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与情人》中威廉与保罗俄狄浦斯情结之对比

2017-03-11 16:07卢汉阳
武夷学院学报 2017年2期
关键词:瓦尔特俄狄浦斯情结

卢汉阳

(福建农林大学文法学院,福建福州350002)

《儿子与情人》中威廉与保罗俄狄浦斯情结之对比

卢汉阳

(福建农林大学文法学院,福建福州350002)

《儿子与情人》是英国现代主义作家劳伦斯的成名作,贯穿小说的“俄狄浦斯”这一主题自作品问世就一直受到文学评论家与学者的大量关注。但长期以来学界更多地将目光放在主人公保罗与莫雷尔夫人之间超乎寻常的母子之情上,而事实上恋母情结在保罗的哥哥威廉身上也有明显的表征。通过对作品的细读,从威廉与保罗“恋母”的体现、诱因与解脱三个方面来综合对比兄弟二人的“俄狄浦斯”情结,尝试解释了为何威廉能够顺利摆脱这一情结,发展出完整的人格,而保罗则难以自拔,始终深陷其中这一问题。该分析有助于探索精神分析批评理论对深化理解文学作品主题的适用性。

《儿子与情人》;威廉;保罗;俄狄浦斯情结

劳伦斯是20世纪早期英国颇有影响的现代主义作家,他写作风格独特,内容富有创见,但由于叙述的题材较为敏感、开放,长期以来受到了较多的非议。本文聚焦的《儿子与情人》是劳伦斯的成名作,也被许多评论家认为是其“最优秀的作品”。[1]小说具有浓厚的自传体性质,用写实的手法细腻地描绘了莫雷尔一家两代人在贝斯特伍德的乡村生活及他们相互间的情感纠葛。从形式与风格上看,该作品类似19世纪传统的英国小说,但对“俄狄浦斯”这一主题的探索则使其与旧式小说分道扬镳,开拓了小说创作的新天地,现在许多文学史都将其归类于心理小说的范畴。

“俄狄浦斯”情结是弗洛伊德从他的“力比多”理论与人格学说中发展出的一个概念,指代“在男性儿童心中一种压抑的,但长期存在的恋母情欲,这种欲望驱使他们去占有自己的母亲而厌恶自己的父亲”[2]。虽然劳伦斯本人曾声明他从未拜读过弗氏的著作,[1]但《儿子与情人》毫无疑问受到了当时方兴未艾的心理分析思潮的影响,而且小说中的恋母主题也完全可以用弗氏的理论加以解说,因此长期以来研究者都致力于用“俄狄浦斯”学说来诠释保罗与莫雷尔夫人的母子之情。但我们发现恋母情结在保罗的哥哥威廉身上也有相当程度的体现,而以往的研究对此极少涉及,即使有提到,往往也是一笔带过,并不深究。本文以此为出发点,希望通过对威廉与保罗兄弟二人恋母情结的对比来解读为何威廉能适时摆脱“俄狄浦斯”的魔咒,而保罗却始终深陷其中这一问题。

一、威廉与保罗俄狄浦斯情结之体现

(一)威廉的俄狄浦斯情结

在小说情节发展的早期,作者给予威廉较多笔墨,其中不乏描写威廉对其母爱慕之情的文字,这里面尤以威廉儿时在庙会中的表现最具代表性:

“她(莫雷尔夫人)来了这儿,他(威廉)兴奋得不得了,带她东看看西逛逛,不管瞧到什么都要指给她看……他不愿离开她一步,始终寸步不离,心中充满小男孩对母亲的自豪。在他眼中,她头戴有带子的黑色小软帽,身穿外套,嫣然一淑女,哪个女人也比不了……他让母亲自个儿回家,心里不是滋味,尽管他不懂这是怎么回事。母亲走后,他就无心逛庙会了。”[3]

从庙会中威廉的一言一行不难看出,他的确对母亲抱着一份不寻常的爱意与占有欲,这些情感使他极度渴求母亲的陪伴与赞许。

(二)保罗的俄狄浦斯情结

“‘主啊,让我的父亲死吧’,他(保罗)时常祈祷。”[3]

“保罗喜欢跟妈妈一起睡。不管卫生学家们怎么说,跟心爱的人一起睡是其味无穷的。”[3]

