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雯雯
(龙岩学院外国语学院,福建 龙岩 364012)
夏洛特·帕金斯·吉尔曼(1860-1935)以艺术的“大锤”敲打美国社会的痼疾,被誉为美国女性主义文学的鼻祖。她毕生以不同的艺术形式,包括小说、诗歌、社会评论及理论著作等,致力于唤醒女性的自主意识,呼吁女性从男权社会的压迫中解放出来,获得政治、经济和心理独立,充分发挥她们的人性和潜力。她的《女性与经济》(Women and Economics,1898)被评论界称为“女性主义宣言”,认为它是自约翰·斯图亚特·米尔(John Stuart Mill)的《女性的屈从》之后对女性问题“最有价值的贡献”,也正是该作品奠定了吉尔曼的国际学术地位。[1]30-31。她的女性主义乌托邦小说不仅展现了她的改革精神和对未来的憧憬,而且其中蕴含的具有当下性的超前社会意识更是值得读者挖掘和探究。譬如说,她的超前母职观像灯塔一样为中国现代女性乃至全世界的女性指明前进的方向,引领她们朝着光明和幸福航行。
夏洛特·帕金斯·吉尔曼在国内研究最多也最为读者熟知的作品是她的经典短篇小说《黄色墙纸》,而其他的作品及其中蕴含的深层含义却极少有人关注。她的母职思想更是鲜有人梳理,而母职研究却是女性主义理论中的重要内容之一。
或许由于吉尔曼本人是位失败、不称职的母亲,她的很多作品都涉及到母职这一主题。艺术是情感的表达和传递。文学作品既是作家现实生活的真实写照也是作家对美好生活的寄托。吉尔曼作品中的母亲形象并不单一,而是多彩多姿的。有的母亲被制度性母职或是男性所标榜的崇高母性和妻性所奴役,在痛苦中煎熬,最后精神崩溃走向极端;有的母亲却不甘于被束缚在家庭囚笼之中,积极探索,勇于反抗,最终走出家庭,走向社会,展露自我,成为新型母亲。本文尝试梳理吉尔曼的母职观并探索其对现代社会及现代女性的启示。
吉尔曼一生充满母职之痛。幼年时,父母离异,她和哥哥跟随母亲开始颠沛流离。吉尔曼与母亲的关系并不和睦,而且没有受到母亲正确的引导,她对自己的母亲失望甚至憎恨。婚姻中的她本人也并非是一位称职的母亲。第一次婚后不久,在还没有调整好婚姻与工作关系的情况下,她怀孕生女,不幸的是,患上严重的产后抑郁症,无法继续履行做母亲的职责。为了得到较佳的康复环境,她选择前往与好友同住并接受医生的“休息疗法”。随后,第一次婚姻失败,她“抛弃”了女儿。因此,在女儿凯瑟琳的眼中,她是一位极不称职的母亲。凯瑟琳93岁高龄时,在访谈中她依然对自己的母亲充满仇恨,记恨母亲抛弃了她[1]。吉尔曼与自己母亲以及女儿凯瑟琳的不和谐的母女关系使她对母职观充满矛盾和恐惧感。
《黄色墙纸》(The Yellow Wallpaper)中的“疯母亲”是吉尔曼痛苦经历的真实写照。故事的叙事者“我”产后患上了抑郁症,被迫与孩子分开,被丈夫禁足在监狱般的“疗养所”进行休养。幽闭的生活空间、丈夫的不理解和无法从事她自己渴望的写作工作使其病情加重,最后精神彻底崩溃[2]1-15。在短篇小说《改变》(Making a Change)中,吉尔曼塑造了一位近乎崩溃并且走上极端险些自杀的年轻母亲茱莉娅(Julia)。结婚前,茱莉娅原本是一位出色的音乐教师,也曾梦想自己能成为世界上最伟大的音乐家。但受制于父权制社会,婚后她“心甘情愿”待在家里相夫教子。茱莉娅并不太精通照看孩子的方式,孩子的哭闹对她是痛苦的折磨。面对孩子的哭闹以及丈夫的不满和厌烦时,她只好机械地回答“I do not know of any”[2]49(我实在是没办法)。茱莉娅已经精疲力竭,因为她很多晚上都彻夜未眠。事实上,她的婆婆(Mrs. Gordins)有照顾孩子的经验和方法也愿意照看孩子,但是茱莉娅“固执地”认为照看孩子是她自己的职责(The child was her child, it was her duty to take care of it, and take care of it she would.)[2]49,起初坚决不肯让婆婆插手,直到体力不支、精神崩溃,才将孩子交给婆婆,自己试图在房间自杀。幸好婆婆及时发觉才得以获救[2]49-65。
