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档案看颜文樑美术教育思想

胡发强

（苏州工艺美术职业技术学院环境艺术系 苏州 215104）

从档案看颜文樑美术教育思想

胡发强

（苏州工艺美术职业技术学院环境艺术系 苏州 215104）

颜文樑是中国现代美术教育的先驱者之一。颜文樑于1922年成功创办苏州美术专科学校，并在实际的办学过程中逐渐形成了重视实用美术、发挥美术的社会服务功能等教育思想。苏州档案馆所存有关私立苏州美术专科学校的档案资料反映和记录了苏州美术专科学校三十年的办学历程，是研究颜文樑美术教育思想极为丰富可靠的档案资料。

档案 颜文樑 美术教育思想

苏州档案馆现存《私立苏州美术专科学校各项书面报告》（题名“：学校概况”，全宗号：吴县教育局（民国），档号I05-001-0014-068）、《私立苏州美术专科学校校产校舍校具清册》（档号I05-001-0065）、《私立苏州美术专科学校图书清册》（档号I05-001-0065）、《苏州美术专科学校张镜英毕业证明书》（档号I05-001-0199）、《苏州美术专科学校1935级画刊》（档号I05-001-0366-001）、《苏州美专三十年校史》（档号B02-002-0085-532）、《回忆苏州美专》（档号C71-002-0067-113）等档案，分别记录和反映了私立苏州美术专科学校（以下简称苏州美专）在1922—1952年间的办学宗旨和历史、校董事会组织、校行政组织与学籍编制、课程设置、经费收支概况、在校学生及历届毕业生统计、校舍变迁以及校具统计等基本情况，是我们研究颜文樑美术教育思想的珍贵历史档案资料。

一

颜文樑（1893—1988），江苏苏州人，苏州美专的创始人，是我国近现代著名的油画家和美术教育家。国内林文霞、尚辉、沈建华等学者先后对颜文樑的绘画和美术教育思想作过介绍与研究，这里就不再赘述①。苏州美专的前身可以追溯到1922年7月颜文樑、胡粹中、朱士杰等人创办的苏州美术暑期学校。同年9月，苏州美术学校在苏州县中正式开学，学制两年，不分专业，兼学中西绘画。学校开办初期，经费困难，设备简陋，一些外地前来报考的学生因忍受不了学校简陋的住宿环境而离去，因此学校在校人数有限。1924年，学校招生人数增加到40人，学制也改为四年，分国画、西画、艺教、实用美术四个专业。1927年，颜文樑被苏州公益局任命为沧浪亭保管员，美术学校也随之迁入沧浪亭。在颜文樑好友吴子深的资助下，学校重新对沧浪亭校舍进行维修，学校招生规模也进一步扩大。1928年，颜文樑在徐悲鸿的推荐下自费赴法国留学，校长一职由胡粹中兼任。1929年，校董会主席吴子深赴日考察美术，因震撼于东京美术学校完备的硬件设施，遂决定回国后改善学校办学环境，开始个人投资扩建并兴建新校舍。1932年，学校罗马式校舍正式落成，民国教育部下文批准苏州美术学校更名为苏州美术专科学校，以大专院校在教育部立案。同年11月颜文樑鉴于当时社会对实用美术人才的需求，开始积极在苏州美专筹建实用美术专业，并于1934年9月在苏州美专增设实用美术科。至此，苏州美专开设有高中艺术师范科、专科和实用美术科等，课程设置和学科发展也因此更加规范。

1937年全面抗战爆发后，苏州美专开始西迁至上海租界开办苏州美专沪校。1946年抗战胜利后，苏州美专返苏复校，沪校改为研究科。1947年，因印刷等设备损失殆尽，学制改为五年，分为国画、西画两系。1950年，苏州美专增设动画科，由钱家骏、范敬祥等人具体负责。1952年，随着国家对高校院系设置的大规模调整，苏州美专与上海美专、山东大学艺术系合并成为华东艺术专科学校，从此告别了独立办学的历史舞台[1]12。

二

20世纪初是我国现代美术教育的滥觞期。刘海粟、徐悲鸿、颜文樑以及林风眠等人在国内先后创建上海美专、北京美专、苏州美专、杭州艺专等高等美术学校，开始他们“教育救国”、“美育救国”思想的实践探索。

颜文樑美术教育思想中最显著的特征是提倡和注重实用美术教育。探究颜文樑的实用美术教育思想起源，最早可追溯到颜文樑于1910—1912年在商务印书馆学习制版技术和西方绘画的这段早期经历。20世纪30年代，月份牌、商品包装等与实用美术密切相关的产业在国内发展迅速。社会急需大量具有专业美术素养和实际操作能力的美术人才，而国内多数艺术学校在人才培养上好高骛远，对培养实用美术人才的重要性认识不足，导致人才培养目标与社会需求脱节，“年来国人恒以艺术教育不切实用为虑；而研究艺术者，亦好自鸣清高，不屑从事与艺术至有关联如工产品等任务。历年各艺术专校所造就，除服务教育外，无他事；而一般学子，亦莫不一至毕业，遑遑以出路为急务，此皆舍本求末之道也!”②因此颜文梁在苏州美专的“办理宗旨与具体方针”中明确提出：“本校以提倡美感教育，养成艺术专门人才，适应时代之需要。在文化各部门中，谋艺术之演进，并造就师资，一面与人民大众接近，谋生产艺术之发展，此为本校办理之宗旨一方针。”③

