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我确认”内外

2017-03-11 17:58牛学智
文学自由谈 2017年4期
关键词:福柯

牛学智

“自我确认”内外

牛学智

有个挂搭子朋友,时不时给我传递一些信息。说,当你拉开窗帘,冲一小杯咖啡置于阳光正映射的书桌上,然后二郎腿一架,翻开一本闲书,那是什么感觉?还有一些低头不见抬头就见的熟人,照样不时赐教,说,虽然多少有点雾霾,然而感谢吧,你看某地雾霾多严重啊,我们的天到底还是蓝的,知趣吧你。另有些似乎真理在握的微信常客,当仁不让,也会经常显示出某种扭转乾坤的架势,反复宣告你的是,世界真相其实就在他或他们的文字结构中,你不看那你就是个不合格的“后卫”……

本人天生愚钝,对于这一切,仿佛有着与生俱来的抗体。

不过,话说回来,我再怎么自贱自残,总不至于说自己是个傻子吧!既非傻子,一些显于眼、明于心的常识,总不该熟视无睹吧。

喝一小杯咖啡,或经常喜欢喝咖啡,不可谓不优雅。我记得作家路遥就有这个嗜好。转战榆林、延安等县镇窑洞写作《平凡的世界》时,饭食完全可以一包咸菜、两个馒头将就。但就是少不了咖啡,而且还要浓的。正如他自嘲的那样,干的是牛马活,耍的是洋排场。几千万人口的巨型城市,有雾霾不奇怪,按照商业思维,我们还可以启动防雾霾口罩生产流水线作业,抑或从云顶山制造空气罐头,因为同样是GDP增长,这与现代化有矛盾吗?你还能看见天是蓝的,你不感谢你不活脱脱就是一忘恩负义之徒吗?翻开微信,满频疼呀痛呀孤独呀寂寞呀一类的文字,你顿时才感觉,哦,怪不得你跟不上时代的步伐,人家已经进入到所谓灵魂的深水区了,而你还在最基本的层面打转转……

情况是这么个情况,道理是这么个道理,然而,现实却并非如此。

现实是什么?你有心情研磨一小杯咖啡,或只有一小杯咖啡的满足;你随便打开一本无关痛痒的闲书,或只有一本无关痛痒的闲书的认识;你有足够的愉快瞅着巴掌大的一片天空望洋兴叹,或者只有打扫自家门前三尺雪地的胸襟;你有把自我的一点小利益的得失经常挂在嘴上的疼痛感孤独感,或者只有自家情场失意官场失宠是天大事的内在性体验指标。可是,假如世界只有你或你的一小杯咖啡,社会只有你的二郎腿或你的一本闲书,时代只有你门前三尺宽那点雪地的风雷,生活只有与他人比谁更坏的标准,意识观念只有你五十步笑百步的自我确认……你不也很孤单吗?你不也太落寞了吗?你不也缺少掌声吗?你不也孤掌难鸣吗?你不也失去参照而无法突出吗?

所以,限于这个层面的自我确认,其弊端不是一定有多么小,而是有多么功利多么自私多么狭隘。

寻找自我定位,确定自我定位,巩固自我定位,乃至于把活动半径划定在自我并终其有生之年恪守意识疆界绝不越雷池半步,等等,这种严把死守的程度,即是自我确认。好的一面是,这人不影响别人、不干预别人,显得纯粹,麻烦少。当然,这种自我划限,只是听起来合情合理,一旦走出卧室,走出小家庭,可能马上会崩溃。因为人不可能一直是自然的人,几乎从三岁上幼儿园开始,就注定是社会的人。号称生活纯粹的在校学生,就典型不过地表征了这一点。抬头看黑板、埋头做作业,然后课间出教室去厕所,即便谨小慎微,凡与同学正面遭遇皆侧身躲闪,但毕竟有此需求的不只你一个人,因为教室门口、楼梯、走廊皆公共领地,上下的楼梯、穿梭的走廊、出进的门口,难免推推搡搡,摩擦的概率非但不会减少反而还会骤然增多,就不与本不打算黏糊的同学发生关系了?这意味着,实际生活中其实并不支持理想状态的自我确认,至少把理想状态下的自我确认置于纷繁复杂的琐碎日子,并按那个约定去行事,是很成问题的,除非你不考虑那个问题。那么,伴随我们的其实是它糟糕的一面。举个简单例子,比如下班晚上在小区停车,按黄线范围停靠,理论上没有问题。可是,如果两边的车均有一半车身是压着黄线的,平均计算当然也是在圈内,可是,有了两边这个停法,中间的车就不可能驶进去。毕竟,停车是靠车的总体体积,而不是靠一堆计算数字的平均值。这时候,问题其实也好解决,不就是扳一下方向盘吗?但谁肯扳呢?一般压黄线,平均值也是合乎规范的,这是两边车主的理由,你停不进去只怪你技术不过硬。这是观念上自觉的自我确认在实际生活上的延伸。我没犯你的河水,你就不能犯我的井水。现在,你通过物业唤来我,耽误了我做饭、看电视、休息时间,就是犯我井水了。

