嫌疑人与献身之争
——《嫌疑人X的献身》中日文本改编

2017-03-11 12:52郭馨凝
文化学刊 2017年7期
关键词:圭吾东野嫌疑人

郭馨凝

(辽宁师范大学文学院,辽宁 大连 116081)

【文学评论】

嫌疑人与献身之争
——《嫌疑人X的献身》中日文本改编

郭馨凝

(辽宁师范大学文学院,辽宁 大连 116081)

《嫌疑人X的献身》是日本推理小说家东野圭吾于2005年出版的作品,该作品夺得日本大众文学最高奖项——直木奖的荣誉。《嫌疑人X的献身》先后于2008年、2012年在日本、韩国进行过影视改编,而中国同名电影于2017年上映。本文重点对比分析了中日《嫌疑人X的献身》文本在传播过程中的改编、文本改编背后隐含着的中日民族心理的差异,以及《嫌疑人X的献身》在中国的传播与接受。

《嫌疑人X的献身》;影视改编;传播效果;民族差异

日本推理小说家东野圭吾,其凭借电气工程专业出身特有的缜密逻辑链条,设计出紧扣人心的故事情节,且在环环相扣的诡计背后暗含着对人情的拷问。1985年,东野圭吾作品《放学后》获得江户川乱步奖,东野就此正式“弃理从文”,成为职业作家。《嫌疑人X的献身》以隐忍的爱情为主线,揭示了人性与人情的明与暗。东野圭吾这样评价自己的这部里程碑式的作品:“这是我能想到最好的诡计,最纯粹的爱情。”[1]《嫌疑人X的献身》的“中国化”进一步扩大了东野圭吾的影响,在影视改编的过程中,将中国元素融入其中,可以取得更好地传播效果,也可以从中比较分析出中日两国的民族文化差异。

一、影视改编下行文的暗转明

东野圭吾擅长以本格推理构建故事情节。所谓本格推理是在小说开始就已经设定嫌疑人,而破案过程是小说叙述的重点。本格推理小说作家将破案线索隐藏于字里行间,通过已然埋好的伏笔向读者发起“挑战”,激发读者想要“拨云见日”的激情,随着读者的深入阅读,逐渐抽丝剥茧地展现嫌疑人的作案手法,在揭开作者设置的精妙谜团时读者会获得探寻真相的成功感。《嫌疑人X的献身》原著里开篇就交代了花冈靖子母女的作案动机与手法,在东野圭吾的引导下,石神如何利用自己的高智商帮助花冈母女脱罪顺理成章地触发了读者的兴趣点,而电影则在表达时间上有着自己特殊的、更为丰富的镜头语言,如闪回、叠化,甚至可以运用文字(如字幕和旁白等),帮助电影达到理想的时间表达效果。[2]中国版《嫌疑人X的献身》没有一开始就交代命案的发生过程,保留了观众的悬念,并在电影行进过程中使用了回忆倒叙的方式、闪回的艺术手法将命案加以说明,而在对石泓(石神)帮助陈婧(花冈靖子)母女脱罪的情节做了极大限度的保留。

中国版电影《嫌疑人X的献身》除了在时间流变上有所改变外,在叙述的侧重点上也进行了调整。小说里,以石神与花冈靖子的爱情为切入点,重点表现了日本人之间暧昧的人情羁绊,“献身”是东野圭吾在小说中想表达的主题。小说文本中设置了:石神对花冈靖子爱与恩相交织的复杂情愫;花冈靖子与工藤之间既有陪酒女与老主顾之间的旧情,又有相互依偎的男女之情;汤川与石神两个天才之间的惺惺相惜等感情脉络。当这些感情在真相与法律面前受到严峻考验时,情与理之间的较量充斥着每个人的内心,彷徨、矛盾的心理背后蕴藏着作者对人情与人性的叩问。由于电影容量有限,无法细腻地表现过多情感,《嫌疑人X的献身》在走进中国电影市场时,将侧重点置于表现破案的过程及警察、嫌疑人之间智商情商的较量上。在人物身份的设置上,中国版《嫌疑人X的献身》将小说里汤川的物理学家身份改为一名不徇私情的刑侦学教授,这样就将原著里天才之间的怜惜分割成正与邪的对立。随着电影的行进,唐川(汤川)与石泓如同警察与嫌疑人之间的角逐,省去了小说里汤川面对友情与正义的徘徊。电影改编后,石泓与陈婧之间的感情也变得更为纯粹。小说里,花冈对于石神的指导既感激又充满厌烦,石神对花冈事无巨细的帮助引发她联想起前夫对她难以摆脱的控制。较之小说,李婧的心理活动并没有花冈复杂,原著里的情感纠葛再一次被弱化。在剧情的设置上,影片增加了唐川与石泓正面对决的飙车戏份,制造了警匪斗争的紧张氛围,而石泓的自首也从小说主要表现的为了保护李婧母女而献身变成了因警察的劝诫而悔悟,彰显出人民警察的光辉形象。特别是结尾的改编,小说在花冈靖子的自首让石神发出了呕出灵魂般嘶吼中戛然而止;而电影则以唐川在法与情、正与恶的对决里,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揭露既是朋友又是对手的石泓的犯罪事实,并作为正义的化身融入了绚烂的阳光里作为结局,这与小说的阴暗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使电影文本充满了希望与光明。

