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特莱夫人的情人》三部中译本的伦理取向研究

迟秋雅，孙 静

(金陵科技学院 外国语学院，南京 211169)

《查特莱夫人的情人》三部中译本的伦理取向研究

迟秋雅，孙 静

(金陵科技学院 外国语学院，南京 211169)

劳伦斯的最后一部长篇小说《查特莱夫人的情人》因大量直白的情爱描写而饱受非议，出版发行一波三折。由于原著多舛的命运，其中译本在中国有着比原著更加可悲的命运。通过对具有鲜明特色的三个译本中情爱描写的比较，借用文学伦理学的批评理论，探讨译者由于个体差异所反映出来的伦理取向。

伦理取向；译本；译者；情爱描写

引言

戴·赫·劳伦斯作为英国20世纪文坛毁誉不一、最具争议性的作家，在过去的近一个世纪里受到世界文学界和读者的极大关注。《查特莱夫人的情人》(1930)是劳伦斯生前创作的最后一部长篇小说，从它诞生起的80年里备受读者和评论界的关注。作品以宗教般的热忱赞美性爱，以细腻微妙的笔触描绘两性关系的美好，然而，这种对性爱的大胆描写背后，正是作者对当时历史、政治、宗教、经济等社会问题的严肃思考。

《查特莱夫人的情人》一书的最大特色，也是这部小说备受争议的地方就是书中有较多直露的性描写。正因如此，该书在发表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都被认为是淫秽小说，在英国本土、美国以及东方的一些国家成为禁书。在中国，自1936年饶述一先生首次将其翻译成中文后，在此后的几十年中，中文版的《查特莱夫人的情人》在中国被扣上“禁书”的帽子。尽管该书在20世纪60年代的英国、美国及日本都得到了全面解禁，但直到21世纪，此书在历经数年的争议后，终于在国内由权威的人民文学出版社负责出版了书廊系列的《查特莱夫人的情人》(2004)，被称为“迟到了30年的中文正版全译本”，2007年由台湾新潮社文化事业有限公司出版的《查特莱夫人的情人》开始在台湾发行。本研究从文学伦理学批评视角出发，针对《查特莱夫人的情人》三部中译本中关于情爱描写的对比，分析各译本之间的差异和存在的价值，寻找出不同中译本的伦理取向、时代特征及美学价值。

一、译本中关于情爱描写的比较对照

在《查特莱夫人的情人》之前，劳伦斯就已在他的多部小说中探索了两性关系，他认为理想的爱情应当是“灵与肉的完美结合”，身心的和谐与统一，而工业化的社会显然扼杀了人的本性，满足了生命本能的欲望得到满足才是幸福理想的社会，所以全书大篇幅的性爱描写充分体现了作者对当代社会中两性关系的审视，以及对工业化社会的无情批判。

在当时，这种与时代道德伦理相悖的性描写小说遭到了当局的严厉查禁，出版受到了层层阻扰，同时代的作家和批评家也认为这是一部“有伤风化”的小说，甚至连作者本人也变成了人们口中的“色情作家”。而对于译者来说，如何在保留原著特色的基础上满足读者和出版社的要求，情色部分的翻译就成了棘手问题。由于受地域、文化、历史条件的限制，三部译作之间有着不同程度的差异，而这些差异的背后与译者的伦理环境和选择有着不可分割的关系。

例D.H.L: “Tha’s got such a nice tail on thee,” he said, in the throaty caressive dialect. “Tha’s got the nicest arse of any body. It’s the nicest, nicest woman’s arse as is! An’ ivery bit of it is woman, woman sure as nuts. Tha’rt not one o’them button-arsed lasses as should be lads, are ter! Tha’s got a real soft sloping bottom on thee, as a man loves in’is guts. It’s a bottom as could hold the world up, it is!”[1]