“‘你千万别考虑我的钱’,他(保罗)说,‘你忘了,我可是带女朋友(其母)出来玩的小伙子呀。’”[3]

弗洛伊德给我们提供了一些童年时期俄狄浦斯情结的表征:“对父亲的憎恨与死亡诅咒已很明显;对母亲的爱则异常强烈,并要将其作为一个女人占为己有。”[4]无疑保罗的言行和心理活动都与这些表征基本吻合,他不但在暗中诅咒父亲早日死亡,还在明里规劝母亲与这个男人划清界限。另外,他想与母亲同床的欲望,将两人外出视作一种约会的想法,以及他对母亲使用的诸如“小鸽子”“我的爱人”之类的亲密称谓,无不表现出他对母亲炙热的、不同于常人的爱慕之情。

(三)威廉与保罗“俄狄浦斯”表征的对比

相比之下,威廉的“恋母”朦胧而又短暂:他年幼时的确对母亲有着略显强烈的依赖感,极渴望她的陪伴,但当他进入青春期之后,这种依赖感与日俱减;他既没有在脑海中浮现出希望与母亲共枕的念想,也未对其使用僭越的昵称。看起来,长大之后,威廉更多地将自己定位为是母亲的守护者,而不是爱人。因此,从弗洛伊德的理论来看,保罗所表现出的俄狄浦斯情结更加明显——他在莫雷尔夫人身上投入的情感无论是在剧烈程度还是延续时间上都远非威廉所可比拟。

对威廉而言,莫雷尔夫人并非自己的一切,他还有自己的未来去开拓,去守望:“他(威廉)离开她似乎并无依依不舍之情……他几乎连人带心都走了……儿子完全没有意识到母亲有多痛苦。”[3]但对保罗而言,母亲如同生命一样重要,他对她的体贴与关怀无时无刻,无微不至;他要与她分享自己生活的点点滴滴:在乔丹工厂的工作,与米利亚姆和克莱拉的恋情,以及自己的种种喜怒哀乐。

二、威廉与保罗俄狄浦斯情结之诱因

劳伦斯认为俄狄浦斯情结是工业时代机械文明的产物,而弗洛伊德指出其很自然地来源于孩童潜意识的性冲动,他同时也肯定了来自父母方面的影响:“让我们不要忘记父母他们自己也经常在儿童俄狄浦斯情结的觉醒中扮演重要的角色。”[4]除了性本能与父母的因素之外,我们认为儿童自身的性格也在其中发挥关键性的作用。由于难以对性本能进行定性,本节将主要讨论其它几种诱因。

(一)机械文明的产物

在原始状态下,人是活生生的人,应该受到自己欲望和热情的驱动追求美好生活。然而第一次工业革命之后,物质财富的增长却带来人们精神世界的荒芜,现代工业文明不断摧残人们的心灵,压制他们的天性和本能。于是人们都成了被驯服的人,无时无刻不压抑着自己,心理开始扭曲。保罗的父亲瓦尔特由于巨大的生活压力和超负荷的劳作变得自私、冷漠无情,成为机器的奴隶和赚钱工具;保罗的母亲莫雷尔夫人则牢牢套上了现代文明中道德修养和社会规范的枷锁,企图用自己中产阶级的价值观来束缚儿子们的精神世界。父母在精神和肉体上的扭曲异化给下一代品性的发展带来了消极影响。而保罗和威廉自身也同样因为天性和本能找不到出口,出现了各种畸形的心理变化,俄狄浦斯情结就是其中的一种。对此,劳伦斯认为只有释放心灵、回归自然,才能摆脱现代文明对人类心灵的桎梏,这是他的非理性主义。

(二)父亲瓦尔特的影响

在小说中,工业化与机器文明剥夺了人性,也给莫雷尔一家的生活蒙上了阴影。瓦尔特·莫雷尔,威廉与保罗的父亲,正是那种吃人的劳工制度下的受害者。和当时工人阶级的许多其他成员一样,瓦尔特几乎没有接受过正规教育,十岁起就成为矿工,从此沦为资产阶级的工作机器,这对他的生活和品性产生了巨大的、破坏性的影响。

“他十分贪杯……每逢周五、周六、周日晚上他都坐在矿工纹章酒馆里喝到打烊。”[3]

