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尼尔·格伦德曼生态学马克思主义思想解析

2017-03-13 00:47
理论学刊 2017年2期
关键词:格伦德曼中心主义

孙 爽

(山东师范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山东 济南 250014)

瑞尼尔·格伦德曼生态学马克思主义思想解析

孙 爽

(山东师范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山东 济南 250014)

瑞尼尔·格伦德曼认为历史唯物主义的框架为生态问题的界定和解决提供了可信可行的方法,因此他以此视角探讨了马克思主义生态学在资本主义生产、异化和人与自然新陈代谢三方面之间的关系,并对生态问题进行了明晰界定,反对单一、片面地看待生态问题的成因;强调“支配自然”并非生态问题产生的根源,恰恰是人类社会对自然的“不合理支配”才导致生态问题的持续恶化;在“是否可以用生态主义的思想改造马克思主义”的问题上,格伦德曼坚持人类中心主义的立场,坚持以马克思主义为指导才能实现可持续发展的共产主义社会。

格伦德曼;生态学马克思主义;人类中心主义

瑞尼尔·格伦德曼(Reiner Grundmann)现任英国诺丁汉大学语言和社会学系教授,其研究领域较为广泛,尤其是生态学领域,他坚持用马克思主义理论对生态问题进行深入分析,试图建立马克思主义理论和生态学之间的内在关联。在著作《马克思主义和生态》(Marxism and Ecology)和论文《生态学对马克思主义的挑战》(The Ecological Challenge to Marxism)中,格伦德曼系统阐述了自己的生态学马克思主义思想。

人类进入20世纪以来,生态问题日益突出,且越来越成为世界性问题。格伦德曼认为生态问题的生成在一定程度上预示着生态问题的解决,同样,生态问题的分类也决定了对它们的评估和解决思路。他把人类所面临的生态问题概括为八个方面,即(1)大气、水资源的污染;(2)地下水耗竭;(3)有毒化学品激增;(4)危险废物激增;(5)侵蚀;(6)荒漠化;(7)酸化;(8)新的化学品。在此基础上,格伦德曼认为人们基本上将污染、资源(再生和不再生)消耗和人口增长视为生态问题。人口增长之所以是生态问题,其原因在于:其一,人口的快速增长会引发污染和水资源的枯竭;其二,在某一特定地方、特殊区域,人口的增长不利于人的健康发展。

在对生态问题原因的分析中,格伦德曼从不同的学科如经济和社会理论等方面进行了思考。他认为导致生态问题生成的因素主要有:(1)人类行为无意识后果;(2)技术(含重大工业事故);(3)经济增长;(4)外部性活动;(5)个体理性导致的集体非理性。上述五因素中的任何一个因素都不能独立导致生态问题,它们只是在特定条件下相互影响相互作用才会引发生态问题。但是,技术在五因素中发挥了更加关键的作用,“技术在社会生活中之所以占有特殊地位,是因为它的一些基本因素是物质的”*Reiner Grundmann:Marxsim and Ecology, London and New York:Oxford University Press, 1991,P194.。从古至今,技术与其他因素都不在同一逻辑层次上,它直接影响着人们生态行为的手段。在早期阶段,人类使用原始技术,根本不会像现代社会这样影响环境,毫无疑问,对于生态环境而言,现代技术影响范围更大、复杂程度更高。影响范围更大是指现代技术故障能影响离事故发生地较远的地区和居民,可能会在更长的时间内影响更多的人;复杂程度更高是指现代技术在很大程度上是嵌入一个机构框架中的综合体,机构和技术相互渗透,增加了复杂性。人只能通过工具、技术改变自然,技术揭示了人与自然的相处方式。在格伦德曼看来,生态问题是与现代社会息息相关的,只要人类社会在发展进步,它就必然存在,而不可能被完全消除。

