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荣江
(淮阴师范学院 马克思主义学院, 江苏 淮安 223001)
库恩“范式”思想的实质及革命性
——从库恩对波普尔派的反驳理解“范式”思想
王荣江
(淮阴师范学院 马克思主义学院, 江苏 淮安 223001)
通过对波普尔科学观的四种表达方式的分析和批判,库恩论述了他的科学观与波普尔的不同:波普尔是在臆想地寻找和主观地建构“发现的逻辑”;而库恩认为,在对科学观的描述和解释中,真正需要做和能做的是心理学和社会学方面的价值选择工作,在这样的工作中,“范式”思想比一般化的逻辑规则更为真实有效,更具开放性和解释力。《科学革命的结构》中“范式”思想真正要表达的是:一方面,反对人们过去对科学理论所持有的观点——科学理论是自洽的和完备的,并且主要是借助符合逻辑规则的特征而得以确立,库恩认为它是一种臆想的、意识形态的表达方式,以这种表达方式来表征科学的特征是虚假的;另一方面,库恩为了把自己的思想与传统理论表达方式区别开来,用“范式”而不是理论来表达其思想,论述了“范式”相对于逻辑规则的“优先性”,以显示“范式”思维与过去公认的逻辑思维方式的根本不同及其有效性和革命性。在西方,“范式”思想不仅得到越来越多的人的认可,也获得了越来越多的运用空间。
库恩;表达方式;规则;虚假性;范式;优先性;有效性;革命性
库恩在《科学革命的结构》一书(以下简称《结构》)中主要强调范式对科学及其发展的基础地位和关键性的整体作用。但对于“范式”的那些地位和作用,传统的理性主义科学哲学家(主要是波普尔派)难以理解,纷纷予以批判和指责,认为其分析方法是心理学和社会学的,其思想是非理性的、相对主义的,是“暴民心理学”。对于这些批判和指控,库恩基本上都予以否认和拒绝,认为他们完全曲解了他的意思,根本没有理解他使用“范式”的寓意及其所引发的对科学认识的深刻变革。更为重要的是,受传统理性主义思维方式教育和熏陶的许多人,也总是习惯于戴着波普尔派的有色眼镜来看待库恩的“范式”思想,因而直至今天,还有许多人(包括对库恩“范式”思想有较为深入理解的专业科学哲学家)按波普尔的思维方式来解释和理解库恩的“范式”思想,即使库恩对此做了专门而详细的说明和解释,也无济于事。这说明,我们的认识和理解能力是多么地依赖于我们所接受的既有知识和思维习惯!因而,即使在今天,我们也有必要从库恩对波普尔派的批判和反驳中来真正地理解“范式”思想及其革命性*在20世纪80—90年代,人们就库恩与波普尔派的争论进行了热烈的讨论,但笔者认为,那些讨论并没有从整体上理解库恩“范式”思想的实质及其革命性。。
尽管在《范式的本质》一文中,马斯特曼对范式概念进行了梳理和归纳,认为范式在《结构》中有形而上学的用法、社会学的用法和构造性的用法,并就范式的各种用法及其创造性作了论述,为我们理解范式的本质和革命性提供了借鉴*简单地说,马斯特曼认为,库恩的“范式”思想中包含一种不能逻辑化的但确实有效的新的思维方式。,但笔者还是认为,只有借助库恩对波普尔派的反驳并论述自己的观点,才能有效、彻底地认识和理解库恩的范式思想及其革命性。
还需指出的是,能充分、真实地反映库恩与波普尔派观点之间的分歧的是《批判与知识的增长》一书。该书是由1965年伦敦国际科学哲学会议参会论文汇编而成的,但所刊出的论文大都在那次会议后作了修改、加工和补充,因而这些论文可以看作是双方在彼此充分认识各自观点基础上的较为全面、周密的陈述和批判。