“即使在白天,他也喜欢拉下百叶窗,让蜡烛点着,这是在矿井里养成的习惯。”[3]

“他妻子身体很差,他又有了个男孩,这些现在对他都不算什么,他太累了,他只想吃晚饭。”[3]

矿工的身份使长时间、高强度的劳作以及不计后果的酗酒逐渐成为瓦尔特生活的主旋律,这让他变得孤僻、麻木、冷漠,以至于诸如妻子患病、儿子出生这样的事情在他眼中都比不上一顿晚饭的重要性。

喜怒无常,有暴力倾向的瓦尔特是孩子们年幼时的恶梦,他们都对他心怀恨意。威廉的恨是一种“男孩的恨,恨他虚情假意,恨他对母亲漠不关心”[3],保罗同样对其恨之入骨,并由于自己强烈的宗教信仰,常祈祷他父亲死亡。这股恨意为两人俄狄浦斯情结的滋长提供了土壤,因为当父爱缺失时,孩子们的心灵需要来着母亲额外的补偿。甚或可说,父亲对家庭的疏远使潜藏在威廉与保罗心中的“俄狄浦斯”乘虚而入,不断壮大。需要注意的是,劳伦斯并没有着重区别威廉与保罗的怨念,在他的笔下,瓦尔特对他两个儿子的恋母情结的影响是作为一个整体来呈现的。事实上,在整个莫雷尔家庭里面,对瓦尔特的憎恶都常常被描绘成一种集体情感:“没人理他(瓦尔特)。他一进来,家庭生活便畏缩,退避,死气沉沉。”[3]所以,虽然威廉与保罗表达对父亲恨意的具体形式各异,但这种恨意从程度与性质上来说没有根本的区别,父亲因此对两个儿子恋母情结的影响也大致相同。

(三)莫雷尔夫人扭曲的爱

莫雷尔夫人与其丈夫的婚姻好景不长,两人很快就关系紧张、摩擦不断。这种矛盾从本质上来说是中产阶级与工人阶级的阶级矛盾,以及由此带来的在思想与价值观上的南辕北辙。在对丈夫幻灭之后,莫雷尔夫人将爱完全倾注到了两个儿子的身上,但这种母爱逐渐异化,越过道德边界,以其无形、毁灭性的力量,成为了母子双方“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

在丈夫让她彻底失望之后,莫雷尔夫人“对生活的信念受到挫折,心如死灰”[3]。这时,首先是威廉给了她莫大的慰藉:“她在威廉身上看到了男人的影子,年轻、充满活力;他使她的世界又充满了阳光。”[3]长期以来莫雷尔夫人都悉心呵护着威廉,注视着他,不让他受一点伤害;威廉之于她不仅仅是儿子,更是未来与希望。这一念想在她脑中逐渐根深蒂固,成为一种偏执的占有欲,这占有欲使她先是反对威廉恋爱,后又劝说他解除与韦斯顿小姐的婚约;在威廉决定远走伦敦追逐前程时,莫雷尔夫人的悲伤更是“达到了顶点”,因为她总是把他当作自己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莫雷尔夫人对保罗怀有的则是一种复杂的、难以名状的爱。在保罗还是婴儿时,这种情感就很微妙地开始滋长、蔓延:“一股疼爱这婴儿的热浪涌过她全身……她对他的爱中总掺杂着痛。”[3]在小说的第二章中,莫雷尔夫人与丈夫发生了一场激烈的争吵,后者甚至还动了拳脚。在整个过程中,劳伦斯对当时还是婴儿的保罗有不少影射:“她使尽全身力气站起来,一只手抱着孩子……她紧紧抱着孩子,这是本能使然。”[3]这些描述象征性地告诉我们,莫雷尔夫人对丈夫的恨潜意识地转变成了对婴儿保罗的爱。由于保罗险些夭折且先天体弱,莫雷尔夫人总是给予他额外的关怀,这些关怀一开始还处于正常的母爱范畴之内,但随着威廉英年早逝,莫雷尔夫人失去精神上的依靠,母性关怀异化为了畸形的爱,保罗也继威廉成为母亲的又一丈夫替代品,正如下面莫雷尔夫人这句话所暗示:“你知道的,保罗,我从来没有过丈夫——真正意义上的丈夫。”[3]

