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安时期文艺大众化的实践探索
——以美术活动为例

2017-03-10 02:45:18许磊
淮南师范学院学报 2017年2期
关键词:木刻大众化延安

许磊

(安徽师范大学 政治学院,安徽 芜湖 241000)

延安时期文艺大众化的实践探索
——以美术活动为例

许磊

(安徽师范大学 政治学院,安徽 芜湖 241000)

延安时期,文艺大众化由理论论争全面转向实践探索,美术活动是其重要组成部分。美术工作者投身于抗日的各项宣传和教育文化的普及,以鲜活的形式凝聚抗战与建设的力量,植根于生活的深厚土壤,以人民为本位,创作出极具现实感召力的作品。美术活动成为延安时期文艺大众化实践的缩影。

延安时期;文艺大众化;美术;实践

延安时期,文艺大众化由理论论争全面转向实践探索。毛泽东《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确立了文艺大众化的基本方针与具体方案,系统解决了文艺大众化实践中存在的问题,并将之全方位推进,成为如火如荼的现实运动。本文以美术活动为例,从局部观照延安时期文艺大众化的实践进程作历史,以窥其在整个新民主主义文化建设中的影响与作用。

文艺大众化作为一种思潮,发轫于五四新文化运动,发展于左翼文化运动的研究、论争与传播,而真正形成为实际的运动,是在全民族的抗日战争开始以后。随着京、沪等文化教育中心的沦陷,文化人大规模地走向中小城市和乡村,深入社会基层,投身于大众的海洋,围绕着团结抗日,组建起各种文化救亡机构、团体,以不同形式直接或间接地参加了整个民族的反侵略战争,最大限度地发挥文化救国的力量,形成了中国历史上特有的抗战文化景观。

在庞大的抗战文化全景观中,文艺是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与其他的文化形态相比较,文艺是更为具体和生动的表现形态,也更容易接近普通群众。戏剧、音乐、美术等,因其直观、感性,成为抗战文化的最佳载体和唤醒与组织民众的有效形式,可以说,全民族的抗战使文艺大众化获得了空前广阔的实践空间。而民族国家生死存亡的严重危机,暂时消解了政治上的限制与阻碍,各种观念的、意气的论争也暂且停息,共同结成抗日的统一战线,文艺大众化实现了从理论论争到实践探索的重大转折。对此,艾思奇1939年在《抗战文艺的动向》一文中有过回顾总结:“在抗战以前,尽管我们谈大众文艺,但几乎仅只是在理论上谈得热闹,怎样在实际上去推动群众的文艺活动,怎样真正地把文艺拿到群众里去,这些问题在事实上是没有人认真去做实践的尝试的。因此,理论上的争论终于也成为毫无结果的空论了(这自然有主观客观的原因。例如作家的生活太集中于都市,甚至于脱离群众,仅只在小范围的作家群里生活;再加上政治上的困难)。抗战以后则有了相反的情形,过剩的理论争论是看不见了。但我们却看见了实际的运动。”①艾思奇:《抗战文艺的动向》,《延安文艺丛书·文艺理论卷》,长沙:湖南人民出版社,1984年,第384-385页。全民族抗战开启了文艺大众化的实践之旅。这一背景下发生的延安文艺大众化运动,不仅意味着适应与满足大众的文化需求,而且必然贯彻着反侵略的民族独立意识,主动而自觉地承担起动员广大民众投入抗战救亡的责任。

延安是根据地的政治中心,也是文化中心。抗战初期,大批爱国的文化人和进步的青年学生,在中国共产党坚决抗日的政治主张感召下,从全国各地奔赴延安,汇聚在民族解放的旗帜下,进行文化普及与创作、宣传。由于边区文化落后,文盲占总人口的90%以上,“在一百五十万人口的陕甘宁边区内,还有一百多万文盲,两千个巫神。”①毛泽东:《文艺工作中的统一战线》,《毛泽东选集》(卷3),北京:人民出版社,1991年,第1011页。面对这样的社会基础和文化现实,更加充分地运用文艺的形式,宣传、动员与组织民众,凝聚抗战与建设的力量,成为以延安为中心的陕甘宁边区和各抗日根据地文化建设的重要内容。一如毛泽东在鲁迅艺术学院成立大会上所说:“要在民族解放的大时代去发展广大的艺术运动,在抗日民族统一战线方针指导下,实现文学艺术在今天中国的使命和作用。”②中国延安干部学院:《延安时期大事记述》,北京:中央文献出版社,2010年,第119-120页。