诚然,一番理论之后,停车事宜最终还是能得到解决,大不了面红耳赤罢了。不过,生活中更深的关联,恐怕不是如此简单了。

比如,在通常的思维定势中,老鼠夹子、蛇、大肥猪、老母鸡、小黄牛、家庭主妇之间是不会有必然联系的。可事实上,它们之间不但有联系,而且还是深度关联。

粮仓有老鼠活动,这需要立即捉拿归案绳之以法,于是主妇便放一老鼠夹子进去,等待老鼠就犯。隔几天去看,果然应验,老鼠夹子夹着东西了。主妇摸黑去取夹子,不料所夹者不是老鼠而是蛇。提老鼠不成反被蛇咬,主妇受伤,补身子需要鸡汤,老母鸡被杀了。然而蛇伤岂是躺几天就能好?于是只能住院治疗,一旦住院,近邻就要前去探望,这就欠下了人情。丈夫为了答谢,只好杀了大肥猪以示款待之诚意。等妇人出院,医药费又是债台高筑,没办法,只好把小黄牛牵去卖了。

按理说,鼠有鼠道,蛇有蛇道,猪有猪道,牛有牛道,鸡有鸡道,也就是说,鼠只负责觅食就行了,猪只负责长膘就行了,牛只负责犁地就行了,蛇只负责捉老鼠就行了——各司其职,不正是它们的自我确认吗?

之所以它们的自我确认被迫打破,正是社会性,是复杂的关系把它们最终牵扯进同一问题了。

好了,我实际无心钩沉这些常识。举这些常识,只是想说,现今人之所以特别看重自我确认,其文化渊源不在今天,而在我们曾经有过的告密以自保、构陷以发迹、反咬以受宠、拆台以明己的传统。钱理群给的定位是“精致的利己主义者”,其来源可上溯至少两代人的教育观念。他们基本都是在如此大同小异的人格教育中长大,再加上当前的经济主义价值导向,钱多就是成功,钱可通吃一切,实利加安全再加上名誉的上达,等于今天的自我确认。那么,如何取得自我确认,不过是围绕于此而展开的因人而异的个人内在性诉求,大的方面属于自然人状态下的内容,而非社会人应该起码关注的焦点。因此,今天普遍受用的自我确认,根本不是哲学上“我是谁”式的探索和实践,而是基因的隔代遗传。

自我确认作为一种社会文化思潮,既然普遍流行,也就不全无积极因素。女性,特别是都市知识女性,恐怕是所有人群中最富敏感神经的一支。在她们的接受与消化处理中,自我确认也就变得颇具中国特色了。即是说,经过中国新都市妇女的实践,自我确认完全可以单独成为一个议题,而值得进一步谈论。

