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 琼 慧
(咸阳师范学院 图书馆,陕西 咸阳712000)
【《史记》文献与传播研究】
论关中方志、碑刻诗的史学价值
——以历代咏司马迁祠墓诗为例
段 琼 慧
(咸阳师范学院 图书馆,陕西 咸阳712000)
我国传世古方志及碑石刻文中,不少是古人创作的诗歌作品。这些诗,不仅以其较高的文学艺术价值,令后人在品读鉴赏中得到审美享受,同时,这些作品也具有十分珍贵的文献史料价值。今存韩城古方志及碑刻所录存司马迁祠墓诗近百首,透过其文字,祠墓文物在历史上不同时期的存在状况,祠墓历代整修情况,祠墓景观变化,及人们拜谒、祭祀祠墓的信息等,均可得到直观了解。
地方志;碑刻;司马迁祠墓;诗
位处陕西关中地区的韩城,历史上人才辈出,文化底蕴深厚,今所见建国前所编方志及当地遗存石刻中,有不少诗歌录存了本地很多珍贵史料。其中尤以历代官员、文人所创作吟咏司马迁祠墓诗最为典型。今所见收录咏司马迁祠墓诗的韩城方志,主要有明代苏进、张士佩纂修万历十五年刊本《韩城县志》,清代毕沅、傅应奎纂修乾隆四十九年刊本《韩城县志》,赵本荫修、程仲昭纂民国十四年石印本《韩城县志》等。这些方志及司马迁祠墓碑石,共录吟咏司马迁祠墓诗作近百首,透过其文字,祠墓文物历史上不同时期存在状况,祠墓历代整修情况,祠墓景观变化及人们拜谒、祭祀祠墓信息等,均可得到较直观了解。
司马迁祠墓位于陕西省韩城市芝川镇梁山。梁山,为韩城西部横贯南北之山,因山顶平直似栋梁得名。朱熹《诗集传》谓:“梁山,韩之镇也,今在同州韩城县。”[1]216《韩城县志》云:“梁山在县西北九十里。”[2]58司马迁葬此地后,何时立祠祭祀,已不可知。其祠墓有记载的历史,始于西晋永嘉四年(310)。《水经注》卷四载:“(子长)墓前有庙,庙前有碑。永嘉四年,汉阳太守殷济瞻仰遗文,大其功德,遂建石室、立碑树桓。”[3]105
自西晋永嘉四年殷济修葺祠墓之后,历整个北朝及隋唐易代漫长历史时期,这座祠墓状况如何史书并无明载。直至中唐,有关此祠墓信息,才在中唐诗人牟融《司马迁墓》一诗中有所透露:
落落长才负不羁,中原回首益堪悲。英雄此日谁能荐,声价当时众所推。一代高风留异国,百年遗迹剩残碑。经过词客空惆怅,落日寒烟赋黍离。[4]5311
此诗赞司马迁才华绝代,也为他替李陵辩解而遭腐刑深抱遗憾与同情。有由诗知中唐时期司马迁墓十分残破,没有祠庙,更无后人所见高大树木,整个墓地似乎只有残碑可观。
北宋英宗治平元年(1064),在韩城知县李奎所写诗中,有“荒祠临后土,孤冢压黄河”之句,又有“丛生荆棘迷坟冢,旧画龙蛇照庙庭”[5]5-6之句,可知此时司马迁葬地,不知何时建了祠庙,庙庭墙壁上还有古旧的龙蛇壁画,但墓地四周仍然杂草丛生,整个祠墓无人收拾打理,十分荒凉。李奎踏访约半个多世纪后,至北宋宣和时期,司马迁祠墓曾有过一次较大规模整修,主持这次修缮活动的,是时任韩城县令的东鲁(今山东)人尹阳。尹阳所作《修太史祠记》云:
宣和七年秋,予始官韩城,寻遗访古,乃在少梁之南、芝川之西,得太史之遗像焉。予咨嗟而致式之,因低徊周览,则栋宇甚倾頺,阶戺甚卑坏,埏隧甚荒茀。惟是,享尝缺然不至。予乃愀然发喟,属诸耆老而告之曰:“司马公文为百世之英,而所居不能蔽风雨;学为继述之渊,而所藏不能去荆榛。今洪河汨流,漾乎前也;中条崛起,峙乎东也。河岳深崇,气象雄浑,公文实似之。而冢庙卑庳如此而不称公之辞与学也,甚矣!独不为邦人之耻欤?”予乃率芝川之民,择其淑韪而好事者凡一楹桷,至于瓦甓门疏之用,悉以资之。即公之墓为五架四楹之室,又为复屋以崇之。[2]574
