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雨格
寂寂
◎韩雨格
这是一场因为民谣引起的桃色事件。
寂寂说,她想嫁给一个笑容温暖会弹吉他的男子,看他每天写歌唱给自己听,然后跟他去流浪。
我知道寂寂也就是口嗨,随便这么一说。
寂寂是我的女朋友。长得挺好看的,有婴儿肥。徐先生是这样评价的。
有天寂寂跟我说,她遇到了一个喜欢的男人。这是她和徐先生第一次见面。
“那天晚上我和朋友去唱歌,离我很远坐着一个不认识的男人,他穿着一件灰色的帽衫,很瘦。两鬓灰白间杂很短,前面的头发略微背了过去,挺有味道。看起来年长我很多,长得很好看,脸上没有表情冷冷淡淡。唱了一首赵雷的成都,低低的有点哑很动人,像是在我耳边讲情话,他一开嗓,我就想跟他回家。”
我看得出来,寂寂是欢喜的,她跟我讲的时候,眉眼带笑,脸上潮红着很兴奋。喜欢民谣的人都矫情无比,我也相信寂寂真的会因为一首歌喜欢上一个男人。寂寂身上的疯狂是我没有的,我很羡慕她永远像个小女孩。
寂寂继续和我滔滔不绝地讲述,两眼放光亮晶晶的。后来寂寂唱了一首陈粒的走马,徐先生自然地接唱下一段,颇有默契。朋友哄笑说,让她和徐先生碰杯酒,为民谣干杯。
寂寂说那天她很丑,松垮的毛衣底下蹬了条运动裤。她不好意思抬起头看徐先生,一下好像低到了尘埃里,徐先生也站了起来跟寂寂说,你唱歌我爱听。她心里开出花来抬头定定地看着徐先生,喝完了杯中的酒,两个人都笑了。
“过了很久终于我愿抬头,你就在对岸走得好慢。”
后来徐先生送寂寂回家,寂寂家从小区到单元还有一段黑漆漆的夜路。徐先生在寂寂家楼下付了车费,怕不安全主动送寂寂到了地库里。以前有很多男人送她回家,他们一般都停在路边就走,开得很快,寂寂一转身人就没了,那段路都是她自己一个人走。寂寂怅然若失和我讲。
听她讲到这我觉得挺有意思的,笑嘻嘻地问寂寂,“有没有留联系方式啊?”寂寂摇摇头,我不禁惋惜。她低头摆弄手机没说话,把赵雷的成都给我推了过来。
过年的第一天,我正听着寂寂推荐我的成都在厕所里抽烟。寂寂发消息告诉我,她加了徐先生的好友,隔着屏幕我好像看见了寂寂欣喜若狂的脸庞。“他很幽默没有看上去那么冷,他大我九岁在附近的城市工作偶尔会回来。”
过了两天徐先生发消息给寂寂,说是同学聚会在KTV,寂寂打趣问有没有好看的小妹妹?徐先生说都是一对对的,让寂寂来救场。寂寂兴奋不已仔细地补了妆,却还发消息矜持道,救什么场啊。徐先生回了一句,救民谣的场,寂寂扑哧一笑丢下我笑呵呵地走了。到了地方徐先生给寂寂点了一首天空之城,寂寂握着麦克手有点抖。她很害羞一字一句地唱给徐先生听。后来也是如常徐先生送寂寂回家,那晚的寂寂睡得很香。一想起徐先生,寂寂心里就涌起一种广袤的温柔。该怎么说呢或许有了相见的人,就不再是孤身一人。
他们又见面了,本来是撸串,不知怎么就喝起了酒。寂寂吃了头孢却没言语,跟着喝了不少,几瓶下肚,气氛也热了起来。徐先生兴味盎然说,他在几年前一入民谣坑,一去不复返。他找到了想要的感觉很熟悉,寂寂一直含笑地斜着头,用手拄着左半脸,眨着眼睛,酒精使她变得妩媚,寂寂有点小聪明,她知道什么小动作会让她看起来更迷人。
她突然有种冲动,想把自己给他,想把这个年纪的美好全裸露在这个男人眼前。我知道寂寂动了情,徐先生好像不为所惑,接着讲:“民谣很穷,听起来就穷。好像在狭小的旅店里做爱,没有空调,两个人抱得很紧大汗淋漓,没有钱买套子。每一下都是拳拳到肉的快感。”寂寂低下了头,她的所思所想眼前这个男人悉数懂得。寂寂又干了一杯她心里特矛盾,她已然被徐先生迷住了,可能今天躺在一张床上,以后就会形同陌路。毕竟有些关系从一开始就注定了很难扭转。寂寂犹豫不决,徐先生似乎看出了寂寂的摇摆,他牵着寂寂的手走出了小饭店。
夜晚的寒风依旧凌厉地刮着脸。徐先生紧紧地握着寂寂,他的手心很暖让人不想挣开。寂寂开始有了一种幸福错觉,就这样牵一晚上吧,以后他妈的爱怎么样就怎么样。
那天晚上他俩找了几个宾馆,通通满房。终于找到住处时,天蒙蒙亮了。徐先生吻遍她的身体,寂寂颤抖着把用在床上的所知所学都施展出来,潋滟一屋春色。她莫名地想起了,冯唐的万物生长里的台词:在一起的时候我一定要用尽自己的万种风情,让你在以后没有我的日子里不得安宁。他们做了很多次,直到房间里有阳光进来,才沉沉地睡了。
朋友圈里转疯了成都,赵雷上电视选秀节目火了,他终于火了。再用网易云听他的成都需要花十六块买专辑。寂寂迫不及待地想跟徐先生说,想了想还是把对话框里的文字一个个删掉。我跟寂寂看赵雷回放的时候,赵雷在台上一脸忧郁,台下的人陷入一场癫狂的感动。观众席里一个男生哭得稀里哗啦,寂寂看了也开始掉眼泪,哭得莫名其妙。寂寂说大众媚雅,民谣对她来讲是早夭的孩子。她希望她喜欢的歌手永远不红,只是她的树洞。