总的说来,莫雷尔夫人对保罗的爱要更炙热些,但这两份爱在本质上并无区别,因为对莫雷尔夫人来说,两个儿子都是她丈夫的替代品,都是她转移情感、寻求寄托的对象。

(四)威廉与保罗自身性格因素

从上面的分析看来,父母对威廉与保罗“俄狄浦斯”情结的影响几乎相同,至少在本质上是同性的。因此,之前提到的两人在扭曲的恋母情感上的区别就应该从他们自身出发寻找缘由,尤其是他们在秉性与气质上的差异。

保罗的自我意识强烈,细腻而又极其敏感:“他总是很在意别人的感受,尤其是他母亲。”“他是那种一不被人理解或觉得被人瞧不起就会变得像呆子和笨蛋一样的男孩。”“如今他觉得他得立身处世,却知道自己因羞怯而畏缩不前,十分苦闷。”[3]

从这些描述可以看出保罗性格内向,天生感性,不喜交往;这些秉性使他一方面反感并厌恶他父亲的冷漠与无情,另一方面在精神上高度依赖同样情感丰富而细腻的母亲,并因此更容易成为莫雷尔夫人极端占有欲的俘虏,而这些都恰好是“俄狄浦斯”情结滋长壮大的先决条件。事实上,很年幼时保罗就已了解母亲在精神层面的缺憾,并立誓在长大后对此作出弥补,这可以看作是他“俄狄浦斯”旅程的起点。

相比之下,威廉对母亲的依恋更大程度上是由家庭的氛围以及上面提到的父母亲的因素造成的,他自己的性格不仅没有对其“俄狄浦斯”情结的形成起到影响,甚至还有反作用。威廉活泼、外向、喜好交际,常与来自不同社会背景的人来往,并且兴趣广泛。“贝斯特伍德的种种娱乐,从教堂街上的便宜舞会到运动比赛和桌球,他无所不爱。”[3]他更怀揣理想与远见,渴望去伦敦一展抱负,因此他从来就不像保罗一样对母亲在精神层面上完全投入。

三、威廉与保罗俄狄浦斯情结之解脱

弗洛伊德曾提出一些从俄狄浦斯情结中解脱出来的途径,或者说需要完成的任务,主要有如下三项:(1)从青春期开始每个人都须尽力从母亲的束缚中解放出来;(2)将自己对母亲的“力比多”欲望转移到现实中一个外在的爱情对象上;(3)如果长期对父亲保持敌意,须设法与其和解。[4]这些任务事实上是所有人在成长的过程中都要完成的,只不过每个人实际完成的程度有别。接下来我们将对比威廉与保罗在小说中完成这些任务的情况,并以此来探究他们各自对“俄狄浦斯”的解脱。

(一)威廉对俄狄浦斯情结的解脱

从上面的分析可以看出,威廉年幼时的确经历过“俄狄浦斯”这一阶段,但长大后他就将这一阶段抛在身后了。究其原因,关键就在于他基本上成功地完成了上述三个任务。

1.威廉对莫雷尔夫人束缚的摆脱

之前提到,威廉性格外向,善于交际,在年轻的时候,他便已建起宽广的人际网络:“他跟贝斯特伍德的中产阶级市民来往……威廉开始结交药剂师、教师和商人的儿子。”[3]可以说,除了莫雷尔夫人之外,威廉还有许多进行沟通交流的对象。交友广泛使他志向远大,这也是他远赴伦敦工作的重要缘由。在莫雷尔夫人根本还来不及全面干预之前,威廉就已经将自己的生活牢牢掌握在手中了,并建立起了独立、正常的人格。

2.威廉爱情对象之转移

年幼时母亲是威廉唯一的爱情对象,但当青春期到来他面临着同龄爱情对象的选择时,威廉很顺利地像其他人一样完成了情感上的转移。整个转移过程从他与许多“花样女子”的约会开始,以他和韦斯顿小姐的婚约结束。虽然莫雷尔夫人已竭力暗中破坏——先是恶语赶走了威廉女友,后又力劝他取消婚约,但这些努力终于还是无用功,威廉无情而又彻底地收起了那份对母亲扭曲的爱。