颜文樑在创办苏州美专以及赴法留学后，仔细分析比较了国内外工商业和美术教育现状，进一步加深了对国内民族工商业发展和实用美术人才培养之间关系的认识：“故在今日而言‘生产教育’者，舍美术与实业互相合作外不为功。否则，从事实业者，只知不绝产量；国民之爱好与否不问也；社会之需要与否不问也；日夜制造，悉成废物。彼从事美术者，只知描写自然，啸吟林泉，不肯分其一部分之劳力为工艺品服务，及至毕业期近，惶惶焉尽于教育界思出路，拥塞一途，人才过剩，是两失其益者也。欧美无废弃之物品；亦无废弃之人才。而我国适反是，原料过剩；人才拥塞一处，而不思有以善用之，利导之。士夫多畏难苟安，工商业皆因陋就简，此皆病根也。”②颜文樑针对以上社会问题提出：“艺术之为用至广，于工商界尤甚。我国工商业之各种出品，多因陋就简，其亟待于艺术界之改善而增加其产量者，至为急切！”②颜文樑在留法归来后的1933年,便率先在苏州美专引入工厂教育模式，开办制版科，培养印刷制版等大批实用美术人才。“苏州美专实用美术科及印刷制版工厂的创建开中国美术院校置实用美术科、建立生产工厂的先河。实用美术科的印刷制版条件是比较完备的,摄影、落样、修版（分凸版和平版,凸版方面有锌版、铜版、无网铜版、彩色铜版、三色铜版;平版方面有单色版，彩色版两种），各套工序机械齐全，印刷、铸字、制版和摄影设备均可供学生生产实习之用。”[2]101

1936年，颜文樑在《艺术教育今后之趋向》一文中对实用美术教育理念进行了更深入阐释。颜文樑在文中横向比较了法国、英国、德国等西方国家美术教育历史，并指出艺术教育在西方国家的发展趋势：“欧洲各国艺术教育，除提倡纯粹美的艺术外，无不亟图实用艺术之发展，使艺术不单专为鉴赏而作，同时也与工艺联络，以期达于实用。”颜文樑认为在国内发展实用美术有以下八条优点：“（1）辅助工艺品之美观；（2）艺术因实用之故而得易普遍；（3）因利用人类爱好艺术之天性，而生产品得易推销；（4）发展研究者之个性；（5）实用美术因与社会接触较多，社会易受美的感化；（6）实用品上美的装饰，则无形中人人都能得艺术之陶冶；（7）艺术家作品因与实用品合作，则艺术需用之处更繁，可使多数艺术家易寻职业；（8）学生能将鉴赏艺术在实用上研究，必能多得同趣。”④颜文樑在文中更是结合苏州美专开展实用美术教育的经验，指出国内纯粹美术与实用美术“当以经济为其标，道德为本。易言之，即以实用艺术为普遍之研究，而寻求生产上发展，进而研究纯粹的、美的、鉴赏的艺术，以真为目的，以善为标准，而达到美之极致。前者属于经济，后者属于道德，二者兼取，供今日艺术教育上之应用，间接上必有利益，可断言也”④。此外，颜文樑开创高校培养动画艺术人才的先河，在苏州美专创办动画科，是其实用美术教育思想的又一集中反映。20世纪30年代动画艺术刚刚在国外兴起，颜文樑就敏锐地觉察到动画产业在未来中国将具有广阔的发展前景，开始引导和鼓励钱家骏、范敬祥等师生从事动画艺术的研究。1950年秋，动画科在苏州美专正式成立，学制两年，徐景达（阿达）、严定宪、林文肖、胡进庆、戴铁郎、浦稼祥、方澎年等一批中国早期民族动画艺术大师都曾在动画科学习和生活过，苏州美专也成为当时为国内输送动画人才的主要基地。

三

怀着“谋艺术的进步和社会的改善”的理想，颜文樑在创办苏州美专之前，就和朋友们一起组织发起了苏州美术画赛会、苏州美术会以及苏州美术馆等活动,以此来普及和提高社会大众的审美观念，推动现代美术运动在苏州乃至全国范围内的发展。颜文樑重视美术馆在社会大众审美教育中的作用，他在《期望筹设全国性之美术馆议》一文中大声疾呼道：“美术在文化各部门中，常常是最前进的，而且她与社会的关系也往往比其他各部门来得密切而易于深入，这是因为美术具备集中优越的条件：其一，她不必藉文字或语言之助,可以使人一览即了,打破了知识上的隔阂——她根本本身就是文字或语言。其二，她本不受时间上的限制。其三，因为她是属于空间的,所以上下古今,中外各地,都可以不受限制而罗列在同一时间、同一地域中。”⑤在颜文梁看来，“发起画赛会以竞进步，组织美术会以资磋磨，创办美术馆以提倡社会文化，设立美术校以造后起英秀，俱有连带关系。”⑥总之，这些美术活动在实现颜文樑“艺术进步与社会改善的统一”的教育理想上是相辅相成，缺一不可的。