如果我们将马克思与生态问题联系起来,不难发现他已经考虑到了生态问题出现的原因。诚然,马克思最被人熟知的是他强调资本主义私人理性行为模式以及其对增加利润的无止境的追求所引至的外部的和意想不到的后果。马克思在《资本论》中写道:“资本主义农业的任何进步,都不仅是掠夺劳动者的技巧的进步,而且是掠夺土地的技巧的进步,在一定时期内提高土地肥力的任何进步,同时也是破坏土地肥力持久源泉的进步。一个国家,例如北美合众国,越是以大工业作为自己发展的基础,这个破坏过程就越迅速。因此,资本主义生产发展了社会生产过程的技术和结合,只是由于它同时破坏了一切财富的源泉——土地和工人。”*《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5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579~580页。在格伦德曼看来,马克思的这种解释并不十分恰当,因为在社会主义国家的国有企业中同样存在生态问题。但同时他也承认马克思的分析是深刻且有价值的。马克思认为人类生存境遇的特点在于人类必须同时依赖并对抗大自然,这就意味着为了生存(包括寻求食物、住所等),人类必须与自然抗争,但人类也会根据自己的需求,利用科学技术来改造自然。这种“对抗”与“支配”的双重关系逐渐从单一向复杂演化。在原始社会,大自然很少被“占为己用”,随着人类不断进化,对自然的原始占有逐渐演变为通过科学技术发挥媒介作用。马克思将这种现象称之为“新陈代谢”(stoffwechsel)或者是“与大自然的互换作用”。如前所说,技术应当处于生态问题生成的关键地位,即便它不是导致生态问题的直接原因,但却是最主要的原因,因此,我们应当通过寻求新技术努力构建与自然的关系。同时格伦德曼强调生态问题的成因不会存在单一的解释,在一定条件下,所有的因素都有可能造成生态问题。技术、无意识后果、偶然事件、经济增长及“外部行为”等都可能在一定条件下引发生态问题,我们应当用整体的马克思主义理论框架对生态问题进行全面的分析。

马克思关于“自然”的概念可以追溯至培根和黑格尔等思想家。培根把自然界看作是物质的,是不依赖于人的意识而存在的东西,他主张自然规律是客观存在的,“无物生于无,无物化为无”是自然界的两条基本准则,人类如果要研究、利用自然,就要发现自然固有的规律,以便征服自然。在黑格尔看来,“自然界是自我异化的精神,在自然界里隐藏着概念的统一性”,黑格尔把考察自然的方式定位为“概念的认知活动”,其目的是把握事物的内在本质。

马克思抛弃了之前思想家将自然作为一种自在力量的观点,认为人与自然之间是相互影响相互作用的辩证关系。施密特坚持认为马克思使用了双重自然概念——一方面,对马克思而言,自然是一种完全的现实普遍的概念;另一方面,马克思把“一切自然存在都看成是已被人的劳动加工过的、滤过的、是社会劳动的产物,强调人和自然以实践为中介的高度统一”*[德]A·施密特:《马克思的自然概念》,欧力同、吴仲昉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88年版,第2页。,自然仅仅在与人发生关系时才是有意义的,只有人类转化自然时才有意义,自然具有社会的、历史的属性。同时,马克思也注意到人类只能借助自然的帮助才能生产。在《哥达纲领批判》中,马克思指出劳动并不是唯一的财富源泉,自然界也应具有使用价值,在一定程度上,劳动可以看作是自然力的一种表现。

在此他坚持自然作为生产的物质前提也生产价值,肯定了自然界是有价值负载的实体要素。与重农学派(Physiocrats)不同,马克思坚持认为分析价值产生的社会形式是重要的,与财富不同,价值不是既定或超越历史的,而是一种物质财富取得具体状况的经济形式。德国哲学家黑格尔曾说:“扬弃自然和精神的分离,使精神能够认识自己在自然内的本质……自然界是自然异化的精神。精神在自然界里一味开怀嬉戏,是一位放荡不羁的酒神。在自然界里隐藏着概念的统一性”*[德]黑格尔:《自然哲学》,梁志学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80年版,第20~21页。。马克思不同意黑格尔所认为的法律、国家和社会都是“理性”的产物。首先他坚持认为在既定环境中,人仍然作为异化力量的产物,历史仍然具有史前历史的特征,在此第二自然仍然是第一自然的影子,仍然被无形的力量所决定。我们将人类未改造过的自然称为第一自然,相应地,第二自然是指已被人类改造的自然。我们可以把文化、历史和社会当作第二自然,第二自然在更广义的范围上可以包含原则和法律。在第一自然向第二自然的转化过程中,马克思看到了自然科学取得的巨大进步,然而在社会领域却仍需要变革,这意味着马克思认为社会变革对建设第二自然是必须的。