二、以经济为根基的《嫌疑人X的献身》的传播与接受

2005年,《嫌疑人X的献身》在日本首次出版就囊括了三大推理小说排行榜的冠军,开创了日本推理小说的新历史。2008年,我国南海出版社出版了刘子倩的译本,并在豆瓣获得了9.0分的好评。同年,西谷弘导演的日本同名电影上映。2012年,韩国方恩珍导演根据《嫌疑人X的献身》改编的《嫌疑人X》大打韩国电影惯用的感情牌,收获了影迷的认可与青睐。2013年,由孟意明导演的《嫌疑人X的献身》话剧在上海戏剧学院剧院公演。2017年3月31日,《嫌疑人X的献身》终于走进了中国影院,无论是东野圭吾的小说迷冲着原著而去,还是为了一睹王凯、叶祖新等一线男星的高颜值出演,抑或是为了苏有朋的转型加油助威,都为这部电影创足了看点,电影首映当天就收获了5100万的票房。

中国社会最初对侦探小说的接受,其实与中国社会的现代化进程有关,与知识分子和市民阶层接受新意识的形态有关。[3]20世纪70年代是我国经济高速增长的开始。1979年,我国出版了改革开放后的第一部侦探小说——松本清张的《点与线》。20世纪80年代,《追捕》等几部日本侦探电影的上映为日本侦探题材电影的长驱直入奠定了基础;而20世纪90年代正是东野圭吾在日本推理小说界崭露头角的年代。与此同时,中国现代化的推进为推理小说等大众文学的产生与传播创造了良好的空间,促进了出版业的繁荣和文化政策的开放,进而滋生出多元的价值观与审美追求。为迎合审美追求的变化,文本题材也会做出相应的改变。以此为背景,推理新人东野圭吾水到渠成地走进中国观众的视野,东野的作品作为快餐文学,适应了经济发展迅速、生活节奏加快的中国。东野圭吾的小说多以爱情为主线,其迎合了中国读者休闲娱乐的心理;在设置线索时的别出心裁也较其他同类小说更能引起读者的快感,因此受到了中国读者的肯定。

《嫌疑人X的献身》将东野式的清冷笔锋贯彻到了极致,东野以直白笔调构筑了精妙的犯罪细节,而诡计背后则是东野对世界冷酷的揭露与对人情冷暖的思考。对此,东野圭吾在接受采访时也曾做过这样的告白:“我一直希望自己的作品可以带给读者更多的东西,比如人性的独白,比如社会的炎凉。我想,这些东西是人类永远需要关注的命题,因此不存在‘过气’的危险。”[4]小说文本以日本泡沫经济时代为背景,社会的动荡使大批人失去赖以生存的工作,经济萧条让充满危机意识的日本民族人心惶惶。对于此时日本社会的凋敝,东野仅用寥寥数笔勾勒,不加赘述也未曾渲染,增添了作品的真实性,引领中国读者看到最真实的日本。小说在设计人物与感情线上饱含日式人情,在题材的选择上也与中国以往侦探小说的警匪对决有较大的区别。因此,《嫌疑人X的献身》满足了中国读者的猎奇心理,带给中国读者更新颖的审美体验。

三、情感基调转变下映射出的民族文化差异

露丝·本尼迪克特在《菊与刀》中阐述了日本民族的矛盾心理,“75年前,自从日本紧闭的大门被打开后,对日本的描述总是出现在一系列最匪夷所思的作品中,那些作品总是运用‘但又’这一固定句型,这在世界上其他任何国家都是没有过的。”[5]确实,矛盾性是日本民族最突出的心理特征。《嫌疑人X的献身》里,汤川通过蛛丝马迹一步步接近事实时的忠于真相又不忍看到天才陨落,以及花冈靖子面对石神时的恭谨顺从又不甘听之任之的情节,将日本人特有的矛盾心理展现得淋漓尽致,这与中国人豪放、外露的心理特征形成了鲜明对比。在中国人的传统思维里,世界非黑即白。因此,为迎合中国人的思维方式,《嫌疑人X的献身》进军中国影视圈时,以爱憎分明、正邪不两立的意味代替中国人难以理解的矛盾心理。