在尹阳所写《芝川新修太史公庙诗》中,首句即称颂太史公文辞才力“有如黄河流”,并对其开创著史体例及穷高极远、搜寻胜境的著史之旨大加颂扬,同时对祠墓“惨淡连古丘”“甍摧瓦落风萧飕”之状作了描绘。从记文与诗的记述看,这次整修活动大致奠定了今天所能看到的司马迁祠墓基本规模。
至南宋时期,司马迁祠墓的祭祀又变得冷清,庙貌虽存,但墓地四周荒凉无比。在金大定三年(1163)进士、宋宁宗嘉泰三年(1203)十月曾出使过南宋的金户部郎中高有邻所写《司马太史庙》一诗中有反映。高诗云:“古庙风霜香火冷,白云衰草满平原。”[5]18韩城此时属金人统治区,对这个由北方游牧民族所建立的政权来说,汉化正在进行之中,故司马迁祠墓不被祭祀,祠荒墓古,自在必然。
宋以后的元明清各代,司马迁祠墓曾不断修葺。其庙貌变化、祭祀情况,也都可从文人所作祠墓诗文可见。如元代乡贡进士、延祐间(1314—1320)曾任延安路儒学正的韩城人段彝,在他为延祐年间韩城知县鲁花赤罗里的一次修缮活动所作题记中,述当时祠墓状貌云:“治城之南里,仅一舍,有镇号芝川。镇之阳道之右,有茔曰汉太史司马迁也。内树贞珉,历更劫火,年纪绵远,辞翰剥落,弗可考也。后存巨冢,互嵌山石,刻诸新诗雄文,乃宋金巨人魁士之作也。”[2]579其诗云:
我公奉命来帝乡,下车睹此心弗遑。构祠洁尔修蒸尝,荐新黍稷唯馨香。它山伐石勒铭章,告于厥后俾勿忘。[2]580
从段彝诗文可知,当时的司马迁墓坟冢是与山石“互嵌”一起的,石头上还刻有宋金时代“巨人魁士”们的“新诗雄文”。这次祠墓修葺结束以后,曾刻石立碑,举行了祭献仪式。
司马迁祠墓下面的台阶何时所建已难确知,但至少在清康熙十年(1671),这些台阶就已经存在。在康熙十年始任韩城县丞的上海人张天培所作《题太史公祠墓》诗中,有“层台千级耸霄宫”之句[5]54,由此知,今所见九十九级台阶,在当时就已存在。这有可能是始于康熙七年(1668)的由韩城县知事翟世琪主持修整的结果。翟世琪主持的这次修缮活动,前后持续了六七年,张天培写下这首诗的时候,修缮活动还没有最后告结,但是显然祠墓下面的道路已经整修完毕。所以,“层台千级”这样的词句,实不乏对修缮祠墓者的美颂。
至于祠墓前的坡道何时被称作司马坡,至少从明嘉靖十五年(1536)就已开始。明人郭宗傅所作《重修司马公祠记》称:“在韩城县芝川镇南陆北际半岩之间,为公墓所在,因号司马坡,而建祠焉。”[2]608至清顺治十二年进士、韩城人程必昇诗《太史公墓》亦云:“三里芝阳镇,一丘司马坡。”[2]747这都是“司马坡”一词较早的文字记载。
清代的司马迁祠墓一度十分破败,后虽屡次修葺,保护情况却很差,这种情况在清人所作咏司马迁祠墓的诗歌中多有反映。如康熙元年(1662)担任韩城知县的尹龙光所作刻石诗《题司马太史子长祠》云:“荒冢天地老,孤祠暮云封。龙门伊在望,残碣伴青松。”[6]220这种情况和清初“关中三李”之一李因笃当时所见略同。李诗《寄题子长墓》云:“尚余古柏风霜苦,空对长河日夜深。”[2]760言下之意,祠庙建筑已零落殆尽,只有古柏尚好。因祠墓毁坏严重,故康熙七年,韩城知县翟世琪主持修葺,历时六七年告成。但在康熙三十八年(1699)任职韩城县令的康行僴笔下,似乎又恢复了从前的破败之象。康诗云:“低回春草外,断碣异吾闻。”[2]748不言祠庙,只说残断的石碑倒卧春草之外。于是,这位县令又主持了修整之事。与之同时的关中著名学者、合阳人康乃心有诗赞之:
司李高岩吏,卓然董贾才。此邦为令尹,断岸起层台。柳色烟汀见,鸿飞绝塞来。夕阳云水外,絮酒得徘徊。[2]751