颜文樑注重“真、善、美与写实主义的统一”。颜文樑将“真、善、美”的传统文化教育融入到学生的成长成才过程中，重视学生品德的培养。在专业教学中通过严格的素描、写生、透视学、解剖学、色彩学等基础训练，打牢学生的绘画基础，培养出像董希文、李宗津、罗尔纯、卢沉、莫朴、费彝复、杨之光、钱家骏等杰出人才，使苏州美专成为民国教育史上具有深远影响的美术学校。

颜文樑在艺术创作和美术教育中拥有超乎常人的严谨、细致和钻研精神，强调“科学与艺术的统一”。青年时期的颜文樑为了搞清楚油画颜料的具体特性，就通过自己亲自动手研究和实验等方式来掌握，这也是他同时代的许多西画家中绝无仅有的[3]36。

颜文樑对西方绘画技法所涉及的透视学、色彩学、解剖学等理论也具有很强的钻研精神，先后撰写了《透视浅说》（1928年）、《美术用透视学》（1957年）、《色彩琐谈》（1978年）以及总结“油画用笔八法”等油画技法要诀，成为“中国早期屈指可数的几位研究并传播透视学的画家之一,而且是将透视理论运用到绘画实践中最突出的一位”[3]36。如何更加科学地划分美术教育对象，颜文樑认为，“艺术教育正是广博宏大，绝非狭隘的象牙之塔，可望而不可及，为应实际的情形，可将艺术教育分三进行：（一）纯粹艺术教育，为培养研究纯粹艺术人才，造成学术自由的环境；采取自由研究的风气。（二）艺术师资教育，专为培养健全的中小学艺术师资，并作研究高深艺术理论，即艺术学课教材上之研究改进的场所。（三）实用艺术教育，实用艺术是由纯粹艺术转向生活方面的一个发展，他负着美化社会、美化人生的责任。”⑦从以上言论可见，颜文樑主张美术教育应该根据社会实际需求的不同，开展与之相对应的教育措施，从而满足社会对不同层次人才的需要。

颜文樑拥有独特的人格魅力，在生活中平易近人毫无架子，“无论老少贵贱，只要登门，一律来者不拒,都能得到颜校长亲切的接待”[4]523。对于家庭困难同学，也想方设法“减少学膳等费（注：二十一年起减高中科学费五元，并将全校膳费自每月七元半减至六元），复立设各级奖学金，以期勉励，藉助清寒”。

总之，对于颜文樑亲自创办并付诸一生心血的苏州美专而言，虽然只存在了短短三十年的时间，但早已是中国美术教育史上无法撼动的丰碑。颜文樑在苏州美专所提倡并实践的“艺术进步与社会改善的统一”、“真、善、美与写实主义的统一”、“科学与艺术的统一”以及“纯美术与实用美术的统一”等美术教育思想，在当今社会依然散发着夺目的光芒，对于我国现在的美术教育事业也有着巨大的借鉴和启发意义[3]38—39。

注释

①国内关于颜文樑绘画和美术教育思想的相关文献研究，具体可见林文霞,《颜文樑》，学林出版社，1982年版。尚辉，《颜文樑研究》，江苏美术出版社，1993年版。沈建华，《颜文樑绘画艺术研究》，2006年南京师范大学硕士论文.

②颜文樑《从生产教育推想到实用美术之必要——告本校实用美术科同学辞》一文原载于苏州美专校刊《艺浪》（第9、10期合刊）, 1933年出版.

③参见苏州档案馆存《私立苏州美术专科学校各项书面报告》（题名：“学校概况”，全宗号：吴县教育局（民国），档号I05-001-0014-071）.

④颜文樑《艺术教育今后之趋向》一文原载于苏州美专校刊《艺浪》（第2卷第2、3期合刊）,1936年出版.

⑤颜文樑《期望筹设全国性之美术馆议》一文原载于苏州美专校刊《艺浪》（第4卷第2期）,1947年出版.

⑥颜文樑《十年回顾》一文原载于苏州美专校刊《艺浪》（第8期），1932年出版.

⑦颜文樑《中国艺术教育论》一文原载于苏州美专校刊《艺浪》“25周年校诞纪念特号”（第4卷第1期），1946年出版.

[1]王骁.二十世纪中国西画文献——苏州美专[M]北京：文化艺术出版社，2009.

[2]陈瑞林.20世纪中国美术教育历史研究[M]北京:清华大学出版社,2006.

[3]尚辉.颜文樑绘画和美术教育思想研究[J].艺术学研究·苏州美专研究专辑，2012（2）.

[4]薛企荧.苏州美专记事四篇[J].艺术学研究·苏州美专研究专辑，2012（2）.

胡发强，苏州工艺美术职业技术学院讲师，研究方向为大学生思想政治教育。

K825.46

A

2017-02-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