正如施密特所说,马克思分析人与自然的关系遵循着自己的方法论,其中第一个组成部分是人的社会和自然的双重特征。在《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中,马克思批判了所有旧唯物主义的主要缺点,即旧唯物主义忽视了人的主观能动性,而在历史唯物主义中,马克思强调人是历史的主体,是实践的主体,人的实践活动推动了历史的发展,历史唯物主义首先肯定了人的价值。马克思从实践出发,探索出人类的生存和发展同自然是辩证统一的关系,阐发了自然改造人、人改造自然的思想,同时提出人类可以通过积极的、能动的实践活动来实现人与自然的和谐一致。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马克思指出,与动物的生产相比,人的生产活动具有全面性,因为人面对的是整个自然界,可以按照自己的需要来进行生产。在这种生产中,人类既要关注自身的需要,又要关注自然的需要;既要关注当代人的利益,又要顾及后代人的利益;既要注重经济效益,又要注重社会和生态效益。同时,马克思指出人类懂得按照“任何一个种的尺度”进行生产,这个“尺度”即指人类再生产过程中要遵循自然界的规律,而这正是生态学马克思主义的方法论依据。

自然和社会的维度是相互贯穿的。当马克思将自然比喻成人无机的身体时,指出这种关系正如新陈代谢(stoffwechel),自然维度便变得明晰:人是作为自然的一部分作用于自然,正如任何其他自然元素之间相互作用一样。在这里,人作为生物体有物质需要,正如存在物只能在自然环境中生存。马克思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把自然当成人的无机身体,在《资本论》中他使用“新陈代谢”、“与自然的相互转换”概念,但新陈代谢发生在与他人的共同体领域,因此人类也是社会存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马克思经过对实践和理论的考察对人的本质进行了较为严密而完整地规定,他认为人的本质在于他的类本质,归根结底,人是类存在物。马克思进而对其展开论述:一方面,在劳动生产实践中,人与劳动工具、劳动产品等其他类存在物是相互独立、相互分离的,因而人逐渐在理性认识中将自己与其他类存在物区别对待,形成了对自我这种类存在物的认知;另一方面,或者换句话说,人区别于其他类存在物的核心因素(或关键)在于:人是现实的而非抽象的、有意识的而非无意识的类存在物。因此,我们可以说,马克思对人的规定在于现实性和有意识性这两个特性,人的现实性表现在他在现实的劳动生产或现实世界中是普遍存在的,人的有意识性在于他对自由的追求。

马克思强调人和人、人和自然的双重关系产生于他们的交往中,他同时区分了产品和生产力的关系。生产力主要是指人与自然的关系,而产品则是特指人与人的关系。生产力具有自然和社会的双重属性,是可以去驾驭自然并使自然为自己服务。正如《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里所说,人的现实性或实践性首先表现在人与自然的关系之中。在劳动生产实践中,人将自然界与人类自身加以区别对待,并把自然界当作人类存在的基础,原因在于:其一,自然界为人的生命活动提供物质资料;其二,自然界也是人类进行劳动生产实践的对象,同时人类用于劳动实践的劳动工具也是从自然界中获得的。

人类能预见自然过程和自身工作的结果,为了解释这一点,马克思将人的活动和蜘蛛与蜜蜂的活动进行了比较,虽然说蜘蛛织网和蜜蜂筑房的活动都很灵活,但这些远远比不上人类的劳动,因为在进行劳动之前,人类的头脑中已经刻画出了劳动的过程和预期的结果,而动物的活动却做不到这一点。这种自觉意识状态是人和动物的决定性区别。人类能决定如何建设自己的房子,他们在大自然中没有既定的位置但是能适应任何位置,而且人在适应过程中不去改变自己的生物特征,与此相反,他们去锻炼这些特征。