如果说妇女的第一次解放得益于革命(如果不算五四“个性解放”这个思想背景,如果承认“救亡”压倒“启蒙”这个基本事实),革命把她们变得似乎跟男性平等了。这平等包括平等劳动、平等担当家务、平等扛枪打仗、平等当领导干部,以及平等分享劳动成果。那么从20世纪80年代开始,直至90年代普遍流行的都市女性主义,则是中国女性的第二次解放,并且是对第一次的超越和深化。当然,要细说,第二次解放仍然是以第一次为基础,是对第一次尚未到达之处的打扫与清理。显而易见,第一次解放就其本质来说,其实仅涉及男女观念平等,是典型的概念平均主义,整个过程并未重视因性别特殊性而导致的事实不平等这一现象。这就为第二次的解放提供了切入口,也即是说,第二次解放是在承认男女性别差异的前提下展开的女性自己的查漏补缺,带有明显的平反动机,是“革”男性的“命”,而不是像第一次那样,是男女并肩抗战,对付共同的对象。第二次的解放,单以表现形式而论就很有琢磨的味道,美容、健身、娱乐、消遣,以及在家庭闹经济独立、在单位要求独当一面,等等。按照韦伯的观点,社会地位、经济地位、身份荣誉是社会分层的三个重要标志,其中身份荣誉在社会分层中尤其占据突出地位,并且也是推动个体走向个体化的关键因素。毫不含糊,中国妇女的这一次解放,无疑只能在20世纪90年代这个大背景下才能成立。只有市场经济的不断深入,维持传统家庭的价值基座特别是道德伦理基座的破裂,两者合起来促成了女性的个体化程度。通俗地说,从这个时候开始,金钱的作用被提到了异常突出的地位,金钱的符号价值也被妇女首先所充分感知并运用于日常生活。

为什么金钱的符号价值首先被都市妇女所充分感知,一定与自我确认程度深度关联呢?因为金钱的实用价值最终聚焦为符号价值,这是社会结构质变的重要表征。

很难说割双眼皮、垫脚后跟、隆胸、抽脂、减肥、染发,就一定是什么生活所必须。既然并非生活必须,如果按照传统消费观,无疑,用于这些项目的钱就纯属于浪费。问题的关键正出在这里。当“浪费”成为正当,乃至于成为日常生活的一部分,妇女的精神期许、自我形象塑造,就成了工作之余、家务之余的重头戏。紧接着,维持该期许该形象塑造的另一可谓旷日持久的工程就要及时启动,其配套设施简直可以用雨后春笋来形容。瑜伽会所、健身房、棋牌室、KTV、茶楼、水吧等等的相继涌现,虽然不至认定仅是为都市妇女而准备的,但这些地方的常客,其实只有两种人:一种是“宅女”,一种是“宅男”。宅女比较复杂,需分类分析。一种是文化素质并不高,本身资质还不错,老公在外经营还不错的生意,自己又不甘于锅碗瓢盆交响乐,分居或半分居的家庭结构导致其“有闲”;第二种是学过不同类型专业,毕业于高校,有份过得去的工作,尚无家庭拖累,财政管理上的AA制,产生了“有钱”妇女;第三种介于前面两者中间,无明显身份特征但有突出意愿要求,一般被大量“低头族”所充当,马云、范冰冰恐怕是其潜意识偶像,一个管经济梦想,一个管审美指标;第四种是所谓都市知识妇女,知识妇女并不是按职称、学历来定,而是按其现代文化意识水平来归类,如此,把有着自觉自我意识、自我角色、自我婚恋观的女性划归为现代文化女性,关键因素是这些东西直接促成了她们超越单位、家庭、职业伦理之后的自我抉择,更接近自我确认的本意。在以上四种都市女性中,第四种起到时尚引领的作用,它统摄着其他三种,因而也很容易成为几乎所有时髦文化眷顾的对象。“宅男”就比较单纯了,理论上讲一般得符合“有钱”和“有闲”这两个条件,但男性而宅者,好像只能是动动手指、打打电话就有大额进账的主儿,那些闲得要命却又无任何盈余在口袋里的先生,也就仅为宅而宅罢了。很难想象一个 “屌丝”,即便具备享受金钱的符号价值的所有愿望,恐怕很难有真正受用符号价值的实力。