在《批判与知识的增长》一书中,波普尔《常规科学及其危险》一文,只有7 000字左右,但也主要指出了库恩思想中他认为错误的方面以及他们之间的分歧。在波普尔看来,库恩的观点是“科学逻辑对科学史家来说是没有什么意义的,是根本没有什么解释力的”[1]68;波普尔认为“库恩的逻辑是一种历史相对主义的逻辑”,波普尔相信“一种统治性教条支配相当一段时间,但他却不相信科学方法”[1]69;波普尔认为库恩与他之间的分歧,“从根本上说,便回到了逻辑上了。而库恩的整个理论也回到这里”[1]71。针对库恩所说的“是心理学而不是发现的逻辑”,波普尔的回答是:“所有你自己的论证都回到这个论题上——由于在框架之间绝不可能进行合理的讨论,科学家从逻辑上不得不接受一个框架。这是个逻辑的论题,即便是个错误的论题。”[1]71因此,库恩与波普尔争论的焦点,最终都集中在逻辑问题上。
库恩《是发现的逻辑还是研究的心理学?》一文,字数是波普尔文章的3倍,对他与波普尔之间的分歧进行了系统分析和批判。库恩在另一篇更长的文章《对批评的答复》中对波普尔派的各种曲解和质疑从总体上给予了批驳,并在这个过程中陈述了自己“范式”思想及其看问题的方式*从本文下面的叙述看,引证较多,并且主要是解释性的。在笔者看来,一方面,范式是一个整体的、涵盖丰富内容的、不同于传统方法论规则的解释模式,需要作出引证性的解释;一方面,范式的革命性意义也只能通过仔细释义和分析才能呈现出来。直至今日,范式的革命性意义还是没有真正为人们所理解。这也是本文要着力展现的。。
在《是发现的逻辑还是研究的心理学?》一文的开始部分库恩就说,他“总是用‘范式’(Paradigm)而不用理论来表示在科学革命期间被抛弃和被取代的东西”[1]2,以凸显“范式”在其科学观中的重要作用;他还认为,波普尔派的所有人“都戴了一副相当特殊的眼镜”来读他的书。在这样的情况下,库恩问:“我又如何能把他(波普尔——笔者注)所说的鸭子看成是兔子呢?当他已经戴上自己的眼镜学会看我所能说的一切时,我又如何向他表明要是戴上我的眼镜那情况又会怎样呢?”[1]4
为了说明他自己的科学观与波普尔不同,库恩首先将其归之于认识背景、认识观念和审视科学方式的不同,就像两个人戴上不同的有色眼镜看同一个世界一样。库恩主要从他和波普尔的四种表述方式的分歧来说明他与波普尔之间的根本不同,并以此来强调他的范式思想与波普尔“一再地反驳‘知识心理学’或‘主观的’东西,而坚持关注‘客观的’或‘知识逻辑’”[1]27思想的根本区别。
首先,库恩把矛头指向波普尔一再重复的一个总体论断:一个科学家,无论是理论家还是实验家,都是先提出一些陈述或陈述体系,然后再一步步地检验它们,特别是在经验科学领域里,他构造假说或理论体系,并用观察或实验来检验以经验为背景的这些假说或理论体系。显然,波普尔的思维取向还是传统理性主义的,就是将科学家的工作理出顺序和要点,然后在要点的顺序之间建立固定的逻辑推理关系,以便对科学家及其科学活动作出统一的、一致的合理性说明,其要点及其中的逻辑顺序是:假说或理论、观察和实验、经验检验(将假说或理论与观察和实验连接起来并借助这种连接来说明理论的选择或划界问题)。这种做法是基础论和还原论的,强调科学思维和科学知识客观、规范、逻辑等的合理性特征方面。而库恩则认为,恰恰是这种“无歧义的描述形式”[1]5漏掉了科学实践中最能把科学和其他创造性探索活动区别开来的特征。
库恩承认,科学家的许多研究,确实属于这种形式的检验,并且这类检验正是他称为“常规科学”的基本组成部分,是基础科学研究中压倒一切的主要部分;但是,只有在相当特殊的意义上,这类检验才是针对现行理论的,而在从事常规科学研究问题时情况却恰恰相反,科学家必须以现行理论作为其“博弈规则”[1]5,其目的是解决疑难。也就是说,“虽然在常规科学里常有检验发生,但这些检验是特殊的检验,因为就其最终分析来看,受检验的是个别科学家的猜测而不是现行的理论。”[1]6