在很多次思想斗争后,寂寂还是非常主动地跑去了徐先生的城市。徐先生接到她后把她带回了家,晚上徐先生下厨炒了两个菜,寂寂吃得很开心。那几天里她穿着徐先生的大恤在屋子里蹦来蹦去,等到饭点了给徐先生系好围裙,然后认认真真地打上蝴蝶结。厨房里徐先生做着饭,整个屋子弥漫着西红柿牛腩汤的香味,寂寂说她喜欢这种感觉真的像有了个家。每次饭做到一半寂寂跑去参观,徐先生都会转身捧着寂寂的脸啄一口,徐先生的眼睛很好看,对视的时候他的眼底里总会升起一种遥远的奇异温柔。闲下来了两个人就窝在沙发上选一个都爱看的电影一起看完。
白天寂寂自己转转,等徐先生下班了他们就去超市买菜,一起推着购物车在货架边挑选食材讨论着晚上吃什么,这巨大幸福的笼罩下寂寂只想做一个每天洗碗洗衣巧笑嫣然的小女人,当徐先生抱着寂寂看电视,抬手宠溺地给寂寂捂脚的时候,她突然觉得爱情离她真的很近,就像他们此时此刻的距离一伸手就摸得着。
哪怕做了那些情侣们做的事,洗了衣服,净手下厨,送给你喜爱的礼物,甚至都给你买了花。但是从来没有人说过,要不我们在一起吧?这种话。
就算他们觉得彼此理解,彼此相似,但是也从来没想过为对方放弃过什么,比如自己目前的生活。
人大多都是这样的,看到一个美丽的女人就会想我要是能上她就好了。好巧不巧,如果这个美丽的女人还有点脑子,就会想着多上一阵子就好了。
有人把这称之为缘分,我并不赞同,如果这也算缘分的话,那这世界上的缘分多到廉价。撑死算是两个孤独的人在阴仄的雨天相拥取暖,大太阳的日子还是该分道而行。
不见面的时候他们经常聊天,有时候扯扯淡有时候聊聊生活。徐先生回来过两次,他带着寂寂见过他身边的朋友。大家一起吃饭的时候,徐先生都会很自然把手搭在寂寂身上,没人点破的话看起来也满像一对情侣。每次做完爱,徐先生都会紧紧地抱着寂寂,低头亲吻她的肩膀。寂寂喜欢做完点一根事后烟,在关了灯的屋子漆黑一片,只有两根淡红色的烟头微微亮着。她和徐先生缠在一起,看着窗外挂满闪灯的树和楼下的雪水融化的污水泡,她悄悄地想,我们也算一起看过星空和河流的了。
在这很多次暧昧的周旋下,徐先生先告的别。他说,“不如,就这样吧。因为我要回去结婚了。”寂寂没有挽留,大大方方地说了句祝你幸福。此时的寂寂除了比平时沉默了一点,看起来也没什么大不同。
寂寂跟我讲:原本以为爱情能填满人生的遗憾,结果制造更多遗憾的偏偏是爱情。
贰佰有首歌里是这么唱的:“你走的时候我都没有留你,选择和谁一起度过余生是你权利。”倒像是为寂寂量身打造的。很多时候民谣贴近生活,矫情的人只好温情脉脉地唱着歌,盼望喜怒哀乐有人能懂。
寂寂报名学了吉他,她说她想以后唱给自己听。那天下午阳光充盈,细碎的光斑落进寂寂的眼眶里,又亮又温柔。她眨了眨眼睛,咧开嘴冲我笑,当一个人无端微笑时不是百无聊赖就是痛苦难当。我忧心忡忡地看着她,她光脚在毛绒绒的地毯上跑来跑去,抱着吉他坐在阳台上拨着琴弦。我转身在冰箱里拿了一罐冰可乐,猛灌了两大口,听到了寂寂用并不清澈的声音唱到:“我愿你是个谎,从未出现南墙。”她逆着光,我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
在寂寂和徐先生断联系的日子里,寂寂经常做噩梦,有天她从梦中惊醒,我问她梦见了什么。寂寂说她梦见世界末日,她是地球上唯一的幸存者,她站在阿凡达里面的一样的大鸟上。城市都在脚底一片废墟,森林正在燃烧,树枝抱团烧得噼里啪啦,火光连片。她问我:“是不是真的回不去了?”
是啊,世间的事情啊,件件都藏着委屈。我不知道徐先生对寂寂有没有喜欢过,也可能他只是一个绅士又合格的炮友,谁也看不清人和人感情的形态,再难受就好像凌晨三点的雾霾呛得慌也要硬着头皮走下去。
人真的很奇怪,有的明明相爱,却不能上床;有的经常上床,却没有爱情;有的既能上床也有爱情,却不能长相厮守。
我没有这个叫寂寂的朋友,这是一场我想象中的艳遇。
这个晚上睡得很累,梦中的某些恣意时刻,我感觉我全力以赴,浑身充满一种跨越、冲刺的欢喜。
有人问我真的有寂寂和徐先生这两个人吗?到底有多少真实性,也不必探究。讲故事的人没有认真,听故事的人也不必当真。
起床后我点起一根烟,窗边照进来的光线晃得我睁不开眼,空气中的无数尘埃在固体的阳光里翩翩起舞,借我一场春光糜烂,不想归还。
责任编辑/文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