张瑜:“你这后面多美丽!”他用那喉音的爱怜的土话说。“那是人间最美丽的臀儿，那是最美丽的妇人的臀儿！那上面每一个地方都是妇人，纯粹的妇人！你并不是那种臀儿像纽扣似的女孩，她们该是些男孩子，可不是！你有的是一个真的、柔软的、下倾的后臀，那是男人们所爱，而使他们心动的东西。那是可以负担世界的臀儿。”[2]

饶述一: “您这后面多美丽，”他用那带喉音的、爱怜的土话说：“那是人间最美丽的臀儿！那是最美丽的妇人的臀儿！那上面一分一毫都是女人，纯粹的女人！您并不是那种臀儿像纽扣似的女孩，她们该是些男孩子。可不是！您有的是一个真的、柔软的、下倾的后臀，那是男人们所爱，而使他们心动的东西。那是可以负担世界的臀儿。”[3]

赵苏苏: ……[4]

以上章节节选自第十五章，描述了梅勒斯和康妮在雨中裸奔的场景，这部分也是整本书的高潮，梅勒斯热情毫不掩饰地向康妮表达爱意。三位译者对于此处非常敏感直白的性描写采取了不同的翻译策略。饶述一和张瑜直接根据原著完整地进行了直译，而赵苏苏却直接省去了此处的描写，实际上在全书多处的性描写中赵苏苏都故意省去，而其他部分则尽量采用了委婉语。

小说中康妮和梅勒斯之间的情爱场面描写是本书最具争议、最具作者风格的部分，作者倡导两性之间最真实、自然的爱恋，灵与肉的完美结合。康妮和梅勒斯的关系在经历了一系列的情爱洗礼后，逐步得到了升华，这种理想的两性关系正是劳伦斯赞扬和追求的，所以为了将一个真实的劳伦斯展现给读者，对此部分的翻译至关重要。饶述一虽然完整地翻译了原著，但在语言上控制了对一些情爱场面的翻译，采用了委婉语。张瑜试图将小说的原汁原味保留给台湾读者，大部分地方都仿照了饶述一的译法。赵苏苏的译本用了很多中式习语和表达，对与“性”相关的词语和表达虽然采取了客观和直接的方式，但对于性爱场面描写的翻译删节较多，从这个角度看并没有忠实于原著。

二、译者的伦理取向

在人类文明之初，维护伦理秩序的核心因素是禁忌。文学作品在描写禁忌的同时，对人的自由本能和原始欲望也进行了真实而充分地描写。正是在作家对人的自由本能和原始欲望的揭示中，我们才看到了自由本能和原始欲望对于人命运的影响[5]。译者作为翻译活动的主体，在作者和读者之间架起了沟通的桥梁，起到了媒介作用，译者的翻译过程实际上也是创作的过程。通过对这三个译本的比较，不难发现产生这种差异性的原因主要来自于译者，译者在尊重翻译对象的前提下，受到了社会伦理环境和个人伦理背景及身份的影响，为实现翻译目的，做出了伦理选择，用不同的翻译策略来诠释作品。

1.译者创作的社会伦理背景

翻译活动是一种交流活动，只有当人类社会发展到一定程度才会出现。译者在创作译本时不可避免地受到社会伦理环境的影响，在饶述一的时代，中国刚刚从半殖民半封建的社会过渡，经济落后，文化封闭，新旧伦理道德冲突，人们“谈性色变”，对情爱一事总觉得难以启齿。在此环境下人们普遍关心的是国家的命运，因此，对当时文学作品翻译的准则是从单纯的娱乐性转为启迪和现实性。饶述一作为“第一个吃螃蟹的人”，采取了直译的方式将《查特莱夫人的情人》完整地介绍给中国读者，希望能够激起读者的“血性意识”，使他们能够意识到生命的美好和两性的和谐，将民主、自由、自然的观念带给中国大众。饶述一肩负文学的社会责任，打破传统的道德观念，将这部饱受争议的作品进行翻译，甚至自费出版，将美好、健康、和谐的两性观带给读者，批判工业社会对人性的压抑，与当时中国的思想困境不谋而合。

