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文书
廖纪与运河关系考述
王文书
(衡水学院 董子学院,河北 衡水 053000 )
京杭大运河阜城段西岸出土了明代吏部尚书廖纪的墓志,可以展现廖纪的一生。廖纪的先祖沿着大运河从海南远迁至此,其海南亲戚也沿运河来北方探亲。廖纪的姻亲沧州马氏亦是运河沿岸的名门显族;明代无锡富商安国与廖纪的交游成就了一段运河史、印刷史的佳话;廖纪的《漕运通志序》是研究运河史的重要文献。
明代;廖纪;大运河;《漕运通志序》
在南运河西岸衡水阜城县境内有一个叫作廖庄的小村庄,明朝中期著名的政治家廖纪就出生于此。1960年考古部门在河北阜城码头镇附近发掘了已经被铲平的廖纪墓。好在该墓尚未被盗掘,墓中出土的文物共计208件,其中墓志一方,简略叙述了廖纪的生平事迹。为了更好地对生长于大运河畔的这一历史人物生平及思想进行研究,本文就廖纪的家世、姻亲、交游以及有关运河文章进行考述。
焦竑《国朝献征录》卷二十五录有北直隶任丘时任内阁首辅大臣李时的《光禄大夫少保兼太子太保吏部尚书赠少傅廖公纪墓志铭》[1],然而一些有用信息尚未录入,现补充完整,并且因为文章在传抄刻录的过程中出现一些错误,今按照墓志原件订正过来,以备其他学者参考使用。原文如下:
光禄大夫、少保兼太子太保、吏部尚书赠少傅廖公纪墓志铭
光禄大夫、少保兼太子太保、吏部尚书武英殿大学士知制诰经筵官国史总裁李时撰
公讳纪,字廷陈,别号龙湾。世居闽,父瑄,商于东光,因家焉。公幼有至性,好学,不喜嬉饮为乐。成化庚子,领京闱乡荐,庚戌举进士。登第时,屠公总宪,风裁炳著,少许可。公观政属下,独见器重。逮握铨柄,首疏公为考功主事。公亦节介不渝,期副所荐。乡有士将游仕途,奉贽谒,冀蒙二天。公不辞,既完璧充赆以归。其清而不激,类如此。历迁考功郎中,再转文选,雅不阿时宰,士类高之。升太仆少卿、太常卿,皆有实政可纪。寻擢工部右侍郎,督理易州山厂。时岁羡余将万金,公一无所染,悉以上供,所司因以为例。升吏部左侍郎。既而擢南京吏部尚书。顷又转兵部,参赞机务。凡势权所役夺之,俾尽还伍,戎政用肃。因人言求退,章再上,获允。家居逾两载,召起家为吏部尚书。公感激,益自磨淬。值修《献皇帝实录》,受命总裁。事竣,进太子太保,赐鞍马金币。丙戌请老,上不夺其志,加少保,给人夫月米,庸示优遇。仍敕乘传归。既抵家,日惟杜门研索古义,尝著“庸、学、论、孟管窥”。少业《毛诗》,晚年尤嗜《易》,欲述未遑,赍志以没,嘉靖壬辰八月二十五日也,距生景泰乙亥正月二十八日,享年七十有八。配郭氏,赠淑人,继室李氏,封夫人,俱卒,继室翁氏,子承恩,国子生,女四人,孙男女各一人。公卒,讣闻,天子为罢朝一日。赠少傅,谥僖靖。赐祭九坛,命工部营葬。恩礼稠至,士林荣之。嘉靖十二年二月二十九日,附葬于卫滨祖茔之次。公沉静简默,外浑沦而内极分辨,于物无忤,事皆从厚,人多敬爱之。予於公既生同乡,官同朝,且辱公知,侍御王君子尚恳以铭请,是其可辞?铭曰:瀛海之秀,郁而生公,厥秀维何,有度斯宏,有度斯宏,有器斯衷,早跻首科,历试聿通,暨于晚节,遇坚以宏,秉钧持衡,惟平惟中,天子是嘉,百僚是风,功成罔居,劳谦有终,葬岁八衷,福履载隆,而胡凋谢,仙梦清穹,哀我人斯,中心恫恫,卫滨英魄,高冢嵷嶐,铭训载勒,以召无穷。