母职在时间和空间上是具有普遍性和共通性的。自古至今,无论是在文学作品还是在现实社会中都不乏出现一些疯癫的、极端的母亲形象。其中的原因值得探究。吉尔曼的长篇小说《她的国》(Herland)中特里(Terry)是位典型的父权思想的代表,在给她国的女人讲述美国女人时,他骄傲而神气地说“在我们那儿,什么事都是男人做的。我们不允许我们的女人工作。女人被爱护着、崇拜着、尊敬着,她们留在家里看孩子” “只有穷人家的女人,有的才不得不工作”。[3]84因此,长久以来,女性一直受男性所标榜的“崇高母性”、“家庭天使”等美誉所禁锢:待在家里相夫教子,无法实现其作为“社会人”的潜质。部分女性盼望着孩子到了上学年龄,自己再重新回归社会。但是她们真的能如愿以偿吗?事实并非如此,多丽丝·莱辛的《到十九号房间》(To Room Nineteen) 中的苏珊(Susan)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婚前,苏珊有份体面的工作,收入也不菲;婚后,她和丈夫商量由于孩子需要母亲照顾而留在家里相夫教子。这一切她自己都无怨无悔。本想等孩子都上学后她可以再次独立去工作。但是现实与她的想象截然不同。虽然孩子上学了,但是整个家庭的杂事使她根本无法解脱。她还是没有自我,脾气日渐暴躁。她开始竭力寻找属于自己的空间,先是自己家的阁楼,后来是一间小旅店的19号房间。但是,不幸的是这个小秘密还是被丈夫发现了。最终她选择了自杀[4]。当今社会的女性虽然可以比较自由地选择职业发挥她们的聪明才智创造价值,但是她们的精神压力更大,因为除了胜任职场的职责,完美女性的另一个重要标志是贤妻良母,生儿育女,料理家务。因此一些女性不堪重负,选择了极端的行为,随后被贴上了“疯母亲”的标签。
被制度性和男权主义压垮逼疯走入绝境的母亲让人对女性母职产生深刻的思考,或许是自身有着深刻的痛苦,吉尔曼努力探索,在乌托邦小说中用自己超前的意识给女性母亲指明了另一条光明路。
《改变》中的茱莉娅被婆婆救醒后,她们婆媳商议并实施了伟大的改变:茱莉娅恢复工作,继续教授音乐;婆婆租来阁楼发挥自己的专长成功开办“托儿所”(baby-garden)。从此家里得以安宁,不再有婴儿的哭闹声。茱莉娅重新容光焕发,魅力四射。晚上还惬意地弹起琴来,让丈夫有种恋爱时的感觉。婆婆自身的价值得以实现后,也和以前大不一样了,变得更开朗,更自信[5]49-56。
在短篇小说《三个感恩节》(Three Thanksgivings)中,吉尔曼成功塑造了一位独立、自信的新型女性莫里森夫人(Mrs. Morrison)。丈夫去世后,莫里森夫人陷入了经济泥潭,她没有任何收入,无法支付家里的日常开支。不得已的情况下,她用现住的房子抵押贷款。起初,对于没有任何经济来源的她来说偿还高额的利息和本金似乎是难如登天。正值危难之际,她的债主向她求婚,只要她肯嫁给他,她仍然是房子的女主人还可以洗清债务。但是,她的态度非常坚定,决不肯再婚。她的一双儿女也规劝她把房子卖掉和他们一起生活,但都被她委婉拒绝了。后来,她利用自己宽敞的大房子开办了女性俱乐部,给女性提供一个休闲娱乐、敞开心扉、一起学习的场地。每位会员每周向她缴纳为数不多的费用,她给大家提供基本的茶水和点心,除此之外她还会有一小部分盈利。两年后,在第三个感恩节来临时,她还清了利息和本金。这令她的债主目瞪口呆。另外,她还邀请了儿女及他们的家人一起到她的住处过了一个愉快的感恩节[5]17-29。
在乌托邦长篇小说《她的国》中吉尔曼采用近乎荒诞的文学构思,展示了她心目中理想的女性,理想的母亲形象。《她的国》中的女性再也不是男性的附庸和奴仆:被束缚在狭小的家庭中生儿育女、料理家务;相反,她们个个精明能干,善于学习,富有专长,受到男人仰视和尊崇。在她国中,母职是神圣不可侵犯的,它远远超出小家庭范畴,已经上升到更广大的博爱领域,抵达人类的至善至美境界。她国中的女人是单性繁殖的超级女人们,恪守母职是她们文化的基调。母职是至高无上的,被看作是最高尚的社会服务——一种圣礼。纵然整个国家的女性都渴求成为母亲,殊不知,她们是理智的人类制造者,只有心智足够优秀才会有奇迹出现,方能成为母亲。那些不合格的人是没有机会成为母亲的,这无疑是最严厉的惩罚。孩子一旦出生,就会受到举国所爱,“这种受珍视的程度,无论是帝国王位的唯一继承人、百万富翁的独生子女还是中年夫妇唯一孩子,都无法同这样她国的小孩们相比。”[3]97她国的女人们坚信孩子是唯一的中心、民族的未来和焦点。她们每前行一步,都会考虑对孩子和这个民族的影响[3]91。因此,抚养和教育孩子更是经过潜心研究,并由受过训练的专业人士进行。而这些专业人士通常是她国中最能干,最卓越的人士。这样,其他母亲们便毫无顾虑,全身心地投入到了整个国家的建设和发展上,发挥其社会价值。她们生活的世界远比男性占据主宰地位的文明世界完美优越:她们几乎不知疾病为何物;为了满足人口的需求,她们发展出一套卓越的集约型农业体系,在森林里全部种植水果或坚果树;工业井然有序;整个国家就像个洁净无瑕的巨大花园,处处彰显了以人为本,人和自然和谐发展的可持续发展理念。
