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 妍
(滨州学院,山东 滨州 256600)
《香祖笔记》与 《池北偶谈》笔记条目考辨
成 妍
(滨州学院,山东 滨州 256600)
王士禛笔记作品数量较多,现存笔记中以《香祖笔记》《池北偶谈》最具代表性,由于其内容庞杂,且体裁相对随意,因此会存在一定的讹误或失考之处,今从中发现几例,加以考辩,予以纠正。
香祖笔记;池北偶谈;考辨
王士禛,字贻上,号阮亭,别号渔洋山人,山东新城人,清初著名诗人、文学家。除诗歌外,其笔记作品亦较多,现存笔记中又以《香祖笔记》《池北偶谈》为代表。笔记涉及内容极为广泛,但由于笔记常为随手而书,因此难免会有一些讹误或失考之处,今就读书中所发现的失考不确之处略举数例。
例一:徐烈母,宁海州儒家女,莱阳左公母也,知书,有大节。明崇祯甲申,左公衔命督饷江左,母居京师。三月,京师陷,公从兄吏部郎懋泰以车载母,间道东归,而身与张尚书(忻)、郝侍郎(晋)徒步以从。(《池北偶谈》卷七)
此处 “徐烈母”为莱阳左懋第之母,《池北偶谈》中谓左母为徐氏。《明史·左懋第传》:“时大清兵连破李自成,朝议遣使通好,而难其人。懋第母陈殁于燕,懋第欲因是返柩葬,请行。”《明史》中为左母为陈氏。二者说法不一,窃以为陈氏为上。《先大人暨先宜人行状》云:“己丑(万历十七年),府君年四十。冬十一月十二日戌时,先妣张宜人卒,年亦四十。……明年庚寅春,葬张宜人。……夏,母宜人陈氏归府君。外大父宁海卫指挥佥事心蘖陈公治安也。宜人其长女。……府君子男二人,元配赠宜人张氏生不孝懋甲,国学生;继配封宜人陈氏生不孝懋第,邑庠生。”[1]本文中提到了左之龙(左懋第之父)的两任妻子。原配为张氏,其子为左懋甲;继配为陈氏,子为左懋第。另外,民国梁秉锟等所修《莱阳县志》中亦载:“陈氏,郎中左之龙妻。”[2]左公母当为陈氏,《池北偶谈》此条目有误。
例二:冷孝子名升,益都颜神镇人,诸生。父植元,好远游,崇祯己卯岁适岭表,鼎革后,兵戈阻绝三十年。(《池北偶谈》卷十)
此条目所记之事在清孙廷铨的《颜山杂记》亦有记载,且所述甚详,但冷孝子之名却有所不同。《颜山杂记》卷二:“冷茂才日升《龙州扶榇记》曰:‘先君讳值元,字养冲,性好游。’”[3]《池北偶谈》谓冷孝子名为“冷升”,而《颜山杂记》中谓“冷日升”。窃以为当以“冷日升”为上。首先,王士禛在笔记中多次提到 《颜山杂记》一书,“益都孙文定公沚亭(廷铨)尝撰《颜山杂记》四卷,极称简核。”(《香祖笔记》卷二)“今益都孙相国沚亭 (廷铨)《颜山杂记》所录,凤凰岭玉皇宫石刻宋四圣御押,殊不同。”(《香祖笔记》卷十)可见,作者读过《颜山杂记》,本条目应是览该书所得,为孝情所感,故录于笔记。其次,冷孝子为益都颜神镇人,孙廷铨亦是益都颜神镇人,自然熟知同乡之事,故当以其所记为准。
例三:韩通不立传,亦别有说。通次子福畤,福畤子凝,凝子勔、勮、勃。(《香祖笔记》卷三)
依笔记所言,王福畤是王通的次子、王凝的父亲,而王勔、王勮、王勃是王凝之子。此说法甚误。王福畤所撰《王氏家书杂录》:“太原府君,讳凝,字叔恬,文中子亚弟也。”《文中子世家》:“文中子王氏,讳通,字仲淹。”文中子,即王通,为其号。由《王氏家书杂录》可知,王凝应是王通的弟弟。另《王无功文集序》:“君第三兄徵君通。”又:“君第四兄太原县令凝。”可证王凝乃王通之弟当无误。按《中说》附录《文中子世家》:“文中子二子,长曰福郊,少曰福畤。”王福畤乃王通之次子。如此,王凝当是王福畤的叔父。