如此说来,在都市这个人口聚集却又没有什么大不了苦力活可干的空间生活,再加上女性特有的敏感,“春江水暖鸭先知”,自我确认的首席践行者只好被众多都市女性所充任。不过,鉴于以上基本情况,她们实际上重新撰写或改写了自我确认的原初定义。逐步深入的身体打造,她们觉得美或许只停留在可见的层面。既然如此,如何转化隐藏的、蛰伏的因素成为可视可观可瞻的效果,便成为她们定位自我价值的首要标准。如此一来,“被看”“耐看”实际上是自我确认的核心,而一些被转入内在的东西因不能立马见效而顿遭贬抑。这意味着,这种背景下产生的自我确认,在乎的只是“我”怎么样和“我”如何才能怎么样,甚至只是看上去“我”怎么样的问题,“我”存在的社会背景和精神背景被剥离了。

剥离之后久而久之导致的后果是,世界上、社会上乃至单位、社区、家庭,最好都能围绕“我”转,哪怕“我”是错误的,也都不愿接受任何逆耳之声。否则,就很不舒服、很不爽,紧接着,“烦着呢”“他妈的”“闹心”一类词就会经常挂在嘴上。就此而言,男性与女性在自我确认上的区别就显而易见了。我无意于表彰男性的自我确认,但相比较来看,男性的自我确认,除了上面提到的最显著的那一种有资格“宅”的外,其他则多少会考虑到社会问题对成全自我内在性生活的条件保障,因而也更为社会性一些。这从即使是一个讨要血汗钱的民工身上就能感受到——他们在诅咒黑心老板的同时,一般会逻辑地追究豢养黑心老板的社会温床,就是明证。

这是为什么目前为止,所谓自我确认,其实不过是自我中心主义的本质之所在。原因很简单,无论家庭,还是日常生活,女性基本“财权在握”乃至于“真理在握”。谁掌握了财政,谁就是老大,谁也就有话语权。而一些最直接的服务工具——影视剧、文学读物、微信段子、养生美学、身体美学条款等,其市场预期恰好以都市有钱、有闲阶层,或看上去为显得好像有钱、有闲阶层的女性所准备的根本原因,自我确认当然也不例外。

这时候,你就会明白,今天流行于文学叙事、影视剧、微信平台和其他服务行业的自我确认,就其气质而论,为何总显得阴气太重,为何总走不出自我,为何总愿在卧室咖啡杯里折腾自己的原因了。这绝不能说明我们的时代已经进步到像西欧福利国家那样,社会机制完全能够保障个体的个体化发展,并反过来诱导不自觉个体走出既有文化束缚,成为自己且进一步确认自我意义的地步。从这一层看,目前我们这里大家所受用的自我确认,单就半径而言,根本连社区都走不出去,更遑论对更重大更尖锐社会现实问题的批判性指涉了。严格说,这样的自我定位,也就只是在制造噪音——至少是和稀泥、扰乱视听,顿时使本来以自我为本位而质疑社会机制缺席的另一有价值声音,也因其不合辙押韵而似乎反而是“负能量”了。更严苛一点看,这样的自我确认一旦普遍流行,无论对于正常的家庭伦理基础,还是对于社会文明程度,恐怕都是退步,而不是进步。这也部分地解释了,今天社会公德之所以差到了极点,几乎人人都在喊打,可就是像没头苍蝇一般,不知道症结——错愕地认为我们都没“家”了,都没“根”了,于是,觉得应该回归传统。

其实,我们何曾失去过“家”,何曾挖掉过“根”?

是不是失去家园,是不是连根拔起,以及有意放大我们的乡愁、自觉把我们归属于一系列边缘知识,如此等等,都是自我确认的表现形式,也同时是使自我确认意识形态化的一种叙述。不言而喻,这种种努力,一个目光淡定一往无前铁定了走淑女路线的女性,充其量只是个跟随者;一个表情愉快汗流浃背的广场舞大妈,也只不过是一个不太称职的附和者;而伺机在节假日从单位时间的紧箍咒和繁琐的家务纠缠中逃脱的男男女女,他们更没有机会思考一切究竟是为了啥,只在乎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放纵与贪婪,千篇一律的靓照、毫无选择一股脑儿填满的行囊,一再表明他们的确更像个犯人,而不是争取自在生活的主体。