关于廖姓源头的说法有三种:其一,颛顼帝后代叔安,封于蓼(河南省唐河一带),是为西蓼国,其后人以国为姓,称廖氏。其二,皋陶之子庭坚,封于蓼(今河南固始县),是为东蓼国,其后世子孙有以国为氏者。其三,周文王之伯廖,受封于廖邑,其后裔以邑为氏,以巨鹿为郡望。据廖声干《廖氏源流说》考证,姬姓廖氏唐末迁居福建。文王子伯廖一系,下传五十世到东汉廖权,生廖立,廖立生三子:廖蔡、廖济、廖源,廖蔡为吴国秣陵尉。唐末,二十一世廖前任南剑州刺史,徙居福建,为将乐始迁祖。《兴廖氏族谱》大致描述了廖氏迁徙的路线,其先祖世居汝南,魏晋南北朝时,因北方战乱,播迁于江南各地。唐时,其祖由江西雩都,避唐末之乱,迁于福建汀州宁化石壁寨。后子孙因乱,又迁顺昌,廖氏居于闽者益众。
至于莆田廖氏何时迁徙至此,有待查证,估计似应从早期廖氏聚族而居的闽西地区迁徙而来。目前可知,莆田廖姓首登科第者为仙游县廖钧,宋天圣二年(1024年)进士及第。仙游廖氏家族自宋代始,蔚成望族。廖钧,官授著作郎,擢守开封府户曹;廖复,廖钧之来孙,宋宁宗庆元二年,特奏名进士;廖谷,廖钧五世孙,宋孝宗乾道八年,特奏名进士[2]。
《大司马龙湾廖公传》记载廖纪的先祖情况:“其先本闽人,宋末避乱游海南,赘土官家,遂袭土官数世。”[3]现海南省万宁市争来村廖氏后裔保存的《廖氏族谱》记载:廖学举,字汐贤,号鹏山,福建莆田县坎头村人,南宋宁宗时赐进士,理宗九年渡琼,任琼南会同知县,居琼山叠里村,为廖姓入琼始祖。廖学举长子士杰迁至陵水那亮乡,八世有能,九世廖瑄,公迁过海。
福建莆田县坎头村是现在的莆田秀屿区平海镇嵌头村,在宋代是著名的港口,所以南宋末年移民很多都是从坎头村出发,至今潮汕、海南、湛江很多地方都记载“先祖来自兴化府莆田县坎头村”。如:苏姓迁琼始祖苏升,原籍是福州府莆田县坎头村人,南宋庆宗赵扩庆元年间渡琼。郑姓迁琼始祖郑志灏,原籍福建兴化府莆田县坎头村,南宋庆元三年(1197年)进士,授“文林郎”,在琼州府昌化县任知县,离任后落籍今海口白沙坊。琼台李氏始祖之一李森,原籍福建省福州府莆田县坎头村,受命入琼任琼山县丞。兄弟三人同入琼,李森之弟落籍会同,其兄落籍万州,李森祠建琼海博鳌镇仓贡村。坎头村是移民集中出海的港口,码头上的高坎是他们回望故乡的最后记忆。类似于北方移民集中出处的山西洪洞县一样,高大的槐树上的老鸹窝是移民集体的记忆而已,至于作为他们的籍贯却不必信以为真。
莆田县是迁入海南的移民县份应是历史的真实。例如澄迈一地各姓始祖不少是在宋代由莆田入岛。孙开文,孙姓渡琼始祖之一,从兴化府莆田县甘蔗园村迁入,宋淳熙十四年(1187年),出仕琼山县令,任满落籍琼郡城(今琼山市府城镇)东南六里的地方。许谟,许姓渡琼始祖之一,原籍福建省莆田县许腊村,南宋淳熙十六年(1189年)中举人,宋绍熙二年(1191年),任琼州府通判,后定居文昌县东阁村。李仁,系李姓渡琼入澄始祖之一,原籍福建省福州府莆田县岸头村,南宋末年(1279年)迁入,落籍曾口县博罗村。
“琼山叠里村”可能是移民入岛的中转站,他们在琼山叠里村作短暂停留,然后迁徙到海岛各地。何氏先祖何兴,迁入海南首居“琼山叠里村”,蔡氏迁琼始祖亦居“琼山叠里村”。明唐胄《正德琼台志》卷四十记载:蔡九娘,琼山县仁政乡叠里村人,黎兵千户所总管蔡克宪的长女[4]卷四十。
廖纪的先祖可能入赘熟黎土官世家。宋太祖开宝四年(971年)平南汉置岭南道,海南岛纳入宋的版图,即在海南设置州县,有效管辖海南。以黎母山为中心,由内而外形成了生黎——熟黎——省民的分布结构,宋政府对海南实行羁縻统治,设置了全岛高级统黎和抚黎职官“三十六峒都统领”。