至于王勔、王勮、王勃三兄弟当是福畤之子。《旧唐书》卷一百九十上《文苑·王勃传》:“王勃字子安,绛州龙门人。祖通,……义宁元年卒,门人薛收等相与议谥曰文中子。二子,福郊,福畤。……勃父福畤,为雍州司户参军。”《新唐书·王勃传》:“初,勔、勮、勃皆著才名,故杜易简称‘三珠树’,其后助、劼又以文显。劼早卒。福畤少子劝亦有文。福畤尝诧韩思彦,思彦戏曰:‘武子有马癖,君有誉儿癖,王家癖何多耶?’”由此可知,王勔、王勮、王勃三人皆负才名,其父王福畤深以为豪,更引韩思彦戏称“誉儿癖”。综上,王福畤应是王通之子,也是王勔、王勮、王勃三兄弟之父;而王凝乃王通之弟、王福畤的叔父。
例四:王逢原吉《梧溪集》有《过广浦聪上人,观湖广郎中余阙撰书濴河化成寺碑记,淮西宪佥王士点篆额》诗。士点,吾乡东平人,士熙懋学之弟,常辑《禁扁》若干卷,余家有钞本。(《香祖笔记》卷六)
王士熙与王士点为元王构之子,士点为士熙之弟。《元史》卷一六四《王构传》:“子士熙,仕至中书参政,卒官南台御史中丞。士点,淮西廉访司佥事。皆能以文学世其家。”此条目言士点为“士熙懋学之弟”,按笔记条例,懋学应为王士熙的字,但从记录王士熙生平事迹的相关史料来看,王士熙并非字懋学,而是继学。《新元史》卷一九一:“子士熙,字继学。泰定中累官治书侍御史、中书参知政事。”《元诗纪事》卷十一:“士熙字继学,东平人,翰林学士承旨构子。官至南台御史中丞。有江亭集。”此处或为作者偶误。
例五:宋、元论唐诗,不甚分初盛中晚,故《三体》、《鼓吹》等集,率详中晚而略初盛,揽之愦愦。杨仲弘《唐音》始稍区别,有正音,有余响,然犹未畅其说,间有舛谬。(《香祖笔记》卷六)
《唐音》作者并非杨仲弘,当为杨士弘。《新元史》卷二三八:“杨士弘,字伯谦,襄阳人。好古学,尝选唐诗一千三百四十首,分为始音、正音、响乡,总名曰《唐音》。”此处或为作者偶误,抑或传抄刻印之误。
例六:宋有杜善甫者,济南名士,善为诗。时有掌兵官远戍,其妻宴客,竟夕笙歌。善甫赋诗云:“高烧银烛照云鬟,沸耳笙歌彻夜阑。不念征西人万里,玉关霜重铁衣寒。”闻者韪之。诗见《山书随笔》。(《香祖笔记》卷九)
《山书随笔》当为《山房随笔》,作者为元蒋子正。《山房随笔》原文为:“杜善甫山东名士,工诗文,不屑仕进,游严相之门。严迺济南望族,善甫为所敬重。一日谗者间之,情分寖乖。杜谢以诗云:‘高卧东窗兴已成,帘钩无复挂冠声。十年恩爱沦肌髓,只说严家好弟兄。’严悟非其过,欸密如初。时有掌兵官远戍于外,其妻宴客,笙歌终夕。善甫诗曰:‘高烧银烛照云鬟,沸耳笙歌彻夜阑。不念征西人万里,玉关霜重铁衣寒。’闻者快之,有荐之于朝,遂召之。”
例七:娥皇女英祠在趵突泉,今废。曾子固诗:“层城齐鲁衣冠会,况有娥英诧世人。”《水经注》:泺源亦谓娥英水,以泉上有舜妃娥英庙故也。俗人但知吕仙祠矣。(《香祖笔记》卷九)
“层城齐鲁衣冠会,况有娥英诧世人”,诗出曾巩《趵突泉》。今人陈杏珍、晁继周点校本《曾巩集》[4]中亦收录该诗,此两句却为“曾成齐鲁封疆会,况托娥英诧世人”,该点校本以《元丰类稿》现存最早版本元大德八年东平丁思敬刻本为最主要校本,同时又参校了明清诸本,较能反映曾巩著作的原貌。另外从诗句本身来看,“曾成”与“况托”相对成文,更为妥帖,因此当以“曾成齐鲁封疆会,况托娥英诧世人”为确。至于《香祖笔记》中此诗句的讹误,是作者记忆有误,抑或作者所依据版本之误,不得而知。当校正,以免贻误后人。
例八:①余尝观荆浩论山水,而悟诗家三昧,曰远人无日,远水无波,远山无皴。又王楙《野客丛书》,太史公如郭忠恕画,天外数峰,略有笔墨,意在笔墨之外也。(《香祖笔记》卷六)
②《新唐书》如近日许道宁辈画山水,是真画也;《史记》如郭忠恕画,天外数峰,略有笔墨,然而使人见而心服者,在笔墨之外也。又王楙《野客丛书》中语,得诗文三昧,司空表圣所谓“不著一字,尽得风流”者也。(《香祖笔记》卷十)
③王勉夫《纪闻》载东坡一日与欧阳公论《五代史》,公曰:“修于此窃有善善恶恶之志。”坡曰:“韩通无传,乌得为善善恶恶!”(《香祖笔记》卷十)