3.威廉与父亲的和解

显然,如果一个男孩始终仇视他的父亲,那么他的同情心必然偏向母亲;但反过来说,如果他与父亲冰释前嫌,那么他对母亲的炽热情感也无疑将降温,而这正是脱离“俄狄浦斯”情结的必经之路。威廉对父亲儿时的憎恨来源于后者对母亲的虐待及给家庭生活带来的阴影,但随着威廉更多地参与到家庭之外的社会生活并去到伦敦工作,他与父亲发生摩擦的次数在不断减少,他对父亲的隔阂也逐步消失;另一方面,威廉长期在外的光景同样使瓦尔特对自己这个儿子有了思念之情。两人和解的标志见于小说第四章威廉回家过圣诞的一幕,在该场景中威廉热情地与父亲打招呼、握手,而瓦尔特更是流下了感动的热泪。

(二)保罗对俄狄浦斯情结的解脱

1.保罗对莫雷尔夫人束缚的挣脱

保罗的生活贯穿于小说的始末,在年幼时,由于性格内向,专注于绘画与阅读,极少与外人交往,因此极其依赖母亲:“他的灵魂似乎总是关注着她。”[3]到了青春期追求事业时,他也没有威廉的抱负与理想,而是满足于家附近乔丹公司的文员工作,以常伴母亲身边。直到小说的后半部分保罗才开始拓展人际交往:“时间慢慢流逝,保罗跟诺丁汉的社会主义者、从事参政运动的妇女、唯一神教派教徒已多少有些往来。”[3]而且他也表现出对母亲一定程度的叛逆,如在一次晚归之后,他反驳母亲的质问:“我想多迟回来都可以”。[3]在一定程度上,保罗已开始反抗母亲的占有欲,他的分裂意识在酝酿、发酵,在寻求人格完善。但这些反抗无济于事,保罗的精神世界被母亲的意识包裹在“天然的幽冥之中”,他最终的解脱,只能来自莫雷尔夫人永久的离别;母亲去世之后,他失去了唯一的精神支柱,但也迎来了人生崭新的一页:“他不会走向黑暗,随她而去;他甩开大步,朝着生气盎然、灯火辉煌的城镇迈进。”[3]

2.保罗转移爱情对象之失败

和威廉不同,保罗没有成功地将对母亲的爱转移到同龄女性身上。虽然他与米利亚姆、克莱拉两位女性建立了恋爱关系,但她们都未能从莫雷尔夫人身边将保罗夺走。

保罗与米利亚姆之间的关系“以一种洁白无瑕的方式发展着”。[3]用保罗自己的话说,他们的爱情是“柏拉图式的”“抽象的”,且“只和灵魂有关”。这种关系使他的精神失衡,濒临崩溃,最终只得以分手收场。

克莱拉则是另一个极端。保罗被她外在的性感与妖娆所吸引,但他们之间的关系完全基于感官享受,是肉体层面的,缺乏精神上的交流,保罗因此体会到一种情感上的错位:“但他渴求的不是克莱拉,是一些因为克莱拉发生的事,但绝不是她本人。”[3]对于这种错位,克莱拉也有部分责任——她本性高傲,蔑视一切男性;另外,她也需要能给她带来归属感与安全感的男人(如她的前夫道斯先生),而保罗在这些方面无能为力。这样一种两方都无法为彼此提供真正所需的结合,难成正果。

3.保罗与父亲的和解

之前提到,保罗在小时候对父亲有种特殊的怨恨,这股怨恨在他长大之后未能流逝;甚至在瓦尔特对保罗表达爱意与关怀时(例如在保罗生病的那段时间),他也不大领情。和威廉不同,保罗长期待在家中,目睹父亲的冷漠与无能,这使他对父亲的鄙夷与憎恶积重难返。直到莫雷尔夫人临终之时,父子关系始变和睦:瓦尔特的悔恨与保罗的绝望使双方泯尽恩仇,开始同情彼此的悲伤。

综上所述,威廉爱好交际的性格与远大的抱负使他得以早早脱离母亲的束缚;通过一方面将自己的“力比多”从母亲身上转移到同龄女性中,另一方面同父亲冰释前嫌,威廉开始了新的生活,他对母亲的爱也从一种占有的爱正常化为保护的爱、补偿的爱。而保罗对恋母情结的解脱则远没有那么顺利,他内向、敏感的秉性使他更加持久地、扭曲地依恋母亲,这条从他出生起就囚禁他的枷锁直到莫雷尔夫人去世后才得以解除。对保罗来说不幸的是,转移爱情对象的失败以及对父亲僵化的敌意更加放纵了“俄狄浦斯”在他身上所施的魔咒。

