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论语》中对管仲为“仁”的肯定评价看孔子的忠信观

2017-03-11 05:51赵志浩
理论与现代化 2017年5期
关键词:公子纠桓公忠信

赵志浩

从《论语》中对管仲为“仁”的肯定评价看孔子的忠信观

赵志浩

针对管仲不为公子纠殉身而死,并且做了公子纠政敌齐桓公的相这一史实,《论语》中子路和子贡问孔子管仲是否为“仁”,孔子以管仲帮助齐桓公称霸诸侯和匡正天下为由,许管仲以“仁”,而不是以小忠小信、君臣小节之标准评价管仲。这表明了孔子所主张的“忠”是忠于国家天下之“大忠”,而非仅仅忠于国君一人的“小忠”。从国家民族的统一、天下的和谐太平、华夏文明的保存和延续等角度出发,强调忠信于国家天下,推崇对国家天下的大忠大信,是孔子评价管仲的立足点和着眼点。在孔子看来,只要有功于华夏文明、忠信于天下民众,就是大仁大义、大忠大信。

管仲;仁功;忠信

在《论语·宪问》篇中,出现两处孔子对管仲是否为“仁”的评价,分别是:

1.子路曰:“桓公杀公子纠,召忽死之,管仲不死。”曰:“未仁乎?”子曰:“桓公九合诸侯,不以兵车,管仲之力也。如其仁,如其仁。”

2.子贡曰:“管仲非仁者与?桓公杀公子纠,不能死,又相之。”子曰:“管仲相桓公,霸诸侯,一匡天下,民到于今受其赐。微管仲,吾其被发左衽矣。岂若匹夫匹妇之为谅也,自经于沟渎,而莫之知也。”

子路和子贡问孔子管仲是否为“仁”,孔子高度评价了管仲的事功和作为,许管仲以“仁”,暗含了孔子对待“忠信”这一人格品质的态度。

一、盛赞管仲之“仁功”

管仲和召忽一同辅助公子纠,公子纠被杀之后,召忽为公子纠殉身而死,而管仲却投靠了公子纠的政敌、后来成为国君的齐桓公。在《论语·宪问》篇中,子路向孔子发出疑问:管仲“未仁乎”?在《论语集解义疏》中,皇侃疏曰:“是时人物议者皆谓管仲不死,是不仁之人也。管仲非唯不死,亦回复辅相桓公,故为无仁恩也。”[1]198

面对子路的发问,孔子以“如其仁”回答之。那么,“如其仁”当何解释呢?

《论语注疏》认为,“孔子闻子路言管仲未仁,故为说其行仁之事,言齐桓公九会诸侯,不以兵车,谓衣裳之会也,存亡继绝,诸夏乂安,皆管仲之力也,是得为仁,余更有谁如其管仲之仁。再言之者,所以拒子路,美管仲之深也。”[2]192《论语意原》则认为,孔子之“如其仁”是指“召忽不如管仲之仁也”[3]987。《翟氏考异》认为,“召忽之死,杀身以成仁也。仲虽不死,而有九合一匡之功,则亦得如召忽之仁。再言如其仁,其者,实指之辞,所指正召忽也。”[3]987这是说管仲和召忽一样,皆可称之为“仁”人。

以上都是说管仲之“仁”,然而《四书辨疑》《论语发微》等皆认为管仲是“以力假仁”:

《四书辨疑》:《注》言“谁如其仁”,一谁字该尽古今天下之人,更无人如管仲之仁,无乃许之太峻乎?仲为霸者之佐,始终事业不过以力假仁而已。所假之仁,非其固有之仁,岂有人皆不如之理。夫子向者言管仲之器小哉,又谓僭不知礼,今乃连称谁如其仁,谁如其仁,圣人之言,何其不恒如是邪?况经之本文“如其”上亦无“谁”字之意。王滹南曰:“如其云者,几近之谓也。”此解如其二字意近。然此等字样,但可意会,非训解所能尽。大抵如之为义,盖极似本真之谓。如云如其父、如其兄、如其所闻,文字语话中似此用如其字者不少。以此相方,则如其仁之义乃可见。管仲乃假仁之人,非有仁者真实之仁,所成者无异,故曰如其仁也。《论语发微》:孟子曰:“以力假仁者霸。”惟能假仁,故亦仁其仁,孔子言如其假仁也。……其答子贡则并无一字及仁,益明集注以“谁如其仁”解“如其仁”,谁字添设,说似未安。仁者,心之德,爱之理。若不论心而但论功,是判心术事功为二。按之前后论仁,从无如此立说也[3]987。