改革开放后随着中国经济的崛起，文化领域开始呈现出“百花争鸣”的景象，对劳伦斯及其作品的认识也开始不断深化。从80年代起出现了不同的译本，但一直没有官方的权威译本，直到2004年赵苏苏在人民出版社的资助下翻译了这部作品。在她的译作中，采用了归化的翻译策略，语言幽默诙谐，接近现代读者，但出于官方的发行要求，在她的译作中删节了原著中的大量性爱描写，语言也更加隐晦。赵苏苏翻译这部作品更多地是向读者宣传劳伦斯，侧重对作者写作技巧的介绍和对其生态思想的歌颂，讴歌自由理想的爱情和生活，而不希望读者只聚焦其中的情爱描写，把它作为一本“色情小说”来阅读。

张瑜的译本产生在台湾，由于交通、文化、通讯等沟通不畅，其文化语言习惯在很大程度上还停留在解放前，如繁体字、写作格式等。所以张瑜的版本和饶述一的版本最为接近，实际上，由于对劳伦斯作品的译介受到了历史、政治原因的影响，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饶述一的版本作为权威范本影响了很多译者。张瑜深受饶述一的影响，同时也受台湾本土的传统文化影响，所以其文本既具有现代特色，又采用了异化方式保留了原书风格。

2.译者的个体伦理主体性

译者在翻译创作的过程中除了受到社会伦理环境的影响，还受到自身伦理身份、背景和伦理原则的影响，做出翻译的伦理选择。此外，译者的个人身份也赋予了译者个人道德及民族性，不同的文化对道德的判断不尽相同，译者所处的时代、民族道德观念会影响译者对原文中有关道德元素的价值判断，如不同文化对婚姻、家庭的道德判断[6]，所以，译者在从事创作的过程中，不可避免地要受到自身的伦理观念和伦理身份影响。

饶述一的译本产生于20世纪30年代，针对的读者群主要是中国的知识分子和文学爱好者。饶述一的译文在理解和表达上都比较到位，语感流畅，没有常见的生硬翻译腔。一直致力于译介劳伦斯作品的一位当代译者对该译本评价颇高：“很是服膺饶先生精湛的文字造诣，也艳羡饶先生对英国人生活了解的透彻，这体现在其译文遣词造句的细微处，若非劳伦斯的同时代人，并体验过真正的英式生活，是不会用词如此准确的。”[7]此外，由于当时盗版猖獗，国民政府在文学翻译上实行限制，所以为避免著作权和法律上的纠纷，饶述一自己作为赞助人，自费出版了这部有争议的小说，希望能够还原这部小说的全貌。在翻译过程中，作者自己作为赞助人和译介人，拥有了极大的自由度，所以在翻译策略的选择上采取了异化方式，将原语境中的异国情调完整地传达给读者，甚至连富有争议的性爱描写也没有删除，真实地呈现给读者。但由于当时的特殊背景和资金限制，发行量并不乐观。

21世纪初，国内对劳伦斯的研究已经比较系统，又一次出现了“劳伦斯热”，赵苏苏受人民出版社委托翻译了这部“命运多舛”的小说。由于可参考和依据的材料比较齐全，同时随着改革开放和全球一体化的进程，人们对外界了解的机会和渠道也越来越多，思想也更为开放和包容，所以译者对一些比较敏感的“情爱”描写采取了直译的表达方式，保留作者的原有风格。虽然译者在最大程度上保持了劳伦斯作品的风貌，但不难发现书中还是出现了对于性爱描写的大幅度删节。人民文学出版社策划部主任孙顺林指出，《查特莱夫人的情人》的再版，并不是为了迎合当下文学作品中泛滥的性描写。读者对译本的广泛关注并不意味着对该译本的正确认识，很多读者读这本书是出于新鲜感和好奇心，缺少基本的情欲美学观念。但令人欣慰的是，大多数读者能把这本书看作是一部艺术作品，而非黄色小说[8]。所以作为译作的赞助人—人民出版社，影响了译者对作品中性爱描写的删减，译者在满足读者需求的同时也在完成对委托人的责任伦理。