马克思关于人与自然辩证关系的理论,显现了人与自然相互依存不可分割的联系,肯定了自然的实践本质、社会历史性等特征,强调了人与自然和谐发展的原则,将“人改造自然”和“自然改造人”有机统一起来。格伦德曼在此基础上赋予了“支配自然”更为积极的意义。首先,“支配”只有在与支配者的利益联系起来考虑才有意义。人类社会如果不考虑支配自然所引发的后果,是没有资格去支配自然的;其次,“支配”不是破坏自由意志,不是类似于旧社会中奴隶主对奴隶的绝对统治,治理或支配并不是要违背自然,而是在服从自然、尊重自然中来实现,是以理性的方式对自然进行控制。自然本身没有目的,是人将目的赋予了自然,“人按美的规律来制造”;最后,格伦德曼将马克思“支配自然”的概念与实现共产主义方案联系在一起。马克思认为,共产主义社会是一种人类联合体,在这里,每个人的自由首先得到最大程度地发展,同时,这将是一切人自由发展的条件和基础。自由的实现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在于人的全面发展与自然发展的和谐一致,联合起来的个人共同拥有着自然,在遵循自然规律的前提下将其置于共同的控制之下,依据共同需求合理地向自然索取社会生产所需的物质,最终在这种合理适度的长期物质变换中达到人与自然的和谐融合。共产主义是人类历史上最能实现自我价值的社会,在人类对于自身与自然的关系有了全面的认识后,首次成为了自然真正的主人。人类根据自身的需要,精心利用自己的理性意识控制着所有的自然产品和各种社会条件,成为自身社会化过程的主人,从而实现人类“支配自然”的目的。格伦德曼认为将“支配自然”表达为“有意识地控制”是恰当的,我们可以说治理一条河流或驯服野生动物,或者说一位音乐家用高超的技艺弹奏乐器,这都可以表达为“技艺精湛”。就像我们无法想象一位技艺精湛的演奏家用铁锤敲击乐器一样,我们同样不能以野蛮的方式实现对自然的支配。由此可见,对自然的支配不是生态问题的根源,相反,生态问题的存在恰恰证明了这种统治的不足。由于妄图征服、控制、统治和主宰自然,没有有意识地、理性地“支配自然”,导致生态问题日益严重,最终损害到人类自身的利益。

在西方国家,非人类中心主义的生态主义理论很有市场,他们根据人类社会的发展状况以及越来越凸显的生态问题的现实,对人类中心主义立场的思想理论进行了反思及批判。经过动物中心论、生物中心论以及生态中心论的理论发展,非人类中心主义的理论不断丰富和完善,同时,也把道德关怀从人类社会拓展到整个自然界。20世纪70年代,当代伦理学家彼得·辛格在其名著《动物解放》一书中重新思考了人与动物的关系,彻底清算了“动物对人只具有工具价值”的思想,他认为动物同样具有感受苦乐的能力,因此,人类应当对动物进行道德考量,尊重动物自身应有的道德地位。汤姆·雷根进一步从内在价值的角度主张动物自身的权利。动物“不仅仅意味着有生命的和有意识的……拥有期望和愿望;拥有感觉、记忆和未来(包括自己的未来)的意识;拥有一种伴随着愉快和痛苦感觉的情感生活;拥有偏好与福利;拥有发动行为以实现自己愿望和目标的能力;拥有一种心理上的同一性;拥有一种独立于他人的功用性的个体的幸福状态”*转自蔡守秋:《简评动物权利之争》,《中州学刊》2006年第6期。。