更让库恩不能理解的是,波普尔把检验看作是“要揭示公认理论的界限,或者对现行理论施加最大的压力”[1]6。在库恩看来,用这些“具有破坏性的”“经典性的检验”去表明科学活动的特征,“就漏掉了对这些检验来说是极为重要的东西”[1]6。而且,像这样的事件在科学发展中是极为罕见的。当它发生时,一般都认为,或是该领域以前已经有危机存在,或是存在一门同现行研究准则相竞争的理论,而这些都属于库恩称为“非常研究”的那些方面或特殊事件。因而波普尔“是把只适于表现偶尔出现的革命事件特征的表述方式用到整个科学事业上了”[1]7。库恩说:“如果科学研究被视为只能通过由它自身偶而导致的革命来考察,那么无论是科学还是知识的进展看来都是无法理解的。”[1]7并且,“虽然只是在非常科学时期里才检验基本约定,但正是常规科学,既规定了检验的要点又规定了检验的方法”;“正是常规科学而不是非常科学,最能把科学同其它事业区别开来”[1]7。更为重要和根本的是,库恩认为:第一,我们不一定要寻找一条界限分明的或决定性的标准;第二,即使存在一条分界标准,它可能就在波普尔所忽视的常规科学之中。
库恩特别指出,波普尔的批判性检验,是一种古老的哲学传统,“但这与科学完全无关”[1]8。一旦一个领域成为科学,只是在该领域的基础处于危难之时,只是在这一危机时刻,才求助于批判性对话,即“只有当科学家必须要在竞争理论之间进行选择时,他们的行为才像哲学家”[1]8。也就是说,波普尔说明的是形而上学体系之间进行选择的理由,而库恩阐述的是在科学理论之间作出选择的理由。
库恩更想表达的是:“在任何一类的理论选择中,检验都不可能起完全决定性的作用”[1]8;“在检验和解决疑难这两个标准之中,后者既是更加明确,也是更为基本的”[1]9。在库恩看来,除非解决疑难人员共有标准,否则根本不可能有解决疑难活动。在常规科学时期,受谴责的只是参与的人,而不是其工具;但在危机时期,先前是个人的失败,于是就似乎变成了正在经受检验的理论的失败。并且,由于这种检验是由疑难产生的,它又为解答规定了标准,因此在危机时,这种检验更为严格,也更难幸免。所以“检验标准的严格性还只是问题的一个方面,另一方面则是解决难题的传统”[1]9。
就占星术这类领域来说,共有的理论只能表明该学科似乎有理,只能为指导实践的种种技艺规则提供基本原理。这些规则在过去是有用的,但一个从业者认为它们能保证今后不再失败,还需要更清晰的理论、更有效的规则,要是只因为这些需要尚未得到满足就抛弃一门有一定成就的传统的、有一定道理的而又非常需要的学科,那是毫无道理的。缺少规则,无论是占星术还是医生都不能进行研究,而且即使有规则可循,要是没有任何疑难要解决,那么他干的也决非科学。[1]11*在此处的注释中,库恩说:“一门科学的结论,可以既是精确的,又不受完全通过逻辑从公认前提中可推导的约束。”因此,虽然占星术士作出了可检验的预言,也意识到这些预言有时会失败,但他们不曾、也不可能从事通常表现所有公认科学特征的那些活动。至少在某些场合,对于使科学前进的那些革命来说,检验并非必要。但疑难就不是这样,尽管波普尔所列举的理论不是在受到检验后才被取代的,但没有一个不是难于维持一种解决疑难的传统才被取代的。因此,库恩说:“不论有无检验,一种解决疑难的传统能为自身的取代开辟路径。靠检验作为一门科学的标志是要遗漏科学家的大部分工作的,从而也会遗漏科学事业的主要特征。”[1]13因而,寻找确定的规则并以此来检验理论,并不能作为科学事业的主要特征。
其次,库恩反驳了波普尔所钟爱的“我们能够从自己的错误中学习”的表述方式及其错误的逻辑推理准则。