该诗对重新修葺后的司马迁祠墓高峻之势,写得十分逼真。另外,康行僴自己所作《重修子长祠》也说:“檐瓦孳黄雀,□垣宿白云。绸缪旧祠宇,伏腊喜馨闻。”[2]748都说明这次维修十分成功。但是时过八年后,在韩城知县周渭笔下,这座古老的祠墓又残破不堪。周诗云:“长飚吹袂陟嵯峨,司马残碑卧薜萝……平川秋草烟沉晚,翠柏夕阳鸦噪多。”[2]768而在乾隆年间张开东的笔下,祠墓前坡道、道旁树木、司马迁塑像、祠庙后的坟墓形态、近旁的殷济与左懋第墓,以及整个祠墓中的碑石等,都有十分细致周到的记述、描写。这首刻石诗《司马坡行》是这样写当时庙貌的:
夹道柏林怪且秃,但闻风吹声凄然。促拜公殿盼颜色,神腾光溃转渥丹。宫衣亵弁仍端坐,似有愁怨摧肺肝。左右侍者齐拱列,一持书册一捧冠。匠人不言容惨寂,徒令观者心悲酸。庙后屹然立高冢,冢头柏曲双龙蟠。不知何年墓石裂,只今封域花砖团。前有汉阳殷太守,后有韩城左郎官。翟君更作世家谱,长碑累书竟日看。[7]552
从张开东的描写看,当时的司马迁祠墓保护得还算不错。柏林、神像、侍者都在,墓石虽然开裂,但是坟陇有花团砖镶裹。翟世琪刻留的石碑字迹清晰,文字很长,作者居然看了一天。这种情况在嘉庆十九年(1814)任职韩城县令的张琛笔下,似乎还有留存。张诗云:“四壁韩原峻,松楸一带青。冢高埋圣笔,河岳护文星。”[6]257显见当时梁山一带生态环境还好。但是时过20余年后,到了鸦片战争前后魏源笔下,司马迁祠墓则又完全变成了荒野之地。如魏源所作刻石诗《太史公墓》云:“萧瑟嵯峨地,牛羊樵牧登。”[8]255
前已有述,司马迁祠墓的民间祭祀,从现有文献记载看,应当是从北宋开始的。北宋宣和时期在韩城担任县令的尹阳,从他所作《修太史公祠记》及诗可知,这位县令,当时不仅创作了祭祀司马迁祠墓时娱神的歌诗,教当地百姓传唱,还在韩城当地百姓中,对司马迁的历史贡献进行了不遗余力的宣传、启蒙,这也大概是历史上,民间广泛了解司马迁其人其事的第一次。从此后,韩城民间才真正开始形成了对司马迁祠墓进行民间祭扫的风气。所以,北宋末期的尹阳,在司马迁的介绍史上,应是一位不可忽略的人物,韩城百姓对司马迁及其祠墓的真正认知,从现有史料看就是从他开始的。
入南宋后,韩城成为金人统治区域,由尹阳时代开始的韩城民间祭祀司马迁祠墓的传统,似乎还持续过一段时间。如金大定年间(1161—1189)进士、韩城人赵振在其所作《重修汉太史公墓碣记》中,这样写道:“及其卒也,葬于梁山之岗,至今韩人享祀不绝。惜乎,时代历久,旧冢倾颓。”[2]576这说明当时虽有祭祀,可能已不是很频繁,因为祠墓之破败已相当厉害。这个情形,在同时代诗人高有邻笔下,有很清楚的描写。他说:“古庙风霜香火冷,白云衰草满平原。”[5]18
宋金以后的元代,韩城民间对司马迁祠墓的祭祀活动,很大程度上已经中断。元代延祐间韩城人段彝,在他所撰《重修汉太史祠记》后所附诗歌中,这样写道:“它山伐石勒铭章,告于厥后俾勿忘。”[2]580说明这座祠墓很有被人们遗忘的危险,所以他才如此强调。这也等于说,司马迁祠墓,其实当时已经不再被当地人按时祭祀了。
祠墓的再度被当地人祭祀在明代。明英宗正统三年(1438),司马迁祠墓又经历一次整修,主持其事者乃时任韩城县令李简。李所作《重修太史司马庙诗》之序文云:
庙年久日以坏,而神像伊然若有生气。昔维九月,陕西大参风阳年公富大有案临是邑,访求古今贤哲,道经祠旁,登而礼焉,见其庙颓坏。顾芝川山水秀丽,厥土沃壤,厥民繁夥,厥俗事神,呼耆老而谕之曰:斯庙祀汉太史司马迁也。迁作史述陶唐以来迄于麟止,上下数千年,功光史籍,故其生而聪明,殁而神灵必有阴骘尔民也。[2]680