《宋史》卷四百九十六《蛮夷》三“黎洞”条记:(乾道)九年八月,乐昌县黎贼劫省民,焚县治为乱,黎人王日存、王承福、陈颜招降之。琼管安抚司上其功,得借补承节郎。淳熙元年,诏承节郎王日存子孙许袭职。……(淳熙)十二年正月,乐会县白沙峒黎人王邦佐等率贼众五百为寇,杀掠官军,保义郎东升之抚降其众,俘获林智福等,琼管司上其功,诏减升之三年磨勘。十六年,诏以大宁砦黄弼补承信郎,弹压本界黎峒。”[5]
据林日举先生考证,廖学举迁居海南的理宗九年应为宋理宗淳祐九年(1249年)。当时并未设置会同县,会同县设置应在元世祖时期。会同县原属乐会县西北境,至元世祖至元二十八年(1291年),湖广行中书省平章阔里吉思才建议割乐会县西北境置会同县,次年六月壬午,元朝廷正式降敕置会同县。但是有关会同县的方志并没有廖学举其人。另外,如果宋宁宗时期赐进士第,宋宁宗在位时间从1168年到1224年,即使是宋宁宗末年中举,到会同立县也将近70年时间,耄耋老人任知县似不可能,可能是同姓族人为抬举先祖而故意为之。但作为廖纪的祖先由莆田迁居海南入赘当地黎族土官是完全有可能的[6]。
明成祖朱棣推行抚黎政策,海南局面比较稳定。但是此后的洪熙、宣德间,矛盾开始走向激化,“宣德元年,……九月,澄迈县黎王观珠、琼山县黎王观政等聚众杀琼山土知县许志广,流劫乡村,杀掠人畜,命广东三司勘实讨之。二年,指挥王瑀等追捕黎贼,兵至金鸡岭,贼率众拒敌,败之,生擒贼首王观政及从贼二百六十二人,斩首二百六十七级,余众溃,奔走入山,招抚复业黎八百一十二户,以捷闻,械送观政等至京。”[7]据《大司马龙湾廖公传》载:“入国朝,讳有能者,以事逮系京师卒,厥子讳瑄号淡庵,时以生员侍行,度不能归,依所亲,寓于东光,因家焉。则公之祖考、考也。”另,《廖瑄东光义行记》载:“廖公瑄,字景辉,淡庵其别号也。本广东琼台人。年十六,补邑庠弟子员。宣德中,坐父有能北徙,途经东光,因家焉。”[8]可能廖有能参与此次黎民暴动,失败后被押送北京,其子廖瑄以生员的身份入京,但是不能接近罪犯身份的父亲,随即在北方距离京城不远的地方定居下来。
海南距离京城千山万水,路途遥远,海南进京实属不易。更何况是披锁带枷的犯人,廖纪的祖父走的哪条路线进京,也就是海南的廖氏沿着哪条路线走到北方的?明代驿传系统发达,犯人押解入京应走官道。廖氏一行人应从海南琼州府(治今琼山县)出发,越过雷州海峡,至雷州府;翻越过五岭经肇庆府、高州府,经曹溪,入广州;从广州北上的路线很大程度上可能是出韶关,北上南雄,走梅岭古道;越过梅岭,到达江西南安府、赣州府;走赣江水路顺流而下,过吉安府、临江府、南昌府、九江府;然后顺江而下,到扬州后,沿大运河一路向北;走高邮州、宝应县、淮安府、清江浦、桃源县、宿迁县、邳州、徐州,北上进山东河北地界;由东昌府、临清州、德州、沧州、过天津卫进京[9]。
察布查尔县孙扎齐乡交通便利,线路车或是公交车均可到达市区,价格便宜。道路指示牌清晰,不论是跟团旅游或是自驾游,都能明确快速地到达旅游目的地。近年来,由于察布查尔县孙扎齐乡旅游业的发展,政府在道路交通上的投资较往年更多,成为当地发展旅游的福利。
估计随行的廖瑄经过大运河畔的阜城县码头镇(明代属景州管辖),见此地交通便利,商贾云集,遂在此安家。康熙年间《东光县志·人物义行》载:“廖公瑄,字景辉,淡庵其别号也。本广东琼台人。年十六,补邑庠弟子员。宣德中,坐父有能北徙,途经东光,因家焉。”[8]李时所撰《赠少傅廖公纪墓志铭》载:廖纪“父瑄,商于东光,因家焉”[1]。叶显恩认为,廖氏家族是明代第一代海商的代表。通过上文考证的廖有能北上京师的路线同时也是穿越南北中国中部东部的重要商路,大运河连接长江、鄱阳湖,经赣江、章水,穿大庾岭道下贞水,进北江抵广州,沟通了政治中心的北京和作为海外贸易的出口广州。廖氏家族数世作为当地的土官,亦官亦商,实力雄厚,参与当地政治经济事务。