周恩来曾经把延安的文艺活动大致分为三个时期:抗战初期,经历民族抗战热潮的作家,产生了许多反映抗战的作品;中间忙于生产,生活紧张,作品较少;经过思想解放运动和生产运动,人民对于文化的要求增高,文艺创作又蓬蓬勃勃起来了。③周恩来:《延安的文艺活动》,《延安文艺丛书·文艺理论卷》,长沙:湖南人民出版社,1984年,第95页。三个时期虽然各有侧重,但抗战建国、救亡图存始终是文艺活动和艺术创作的重要主题。尤其是在抗战前期,音乐、戏剧、美术、文学的创作与宣传,都紧紧环绕着团结抗战而展开。延安的美术家主要集中在鲁迅艺术学院,师生们与边区文协、报(刊)编辑部的美术工作者一起,以澎湃的激情投入抗日的各项宣传与教育文化的普及,服务于民族革命斗争与根据地文化建设的需要。仅从1937年5月陕甘宁边区政府成立到1940年1月边区文协第一次代表大会召开,两年多时间,各种宣传画、漫画、木刻、壁画等就在三千五百件以上。④艾克恩:《延安文艺运动纪盛》,北京:文化艺术出版社,1987年,第183页。美术创作的题材内容亦广泛丰富,概括起来主要有:宣传中国共产党的抗日政策,表现前线抗战与敌后斗争,讴歌英雄模范人物,反映根据地建设和军民关系等。由于以国共合作为基础的抗日民族统一战线内部始终存在分裂与反分裂的斗争,批评统一战线中存在与增长着的消极性,也是美术创作的任务之一。美术工作者根据具体的目标需求,有计划地创作了各种类型的宣传画,“如领袖像、十大任务、坚持抗战、反对投降;坚持进步、反对倒退;坚持团结、反对分裂等。”⑤胡一川:《民族解放的斗争武器》,《延安岁月——延安时期革命美术活动回忆录》,西安:陕西人民美术出版社,1985年,第380页。这些现实题材的作品,紧密配合不同阶段的政治军事形势,把中国共产党的各项方针政策,通过艺术的形式,贯彻到群众中去。

延安时期的美术以木刻版画、年画、宣传画、连环画、漫画等多种形式来表现。其中,木刻版画因其表现性强和易于复制,能够克服战时时间与空间的局限,及时配合完成各种一般或突击性的任务,成为抗日的大众美术实践的主力军。原本就是在大众化艺术思潮中诞生的这个新画种,有着关注社会现实,表现大众生活的传统,同时富有鲜明的批判色彩和强烈的战斗性,在民族解放的时代背景下,必然站立在抗日文化战线的最前列。1938年10月鲁艺木刻研究班的首次展览,留言簿上就留下许多观众的意见:“希望木刻到前方去”“希望木刻到敌后去”,鲁艺木刻工作团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根据形势的需要和美术工作者的积极性而成立的,并于同年底告别延安,奔赴前线和敌后。工作团成员在晋东南、晋察冀等敌后抗日根据地出生入死,坚持创作宣传活动达三年之久,充分发挥了木刻的战斗与宣传鼓动作用。