其诗又云:“翼翼斯庙有门有廊,荐以溪毛奠以酒浆”,“春而有祈秋而有报,猗千万年君子是效”。由此知正统三年时的司马迁祠庙虽已颓坏,但庙中神像尚好,经重新修整后祠庙有门有廊,庙貌焕然一新。而当地百姓哪怕最年长者,似都已不晓祠庙所祭者有何功德,故任职当地的官员不得不召集他们予以申说,并立下春秋祭祀规矩。这次整修及宣传效果应不错,因为时过32年后,任职陕西的布政司左参政于璠及时任陕西按察副使、提督学政的伍福,都曾参拜过此地。在他们眼中,司马迁祠堂十分完好,庙中神像也栩栩如生,整个祠墓松柏成荫、气象葱郁。于璠《题太史司马迁墓》诗言庙中神像“数茎白发欺霜雪”[2]755;伍福《过汉太史司马迁墓》诗称祠墓“云霞五色凝生气,松柏千秋锁墓台”[2]758,都应是写实之笔。
大概也是在明英宗正统三年,由县令李简主持的这次整修活动中,司马迁墓及其祠庙四周栽种了松柏作为植被。因为此次整修30多年后,在明人伍福诗里,第一次出现了描写司马迁祠墓松柏之句“松柏千秋锁墓台”,这在前人诗中是没有出现过的。如北宋李奎作于英宗治平元年(1064)的咏司马迁墓诗,称所见司马迁墓还是“丛生荆棘迷坟冢”[5]6之象,没有柏树;另由元代韩城人段彝诗文可知,他当时看到的司马迁墓坟冢还是与山石“互嵌”一起。由此知,宋元时期司马迁祠墓四周,包括他的坟陇,是没有栽种松柏的。松柏的栽种应该是在距今570余年的明正统年间。
因为在上距明正统三年(1438)99年之久的嘉靖十五年(1536),郭宗傅写了一篇《重修司马公祠记》,此文对祠墓祭祀及墓头柏树有十分清楚的记述,这些文字可印证上述判断。郭文云:
在韩城县芝川镇南麓北际半岩之间,为公墓所在,因号司马坡,而建祠焉,盖古迹也。岁时,则镇之父老率子弟而祠飨焉,盖旧俗也。……墓端一柏,直上参天,晴则翠色凌风,雨则叆叆莹浴,雪则白贲堆琼,而碧颜尤澈。以至夜之苍龙,月之辉映,霜露之濡,历斗牛之相连,雷霆之相震荡鼓舞,随时所遇,变态出神,不可枚举。若有以昭公之文章者,盖奇观也。[2]609
由此知在明嘉靖年间,司马迁祠墓的民间祭祀已蔚然成风,而墓头柏树则长势奇特且旺盛无比。
清康熙年间,山西安邑人康如琏、康行僩父子,曾先后在陕西任鄠县、韩城县令,他们都踏访过司马迁祠墓,且都有诗歌留下。其诗中都写到了今所见司马迁墓屈曲盘旋的古柏。如康熙二十一年(1682)在任鄠县县令的康如琏《司马迁墓》诗云:“于今塚上柏,郁郁复葱葱。”[2]735康熙三十八年(1699)任韩城县知县的康行僩《司马子长墓》诗亦云:“古柏生新翠,龙蟠太史坟。”[2]748两诗作时相差17年,但他们所见司马迁坟头柏树长势之旺盛都是一样,且他们都称其为古柏,可见这颗长相奇特的柏树,在清代以前就有了。从明正统三年(1438)县令李简修整司马迁祠墓栽种这株柏树,到康氏父子拜谒祠墓又过了230多年,所以称其为古柏是恰当的。
历史上,第一个给司马迁祠墓设置守墓人的是明代惠州著名“三尚书”之一叶梦熊。叶梦熊为嘉靖四十四年(1565)进士,《大清一统志》谓其于明穆宗隆庆六年(1572)“以谏受把汗那吉降贬合阳丞”。贬谪合阳期间,他曾到韩城拜谒司马迁祠墓并作有《谒太史公墓》一诗。诗前小序云:
予以言得罪,谪郃阳。有事去韩城,谒先生墓,低徊不能去。为之置守者,给地三亩,以供扫除。书此记年月云。[2]755