波普尔从“我们能够从自己的错误中学习”这一论点来阐发其证伪式反驳的依据。库恩认为波普尔“把这种人所熟悉的命令语句纳入自己的思想脉络中去,其应用看来就完全弄偏了。”[1]13所有常规性的错误,总是由某个特定的个人在特定时间和空间造成的,这个个人没有遵守某个已确立的逻辑规则,或语言规则、或逻辑、语言中的某个同经验之间相关的规则;或者他未能认识到规则容许他在候选者进行选择所造成的后果,即这些错误都是在由预先确定的规则所指导的活动中个人理解上或认识上的失误;但是,波普尔盯住的只是科学发展中的非常事件或革命事件,他所指的错误“往往根本不是行动而是过时的理论”[1]14。对于那些相信有效的理论是对事实进行正确归纳的结果、错误的理论是错误归纳的结果的归纳主义者来说,这样的表述是没有问题的;但波普尔并不是归纳主义者,不相信存在从事实中归纳出正确理论的规则,甚至也不相信,理论不论正确与否,都完全是归纳出来的,这样来看波普尔从错误中学习的观点就不能自圆其说了。
库恩指出,波普尔意义上的“错误”完全有可能被拯救,但这必须要去掉它现在还流行的含义才行。就像“检验”一词一样,“错误”也是从常规科学那里借来的,用在那里其含义是清晰合理的,而“用在革命事件上那就是很成问题了”[1]16。在库恩看来,波普尔还是持一种流行的观点,认为“人们能用同一类标准来评判整个理论以及理论的一些个别的应用成果。”[1]16实际上,波普尔和许多人的迫切愿望和需要一样,试图去发现普遍适用的标准。因此库恩认为,不管波普尔如何矢口否认,他一直是在寻求一些通用的评价程序和普遍的逻辑规则,并把“这些确凿无疑的技术”用于对理论的评价之上,认为“靠这些评价程序人们能鉴别算术、逻辑或测量中的错误”[1]16。在库恩看来,波普尔这样做“只怕他是在寻找从常规科学和非常科学的混合中冒出来的鬼火,它使检验似乎成了科学的根本特征”[1]16。显然,库恩是坚决反对波普尔寻求评价的一般程序或规则,并在此基础上进行检验作为科学根本特征的做法的。说到底,库恩认为,根本没有具备充分必要条件的方法论规则能作为理论选择和科学发展的评价标准;如果有这些东西的话,也只能以某种方式隐含在“范式”之中。所以库恩在《结构》中说:“范式比能从其中明白地抽象出来进行研究的任何一组规则更优先、更具约束力、更加完备。”[2]43也就是说,在科学研究的实践活动中,范式比明确的一组规则更具优先性、更具约束力和更加完备,范式完全可以替代抽象出来的一组明确规则的认知作用和规范作用。而这一点正是库恩批判、反驳逻辑实证主义科学观的要害所在。
再次,库恩对波普尔把一门理论在应用的尝试中所遭到的失败称为“证伪”或“反驳”也进行了批驳。在库恩看来,“证伪”是罕见的,也不起支配的决定性作用,不论在常规科学时期还是在危机和革命时期,情况都是这样。库恩认为,选用这些主要从逻辑和形式化数学中引来的术语进行论证,就意味着有能力迫使相应的专业共同体中的任何一个成员都同意这样的做法。然而,当整个理论、甚至往往是科学定律处于危机状况时,这样的论证就不会如此明白清楚了:所有实验,无论是否中肯,是否精确,都会受到挑战;所有理论,都能通过形形色色的特别的调整而得到修正,但理论本身在基本方面仍保持不变;而且,重要的是,之所以会是出现这样的状况是因为,科学知识往往是通过观察的挑战、理论的调整才增长的。[1]17也就是说,挑战和调整是经验科学中常规研究的标准成分,而调整,至少在非形式化数学中起着支配作用,并不是波普尔形式化的逻辑“证伪”起支配作用。
当然,波普尔也认为“永远不可能找到对一门理论的最终反证”。虽然波普尔这样的陈述展示了他的科学观与库恩科学观之间的一致方面,但他们对这样的陈述的理解又是根本不同的。对库恩而言,上面的陈述无论是作为证据还是作为根源都是根本点,即科学理论的选择和发展,不可能有统一普遍的、起绝对支配作用的逻辑准则或标准;而对波普尔而言,正相反,它们是威胁他的基本立场的完整性的根本条件,因为,虽然他排除了最终的反证,但他又提供不出任何替代物,“他所谈到的那种关系仍旧是逻辑证伪的关系”[1]17,即波普尔总是一味地在寻求统一的、普遍的、起绝对支配作用的逻辑准则或标准,而不说明这些标准如何起作用。