女性承担着人类孕育繁衍的重任。现代社会女性的生育愿望并不强烈。虽然影响女性生育意愿的因素很多,如女性的权益保护程度、经济因素、家庭因素和社会因素等等,但是有一点绝对不容忽视,那就是长期以来女性特别是职业女性一直从事着双重生产:社会生产和人口生产。但是后者的价值往往被人们忽视,很大一部分人认为人口生产(生孩子)是家庭内部劳动,甚至是女性自己的事情。孩子出生后,抚养孩子也是一项艰巨的工程,但是也被一些人士理所当然的认为是女性自己的事情。除此之外,受封建传统思想“男主外,女主内”的影响,女性还要担当家庭的大部分家务。生活在重重压力之下的女性要协调好各种劳动,否则可能不堪重负。那么,女性如何既能光荣完成使命——使人类代代繁衍不息,又能实现自身的价值抱负?上述吉尔曼作品中的丰富多彩的母亲形象也许可以为现代女性指引道路。
女性一定要增强新型女性意识。曾有人对我国职业女性调查显示:50%的职场女性因生育改变了职业生涯规划。[12]有相当大部分的职业女性在生育后降低了职业目标。一方面,她们认为精力和体力不足,不能完全投入到工作中;另一方面,她们可能害怕面对工作中的种种困难和激烈的竞争。所以,相当多的职业女性生育后渴望从事稳定性质的工作,甚至是退出职场。[12]但是这种现象的产生不论是对社会还是个人的发展都是极其不利的。“适龄劳动人口的持续下降,职业女性已经成为劳动力市场供给不可缺少的一部分,甚至是补给劳动力市场供给短缺状况的潜在群体。”[6]另外,职业是实现人生价值的重要途径,也是获得生活必需的经济来源。 新时代的女性不应该因为生育而中断职业, 而应该像吉尔曼的乌托邦小说《她的国》中的女性一样产生生育的自豪感和荣誉感;同时,还应该积极进取,不断提升自身的素养,以适应职场的需求。因此,在二孩政策全面放开之际,女性更应该规划自己的职业,尽量降低生育负效应,增强新女性意识。
女性的健康发展离不开社会的支持。社会各界应在生和育两方面给予女性鼎力支持。例如完善生育保险制度;解决女性孕期产检和生产就医难问题等等。此外,如果所有的孩子都能够像《她的国》中的孩子受到举国所爱,接受专业的、高水平的教育,职场妈妈们则没有后顾之忧。因此政府应该积极出台一些政策和法律措施来提高规范家政服务业,让职业女性从母职压力中解放出来,充分发挥各自的潜能特长,使职业女性真正做到家事无忧。同时,政府还应该加大平衡教育资源的力度,让适龄儿童都能享受优质。
总之,吉尔曼作品中用“疯癫”的母亲形象为现代女性敲响了警钟;用“自强不息”为现代女性指引了道路。女性要正确认识自我,努力寻求家庭和事业的平衡点,积极发挥半边天的聪慧,为社会的进步作出应有的贡献。
[1]曾桂娥. 乌托邦的女性想象[M]. 上海:上海大学出版社,2012.
[2]Charlotte Perkins Gilman. “The Yellow Wallpaper” and Other Stories. [M]. New York: Dover Publications, INC., 1997.
[3]夏洛特·帕金斯·吉尔曼著.她的国[M]. 朱巧蓓,王骁双等译.北京:北京时代华文书局,2014.
[4]Lessing, Doris. To Room Nineteen[C]// Anthology of English Literature. Beijing: Foreign Language Teaching and Research Press, 2004.
[5] Charlotte Perkins Gilman. “The Yellow Wallpaper” and Other Stories. [M]. New York: Dover Publications, INC., 1997.
[6]苏津津,李婕.生育对职业女性职业生涯发展的影响及对策[J].中国人力资源开发,2015(3):63-6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