在极为艰苦的环境和条件下,多数作品无法印刷出版,为在最大范围内扩大影响,美术工作者在墙面、大门,甚至岩石上,随时随地绘制壁画,有些则直接画在白布上,方便卷起携带,因陋就简地举办流动展览。扑克牌,香烟盒上的方寸之地也被充分利用。在延安的各城门口或其他群众集中的场所,还有定期出版的图画壁报,边区文协、文化俱乐部的“街头画报”,鲁艺美术系的“桥儿沟画报”,鲁艺木刻研究班的美术(木刻)墙报,大众美术研究会的“大众美术”墙报等,内容涉及国内外时事、前线战事与后方生活。这些图画壁报,每期都会吸引大批观众。1938年赴鲁艺任教的陈叔亮回忆:“记得我初到延安时,延安城市尚未遭受敌机破坏,到处可以看到‘鲁艺’的美术作品,主要是木刻。如鼓楼城门口就有‘鲁艺’半月一期的街头墙报,上面美术作品很多。街上的政治宣传标语上头也有木刻,既是插图又是装饰。单张的木刻宣传品,多是鼓舞抗战、鼓舞生产的,也贴得很多,从街道上一直贴到老百姓家炕头,使一个新来延安的人,感到处处都充满着紧张热烈的革命艺术的气氛。”①陈叔亮等:《回忆延安》,《美术》1962年第3期,第21页。此外,《前线画报》《八路军军政杂志》《新中华报》《解放》《中国青年》《中国妇女》《中国工人》《解放日报》等期刊、报纸(副刊)发表的大量美术作品,均面向大众、服务抗战,配合不同阶段的斗争任务,揭露日本军国主义的残暴,批评统一战线中的消极抵抗,鼓励抗日军民同心同德、团结进取、抗击敌寇。抗战胜利以后,包括美术在内的文艺工作者与时代同行,奔赴前线,开辟新区,迎接新的形势与任务。

鲁迅先生说过:“文艺是国民精神所发的火光,同时也是引导国民精神的前途的灯火。”②鲁迅:《论睁了眼看》,《鲁迅全集》(1),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1年,第240页。文艺大众化实践中,美术发挥了空前的动员、凝聚和组织力量,以鲜活的形式承载起时代责任与历史使命,传递出革命的价值取向。

毛泽东《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中指出:“人民生活中本来存在着文学艺术原料的矿藏,这是自然形态的东西,是粗糙的东西,但也是最生动、最丰富、最基本的东西;在这点上说,它们使一切文学艺术相形见绌,它们是一切文学艺术的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唯一的源泉。”③毛泽东:《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毛泽东选集》(3),北京:人民出版社,1991年,第860页。文艺大众化,必须依托人民群众的生活与实践,寻源头活水,是大众化最根本的方法和路径。

延安的美术家主要是1930年代“新兴木刻”运动中成长起来的左翼美术骨干,较早地接受了文艺大众化的观念。全面抗战开始后,他们怀着救国与艺术的理想,辗转周折,相继到达延安。不同于左翼文化运动时期更多停留在理论层面的探讨,他们从“思想者”变为“行动者”,成为新文化建设的重要力量和文艺大众化的实践主体,在宣传部门、文艺机构的组织和领导下,有的深入基层,有的奔赴前线和敌后,但大部分人员还是集中于边区文协、报社、鲁艺等机关、学校进行宣传、创作与教学。在1938-1939年的一段时间内,包括美术在内的文艺创作非常丰富活跃,但活动的地区偏重于延安市,作品主要面向知识青年,④何其芳:《关于艺术群众化问题》,《延安文艺丛书·文艺理论卷》,长沙:湖南人民出版社,1984年,第771页。基本上还处于“小众”的状态。各门类的文艺工作者或多或少地存在同一个问题,即充满着热情和干劲,但文化上的优越感,创作上的高姿态,不可避免地与普通群众产生距离,即便抱持大众化观念,在情感上也与大众有隔膜,凭借既往的审美趣味与专业技巧创作的作品,不太受普通群众欢迎,而表现现实生活的作品也较少体现民众的真实情感。陆定一在《文化下乡》一文中尖锐地指出:“不是不革命,不是不愿大众化,但他们的情调和风味,却与周围的农村的环境格格不入。”⑤陆定一:《文化下乡》,《延安文艺丛书·文艺理论卷》,长沙:湖南人民出版社,1984年,第170页。因此,在一定程度上,存在理论与实践脱节、对现实生活“不熟、不懂”,更注重表现自我、注重抒发主观情感的倾向。美术工作者中,也存在主张“高级的”欣赏趣味,崇尚西方现代派绘画色彩与技法的创作取向。在呼唤以大众语汇创造大众艺术的抗战时代,在农村根据地的文化环境中,显然不合时宜。1941年8月,力群在鲁艺举办了木刻个人作品展,展品包括左翼文化运动、大后方和延安三个不同时期的创作。力群在展览前言中坦承:“在这些作品当中,也许属于个人的抒情的成分是过多了,说不定有碍于走向坚实的现实主义的道路的,但这正是作者生活的贫乏和过去的教养所造成的。”⑥力群:《鲁艺六年》,《延安岁月——延安时期革命美术活动回忆录》,西安:陕西人民美术出版社,1985年,第9页。力群的前言或许有自谦的成分,但艾青在《略评“边区美协一九四一年展览会”中的木刻》一文中,也谈及部分作品存在的以大篇幅赞美外国艺术家的问题:“正因为他所向往的世界是距离我们如此之远的缘故,他就不能习惯于在我们这生身之地上去发现一些美的东西来了;他们表现的属于现实题材的作品也就被蒙造上一层太理想化了的薄雾,令人引不起真切之感了。”⑦艾青:《略评“边区美协一九四一年展览会”中的木刻》,《延安文艺丛书·文艺史料卷》,长沙:湖南人民出版社,1987年,第348-349页。所以,在文艺大众化的问题上,还需要有一个从思想观念到立场情感,从口头承认到躬身实践的转变过程。