为什么要为司马迁祠墓花钱买地、设置守墓人?叶梦熊诗说:“国士漂风同感慨,一杯和泪滴重泉。”[2]755犯颜直谏而遭贬,正是这种流落异乡的国士同悲、惺惺相惜之情,使他对司马迁深怀敬意与同情,从而为其墓“置守者”,“以供扫除”。这是1973年成立司马迁祠文管所前,祠墓有专人管护的最早记载。然设置守墓人管护祠墓维持的时间并不长,因为到了明代万历三十二年(1604),即叶梦熊设置守墓人30多年后,韩城另一位县令苏进踏访此地时,祠墓又是一副“翁仲支离”“白动遗墟蒿冷月,秋生老树鸟凄风”的荒凉残破景象[2]755。也就是说明代这次由私人发起,设专人管护司马迁祠墓行动,历时最多不过30年即告结束。
关于太史公事迹在韩城民间流传情况,也可透过祠墓诗见其端倪。最早透漏信息的是北宋英宗治平元年(1064)韩城知县李奎所写之诗。李诗云:“为览遗文来一奠,不知何在子长灵。”[5]6他说因读了《史记》来祭奠这位史学家,但又不知道墓主魂魄英灵在哪。由此知当时的司马迁墓地是极少有人祭扫的,这自然与当地百姓对司马迁缺乏了解有关。故从李奎诗看,至少在北宋英宗时的韩城当地,司马迁影响并不大,有关他的故事并未广泛传播。
太史公故事在韩城民间的流传,与当地官员的宣传及其祠墓不断被修葺、祭祀有关。前已有述,北宋宣和时期韩城县令尹阳,曾组织过一次祠墓修葺活动,正是这位县令对司马迁进行了不遗余力的宣传,这可能是韩城民间广泛了解司马迁其人其事的开端。此后韩城老百姓也开始了对司马迁祠墓的民间祭扫。然尹阳对司马迁的宣传所能产生影响有限。随北宋灭亡、金人入住关中,司马迁祠墓又被冷落,人们对他故事传播也变得有限。
太史公故事真正在韩城民间广泛流传,应是明代中期后。明万历二十五年(1597)担任韩城敎谕的孙廷秀之诗可证实这一点。孙所作《吊司马祠诗》云:“遗事渔樵话,荒山草木愀。”[5]37可见当时太史公事已经成为人们日常谈资,而祠墓此时又复荒凉。另,明天启七年(1627)进士、韩城人解引樾所作诗《高门》亦云:“汉家宫阙草芊芊,下里犹闻记史迁。”[5]45下里即乡野,可见当时普通百姓对司马迁已十分熟悉。当然司马迁故事的流传,与人们对其祠墓祭祀分不开。前述嘉靖十五年(1536)郭宗傅所写《重修司马公祠记》中就有“岁时,则镇之父老率子弟而祠飨焉,盖旧俗也”的记载,说明当时人们祭祀司马迁祠墓已成风气。那么时过60余年后,孙廷秀诗说“下里犹闻记史迁”,就不难理解。
综上,由方志中所录存的这些历代咏司马迁祠墓诗可知,自西晋永嘉四年以来,这座祠墓保护最好时代是明代,而清代修葺规模最大破败也速。也是从明代开始,韩城民间对司马迁其人其事才真正有广泛流传。至于整个祠墓祭祀情况,据祠墓诗知,没有当地县令受上级或朝廷之命祭祀的记载,所有祭祀活动都出自民间,且这种祭祀也时有时无。对祠墓拜谒、祭祀、修缮,完全属当事人同情、敬爱司马迁的自发行动。从祠墓诗传递信息看,在司马迁故乡韩城,至少在北宋中后期至南宋初期,人们对这位乡贤还是有一定认知。但从金代中期至明中期这段历史时期内,韩城百姓不知道司马迁祠墓墓主为何人,也是较普遍现象。
而历代韩城籍高官,对司马迁祠墓感兴趣的并不多。如金代韩城人郝鼎臣,性敏识博,为金泰和八年(1208)状元,文重当时,门下受业者名士层出,但县志中并未见录有他吟咏司马迁祠墓的作品。明代韩城人、万历四十七年(1619)进士薛国观,乃崇祯时首辅,县志中也未有他任何有关司马迁祠墓文字留下。清康熙十五年进士、韩城人刘荫枢,曾官至广东、云南布政使,为官有政声,晚年赐金归里,县志中也没有他吟咏司马迁祠墓的诗作录存。清代陕西唯一状元、韩城人王杰,居官立朝四十余载,位同首辅,离京返归韩城之日,嘉庆帝甚至赐给他一把乾隆御用过的手杖和两首御制诗,他本人亦能诗能文,更是书法家,喜好题联赋诗,县志中却未见他有任何关于司马迁祠墓的只言片语留下。从今传清代县志所录载诗看,反倒是外地任职韩城的县令或其他官员,对司马迁祠墓充满感情,这一点也值得关注。