生物中心论者更是强调,不仅动物而且低等动物、植物甚至所有生物都有内在价值,有自己的目的,因此,人类应当遵重生物自身具有的道德地位。不论是史怀泽提出的“敬畏生命”,还是保罗·泰勒提出的“尊重自然”的主张,都体现了生物中心论的基本立场。“善就是保护生命,恶就是毁灭生命和妨碍生命”*[法]阿尔贝诗·史怀泽:《敬畏生命》,陈泽环译,上海: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1996年版,第9页。,这里生命的主体不仅指人类,而且包括整个生物界中的所有生物。生态中心论者更是彻底否定人类存在的优势,把人类放在与生态圈中其他生物甚至大地同等的地位。美国伦理学家奥尔多·利奥波德提出“大地伦理”,认为大地不只是土壤,同时还包括气候、水、植物和动物,人类不应当是大地的征服者,而是与其他所有类平等的一员,好坏、善恶的标准也不能仅仅依靠人类的判断与评价,而是整个生态圈的和谐、稳定与美丽。通过上述简单的分析,我们可以看出非人类中心主义理论的基本理念:第一,自然生态有其自身的内在价值、目的价值及其道德地位。第二,人类是自然生态中与其他物种平等的普通一员,并不存在先天的优势,也不是世界的中心和唯一的主体。第三,人类与自然生态的关系不是不同主体之间的博弈,而是相互依存、共荣共生。因此,人类要尊重自然的道德地位及其内在价值,维护自然生态的整体利益、利本利益。

自然生态,既是非人类中心主义理论的现实出发点,也是他们理论追求的目的与归宿。对非人类中心主义而言,正是人类支配自然、控制自然的思想,导致了环境的破坏、生态的失衡,因此,生态问题的解决,必须确立非人类中心主义的立场与理念。显然,格伦德曼对这种非人类中心主义的立场与观念持反对态度。在他看来,对自然的支配不是生态问题的根源,相反,生态问题的存在恰恰证明了这种支配的缺乏。换言之,支配自然仍是一种合理的方法,通过这一方法我们可以理解生态问题和找出解决方案。但是,我们不难发现,这种非人类中心主义的生态思想体现着一个共同的自然主义世界观正在盛行,它把自然和社会并列,引导社会规律适应自然规律,并将二者相融合。自然主义意味着在特定自然法则的基础上理解社会,并从生态原则推断社会组织的社会规范和原则。“生态学之父”赫克尔(Haeckel)在19世纪就宣称人类应该按照自然法则生存。有趣的是,在生态学语境中,这种自然主义的世界观是所有政治倾向的共同点,即自然规律作为人类社会所必须遵守的权威和法则是可以指导人类解决生态问题的。这表明自然和生态问题的任何话语都是有预设的,这些预设与话语的参与者的文化背景相一致,是历史的产物。因此,格伦德曼指出对于自然或生态的定义总是离不开人的因素,由于评价的参考点是人,解决生态问题的非人类中心主义方法势必存在缺陷。人是自然的一部分,同时在自然之上,甚至在自然之外。人类没有不得不居住的固定地方,地球上几乎所有的地方人类都可以居住。通过这一特征,人类将自己区别于其他大多数动物(包括各类植物),它们只能在有限的地理、生物、气候环境中存活。那么人类如何能在一个陌生的环境中生存?答案是通过在自己周围构建一个“第二自然”,即人化自然。“人化自然”是人类对抗自然的工具,是人类在自然中对抗自然这一矛盾的解决方案。矛盾的解决方案需要一个全新的维度——工具或是技术的使用,从而区别于动物。动物在不利环境中通过进化以求得生存,其他变化也随之发生。由于人类以特定方式组织自己的生活,他们没有“天敌”,不像其他几乎所有物种都有自己的天敌,自然往往以敌人的身份对人施加力量,而人类必须通过武力和智慧争夺对自己有利的东西,对人类来说,自然不总是有益的、把自然看作是好的,把技术和人类文化看作是坏的,这是完全错误的。