毛泽东说:“什么叫做大众化呢?就是我们的文艺工作者的思想感情和工农兵大众的思想感情打成一片。”⑧同③,第851页。文艺是再现,也是表现,其中渗透着作者的观念、认识与情感。艾思奇曾撰文指出,文艺创作有三要素:现实的形象、作者的思想、作者的感情。“单单的思想,还不能够使你深入现实。要深入现实,还要有你全副的感情。仅仅用你的思想的骨架糊上了一些现实的材料,还不能够使你的作品内容表现出活力和生命。”①艾思奇:《文艺创作的三要素》,《延安文艺丛书·文艺理论卷》,长沙:湖南人民出版社,1984年,第265页。作者由内心生发的情感和愿望,才是其作品动人的力量的来源。为此,文艺家不仅要走下殿堂,走出书斋,深入现实生活,还要在实际的斗争中了解大众,真正从感情上靠拢民众,作为普通群众的一份子,从情感立场、认知方式,到表现内容和表现形式,实现同工农兵的全面结合。只有这样,方能体现出大众化的实质。而要做到这些,“必须长期地无条件地全心全意地到工农兵群众中去,到火热的斗争中去,到唯一的最广大最丰富的源泉中去,观察、体验、研究、分析……然后才有可能进入创作过程。”②毛泽东:《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毛泽东选集》(3),北京:人民出版社,1991年,第861页。

古元就是在生活的沃土中成长起来的青年木刻家。1940年夏天,古元在鲁艺美术系学习期满后,到延安川口区碾庄村实习,担任乡政府的文书,与基层干部、农民同吃同住,参加生产劳动、文教卫生、拥军优属等各项工作。古元将碾庄称为自己“艺术生涯的摇篮”。他说:“我对这里的生活产生了深厚的感情,看见乡亲们的日常生活,如同看见许多优美的图画一样,促使我创作了许多木刻画,如:《选民登记》《准备春耕》《入仓》《小学校》《冬学》《读报的妇女》《结婚登记》《离婚诉》等。”③古元:《摇篮》,《延安岁月——延安时期革命美术活动回忆录》,西安:陕西人民美术出版社,1985年,第68页。这些作品不是凭借报章的消息或主观的想象,而是全部取材于他所熟稔的人物与事物,因而极富生活气息,更能引发普通人的共鸣,使他们受到艺术的感染。古元也因此被称为“边区生活的歌手”,“他是如此亲切地理解现实,甚至不愧为现实的肖子。《牛群》《羊群》《家畜》是赞美诗。《准备春耕》《收洋芋者》《粮》真切地描写,感人至深。《逃亡地主归来》是边区的史话。《选民登记》《离婚诉》《初小学校》《新文字报》《冬学》是生活的记录,这记录流露出作者对里面的人物的爱。”④钟敬之,等:《延安文艺运动大事记》,《延安文艺丛书·文艺史料卷》,长沙:湖南人民出版社,1987年,第113页。古元的成长与成就,印证了生活永远是艺术创作的动力和灵感的来源。把自己沉浸在生活里,做民众的一份子而不是旁观者,与群众甘苦同享,歌哭与共,把感情贯注于作品中,生活的养分会滋养出艺术的光华。