那么,问题就来了。

首当其冲,是谁使自我确认长驱直入,乃至于从根本上撬动我们的生活结构并使之崩溃的呢?是人文知识分子。

有两个思想家大概可以一提。一个是福柯,一个是哈贝马斯。福柯有一系列的哲学著作被翻译过来,几近成为知识界的畅销书,涉及的范围也极其驳杂,什么疯癫史、临床医学、性史、知识谱系,等等。除非是福柯研究专家,我估计一般读者恐怕只限于知道他的要命观点,即“权力话语”以及与之相配而生的“解构主义”而已。前一个是他对世界的知识描述,后一个是他对如此描述的价值判断。恰逢其时,福柯的解构主义方法被人文知识分子接受的时候,文学研究圈里“重写文学史”,电影界“新西部电影”,以及大众电视节目诸如“超女”“星光大道”等正在取代“正大综艺”的时候,包括“艺术人生”这一类很精英的节目,主持人也不得不泪眼婆娑以示姿态之生活、身段之日常。一句话,它们都开始了某种对琐碎、边缘、普通、被埋没、被忽视、被遮蔽的情节、细节、人物、事件的重视。这意味着,福柯帮了中国人文知识分子的忙。如果没有福柯,眼光向下的观看,恐怕要迟许多年。不过,在运用解构主义的时候,福柯最凌厉的一面思想着实被忽视了,或者是因水土不服而被拦腰斩断了。这一面即是福柯通过碎片化、无意识,以及飘飘忽忽的知识构造所意识到的权力话语深入骨髓的组织。过犹不及,福柯为了达到这个批判目的,行文、思想甚至都有点“暴力”倾向,因为他实在心领神会“五月风暴”中权力一方的厉害。无论如何,水土服了之后,我们大量运用解构主义的地方,其实正是福柯当年所唾弃的地方。突出表现之一是,我们开始把这个手术刀普遍使用在了碎片化、零散化本身。主流媒体一度创收视率之最的“向幸福出发”,最能说明问题。男女主持人无论笑语盈盈,还是循循善诱,其主旨无非指向“感恩”和“幸福”这两个基本点。

在人们受惠于福柯,并误解福柯的时候,哈贝马斯似乎被真正冷落了。

提出过“公共事务”“公共领域”和“以言行事”的哈贝马斯,尽管对人文知识分子的期待胜过一切,然而,他真正著名的《现代性的哲学话语》一书,却一再被冷落。无独有偶,人们在福柯所开创的日常生活路子上走的很起兴的时候,或者说在一厢情愿地认定小到个体的内心波动——道德上永远感恩,人性上永远良善,价值上永远以自我为中心的节骨眼上,哈贝马斯的“重新封建化”显然不受待见。

当然,在这个长长的时间段,雅各比的《最后的知识分子》、富里迪的《知识分子都到哪里去了》,以及萨义德的《知识分子论》等等,似乎都扮演过或轰动或静悄悄的思想启蒙角色,但总的来说,他们的追问因过于“高端”,索性说,过于“不合时宜”,而只充当了整个人文知识分子所营造的理想世界的边角料。他们无意识把知识分子看得高看得大看得无所不能,是一个方面,更重要的在于,既然感恩文化、幸福文化已经是人们思维之重要构件,那么,其他龇牙咧嘴的一些喊叫,原就是一个异数,本应遭到剿灭才是。

就此而论,自我确认就是无可替代的和非如此不可的当今人之所以为人的最高哲学了。

福柯自然无从得知1984年他走后的这些年里,在遥远的异邦还会以另一种形式深入他实际上很有害的观点。哈贝马斯据说还健在,然而,估计他老人家再也没有激情回到“重新封建化”的冷静与犀利了。有资料显示,哈氏进入21世纪之后,主要致力于有意识把交往理论向政治哲学与法哲学领域推进,通过对自由主义政治要领以及社群主义政治要领的批判,主张建立一种新型话语政治模式,提倡用程序主义来重建民主制度。

看来,哈氏走得实在太远了。冷面的哈贝马斯,根本未曾考虑到我们的感受。从“交往理论”到“重建民主制度”,中间该有多少路要走呀!这哪里是乡愁栖息之地?又哪里是“家园”、“根”之类具体的诉求呀?更不可能是小小的自我确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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