人类中心主义为评估生态问题提供了一个参考点,这个参考点可以用不同方式定义,诸如人类个体、社会、后代等,不管如何定义它都建立起了一个评判现有生态现象的清晰标准。另外,若非站在神秘主义立场用神秘的东西解释或定义生态问题,那么为了对生态社会进行研究所采取的“以生态为中心”的方法必定是形式各异的,这是因为他们大都将生态问题的研究置于自然之上,而非人类活动和人类社会的生产发展之上,这些研究方法的局限性就在于以自然为视角或研究的切入点,而忽视了人与社会的能动性。对自然和生态平衡的定义明显是一种人类行为,是根据人的需求、享受和欲望对生态平衡下的定义*Reiner Grundmann:Marxsim and Ecology, London and New York:Oxford University Press, 1991,P18.,自然为何会以平衡的方式运转?或者说为什么自然总是呈现给人类以美丽?是不是人类把美丽的法则引入到自然中?“生态问题基本上是人类破坏自然的结果”*Reiner Grundmann:The Ecological Challenge to Marxism, New Left Review, No.187,1991,P108.这一论断并不拒绝对自然的支配,只是反对一些消极的行为(如破坏、践踏)。格伦德曼认为这个说法也具有误导性,因为它暗含了一个假设的观点,自然可以受到(人类行为或其他)破坏,这个破坏并不是物理意义上的,而是一种评价的意义,对自然的破坏指对人类赖以生存的环境的破坏,暗含的意义是生态问题源于人类对自然目光短浅的开发,即自然的内在价值被破坏和没有考虑到剥削型开发自然对人类产生的负面影响。

格伦德曼认为马克思有一种人类中心的世界观并且没有为探索、支配自然设置障碍。马克思认为,自然本身是无目的的,并非人们所认为的那样以人类自身为中心,而是人类在实践活动中将自己置于自然的中心位置,并把自身的意识和目的作用在自然界之中,但是人类在有意识地改造自然界时,首先需要遵循自然界本身的法则。正如培根在《Novumorganon》中所说:“统治并不意味着侵犯。自然规律是要遵守的,人类作为自然的仆从和注释者,在思想和现实上观察到这么多自然的过程,可以做很多也可以理解很多,但是也只能做和理解这么多了,在这之外人类什么都不知道,什么也做不了”*Reiner Grundmann:Marxsim and Ecology, London and New York:Oxford University Press, 1991,P62.。也就是说人类将自己的目的强加于自然,但是不能随意地利用或操纵自然,就像人类不能从未成熟的小麦中磨出面粉,人类能做的只有把自然中的物体合并或分离,剩下的就靠自然自身完成了。人作为自然界中最发达的物种,是现存自然界中必不可少的一部分,为了完成新陈代谢活动,人类必须依靠自然、借助自然和利用自然,如果停止了一切生产活动,人类将面临灭亡。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马克思说到,人必须要依靠自然界来生存。这就是说,人类为了延续自己的生命,会不断地与大自然相互作用,人的肉体与精神都在这种交互作用中得到丰富。作为人的无机身体,人类发展繁荣了,自然也会得到繁荣。任何对资源的任意滥用,任何超过一定程度的对土壤、水和空气的污染,最终对人类生存环境的破坏都是毁灭性的。人类对环境的破坏即使不会导致人类无法生存,也会使生存变得非常艰难。