库恩还具体分析了理论、观察、陈述以及它们之间各种复杂的逻辑关系,并以此为基础来反驳波普尔的“科学理论在不发生决定性变化的情况下就可以铸成允许纯粹句法判断的形式”[1]18;并进一步指出,“即使这种情况有可能出现,这些重构的理论也只是为他的划界标准提供基础,而不为同这一划界标准如此密切相关的知识逻辑提供基础”[1]18。波普尔把“知识的逻辑”看作“只是用于研究系统检验中的方法”,并“从这一研究中产生方法论规则或约定”[1]19。而在库恩看来,上述这样的一些规则及其整个逻辑活动就不再是其意义的句法关系了,因为,它们要求认识论研究者和科研工作者都能使从理论推导出来的语句不与其他语句相联系,而只同实际观察和实验相联系;这完全不是知识逻辑,而是一种臆想的意识形态。也就是说,波普尔所论述的知识逻辑,只是他自己主观行动的准则,并不是符合逻辑的一种真正的逻辑,不是通常意义上的方法论规则,完全是一种意识形态。
库恩还通过分析波普尔用逼真性的标准导出一种理论选择的方法来论述其做法的虚假性。库恩认为,除非一个理论在逻辑上相当清晰,除非使它同自然界发生联系的那些用语被定义得足以确定适用于每一可能情况,否则波普尔的做法没有一个能完成;况且,实际上,没有一个科学理论能满足这些严格的要求,而且如果理论真要满足了那些要求,则它反而在研究中不再有用了。这时,库恩适时地引出了他的范式思想,他说:“我自己在别处引入了‘范式’术语强调科学研究对具体事例的依赖,它可以跨越科学理论的应用和对科学理论内容的说明二者之间的鸿沟。”[1]20
库恩进一步用获取天鹅知识的例子来说明:“尽管逻辑是有力的、最终也是必不可少的科学探索工具,但人们也能有在形式上几乎可以不用逻辑的健全知识。同时,我要表明,逻辑证明的价值并不是为了逻辑本身,而只有当条件需要它并达到一定程度时逻辑证明才有价值。”[1]20
在库恩看来,科学知识虽然在逻辑上更为清晰,但仍然是属于极为复杂的一类,因而“要寻求一条方法论标准,设想科学家能预先规定每个想象得到的事例是否适合其理论或证伪其理论,那是愚蠢可笑的”[1]23。波普尔这样做,其实是用他自己的主观臆想来寻找科学划界或理论选择的标准(按库恩的说法是“随他的意愿——或明或暗——的标准”),而这种标准也最多只能回答仅仅是显然适合或显然不相干的情况(即,这样的标准既是他的主观意愿,也最多适合一些简单的特例),因此“他的知识正是为此而安排的”[1]23。而且,当遇到不符合他的臆想或意料之外的情况时,他总是必须要做更多的研究以便在出问题的地方进一步清楚地阐明其理论;而且他也可能因支持另一个理论并以充分的理由抛掉这一理论。由此,库恩得出结论说:“没有任何唯一的逻辑标准能绝对地命令他必须作出这一结论来。”[1]24也就是说,波普尔寻求唯一确定不变的逻辑标准的做法,更多的是不符合科学发展实际的主观意愿,在逻辑上也是行不通的,是一种意识形态,是科学观的一种错误表述,必须予以排斥。
最后,库恩把话题集中到一点并总结说:“科学家用来确定现有理论的阐明或应用有效的那些标准,本身却不足以决定在竞争理论之间作出何种选择。”[1]24波普尔的做法就是如此,而且他犯了“把日常研究的特点用于偶发的革命事件上的错误”——“寻求通过逻辑标准来解决革命期间理论选择问题”[1]24——而完全忽视了科学的日常活动。在库恩看来,“只有当已经预先规定了一种理论时(指范式的确立及其先在性——笔者注),这些标准才是可以充分运用的(只有在范式之下或之后,才能有逻辑规则的作用,即范式相对于逻辑规则或标准的‘优先性’——笔者注)”[1]24,并且他认为这就是该文论点的主要部分。为了系统、全面地回答这个问题,库恩对问题进行了重新梳理,阐述了他思考问题的思路和逻辑。
在库恩看来,对于像“科学家怎么能在竞争理论之中进行选择呢?我们又何以能理解科学进步的那种方式呢?”[1]24这些问题,我们不理解的、也无须弄懂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但库恩相信,他找到了得出答案的方向并“力求扼要地标明其踪迹”[1]24。