从廖纪之堂兄廖彭、堂弟廖彦自海南专程到北方省亲,也可看出其家族的经济实力。廖瑄侄、廖纪堂弟廖彭自海南进京同廖纪晤面即走此道。石珤《熊峰集》送别廖彭时记曰:“吾闻君自海南而来也,固尝涉大江,历河越淮,然后达于京师。”此事发生于弘治丙辰年(1496年)。此时廖瑄尚存世,年逾八十。“弘治丙辰(1496年),从盛长益贤,深念同气一体,不相见者数世,闻世父尚岿然,且八十余。乃驾舟乘风省于东光,又友其弟于官署,居再逾月,起处言笑,蔼然骨肉之谊,不自知其万里之遥,七十余年之阻也”[10]。廖纪在纪念祖母的祭文中写道:“迩者弟彦,来自海南;省纪于京,伏念祖妣。”[4]卷二十七明代从海南水陆兼程,需要数月之久方可到达;陆路需要年余,而且在京城与东光盘桓月余,唯有经济实力雄厚的商人有条件实现如此长途的旅行。
商医卜巫均为古代的贱业,但身为商人廖瑄以商人的眼光为廖纪选择职业,“命读医卜书”,廖纪跪曰:“此末技耳,非丈夫事也”“淡庵异之,听习举子业。”[3]可见,廖瑄对从事商业并不排斥,也从另一侧面证明廖氏世代经商的史实。另,廖瑄在东光的一些行为同样可以证明其为商业成功人士。“景泰间,东光饥疫大作,殍夫枕野,公率家人为掩其骸。邻有不能葬者,为市棺具。称贷不能偿者,潜焚其劵。家人有以市量鬻粟者,公亟命毁之,曰:‘人饥若此,尔乃乘时罔利耶?’闻者称服。尝有男子夜醉僵卧雪中,公命畀于家,家人曰:‘不知其人氏,且不测,恐以祸。’公曰:‘吾知活人耳,他非所计也。’其人竟不得死。童仆有窃粟者,家人欲穷治之,公曰:‘彼亦为衣食计耳,且其所得几何’”[8]。这与东光当地传说廖纪父祖辈要饭到东光的故事大相径庭。
据墓志铭载:廖纪去世时有“子承恩,国子生,女四人,孙男女各一人”[1]。墓志铭是作于传主当代的作品,有关作者个人身世家庭的信息应该比其他记载更为准确。《东光县志》卷之六·十一“荫补附”载,明廖承,以父纪荫工部侍郎,奏绩选入太学;廖铅,任新乡县丞。另卷之六·二十“例监附”载有廖镕[8]。据万宁《廖氏族谱》载,廖镕系廖纪第三子,曾于东光县建三官庙,其后代返归故里居。但是从墓志的信息来看,《东光县志》的记载是有问题的。由此可知:1)廖纪只有一子,名廖承恩,受恩荫成为太学的荫生,按照明代的制度,其后经考试合格补官为工部侍郎;2)廖纪在去世时只有一孙,廖铅可能是其孙,任新乡县丞;3)按照古代取名习惯做法,廖镕亦可能是在廖纪去世后增加的孙子,曾于东光县建三官庙,其后代有返回海南者。
墓志铭载廖纪有四女。据《马氏家乘》和光绪《东光县志》记载,廖纪一女嫁给东光马家。据马氏《四世祖马杲墓志铭》记载,明永乐二年(1404年)马氏家族由山西泽州陵川县迁至东光县城南十里,耕读传家,但举业并不兴旺。但马杲为人宽厚仗义,赢得了廖纪的钦佩,将女儿许配马杲之子马尧辅。“明马杲居城南马氏村,建茔宣惠河曲,已葬数墓,有随漕南人来茔内埋物去,及耕得骨灰器,乃知前为私葬也,众议毁之。杲奉其器于家,岁时代为祭祀。次年,南人来,以实告,还之。南人自惭,且感且谢,因指示葬法,报德焉。后夜闻撞门声甚急,出视,乃一马负金若干,直入院。杲守至平明,禀诸官,官限期以待觅主。期满无觅者,又禀诸官。官谓殆天赐也,命领金与马而归。厥后马自去。杲神其事,立马神庙于村首,至今犹存。时邑绅廖纪为女相攸,无可者,闻是事而善之,乃以女许配杲之子尧辅为继室,生汝松,以名臣著”[11]。
