,而能够顺畅地阅读,当然也能因此理解其中的文意。

通过比较,可以看出王安石的散文由于强调实用简洁,运用虚词并不像韩愈那样仔细自如,反映在有时议论说理的时候,文字缺少变化,气势有余,灵动不足。

(作者单位:上海市五爱高级中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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