这里把孔子评管仲之“如其仁”释为“以力假仁”,甚至认为管仲“不仁”。然孔子称赞管仲帮助齐桓公“九合诸侯,不以兵车”,非但不是贬低之意,恰恰相反,正是对管仲之功大加赞赏。所以,有释者认为孔子只据功业评论管仲,“夫子之答,皆但取其功,至于仁,俱置之不论。”[3]987“盖不直言‘为仁’,明专据功业言之。”[3]987~988“言管仲但论其事功可也,不必论其仁也。”[4]577

可见,据《论语》中孔子之言,认为管仲“仁”与“不仁”者皆有之。那么,管仲到底“仁”或“不仁”,就成了争论不休的问题。

然而,《后汉书》用“仁功”一词解释了管仲之“仁”,认为“管仲以九合为仁功”[5]。朱熹也认为,“盖管仲虽未得为仁人,而其利泽及人,则有仁之功矣。”[6]153以“仁德”之“仁”和“仁功”之“仁”,判别管仲作为“仁人”的具体内涵,能够较为合理地解释管仲之“仁”在于其功,而非其德,同时也说明了孔子所追求的“仁”包含“道德”和“事功”两个层面的内涵。

李光地在《论语札记》中认为,“盖管仲虽能使桓公以义率诸侯,然未免所谓五霸假之者。若仁,则王者之事矣。《语》意犹云似乎亦可称仁也,盖未成乎仁者之德而有其功,固不可没也。”[3]998孔子高度赞赏管仲的“仁功”,表明了孔子心目中的“仁”是包含外在事功的。

孔子无疑是崇尚仁德的,而孔子一生的政治实践表明了他对仁之功的追求,比如他认为,“如有用我者,吾其为东周乎?”(《论语·阳货》)“仁”的最高境界应是仁德和事功的统一,所以孔子一生为实现自身的政治理想奔走于诸侯国之间,虽然皆不被各诸侯国国君所用。

可见,孔子不仅注重内在的德性,还十分注重外在的事功,这与他平治天下的政治理想是紧密相关的,体现了孔子对理想不懈追求的可贵精神。因此,在孔子看来,管仲所为是“大仁大义”,非如召忽之小礼小节。

故钱穆认为,“本章孔子以仁许管仲,为孔门论仁大义所关,而后儒多不深了……轻薄管、晏,语出《孟子》。孔、孟立言各有当,宜分别观之,不当本《孟子》疑《论语》。”[7]不少后儒都批评管仲不忠公子纠而相桓公的行为,从而认为管仲“不仁”,而不知孔子评价管仲为“仁人”的心怀天下、救济苍生之深意。

二、主张大忠大信,批评小忠愚忠

管仲不为公子纠殉身而死,子路问孔子这种做法是否不仁,孔子以管仲助桓公“九合诸侯,不以兵车”的功绩,赞许管仲为“仁”。子贡更进一步发出疑问,认为管仲不但不为公子纠殉身而死,还做了公子纠政敌齐桓公的相,这难道还能称之为“仁”吗?

孔子没有直接说管仲是否为仁,而是从管仲所作所为的客观效果给予了回答,其中包含了孔子对待“忠”的态度。无疑,孔子是强调和重视“忠”这一品行的,《论语》中多处记述了孔子对“忠”的强调和重视,比如:

“君使臣以礼,臣事君以忠。”(《论语·八佾》)

“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论语·里仁》)

“子以四教:文、行、忠、信。”(《论语·述而》)

“居之无倦,行之以忠。”(《论语·颜渊》)

“居处恭,执事敬,与人忠。”(《论语·子路》)

“言忠信,行笃敬,虽蛮貊之邦行矣。”(《论语·卫灵公》)

“君子有九思:视思明,听思聪,色思温,貌思恭,言思忠,事思敬,疑思问,忿思难,见得思义。”(《论语·季氏》)

孔子强调社会个体特别是作为臣子要“忠”,这是毋庸置疑的。然而,问题的关键是“如何忠”以及“忠于谁”。孔子认为,“管仲相桓公,霸诸侯,一匡天下”,意思是管仲相桓公,不但使齐国称霸于诸侯,还匡正了天下。何晏注曰:“匡,正也。天子微弱,桓公帅诸侯以尊周室,一正天下。”[1]199邢昺疏曰:“周天子微弱,管仲相桓公,帅诸侯以尊周室,一匡天下也。”[2]192