宣惠河源起河北省吴桥县王指挥村,向东北流经东光、南皮、孟村、盐山等县,至海兴县汇入渤海湾,始挖于清康熙三十六年(1697年),明代无此河,流经东光的当是大运河。文中提到漕运到此的南方人,宣惠河不可能有漕船通过,漕运走的是大运河。运河南来的漕帮人士无营葬之地,去世之后被同仁偷埋在马氏茔地,神马送金或许是当地人或同族人深受马杲的义举所感动而编造出来的因果报应故事。廖纪或许联想到自己家族发生在大运河畔的、被父祖时常追忆的北迁时凄惨的往事,而对马杲的义举所感动,遂与马杲结为儿女亲家。
廖纪之女嫁与马杲之子马尧辅为继室。马尧辅,字师皋,任官驿丞,是一个掌管驿站中仪仗、车马,主持迎来送往不入品流的小吏。但是他的儿子马汝松作为廖纪外孙,自然受到了廖家的良好家学熏陶,蟾宫折桂,这与廖纪家族的栽培不无关系。马汝松得中嘉靖甲辰科进士,官至工部给事中,著有《疏论遗编》《清门先生诗钞》等著作,并于明万历四十六年(1618年)创修第一编《马氏家乘》,为我们留下了明代北方世家大族的少见而弥足珍贵的谱牒学资料。马汝松之子马允登,隆庆辛未进士,历任山东齐河、河南安阳、沁阳令,官至湖广布政司右参政。其平反冤狱、漳河救灾、疏理月河、弹劾权贵等事迹载入史册,著有《弹章记略》,为世人称道[12]。
安国凭借巨量的财富和深厚的文化功底赢得了与朝廷显官的交好。廖纪在任职南京时与安国有过交往。廖纪在《送锡山安民泰北游南归序》提及安国为人,追忆了曾经与安国的交往。“君名国,字民泰,别号桂坡。居家孝友,处乡和睦,交友忠信。延师教子,以讲明道义。轻财好义,以延接四方贤士大夫。多积古经书子史若干卷,闻人有奇书,必重价购之。复置活字铜板,印行以传四方。时饥疫,出粟若干石、银若干两以赈济之,又推其余粟数千石以周乡之贫乏者,未尝取息。其为人制行多类此。余昔承乏南吏部,闻其家有活字板,托印邑志,书成送予”。
后安国进京游历,专程拜望了在京城任职的廖纪,上文即是廖纪送此次北游南归的送序。安国在《安桂坡游记》较为详细地谈到此事:“予好游。虽历览吴浙名胜,而大观则末也。金台为我朝建都重地,观光之兴,未由率举。正德辛巳,南天卿龙湾廖公闻予家有活字板,间以《东光邑志》托予翻印,斯文礼通,遂成深契。越甲申,圣天子知公之才,起掌铨衡,居北署。乙酉之春,走使期会。龙湾又称吏侍温、孟、李三公,均有好古之雅,引为荆识,果辱优礼。”
安国此次进京的路线是:游泰山后,过歌风台,至临清,从大运河北上,五月一日至东光县,后抵天津,随即入京,拜访了廖纪。他们的交往成就了印刷史、文化史上的一段佳话。明代正德年间铜活字印刷《东光县志》六卷,这是我国唯一用铜活字印的地方志。大运河为他们的交往提供了便利,所印《东光县志》也是运河沿岸的剧县县志。
《漕运通志》是明代杨宏、谢纯共同撰写的一部关于漕运的史志,是研究大运河水运的不可绕开的历史文献,其史料价值和对运河的开发利用参考价值非常重大。廖纪受到作者杨宏的委托,欣然为《漕运通志》作序。作者在序文中提到:“丁亥秋,北上复命。竣事南还,登岸顾余。临别,出所修漕志而以序诿诸。余昔承之南京兵部,公佐南京后府,往来情好日笃,义难以不文辞。”除了二人的友好关系之外,还有两点作者并未提及。一是廖纪是任职南京,身居高位,虽南京留都的官员不比北京的同级官员,但有可能入阁,成为最高决策层的成员,该书资政的目的是很明确的;二是廖纪出生在运河岸边,从小看惯了来往于运河河面的漕船和民船,而且自己的家族就是沿着运河迁徙而来的,廖纪对运河的感情应非同寻常,所以杨宏恳请廖纪为《漕运通志》作序,廖纪欣然命笔也就容易理解了。