从实际生活出发,与群众密切结合,是这一时期成功作品的共同特点。1938年底,木刻工作团携带从大后方收集和在延安创作的200幅木刻作品,到八路军各部驻地和敌后根据地,举办以抗战为主题的木刻版画流动展。工作团成员罗工柳回忆说:“这个展览,是木刻画的一次深入工农兵群众的展出,观众很多,反映很强烈,说明观众很需要木刻艺术,但对作品也有意见。意见集中起来主要是:没啥名堂(指内容没有生活),不大好看(指形式欧化)。从群众的反映看,这次展览是不成功的。但群众的意见非常宝贵,给工作团思想上震动很大,给以后的工作启发也很大。”⑤罗工柳:《生活源泉与民族形式》,《美术研究》1980年第2期,第1页。1940年春节,工作团创作了一批反映敌后根据地军民抗战、生产、生活的新年画,结果大受群众欢迎,几乎贴遍了根据地的家家户户。因为这些作品不单形式上使群众感到亲切,而且“刻的人、刻的事、刻的景都是群众熟悉的,也是作者熟悉的。就是说生活问题解决了,创作源泉解决了,群众看起来,内容有名堂了。”⑥同⑤,第3页。因之,“总司令部也以彭德怀同志名义给工作团写了一封信,鼓励我们说,在大众化方面前进了一步。”⑦胡一川:《民族解放的斗争武器》,《延安岁月——延安时期革命美术活动回忆录》,西安:陕西人民美术出版社,1985年,第380页。此后,他们依据在前线、敌后工作和战斗的经历,创作出一系列表现八路军英勇抗战,自卫军与八路军联合保卫边区的作品,画面朴素、线条粗犷、极具感染力,被誉为抗战美术作品中“壮烈的进行曲”。如果没有来自战火硝烟的生命体验,如果不是对生活的深刻感受、感悟和感动,作品就不会有如此撼动人心的力量。

延安文艺座谈会之前,像木刻工作团,像古元一样去前方到部队、下乡村的文艺工作团体和个人并不少,各种形式的工作团、考察团、实习团,或战地服务,或收集资料、参观实习,取得了不少成绩。然而,并非所有人都能够像他们那样沉入生活,把自己充实起来,丰富起来。部分人员虽然如毛泽东所言“下马看花”,⑧1938年4月28日,毛泽东到鲁迅艺术学院作演讲。他希望文艺工作者到实际生活中去汲取养料:“俗话说:‘走马看花不如驻马看花,驻马看花不如下马看花。’我希望你们都要下马看花。”见:《毛泽东文集》(第2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3年,第124页。但是抱有“做客”的观念,始终以旁观者的视角看待生活,无法真正融入群众,与部队,与地方党、政、民之间的隔阂依然存在。如此“下马看花”,浮光掠影而不求深入,其作品自然难以避免取材平庸、内容空泛、形象苍白的毛病,容易陷入“公式化”“概念化”的窠臼。

