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碧霞[杭州师范大学英语系, 杭州 11121]
自然和女人的关系趋向何处——从生态女性主义解读《宠儿》
⊙孙碧霞[杭州师范大学英语系, 杭州 11121]
托尼·莫里森的作品《宠儿》因源于历史真实事件而备受外界的广泛关注。本文试图通过分析《宠儿》中,自然和女人、男人与女人以及人类和自然的关系来更进一步地阐释生态女性主义,在文章的最后,笔者以期得到这样的结论:人必须首先认识到自身的价值,然后怀着勇敢的心面对过去和将来,不断地为获得自身的独立奋斗,促进社会大同个人小同,从而联合起来更好地保护民族文化,然后实现自我的主体性建构,以此希望帮助读者从全新的视角重新理解《宠儿》中的自然和女人的关系。
托尼·莫里森 《宠儿》 生态女性主义
托尼·莫里森这位被称为美国黑人史的“百科全书”,曾在女权运动中公开发表过自己对女权运动的看法,为此运动做出了重大的贡献。其代表作《最蓝的眼睛》《柏油娃》《所罗门之歌》等一系列小说也让这位黑人女作家名声大振。其中她的第一部作品《宠儿》取材于一段真实的历史,托尼·莫里森因此事件深受震撼写下了这本小说。在小说《宠儿》中,托妮·莫里森赋予树、植物和自然新的使命,其目的就是为了从精神层面来安抚和支撑黑人女性,进一步阐释大自然和女性的密切关系。女黑奴塞丝在携女逃亡的途中因遭到奴隶主的追捕,不想自己的孩子重蹈覆辙再次成为奴隶,毅然地杀死了自己的幼女。批评家们从创伤的角度、母爱以及黑人身份认同追求角度取剖析这部作品,然而却鲜有学者从生态女性主义角度去研究这部作品。
生态女性主义将女性和自然紧密相结合,试图阐述女性和自然之间的必然的联系。生态女性主义认为此种联系是通过传统女性的等级观、自然和女性的协调、抚育等彰显出来。自然和女性两者在西方含有等级制度的社会压迫中更加紧密地结合在一起。本文将主要从生态女性主义角度分析者两者的关系将趋向何处。
1.贝比·萨格斯对自然的态度
在《宠儿》中,贝比·萨格斯是老一代黑人妇女的典型代表,她代表着第一代黑人女奴。正如绝大部分的学者所述,贝比·萨格斯是奴隶制的受害者,悲惨的命运的承受者。而笔者将会提供一个全新的视角去探究悲惨命运背后的原因——从生态女性主义视角重新解读其悲惨命运。
在《宠儿》中,贝比·萨格斯承受着最为残忍的肉体和精神的折磨。“她在卡罗来纳时屁股受过伤,这对于加纳先生来说可真是笔划得来的交易(价钱比当时只有十岁的黑尔还低),因为屁股,她走起路来像只三条腿的狗似的一瘸一拐。”显然贝比受到的待遇堪比动物,被明码标价然后当作商品一样任意买卖。正如文中所言,她被沉重的劳作压弯了腰,更因屁股上的伤表现得如同狗一般一瘸一拐。
生态女性主义倡导消除自我和他者之间的矛盾,推崇一种相互依赖的生态感知。然而在总是忽视他者存在的奴隶主的压迫下,贝比越是反抗这种压迫,越是受到更为惨重的打击,最终封闭了自我,与自然脱离开来。尽管她始终在自然的怀抱之中,却依然无视自然和万物的存在。“她所做的是只管站在哼歌儿的丽莲·加纳身边,两个人一起做饭、腌菜、浆洗、熨烫;做蜡烛、衣裳、肥皂和苹果汁;喂鸡、猪、狗和鹅;挤牛奶、搅牛油、熬猪油、生火……不算回事。而且没有人把她打翻在地。”
但是贝比也曾亲近过自然。当贝比获得自由到达辛辛那提后,她决定成为一名不入教的牧师,走上讲坛,把她伟大的心灵向那些需要的人们敞开。在她举行的宴会的房子里,所有的人载歌载舞,开怀大笑并且让人们爱惜自己的血肉:“还有你所有的内脏,它们会一股脑扔给猪吃,你得去爱它们。深色的、深色的肝——爱它,爱它,还有怦怦跳动的心,也爱它。比眼睛比脚更热爱。”从某种程度上说,贝比已经意识到要爱惜自己的生命并且鼓励别人爱惜自己的生命,她已经发现自然在女性的生命中扮演着一个非常重要的角色,自己作为一个独立的个体在自然中扮演着重要地位,但是不幸的是贝比最终并没有找到身份的认同。当宴会结束后,贝比遭到了黑人群体的背叛,她放弃了挣扎,随着内心的崩塌,她彻底地从群体和自然中分离出来。在她垂死之际,她所做的只是默念颜色从而感受自然的存在,所以她要求塞丝:“给我来点儿淡紫,要是你有的话。要是没有,就粉红吧。”垂死之际才想到自然中的颜色,想到和自然的亲密关系。贝比作为奴隶的典型代表,她没有看到压迫背后的根源而是对自然展示出一种漠视的态度,与生态女性意识越行越远。