廖序的主体部分是对明代漕运和运河作了全局性的纵向回顾。明成祖朱棣奠定了明代的漕运制度,减少海运和陆运漕粮,确立漕粮以河运为主的运输方式。朱棣定鼎北京后,加深了对江南粮食的依赖,因此强化了对漕运的管理,由都御史和总兵官一文一武两名朝廷大员总理此事,“洪惟我朝,太宗定鼎于燕,改北平布政司为京师,国用取给漕运,以文武重臣各一员,总理之”。下有御史、侍郎催督,郎中、员外郎分理,漕运的管理组织体系初步建立。永乐年间漕运基本是两条线路:“一由江入海,出直沽口,屡遭风涛之险;一由江历淮,入黄河,达阳武,陆运至卫河,每病转输之难。”当时海运不但费用高而且风险极大;另一路线是由江入淮、由淮入河,自阳武县陆运至卫辉府,再由卫河运至蓟州。明朝初年元代开凿的会通河已经被黄河洪水冲毁,漕运只能走原来的隋代大运河路线,且水陆倒运费时费力。
廖纪提到了明代大运河历史上两个著名的人物:宋礼和陈瑄。“工部尚书宋礼,奏开会通河。平江伯陈瑄,奏开清江浦,导湖水以达清口。自是东南之舟,由淮入徐,由徐入卫河,直抵通州,脱风涛而雀转输,漕运利便,储用充积。此诚国家万世之利也”。由此可知:1)宋礼重开会通河。明洪武二十四年,黄河在原武决口,洪水冲毁了元代开凿的会通河,大运河漕运中断。永乐九年,工部尚书宋礼负责重新改造会通河,主要工程包括调整分水枢纽、疏浚运道、整顿坝闸、增建水柜等。其中调整分水枢纽是核心工程。元代引汶、泗水源入运河,选择南北分水点出现失误,任城并非是理想的最高点,所以造成了分水南多北少的局面,宋礼采用乡老白英的建议,将分水枢纽改在戴村附近,将汶水余水拦引到南旺,注入运河。运河北段河道获得了更多的水源,通航能力大幅度提高。2)永乐年间,江南漕舟抵达淮安后,不能北上直通淮河,必须登岸陆运过坝,越过淮河达清河北上,劳费其钜。永乐十三年,陈瑄用乡老建议:“自淮安城西管家湖,凿渠二十里,为清江浦,导湖水入淮,筑四闸以时宣泄。又缘湖十里筑堤引舟,由是漕舟直达于河,省费不訾。”江南漕船可以从淮安直接到清江浦,既免除陆运过坝之苦,又减少许多风险。从此以后,大运河南北畅通,漕运的规模由此确定。
永乐以后历代只是小修小补而已,“列圣因之百四十余年,中间水溢则泄之,岸崩则塞之,淤则疏之,浅则导之。随时酌处,存乎人焉耳。漕河如故,未尝有轻议改作者”。到了明武宗正德年间,漕政败坏。“逮至武宗末年,北劳边士,南征逆濠,经年驻驿,靡费不赀,差催烦扰,蠹弊百出。漕政大坏,未有甚于此时也”。嘉靖即位以后,遴选高友玑总督漕运,杨宏任总运署都督同知,张奎任巡漕御史,三人戮力协同,较好地完成了岁额任务。廖纪在序文最后提出,漕运之事非一人一时所能完成,需要征粮、造船、操舟、河道等各方配合,他勉励各方尽心职事报效国家[14]。
廖纪所作《漕运通志序》是研究运河史、漕运史的重要文献,他所阐述的史实虽不及《漕运通志》详瞻,但是其对明代中期以前的漕运历史全局性勾勒颇具眼光,需要引起史学工作者的足够重视。