管仲曾以“尊王攘夷”的口号,会盟天下诸侯,不仅使齐国称霸于诸侯,客观上还迫使天下诸侯不得不忠于周王室,“覇诸侯,使辅天子合诸侯,故曰覇诸侯也。一匡天下,故天下一切皆正也。”[1]200管仲提出“尊王”口号虽是出于齐国争霸的目的,但同时也维护了周王室的至尊地位,在当时忠于周王室就代表忠于天下,而不只是忠于周王一个人。

孔子的政治主张是有所损益地恢复周礼,意在结束战乱,实现天下一统,这表明孔子是心怀天下的。孟子认为,春秋时期的无义之战,“争地以战,杀人盈野,争城以战,杀人盈城”[8]。而管仲助桓公“九合诸侯,不以兵车”,即以会盟诸侯而不是以战争的方式实现天下的统一,这是孔子希望的一统天下的方式,因此高度赞扬管仲为天下太平所做的努力。

管仲“霸诸侯,使辅天子合诸侯”之举,匡正了天下,是一种大忠,而非小忠,更非忠于齐桓公一人,这正是孔子赞许管仲的原因所在。孔子主张的“忠”是忠于国家天下,而非仅仅忠于国君一个人。

对于召忽殉身公子纠,孔子认为只是匹夫匹妇之愚忠,“岂若匹夫匹妇之为谅也,自经于沟渎,而莫之知也。”意思是,“匹夫匹妇无大德而守于小信”[1]200,“君子直而不谅,事存济时济世,岂执守小信自死于沟渎,而世莫知者乎,喻管仲存于大业,不为召忽守小信。而或云召忽投河而死,故云沟渎。”[1]200

宋氏翔凤《发微》云:“《中论·知行篇》云:‘召忽付节死难,人臣之美义也。仲尼比为匹夫匹妇之为凉矣。’《后汉书·应劭传》劭议曰:‘召忽亲死子纠之难,而孔子曰:‘经于沟读,人莫之知。’则汉儒皆以‘经于沟读’为召忽事。”[7]

可见,召忽为公子纠殉身而死的行为,孔子并不赞许。孔子推崇的是对国家天下的大忠大信,而不少后儒则片面强调对君主一人的“忠”,因而对管仲的行为并不特别赞赏,甚至以“白兄纠弟”来为孔子赞许管仲找到依据,比如:

程子曰:“桓公,兄也。子纠,弟也。仲私于所事,辅之以争国,非义也。桓公杀之虽过,而纠之死实当。仲始与之同谋,遂与之同死,可也;知辅之争为不义,将自免以图后功亦可也。故圣人不责其死而称其功。若使桓弟而纠兄,管仲所辅者正,桓夺其国而杀之,则管仲之与桓,不可同世之雠也。若计其后功而与其事桓,圣人之言,无乃害义之甚,启万世反复不忠之乱乎?”[6]153-154

然而,程树德在《论语集释》中经过考证,表明了公子小白(后来的齐桓公)并不是公子纠的兄长,“《论语稽求篇》:子纠、小白皆齐僖之子,齐襄之弟。然子纠,兄也。小白,弟也。《春秋传》书‘齐小白入于齐’,《公羊》曰篡,《谷梁》曰不让,皆以纠兄白弟之故。故经又书‘齐人取子纠杀之’,而《公羊》曰:‘子纠,贵宜为君者也。’《谷梁》以为‘病鲁不能庇纠而存之’,皆以兄弟次第为言。故荀卿有言:‘桓公杀兄以反国。’又曰:‘前事则杀兄而争国。’《史记》亦云:‘襄公次弟小白。’杜元凯作《左传注》亦曰:‘小白,僖公庶子。公子纠,小白庶兄。’即管仲自为书,其所著大匡篇首曰齐僖公生公子诸儿、公子纠、公子小白。鲍叔傅小白,辞疾不出,以为弃我。盖以小白幼而贱,鲍叔不欲为傅故也。观此,则纠兄白弟明矣。”[3]998

虽然“纠兄白弟”符合事实,但也不应依此否定管仲相桓公的行为,孔子所提倡的“忠”是忠信于国家天下之“大忠”,这也是孔子评价管仲的着眼点。“仲志在利齐国,而其后功遂济天下,使先王衣冠礼乐之盛,未沦于夷狄。故圣人以仁许之,且以其功为贤于召忽之死矣。然管仲之功,则可不死;若无管仲之功,而背君事仇,贪生失义,又远不若召忽之为谅也。”[4]581