王楙,字勉夫,著有《野客丛书》三十卷,另《野客丛书》末附有《野老纪闻》一卷,但《纪闻》作者并非王楙,《钦定四库全书总目》于“野客丛书三十卷附野老纪闻一卷”下言:“末附《野老记闻》一卷,乃懋父所作,不著名字。”[5]据《太原王氏通谱》,其父为王大成。故《野客丛书》为王楙所作,而《野老纪闻》作者是其父王大成。从上述三则条目来看,笔记认为《野客丛书》和《野老纪闻》的作者均为王楙(勉夫),此一误。另外,条目①中“太史公如郭忠恕画,天外数峰,略有笔墨,意在笔墨之外也”,条目②中“《新唐书》如近日许道宁辈画山水,是真画也;《史记》如郭忠恕画,天外数峰,略有笔墨,然而使人见而心服者,在笔墨之外也”,并非“王楙《野客丛书》中语”,而是语出《野老纪闻》,此二误。究其原因,当是将《野老纪闻》附于《野客丛书》后所致。
例九:藏书之富,有宋宣献、毕文简、王原叔、钱穆父、王仲及、荆南田氏、历阳沈氏、谯郡祁氏、曾旼彦和、贺铸方回。(《香祖笔记》卷十一)
本段中“王仲及”,与“毕文简”“王原叔”“钱穆父”等藏书家相提并论,按其章法当为人名,但古代藏书家中并未见此人,疑当有误。经查考,北宋有藏书家王钦臣,其字为仲至。《却扫编》卷下:“予所见藏书之富者,莫如南都王仲至侍郎家 ,其目至四万三千卷,而类书之卷帙浩博,如《太平广记》之类,皆不在其间。”。又《墨庄漫录》:“藏书之富,如宋宣献、毕文简、王原叔、钱穆父、王仲至家及荆南田氏、历阳沈氏,各有书。”[6]此段内容与本条目极为相似,其中“及”为连词,因此《香祖笔记》此条中的“王仲及”,应是“王仲至”,“及”只是连词,并非人名。
[1]左懋第.左忠公集[M].清道光中湘乡左氏熟史斋刊《左氏双忠集》本.
[2]梁秉馄,王王煦.莱阳县志[M].民国二十四年(1935)排印本.
[3]孙廷铨.颜山杂记校注[M].李新庆,校注.济南:齐鲁书社,2012:59.
[4]陈杏珍,晁继周.曾巩集[M].北京:中华书局,1984:113.
[5]纪昀,等.钦定四库全书总目[M].北京:中华书局,1997:1585.
[6]张邦基.墨庄漫录[M].北京:中华书局,2002:174.
Abstract:Wang Shizhen's notes are more numerous,and the existing notes are the most representative of"Xiangzubiji"and"Chibeioutan".Because of their complex contents and relatively random genre,there will be some errors or mistakes.This time to find seven cases to be debated and corrected.
Key words:Xiangzubiji;Chibeioutan;textual research
Textual Research on the Note Entry in Xiangzubiji and Chibeioutan
CHENG Yan
(Binzhou University,Binzhou Shandong 256600,China)
I207.41
A
1671-1084(2017)04-0094-03
DOI 10.16221/j.cnki.issn1671-1084.2017.04.021
2017-03-02
山东省高校科研发展计划项目(J12WE77)
成妍,硕士,滨州学院人文学院讲师,研究方向为古代文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