2.塞丝的自然意识
塞丝作为《宠儿》这部小说中第二代女性黑奴代表,与贝比不同的是,塞斯始终和自然保持着一种亲密的关系,从自然中获取勇气,并且用自己特有的方式去争取精神独立。
在“甜蜜之家”的那段时间,塞丝是唯一的一位女奴。当她坐下来做些日常的活儿时,因为自然事物的环绕而乐在其中:“桌上有几朵黄花,把儿上缠着桃金娘的烙铁支开屋门,让轻风抚慰着她,这样,当加纳太太和她坐下来拔猪毛或者制墨水时,她会感觉良好”,这些事物给她的感觉总是很美好。
当动物的特性被强加在女性身上的时候,自然和女性的关系同样被显现出来。有一次塞丝无意中偷听到学校老师和他外甥将人的属性归于动物一类时,她意识到在奴隶主眼中,其地位是何其低下。对于奴隶来说,他们没有自由可言,被认为是和动物一类。从这方面来说,女性和自然都归于同一层面,双方都受到他人无尽的虐待,而与此同时他们所能做的只有接受这无穷尽的虐待。
“学校老师”的两个侄子肆无忌惮地抢走了塞丝的奶水,而当塞丝将此事告诉加纳先生后,换来的却是后背被划开,在愈合的过程中伤疤长成了一棵树的形状。正是这棵树的意象将塞丝和自然联系起来,塞丝后背上的树在小说中多次被提及。从树的意象上来说,女性和自然共命运,自然目睹着女性所受到的身体和心理的伤害,而随着工业化的发展,自然被无穷尽地开发与掠夺,环境遭到大面积的污染与破坏,围湖造田,砍伐树木更是屡见不鲜,自然和女性都扮演着受害者的角色。
1.《宠儿》中白人男性对黑人女性的态度
在一个由白人男性统治的社会中,黑人女性被置于一个处处受控制、处处被压迫的境地。甚至被认为是低于人类这一物种的动物。在奴隶制度下,给奴隶命名的权力被白人奴隶主完全控制着。贝比被加纳先生买回来之后就被命名为詹妮,因为出售贝比·萨格斯的那张销售牌上挂的名字就是詹妮而不是她的本名。贝比·萨格斯曾提出想要用她的本名却被拒绝。黑人女子被迫和家人分离,分散在社会的各个角落,唯一能和失散家人团聚的方式就是用自己的本名找到自己的家人,失去本名意味着失去了原有身份和与家人重聚的机会。贝比·萨格斯用本名的这一权利被剥夺之后也就意味着不再有被其丈夫找到的可能性。
在奴隶主的眼中,女性奴隶只是用于扩展劳动力的工具,其作用只是用来交配生产出更多的奴隶。为了拥有更多的奴隶,奴隶主们可以让黑人女性奴隶和任何一个黑人男性交配。贝比·萨格斯就是这种制度下的牺牲品,当她长成姑娘时,任何人都可以对其施暴从而使得奴隶主拥有更多的奴隶,产下的孩子并不归其亲母,而是归奴隶主所有。贝比·萨格斯曾产下六个孩子,但这六个孩子都被当成奴隶主的私人财产而自由地进行买卖交换。
在“甜蜜之家”时,“学校老师”曾带领学生用尺子测量塞丝,并记录下奴隶的一言一行,研究他们,告诉他的白人学生们:“我让你把人性的特征放在左边,动物的特性放在右边,不要忘记把这两种属性用线分开。”对于他来说,黑人奴隶只是拥有人形的动物。
白人奴隶主并不在乎这些奴隶的生活,他们可以对这些奴隶随意地鞭打、呵斥,自由地交换甚至可以任意地将其杀死。当塞丝身怀有孕时,那些白人男孩强行将其按倒并吸走了她的奶水。当塞丝将此事件告诉加纳先生时,加纳先生并没有责备他的侄子。