[1] [宋]朱熹.诗集传[M].北京:中华书局,1958.
[2] [清]毕沅.韩城县志[M].傅应奎,修.台北:成文出版有限公司,1976.
[3] [北魏]郦道元.水经注校证[M].陈桥驿,校证.北京:中华书局,2007.
[4] [清]彭定求.全唐诗[M].北京:中华书局,1960.
[5] 韩城市司马迁学会.历代咏司马迁诗选[M].西安:三秦出版社,1990.
[6] 赵本荫,修.程仲昭,纂.韩城县续志[M].台北:成文出版有限公司,1976.
[7] 《清代诗文汇编》编纂委员会.清代诗文汇编(第333册)·白莼诗集[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0.
[8] 《清代诗文汇编》编纂委员会.清代诗文汇编(第585册)·古微堂集[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0.
【责任编辑 梁红仙】
On the Historical Value of Guanzhong’s Local Records and Inscription Poems ——A Case Study of Sima Qian’s Temple Tomb Poetry
DUAN Qiong-hui
(Library, Xianyang Normal University, Xiangyang 712000, China)
As for China’s ancient Fang Zhi and carved stones, many of them belong to poetry. These poems, not only with its high literary and artistic value, so that people get the pleasure of reading, at the same time, these works also have very valuable historical value of the literature. Today we can see the poems of Sima Qian Temple to tell people a lot of information about the temple and cemetery, and they have great value and deserve careful to study.
local records; inscriptions; Sima Qian’s temple and cemetery; poetry
2016-10-06
咸阳师范学院专项科研基金项目:明清关中地区方志图书编纂与传播研究(14XSYK060)
段琼慧(1971—),女,甘肃庆阳人,咸阳师范学院图书馆馆员,主要从事图书编辑及方志文献研究。
K2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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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9-5128(2017)05-0087-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