同时,格伦德曼在马克思的著作中找到了三个关涉“人类中心主义”的生态路径。第一个是资本主义的生产。众所周知,马克思揭示出资本主义生产的最大动机是实现资本利润的最大化。他在分析资本主义的生产过程中,讨论了工业、农业以及二者之间的联合所造成的土地和劳动力的衰竭,格伦德曼认为这表明马克思实际上已经涉及到了生态问题出现的原因,即无意识后果。土地和劳动力是资本主义积累财富的主要源泉和人类生存的必要条件,土地的衰竭以及由于工作日延长、生活条件恶化而导致的劳动力耗竭会永久性地破坏人类赖以生存和发展的自然条件。马克思的主要兴趣是对人的消耗,这并不是因为他的人道主义立场,而是与他所处的时代背景有关,那时候主要的对象就是对人的过度消耗。马克思从过度劳动来关心工人阶级的生活状态,在这里存在一个改善工人生活和工作状态的补救措施:劳动法可以缩短工作日,保障工作安全。这个能否与生态问题相类比呢?在资本主义工业化进程中,工人受到损害,但是环境也没有少受破坏,在一个新的劳动进程中,工人享受更短的工作日、安全保障和更好的工作条件,但是环境仍然遭到破坏,因此格伦德曼认为不应仅把对生态破坏的注意力投射到资本主义私有制条件下的私有企业,国有和公有企业同样会存在对生态的破坏,社会主义一样也存在生态恶化问题。第二个是针对生态问题的异化。“异化”是马克思思想中极为重要的概念,他所认为的当代社会病态现象的根源就是异化。格伦德曼将马克思的“异化”描述为工人与外在于工人的生产资料之间的冷漠关系。格伦德曼认为马克思在分析资本主义异化时忽略了一个关键的事实:既然工人从最终产品中获得劳动报酬,那么他们就没有节省资源的动力,因为他们浪费资源对他们的收入没有任何负面影响,只要我们承认个人利益不等同于共同利益,异化就可能出现,资源浪费也可能出现,共产主义也不会幸免。第三个是普遍意义上的人与自然的新陈代谢。工业和技术是生态问题产生的关键因素,一些激进的生态主义者认为“考虑到自然,没有任何生产是最好的生产”,格伦德曼认为这是非常荒谬的。人类如果不在自然范围内生产就无法存活下去。人是自然的一部分,是最发达的动物,人依赖自然,并且依靠和自然的相互作用存活下去。他们在和自然的互相作用中获得工具、技巧和知识,我们统称为“技术”。格伦德曼把技术定位在人和自然之间,也就是说,技术揭示了人与自然相处的方式,是人与自然发生物质交换过程的中介,正是技术拓展了人类控制自然的方式。这是人和自然代谢的必然状况,人只能通过工具、技术改变自然,这为我们正确认识生态问题、解决生态危机提供了路径和基础。

人类中心主义强调在生态系统中处于中心地位的只能是整个人类生存和发展的需要,这就意味着它不排斥和否认其他生物的需要和利益,而是把这些当作实现人类利益的必要前提和重要手段,同时也意味着按照人类的长久生存和发展的需要合理恰当地处理人与自然的关系。为了生存和发展,人类不可能违背自然规律,凭主观意志掠夺自然,而只能在尊重自然规律的前提下开发和利用自然。从格伦德曼对马克思人类中心主义世界观和方法论的分析中,我们不难发现,他探讨的人类中心主义,关注的是人类社会的长远的、整体的利益,而不是狭隘的、眼前的利益。在分析生态危机的根源和对待自然的态度上,我们应当坚持人的主体地位。只有从这个角度出发,才能真正达到人与自然的和谐相处,进而解决生态问题。

根据格伦德曼的观点,在分析和解决生态问题上,我们应该站在马克思人类中心主义的立场上,尊重自然、顺应自然、保护自然,合理地利用和开发自然,以中华民族优秀传统文化中固有的生态文明观为哲学基础和思想源泉,以生态学马克思主义为理论借鉴,建设美丽中国,通过建设资源节约型、环境友好型社会,实现经济繁荣、生态良好、人民幸福。

[责任编辑:吕本修]

Comment on the Ecological Marxism Thinking of Grundmann

Sun Shuang

(School of Marxism of Shandong Normal University,Jinan Shandong,250014)

Rainer Grundmann believes that the framework of historical materialism to define and solve ecological problems provides credible and feasible, so from this perspective he explores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Marxism and Ecology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historical materialism, and points that "ecological problem"should be defined clearly,opposing one-sided view of the causes of ecological problems, emphasizing the root of "domination of nature" is not ecological the human society is precisely the nature of "unreasonable control" was a result of the continued deterioration of the ecological problems; in "whether can use thought reform eco Marxist Marx principle" differences, Grundmann first proposed to return to the human center slogan, to stand up for the human center of Marx's name, should adhere to the Marx doctrine as a guide to realize the sustainable development of the Communist society.

Grundmann;ecological marxism; anthropocentric.

孙 爽,女,山东师范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博士生,研究方向为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

B15

A

1002-3909(2017)02-0104-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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