“学校老师”认为黑人只是他们田地上的私有财产,如同马或者其他工具一样。当塞丝从“甜蜜之家”逃亡的二十八天之后,“学校老师”发现了她,他急切地希望塞斯和她的孩子好好活着从而弥补“甜蜜之家”劳动力的紧缺。但是塞丝为了不让自己的孩子重蹈悲惨的命运,决然地杀死了她,“学校老师”认为是自己的侄子过分鞭打了塞丝导致她如脱缰的野马不受控制从而杀子这一幕,于是责怪其侄子:“如果打得超出了教育目的,你自己的马又会干出什么来。契伯和参孙也是一样。设想你那么过分地打了这两条猎狗,你就再也不能在林子里或者别的地方信任它们了。也许你下回喂它们,用手递过去一块兔肉,那个畜生就会原形毕露——把你的手一口咬掉。”所以他没让那个侄子来猎奴,以示惩罚。“学校老师”并没有直接指出侄子的问题而是将塞丝比成猎狗,责怪侄子过分地鞭打猎狗导致猎狗不再服从管教,黑人女性被当作是一味再生产的工具,毫无感情色彩可言,对于白人奴隶主来说,女性黑奴只需要如生殖机器一般再生产即可。黑人女奴在遭受虐待后,得到的不是施害者的绳之以法,而是被比喻成动物,受到动物般的待遇。在《宠儿》中,黑人女性一无所有,连她们自己的孩子也不属于自己,任由白人奴隶主随意买卖。
2.黑人男性和塞丝的关系
在《宠儿》中,塞丝一生经历了好几位黑人男性,但是没有一个能够很好地保护她免受外界的伤害。不管是被迫的还是主动的,所有的男性都离开了塞丝。
哈雷·萨格斯,塞丝的第一位丈夫,当塞丝遇到危险或者侮辱时,作为丈夫却束手无策最后消失不见。当塞丝被白人强行按倒并被吸走奶水时,哈雷只是站在幕后眼睁睁地看着白人男子对塞丝实施着暴行,践踏着她的母性,并不敢站出来与白人男子斗争。或许是因为他是个懦夫,他知道在那样的情况下,任何的抵抗都是徒劳的,总归他退缩了,而情况更为严重的是为了更好地便于逃脱,他在脸上涂抹了黄油,弃妻子与孩子于不顾。奴隶制剥夺了哈雷·萨格斯作为丈夫和父亲的权利,使其逆来顺受,而他自身的奴性致使其不敢也不想去反抗,他不再拥有勇气去面对这一事实,从而选择离开塞丝,离开他与塞丝的家。
保罗D,塞丝的爱人,与塞丝认识已久。当十三岁的塞丝被带到“甜蜜之家”的时候就已成为了保罗D梦想中的性爱对象。在之后很长的一段时间中,他眼中的塞丝,只是用来满足性欲的工具。
保罗D不愿承认内心的软弱并且一直被过去的经历所奴役。他选择用遗忘过去不再提及这种方式去处理以前所受的那些痛苦。但是宠儿的存在一直提醒着他的不堪的过去。当宠儿试着去引诱保罗的时候,保罗沦落在了宠儿温柔的陷阱里。在这个阶段里,保罗一步一步地疏远着塞丝,最终塞丝的杀婴行为成为了塞丝和保罗之间维系的最后的一根稻草,因为保罗无法理解塞丝对自己孩子的爱会导致这种杀婴行为。最终他没有成功地开启和塞丝的新生活,而是逃离了Bluestone124。保罗选择离开塞丝而不是当机立断地帮助她恢复心理创伤。正是由于保罗对过去的经历的恐惧和对未来不确定的恐惧使其离开了这个家。
保罗的离开摧毁了塞丝的最后的希望,使塞丝建立新家的梦想彻底破灭,也使得塞丝相信不管外界发生什么都与她无关,彻底地和外界脱离开来,和自然脱离开来。她决定放弃所有的挣扎,继续她的孤独的生活。尽管保罗怀着深深的愧疚最终归来,但是他始终没有告诉塞丝曾经他与宠儿的性往事。
小说中的两个儿子也是象征懦弱的一类典型代表,住在Bluestone124号里面的人都忍受着鬼魂的存在。塞丝的两个儿子也知道这个鬼魂不是别人而是他们死去的妹妹的鬼魂,他们害怕这个鬼魂是因为他们相信这鬼魂是回来复仇的并且会把他们都杀死。这两个孩子清楚他们母亲的杀婴行为,并且他们认为他们的母亲总有一天会把他们也杀了,他们现在活着的唯一的原因就是他们的母亲太劳累了没有时间去杀死他们。他们是如此畏惧母亲,即使当时母亲的杀婴行为是为了避免让自己的孩子重蹈奴役的命运。所以他们决然地逃离了这个家,留下他们的母亲无助地面对着这个多年后鬼魂缠绕的家。
1.《宠儿》中黑人身份认证的缺失
在《宠儿》中,黑人奴隶被认为是白人奴隶主的私有财产,而饱受各种压迫与虐待。由于黑奴已经习惯了白人高其一等的现状从而丢失了自我身份的认知,甘愿忍受和动物相同的待遇。正如《宠儿》所提到的,不管是男黑奴还是女黑奴,在被带到“甜蜜之家”之后,原有的名字就不复存在了,从这层面上讲他们在社会中的身份认证也就不复存在了。最为明显的就是黑奴们没有替自己命名的权利,命名这件事都是由奴隶主们所代劳。在“甜蜜之家”的时候,保罗D只是一系列从A到E含有保罗名字之一的奴隶。命名和重命名的过程很好地说明了原有身份认知的缺失和新的身份的到来。