张瑜的译本是在2007年由台湾新潮社文化事业有限公司发行、雅典娜书房出版社企划，是目前台湾市场比较通行的版本。在时间上与赵苏苏的译本比较接近，但由于地理位置和历史原因，以及作者对原著的理解，所以在翻译的表达风格上更接近饶述一的译本，采取了异化和直接的方式来翻译原著中的情爱描写和性爱表达。正如译者在封页上所写，希望读者能以现代人的眼光来看这部做品，而不是单以“有色眼镜”来看待这部备受争议的作品，应看到作者对整个人类社会的病态控诉[2]。译文读者的阅读活动和接受程度，对译文的价值、意义及历史起着决定性作用，读者在翻译活动中举足轻重，满足读者的期待视野成了译者的伦理责任[9]。作为一本通俗文学读物，张瑜在翻译的过程中充分考虑到了译入语读者的接受程度，所以和饶述一不一样的是多数情况下采用了“文化对等”的方式解决源语言中的难点，增强了译作的可读性和完整性。

结束语

《查特莱夫人的情人》一书中，劳伦斯通过对性爱的描写引出了对现代工业社会的思考和对人性的探寻，体现了其生态和谐的自然观和追求“灵与肉统一”的两性哲学观。随着对劳伦斯及其作品认识的不断提高，在不同的历史时期和不同的社会背景下产生了风格不一的译本，而对其中最为敏感的情爱描写翻译则是译者们面对的棘手问题。三位译者在不同的伦理环境下表现出个体的伦理取向，呈现出带有时代印记和个人特色的文学译本，给读者带来了精彩绝伦的审美体验，同时也为新时代的外国文学研究，以及外国文学翻译的发展做出了贡献。

[1]D.H.Lawrence. Lady Chatterley’s Lover[M].北京：外文出版社，2008.

[2]查泰莱夫人的情人[M].张瑜，译.台湾：雅典娜书房出版社，2007.

[3]查太莱夫人的情人[M].饶述一，译.长沙：湖南人民出版社，1986.

[4]查特莱夫人的情人[M].赵苏苏，译.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4.

[5]聂珍钊.文学伦理学批评及其他[M].武汉：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2012.

[6]李征.伦理学关照下的翻译伦理研究[D].上海：华东师范大学，2016.

[7]黑马.《查太莱夫人的情人》：生命之书[J].博览群书，2010(5):67—72.

[8]王琴琴.论赞助人对译介活动的操控——《查特莱夫人的情人》两个中文译本的比较[J].安顺学院学报，2012(4)：26—28.

[9]骆贤风.后现代语境下的译者伦理研究[D].长沙：湖南师范大学，2012.

〔责任编辑：钱晓玲〕

A Comparative Study of Sex Description in Three Chinese Versions ofLadyChatterley’sLoverfrom the Perspective of Ethics

CHI Qiu-ya, SUN Jing

(School of Foreign Languages, Jinling Institute of Technology, Nanjing 211169, China)

LadyChatterley’sLoverwas Lawrence’s last novel, which aroused enormous disputes and criticism for its bold description of sex. Due to its rocky fate of publication, its Chinese translated versions have suffered much more mishaps.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the ethical literary criticism, it is aimed to choose three versions with distinct features to explore the individual ethics by the comparative study of different translations of sex.

ethical orientation; translation; translator; description of sex

10.3969/j.issn.1008-6714.2017.01.019

2016-11-20

2016年江苏高校哲学社会科学研究项目资助(2016SJD750035)

迟秋雅(1986—)，女，江苏镇江人，讲师，从事英美文学及文学翻译教学研究；孙静(1981—)，女，江苏南京人，讲师，硕士研究生，从事美国文学教学研究。

I561.074

1008-6714(2017)01-0039-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