首要的是,我们必须弄清楚科学事实上是如何进步的。但对如何回答这个描述性问题,我们竟然一无所知,我们还需要进行大量周密的经验性研究。随着时间的推移,我们有了像“作为一个整体的科学理论显然是愈来愈清晰了”“这些理论在愈来愈多的方面、以愈来愈精确的程度同自然界相匹配”等这样的概括;然而,这样的概括还只是刚刚开始,像“科学家团体为了取得新理论持续提供的利益会作出什么牺牲”等这样的问题,我们也几乎一无所知;“至于其他方面,我们对科学统一过程中的历史变化也知之甚少。”[1]24-25于是,在库恩看来,除非我们能回答更多的像这样一类的问题,我们才能完全弄懂科学进步是什么,因而才能满怀希望地解释清楚科学进步。
库恩还认为,对这些问题的回答,差不多也就是提供了所要的解释;而且解释归根到底是心理学的或社会学性质的,“这一点应当是很清楚的”[1]26。就是说,“描述一种价值体系、一种意识形态(库恩把哲学家对科学的认识和理解看作一种价值体系或一种意识形态——笔者注)和分析这个体系赖以传递、得到加强的那些体制(方法论规则——笔者注),必须同时进行。”[1]26因为,只有知道科学家重视什么,我们才能有希望弄清楚他们会承担什么问题,在发生冲突的特殊条件下他们会作出什么选择;除此之外,库恩怀疑还能回答什么别的问题。
不过,对于这些问题以什么形式来回答又是另一个问题了。就是说,对这些问题的回答,不同的人可以有不同的回答形式。而不同人的回答是否可以被接受,就要看其回答是否被本专业其他成员所接受和承认,而且也只有他们的承认才算数。至于他解答的真正价值到底怎样,“充其量也是第二位的”;而这个专业团体以外的人的赞赏“只具有反面价值”或是“毫无价值”。[1]26库恩在此基础上强调,这些在很大程度上决定常规科学形式的价值,在必须在理论之间作出选择的时刻也是很有意义的。也就是说,库恩认为,对上述所涉及的所有问题的回答,在很大程度上都是可以借助其范式思想来回答的;而范式思想的价值(库恩的一种价值选择)对解释常规科学和科学革命都具有重大的、甚至决定性的意义。
库恩按其范式思想总结说:“一个受训作为解决疑难的人(即通过学习并接受范式的人——笔者注),希望尽可能多地维护其团体原来所获得的解法(由共同体范式的范例所提供的解题方法,即范式下的规则——笔者注),也希望尽量地多解决疑难。但甚至这些价值也往往有冲突,还有其它一些价值使选择问题更加困难(范式的相对性和不确定性——笔者注)。而正是通过这种联系来研究科学家会放弃什么才是更有意义的。简单性、精确性以及同用于其它专业的理论的一致性对科学家来说都是有意义的价值,但它们不是等量齐观的,而且它们也不都是以同一种方式被运用的(范式的开放性——标准的多样性和冲突都可以在范式思想框架中得以解决——笔者注)。重要的是,团体的意见一致(共同体接受一种范式——笔者注)才是至高无上的价值,可以使该团体的冲突尽量地减少,使之尽快地重新统一于一组解决疑难规则(库恩承认规则也有作用,但范式在规则之先,有范式才可能有确定的规则;即使没有规则,范式也能确立常规科学的,参见《结构》第5章的内容——笔者注)”[1]26-27。
这里要注意,库恩并不是说,以上那些就是对科学进步问题的正确答案了,而只是说它们是首先要寻求的那些问题。正是在这里表明了库恩的思维逻辑与波普尔的根本不同:波普尔一再地反驳“知识心理学”或“主观的”东西,而坚持关注“客观的”或“知识逻辑”,给人的感觉是,他所关注的是以逻辑推进知识,而不是个人的心理冲动;而在库恩看来,波普尔的做法,恰恰根本不是真正的逻辑,完全是一种命令式的意识形态。也正是对这一问题的这种观点必定阻止了波普尔接受库恩提倡的“范式”的解决办法。因为波普尔正是通过他的一些逻辑规则的命令式的充分效力来理解和说明科学的成就的,以为“把这样一些准则和价值进一步体制化、明确化(略加修饰),就可以说明单靠逻辑、实验还无法支配的那种选择结果”[1]28。