除此之外,特别是以学校老师为代表的奴隶主将奴隶的本性归于动物一类,这在一定的程度上也影响了黑奴对自身的自我定位。最终,即使他们逃脱了奴隶主的控制,但缺乏共同体意识。在塞丝成功地逃脱“甜蜜之家”后,学校老师和他的侄子跑过来抓捕塞丝和她的孩子。由于对贝比·萨格斯的嫉妒,那些黑人邻居们没有一个跑过来通知他们这件事。黑人群体的冷漠间接地导致了塞丝的杀婴事件。眼看着塞丝即将被学校老师带走,没有一个人愿意站出来帮助她反抗奴隶主。当塞丝再次回到这个黑人群体的时候,没有人愿意和她交谈,更谈不上给塞丝提供帮助。实际上,群体中的女性黑奴应该更能够理解塞丝的杀婴举动,因为她们都经历过类似和塞丝一样的痛苦。黑奴的自我身份认知的丢失间接导致了道德层面的坍塌,他们不想加入共同体来反抗由白人奴隶主所带来的精神上的生态危机。
2.《宠儿》中黑奴的传统文化的丢失
语言是文化中的最重要成分之一。但在由白人统治的社会中,黑奴不敢吐露出内心的真实想法,因为他们说话的权利已经被白人奴隶主剥夺了。他们成为奴隶制压迫下的失声劳动工具,他们原有的语言也在奴隶制的进程中丧失。《宠儿》中,黑奴所能做的就是一味地发出迎合白人奴隶主的声音。
在传统文化中,宗教也是最重要的成分之一。非洲的传统宗教认为“那些死去的人的灵魂可以进入天堂,同时死者的灵魂也扮演着上帝和活着的人之间的桥梁的作用”。这也就是塞丝宁可将自己的孩子杀死也不愿她落入奴隶主的手中。塞丝相信在 她死后她还可以和自己的孩子重聚,她选择杀了自己的孩子使其免于成为奴隶的命运。另外,当塞丝和丹芙被屋内的鬼魂弄得精疲力竭的时候,她们没有向黑人群体寻求帮助而是试着从死去的贝比·萨格斯那里寻求慰藉。如果没有传统文化的滋养,黑人奴隶的精神层面的生存环境将充满恐惧和孤独,他们的主体性将难以得到健康的发展。传统文化的丢失使得黑奴丢失了自我,无法成为自身的主人。如果黑人不能保留他们自己的文化传统和宗教信仰,他们将难以获得真正的自我认同。
生态女性主义认为在自然和女性之间存在着内在的联系,双方都受到了男性的压迫。与此同时,生态女性主义也意识到了自然和女性所受到的压迫和奴隶制的压迫,种族主义和等级制度有着关联。生态女性主义认为等级制度象征着不公平的社会体系,主要建立在男性占统领和特权而女性属附庸地位的基础上。在《宠儿》中,托尼·莫里森通过展现自然和女性、男性和女性及人类和精神环境间的关系探索了建立一个健康和平衡的生态体系的可能性。自然和女性通过都被他者统领这一点而联系在一起。当女性和自然结合在一起时,她们是可以发现其完整的灵魂的。《宠儿》通过呈现生态女性主义的存在展示了自然和女性的地位,歌颂了他们之间和谐而又美好的关系。
[1] Morrison,Tony.Beloved [M].Beijing:Foreign Language Teaching and Research Press,2005.
[2]凡现双.对莫里森《宠儿》的生态女性主义解读[D].辽宁师范大学,2013.
[3] Eliade,Mircea.Patterns in Comparative Religion [M]. New Impression edition,1971:65.
[4] 王雁飞.《宠儿》的生态女性主义解读[D].山东师范大学, 2010.
[5] Oxford English Dictionary [M].Oxford University Press, 11th revised edition,2013:68.
作 者:孙碧霞,杭州师范大学英语系在读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英语语言文学。
编 辑:水 涓 E-mail:shuijuan3936@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