中国由于地形地势的原因,河流多是东西走向,所以早期的中国历史多以东西交流为主,交流的地域也主要集中于关中、河北与中原地区,南北向的交流是局部的,邗沟、鸿沟是当时南北交流的见证。魏晋以后南北的交流日益频繁,曹魏六渠的开凿沟通了淮河、黄河,缔造了海河;隋朝炀帝在前人的基础上开凿了东部中国贯通南北的大运河,从此以后大运河成为中国人南北沟通交流的大动脉,人员、物资的流动多仰赖于此。廖氏家族从南而北的迁徙历史,充分证明了这一点。文化交流多是沿着交通线进行的,大运河沿线两岸形成了文化带,随着人员的往来,文化也随之流动,廖纪与马氏家族、与安国的交游无不体现出来,如果没有大运河哪来的南方的铜活字印刷和北方的方志呢?大运河在国家政治经济文化中占据重要的地位,她又成为历代仁人研究的对象。运河文化的研究已早就开始了,生于斯长于斯的廖冢宰对运河的关注构成了运河文化的一部分,永远地和运河锁定在一起,成为运河研究的重要组成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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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校:耿春红 英文校对:杨 敏)
Liao Ji and Beijing-Hangzhou Grand Canal
WANG Wenshu
(College of Dong Zi, Hengshui University, Hengshui, Hebei 053000, China)
The epigraph of Liao Ji, who was a Minister of Personnel of Ming Dynasty, which was unearthed on the bank of Beijing-Hangzhou Grand Canal, west bank of Fucheng part, presents his life. His ancestors moved here far away from Hainan along the Grande Canal and his relatives used to come north to visit him along the river as well. And his wife, Ma-clan in Cangzhou, was from an influential family resided along the shore side. The friendship between Liao-Ji and An-guo, a rich merchant in Wuxi, composed a popular story of the history of canal and that of printing. And the book ofwritten by Liao-ji is regarded as important documents in studying the history of Beijing-Hangzhou Grand Canal.
Ming Dynasty; Liao-ji; Beijing-Hangzhou Grand Canal;
10.3969/j.issn.1673-2065.2017.06.010
王文书(1974-),男,河北衡水人,衡水学院董子学院副教授,历史学博士。
第二期京津冀语言文字工作调研课题(YWDY2017003)
G127.223HS
A
1673-2065(2017)06-0064-07
2017-04-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