从心理结构上看,中日两国人民的心理结构是截然相反的,这与中日两国地理位置差异有关。中国幅员辽阔,物资丰盈,久而久之孕育出中国人醇厚、乐观的大国心态;日本作为岛国,不仅资源稀缺,而且随时遭受自然灾害的侵袭,日复一日,特殊的自然环境锻造了日本人敏感的内心。因此,日本人在心理结构上崇尚悲剧情节。在日本的文学和影视作品中,人们常常看到主人公人生历程的艰辛和痛苦、人性的摧残和折磨、政治生涯的艰险和失败、爱的奉献和生死绝唱等,这些多半以悲剧结尾的作品催人泪下,使人久久难以忘怀。[6]而中国人喜欢喜剧,追求的是希望与正气,大团圆式的结局,以及改邪归正、激浊扬清的情节为中国人所钟爱。中国版《嫌疑人X的献身》的结局巧妙地隐去了原版里久久挥之不去的哀伤,给人对生活和正义的向往,这符合中国人的审美与心理期待。

日本民族“以恩为债”的价值观构成了《嫌疑人X的献身》情节发展的根基。感恩并不是日本特有,只是中日两国看待感恩的观念不同。在中国人看来,有恩必报是一种义气,知恩图报是一种美德,恩在中国离不开一个“情”字;而日本人将恩与债务视为等同。正如赵子祥在《文化差异与冲突》中所写,“中国人和日本人都十分推崇知恩必报、颇具人情色彩的伦理道德观念。在日本人看来,受人之‘恩’是一种债务,必须偿还。”[7]在《嫌疑人X的献身》中,花冈靖子在接受汤川的讯问时如是想:“不过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她并非美得足以令人一见钟情。”[8]可见,石神待花冈并不是以貌取人。随着剧情的推进,石神的回忆将迷雾拨开。石神是封闭的人,他的世界里只有数学,而有一天,勇攀数学高峰的石神遇见了难以逾越的鸿沟,他感到自己的精神支柱瞬间崩塌。在石神最为困顿即将自尽之时,花冈母女的乔迁让石神感到了一丝温暖。花冈母女是石神自我封闭世界缝隙间的一点阳光,其给了石神重新生活下去的勇气。在石神看来,花冈母女对于自己有“再造”之恩,由此,石神对于花冈靖子的帮助也可以视之为一种报恩行为。石神决心采取“献身”这种决绝的方式来回报花冈靖子母女带来的片刻温暖,以尽到报恩的义务,这是对日本民族报恩情结的完美外化,也为《嫌疑人X的献身》这部作品画上了人情与民族情结这浓墨重彩的一笔。

四、结语

虽然侦探小说没有纯文学产生的影响力大,但东野力求在侦探小说中加入细腻的心理描写,以塑造丰盈的人物形象,并努力将小说触角伸向社会,揭露人性阴冷的一面。《嫌疑人X的献身》这部作品成就了东野圭吾的荣誉,也带给读者不一样的侦探世界。爱情的奉献、天才的对决、情与法之间的抗争吸引了中国读者的眼球,使《嫌疑人X的献身》在中国市场占有了一席之地,并成为影视改编的良好素材。中国影视根据中国观众的心理结构对《嫌疑人X的献身》进行了改编,扩大了《嫌疑人X的献身》的传播范围,并取得了一定成绩,不得不说是一次富有创新性的尝试。

[1]褚盟.谋杀的魅影:世界推理小说简史[M].苏州:古吴轩出版社,2011.188.

[2]范忠武.东野圭吾推理小说的电影改编[J].电影文学,2015,(21):79-81.

[3]王成.松本清张的推理小说与改革开放后的中国[J].日语学习与研究,2010,(4):5-10.

[4]李黎.东野圭吾:人性的暗夜[N].经济观察报,2016-06-13(053).

[5]露丝·本尼迪克特.菊与刀[M].北塔,译.北京:中国画报出版社,2011.2.

[6][7]赵子祥,王铁军.文化差异与冲突——中日文化精神与国民性的社会学比较[M].沈阳:辽宁人民出版社,2009.76.110.

[8]东野圭吾.嫌疑人X的献身[M].刘子倩,译.海口:南海出版公司,2005.168.

【责任编辑:王 崇】

J905;I313.07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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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3-7725(2017)07-0050-04

2017-05-10

郭馨凝(1994-),女,辽宁葫芦岛人,主要从事中国现当代文学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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