四、结语

文章分析对比了小说《儿子与情人》中威廉与保罗的“俄狄浦斯”情结,发现后者受其影响的程度远比前者强烈,持续的时间也更久。考虑到父母在他们身上施加的影响并没有本质的区别,他们自身的性格因素很可能起到决定作用:威廉外向、开朗,胸怀大志,这些都使他比内向、自我、感性的保罗更早、更彻底地卸下“俄狄浦斯”的重压。这点可以从两人对恋母情结解脱的过程来看:威廉顺利完成了摆脱母亲束缚、转移爱情对象及与父亲和解这三个弗洛伊德提出的任务,成为一个独立的、有健康人格的人;而保罗则始终无法摆脱在精神上对母亲的依赖,深陷于异化的恋母情结中无法自拔。可以说,劳伦斯在威廉这一标尺下细腻地刻画出保罗这一典型,这既有他对自己人生经历的影射,也部分出于用反面示范来警示他人莫重蹈覆辙的愿望。

劳伦斯在弗洛伊德理论的基础上,看到了性本能和社会文明的冲突,认识到性与无意识是原初的创造性力量,是生命的本源与本质体现。他打破传统,希望通过回归自然、释放人的本性来对抗工业文明和人的社会化,为人类的发展找到一条出路,这无疑具有积极意义。但也必须看到,过度夸大非理性因素的作用,彻底否定社会进步和现代文明属于矫枉过正,将陷入“唯心主义”的泥沼。对这种倾向在劳伦斯作品与思想中的负面作用,我们应该有清醒的认识。

本文应用俄狄浦斯情结这一精神分析批评的经典概念,在前人对保罗人格与精神状态分析的基础上引入了威廉这一维度开展对比研究。通过对小说中情节与人物语言、品性、行为模式的透析,揭示了作者劳伦斯的写作心理与期望,并进一步挖掘了其在作品中蕴藏的美感体验与无意识趋向,这些对更好地理解与鉴赏该作品都颇有裨益。

参考文献:

[1]MALCOME B.Themodern British novel 1878-2001[M].Beijing:Foreign Language Teaching and Research Press,2004: 119.

[2]ABRAMSM H.A glossary of literary terms[M].Beijing:Foreign Language Teaching and Research Press,2004:251.

[3]D.H.劳伦斯.儿子与情人[M].张禹九,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11:6,7,71,78,280,64,20,32,37,48,18,42,45, 247,102,61,67,301,302,490,400,430.

[4]ZHU Gang.Twentieth century western critical theories[M]. Shanghai:Shanghai Foreign Language Education Press,2001: 109-110.

(责任编辑:白琳)

A Comparison of William’s and Paul’s Oedipus Complex in Sons and Lovers

LU Hanyang

(School of Liberal Arts and Law,Fujian Agriculture and Forestry University,Fuzhou,Fujian 350108)

Sons and Lovers is a well-known novel by D.H.Lawrence,the British modernist writer.Oedipus complex,the theme throughout the novel,has drawn enormous attention from literary critics and scholars ever since the birth of the work.But for a long time the academic circle has largely been focusing on the unusualmother-son relationship between Paul,the hero,and Mrs.Morel,hismother, much to the neglect of the fact thatWilliam,Paul’s elder brother,also displays significant representations of Oedipus complex.This essay intends tomake a comprehensive comparison of the two sons’Oedipus complex from three aspects:the evidences,the factors,and the releases,attempting to explain why William could shake off the complex and develop integral personality,whereas Paul is forever tormented by his distorted relationship with his mother.This analysis explores into the applicability of psychoanalysis in deeper appreciation of themes in literary works.

Sons and Lovers;Paul;William;Oedipus complex

I106.4

:A

:1674-2109(2017)02-0036-06

2016-08-13

2014年福建省社科规划青年项目(2014C060)。

卢汉阳(1985-),男,汉族,讲师,主要从事英美文学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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