经过延安文艺座谈会和整风运动的洗礼,文艺工作者系统而深入地理解了大众化的精神实质,普遍而自觉地匡正过去思想、工作与作品中存在的各种偏向,“打破做客观念,放下文化人的资格”,身心与视野均向大众转换,“到部队里去就是军人,到政府里去就是政府职员,到地方党去就是党务工作者,到经济部门去就是经济工作者,到民众团体去就是群众工作者。”①凯丰:《关于文艺工作者下乡的问题》,《延安文艺丛书·文艺理论卷》,长沙:湖南人民出版社,1984年,第160页。在真切的生活与工作体验中重新审视自己的身份和责任,创作立场和审美情感前所未有地接近劳动群众。鲁艺的美术教学工作暂时停下,教师、学员与边区文协等单位的美术工作者一起,下农村、去工厂,赴前线,与基层群众一起生产劳动,与部队将士一起行军作战,真正与工农兵打成一片。同时,以艺术的视角,近距离观察他们的姿态、容貌与神情,感受他们的喜怒哀乐,描绘出生产、生活、战斗中的普通人民形象,再现其在争取民族解放、推动社会进步中的主体地位与主力作用。《讲话》之后,几乎所有的美术作品都是在深入实际之后产生的,通过具体的形象塑造,鲜明而生动地表现出人民的意愿与行动,符合人民的利益与需求。立足于人民大众的立场,以人民为本位,美术就真正成为了人民大众的艺术。对美术在大众化方面所做出的“惊人的努力和成绩”②郭沫若:《论中国新木刻》,《新中国版画运动50年》,沈阳:辽宁美术出版社,1981年,第435页。,郭沫若曾给予高度评价:“在这人民意识全面觉醒的阶段,木刻艺术,实开风气之先。”③同②。美术活动成为文艺大众化实践的一个缩影。

来自现实的内容,产生作用于现实的力量。在边区和各根据地掀起的文艺大众化运动的高潮中,美术工作者不仅继续以抗战为创作主题,还围绕着根据地建设,创作出大批反映生产生活、社会变革的作品,呈现出边区团结、健康、向上的精神风貌。淳朴的人物,日常的生活,普通又典型,有着很强的现实感召力。1942年的全国木刻展上,邵力子曾为延安木刻题写下这样的文字:“拓荒的精神,建设的表现。”“只有真正的解放,才能使人民如此活跃起来。”④钟敬之,等:《延安文艺运动大事记》,《延安文艺丛书·文艺史料卷》,长沙:湖南人民出版社,1987年,第249页。

植根于生活的深厚土壤,依托人民的伟大实践,延安时期的美术活动为一个时代留下了弥足珍贵的印记。虽然多数作品是艰苦环境下的急就章,形式相对简单、粗疏,但内容生动真实,形象亲切鲜活,感情真挚朴素。中国军民英勇抗战和努力建设的历史图像,带着泥土的芬芳和阳光般的明快,凝结在坚硬的梨木板、粗糙的马兰纸上,集结成新民主主义革命的壮丽史诗。

Popularization of literature and art in the period of Yan'an

XU Lei

In the period of Yan'an,the popularization of literature and art was changing from theoretical debate into practical exploration,of which artistic activity was an important part.Art workers devoted themselves to spreading the ideas concerning anti-Japanese and popularizing education and culture.They used fresh methods to organize people for the war and economical construction,learned from life,regarded people as the focus,and created works with great real charisma.Artistic activity was a microcosm of the popularization of literature and art in the period of Yan'an.

the period of Yan'an;popularization of literature and art;arts;practice

K27

A

1009-9530(2017)02-0075-05

2016-12-14

许磊(1964-),女,安徽师范大学政治学院副教授。

猜你喜欢
木刻大众化延安
中流砥柱(黑白木刻)
《魂之跃》减版油套木刻
民族艺林(2020年4期)2021-01-13 03:07:18
木刻年画
少儿美术(2020年4期)2020-12-06 06:00:02
从延安整风运动说起
当代陕西(2019年17期)2019-10-08 07:41:42
Body languages in English teaching
现代高等教育大众化教育质量观
广东蚕业(2019年3期)2019-05-14 05:36:44
『互动式』是理论宣讲大众化的有效途径
学习月刊(2015年21期)2015-07-11 01:51:44
在文化认同的基础上推进马克思主义大众化
人间(2015年21期)2015-03-11 15:23:37
走进延安
陕西画报(2015年2期)2015-03-11 02:21:23
马克思主义大众化的路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