三、倡导大仁大义,反对小礼小信

孔子认为,管仲帮助齐桓公推行的“尊王攘夷”之举使“民到于今受其赐”,“受其赐”,也就是“不被发左衽之惠”[1]199。皇侃疏曰:“于时夷狄侵逼中华,得管仲匡覇桓公,今不为夷狄所侵,皆由管仲之恩赐也。王弼曰:‘于时戎狄交侵,亡邢灭卫。管仲攘戎狄而封之,南服楚师,北伐山戎,而中国不移,故曰受其赐也。’”[1]200

春秋以来,礼崩乐坏,孔子欲恢复以往的礼乐文明,管仲“攘戎狄”之举使得中华文明免受夷狄所侵,华夏文明得以保存和延续,假如没有管仲,“则君不君,臣不臣,皆为夷狄”[1]199。“被发左衽”是四邻夷狄之俗,“中国之人既习于被发左袵之俗,亦必灭弃礼义,训至不君不臣也”[3]991。

杨树达在《论语疏证》中,以史书所述实例引证管仲攘夷之功:

《春秋》僖公四年曰:公会齐侯宋公陈侯卫侯郑伯许男曹伯侵蔡,蔡溃,遂伐楚。楚屈完来盟于师,盟于召陵。《公羊传》曰:其言盟于师,盟于召陵,何?师在召陵也。喜服楚也。何言乎喜服楚?楚有王者则后服,无王者则先叛。夷狄也。而亟病中国,南夷与北狄交,中国不绝若线。桓公救中国而攘夷狄,卒怗荆,以此为王者之事也。《汉书·韦玄成传》曰:及至幽王,犬戎来伐,杀幽王,取宗器。自是之后,南夷与北狄交侵,中国不绝如线。《春秋》纪齐桓南伐楚,北伐山戎。孔子曰:“微管仲,吾其被发左衽矣。”是故弃桓之过而录其功,以为伯首[9]352。

管仲助桓公会盟诸侯、攻伐夷狄,承担了王者之事,使中国不至于沦落为野蛮之邦,保存了华夏文明的命脉。孔子从华夏文明的保存和延续出发盛赞管仲之功,而非局限于君臣小节之标准看待管仲的行为。

钱穆先生认为,“当知信义亦为人道而有,苟无补于人道之大,则小信小义不足多。”“本章舍小节,论大功,孔子之意至显。宋儒嫌其偏袒功利,乃强言桓公是兄,子纠是弟,欲以轻减管仲不死之罪。不知孔子之意,尤有超乎君兄弟臣之上者。言仁道之易,孔子有‘我欲仁斯仁至’之说。论仁道之大,则此章见其一例。要之孔门言仁,决不拒外功业而专指一心言,斯可知也。又按:前章以正许齐桓,此两章以仁许管仲,此皆孔子论仁论道大着眼处。自孟子始言‘仲尼之徒无道桓、文之事者’。又云:‘管仲,曾西之所不为。’后儒多本孟子轻此两人,并《论语》此三章亦多置疑,此诚不可不辨。”[7]265

钱穆认为孔子是“舍小节,论大功”,“超乎君兄弟臣之上”,而后儒通常以孟子之言错解孔子之意,实在可惜。

孔子在多处场合都强调了“信”的作用,比如,“敬事而信”“谨而信”“言而有信”“主忠信”“信近于义”“人而无信,不知其可也”“老者安之,朋友信之,少者怀之”“民无信不立”“言必信,行必果”“信则人任焉”等。而从对管仲的评价中,可以看出孔子更强调要忠信于天下,而不主张小忠小信。

《论语·八佾》篇中记载,子曰:“管仲之器小哉。”或曰:“管仲俭乎?”曰:“管氏有三归,官事不摄,焉得俭?”“然则管仲知礼乎?”曰:“邦君树塞门,管氏亦树塞门;邦君为两君之好,有反坫,管氏亦有反坫。管氏而知礼,孰不知礼。”孔子在这里批评管仲“器小”“不知俭”和“不知礼”,而在《论语·宪问》篇中又盛赞管仲之功,这足以说明孔子不以小礼小节、小信小义看待和评价历史人物。

吕留良《四书讲义》认为,“一部《春秋》大义尤有大于君臣之伦为域中第一事者,故管仲可以不死耳。”孔子以超越君臣之伦的高度赞赏管仲,也是三代以上的“官天下”之见,清代的俞樾撰在《湖楼笔谈》中详细说明了这一点:

桓公杀公子纠,管仲不能死而又相之,此匹夫匹妇之所羞,而孔子顾不之罪,何哉?曰:此三代以上之见,圣人公天下之盛心也。夫古之君臣,非犹夫后世之君臣也。天子不能独治其天下,于是乎有诸侯;诸侯不能独治其国,于是有大夫。天子之有诸侯,非曰为我屏藩也。诸侯之有大夫,非曰为吾臣仆也。自天子诸侯以至一命之士,抱关击柝之吏,各量其力之所能任,以自事其事,以自食其食,故位曰天位,禄曰天禄,无非天也。天之生管仲,使之匡天下也。天何私于齐而为齐生管仲哉?管仲亦何私于齐而以齐霸哉?使齐不用而鲁用之,则以鲁霸可也。鲁不用而之秦、之晋、之楚、之宋,则以秦霸、以晋霸、以楚霸、以宋霸可也。夫且无择于齐,而又择乎小白与纠哉?伊尹五就汤五就桀,孔子历说七十二君,皆是道也。至后世则不然,君之视其国如农夫之有田,臣之于君若佣焉而受其直。于是齐王蠋之言,忠臣不事二君,烈女不事二夫,人人奉之为天经地义。一犯此义,则匹夫匹妇皆得而笑之;虽一匡天下,九合诸侯,曾不足赎其毫末之罪,而孔子之言,遂为千古一大疑。嗟首!此古今之异也,古人官天下,后人家天下也。是故孔子曰:“管仲相桓公,霸诸侯,一匡天下,民到于今受其赐。岂若匹夫匹妇之为谅哉!”孔子之言,官天下者也。程子曰:“小白兄也,子纠弟也,故管仲可以不死。”程子之言,家天下者也[3]991-992。

站在国家、民族的统一和华夏文明的延续等角度看待历史人物,是孔子评价管仲的立足点和着眼点。只要有功于华夏文明、忠信于天下民众,在孔子看来,就是大仁大义,如果仅仅忠信于某个国君,即便为其殉身而死,也是不足道的。孔子志在护卫华夏文明、重建天下和谐秩序,当然不会因小礼小节而废大忠大信。

故《四书改错》认为,“夫子许管仲之意,是重事功,尚用世,以民物为怀,以国家天下为己任。圣学在此,圣道亦在此。”[3]995并认为,“程氏无学,读尽《四书》经文,并不知圣贤指趣之何在,斯亦已矣。乃复不契于夫子之说,特变乱其事,谓子何以许管仲,因桓公是兄,子纠是弟,故管仲可以相桓,而召忽不可以死纠,则是兄有君臣,弟必不可有君臣;兄可继国,弟必不可以继国,其为说固已难通。”[3]995孔子当然不会纠结于桓公是兄或是弟,也不会纠结于管仲是忠于公子纠还是忠于齐桓公,而着眼于国家和民族大义,以是否忠信于天下为标准来评价管仲。

[1]王云五.论语集解义疏[M].北京:商务印书馆,1937:198.

[2]李学勤.论语注疏[M].何晏,注,邢昺,疏.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9.

[3]程树德.论语集释[M].北京:中华书局,1990.

[4]刘宝楠.论语正义[M].北京:中华书局,1990.

[5]许嘉璐主编.二十四史全译·后汉书[M].上海:汉语大词典出版社,2004:1304.

[6]朱熹.四书章句集注[M].北京:中华书局,1983.

[7]钱穆.论语新解[M].北京:三联书店,2002:265.

[8]孟子[M].万丽华,蓝旭,译注.北京:中华书局.2006:159.

[9]杨树达.论语疏证[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352.

Confucius on Guan Zhong's Benevolence and the Idea of Loyalty and Integrity

ZHAOZhihao

In view of the fact that Guan Zhong did not die for the death of the prince Jiu,and became the prime minister of Duke Huan of Qi,who was prince Jiu's political opponent,Zilu and Zigong asked Confucius if Guanzhong was benevolent.Confucius believed that Guan Zhong was benevolent because he helped Duke Huan correct the order,and did not stick to the standard of petty loyalty and integrity.Therefore,Confucius advocated the"great loyalty"rather than the"petty loyalty".The foothold and focus that Confuciusevaluated Guan Zhong wasthe unity of thenation,theharmony of the world,and the preservation and continuation of Chinese civilization.In the view of Confucius,as long as one contributed to Chinese civilization and wasloyal tothepeople,thegreat righteousnessand faith would beachieved.

Guan Zhong;benevolence;loyalty and integrity

王之刚

B222

A

1003-1502(2017)05-0116-05

赵志浩(1981-),男,河南省社会科学院哲学与宗教研究所。邮编:4500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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