从上面的论述中可以看出,库恩的思考与波普尔的思考有多么的不同:波普尔的做法是,尽量把科学的各种复杂方面和问题简单化,并试图利用满足理想的、单一的、一致的逻辑规则的准则来刻画科学的根本特征;而库恩的认识是,要避免去关注和回答那些在目前的情况下知之甚少和不能回答的问题*像波普尔及其学派为自己提出的问题,就是不能完全清楚地知道和回答的问题,是臆想的主观建构问题,是意识形态问题,因为在不能认识科学的全部事实和所有问题的情况下,试图借助概括抽象出的一些准则来寻求科学的根本特征,显然是高估了自己的能力,这样得出来的结论也只能是盲人摸象所得出的回答。,而要关注科学家共同体实际关注的问题和做法,并尽力思考他们所关注问题和做法的各种复杂的关系及其可能发生的复杂变化,这些才是真实和可行的做法。用库恩的话说:“我们关于自然界的重要知识得自于学习相似的过程,并因而蕴涵在观察物理情形的方式中,而不是在规则或定律中”;“这一过程所得到的是‘意会知识’,它只能得之于科学实践,而不是纸上谈兵。”[2]171
库恩对自己的论说方式进行了简单明了的概括:“要是我有一种论说科学如何发展、为什么发展的理论,那么它一定要蕴含这样的意思:科学家要使自己的事业兴旺应当以什么方式行事。我的论证的结构是简单的,但我以为也是无一例外的:科学家以仿效的方式行事;那些行为的方式是在仿效基本作用;在缺少一种总是起类似作用的方式时,科学家如果想要完善科学知识,就基本上应当是怎么想就怎么干。”[1]319在这里,库恩一方面表明了他思维逻辑的简单性和完备性(他的论证“是无一例外的”),另一方面也指出其范式思维更为符合科学发展的实际情况。
库恩对拉卡托斯的反驳也采取了同样的策略。一方面,库恩指出,虽然拉卡托斯的用语不同,但其所用的分析工具因需要而近似于他的:硬核、引入保护带、阶段——近似地相应于库恩的范式、常规科学、危机;另一方面,库恩认为,拉卡托斯仍然在一些重要方面没能明白告诉这些共有的概念是如何起作用的[1]344,完全是按波普尔的思维方式去主观地建构一个固定的程式或方法论规则来说明科学及其发展,而不对科学研究纲领方法本身中的硬核、保护带等为什么起作用作出合理的解释,因而显得空洞、生硬而不切实际。而正是在这方面,显示了范式在理论选择及其科学发展中基础性、规范性和实质性的作用。
从库恩的论证和叙述看,他主要是围绕他与波普尔在科学观上的不同而展开的,而这种科学观的不同主要体现在如何表述问题、回答和论证问题的逻辑思维上:是抽取科学史中典型的事例和典型的形式规则并将之人为地普遍化和形式化为统一、普遍的标准,还是从科学发展的具体实践中找到更能刻画和说明科学发展的复杂性、各种因素都起作用但又没有单个因素起支配和决定作用的一个整体模式?波普尔及其之前的逻辑实证主义都是前者的代表,这是库恩坚决反对并在《结构》一书中试图加以克服的*库恩明确指出:“如果人们认为能从范例中抽象出规则,并用以取代其作用,然后用规则重建一种认知方式,那就曲解了我的意思。”(参见参考文献[2],第172页),而他找到的整体刻画和说明的模式就是“范式”。因而,虽然该文只在个别地方提到他的“范式”概念,但全文到处出现他所反对的“检验”“证明”“证伪”“逻辑”“规则”“标准”等作为支配作用的地位,以此来为他的“范式”思想辩护。而这种将“范式”思维与“规则”思维进行比较作为其叙述和论证的方式,也是《结构》的叙述和论证方式*在《结构》中,几乎每章及其主要部分都是围绕“范式”相对于“规则”在认知功能和规范功能方面的优越性而展开的。其中的第五章还专门论述了范式相对于规则的“优先性”。。
我们所接受的教育以及在一般人看来,理论是系统的、自洽的和完备的,并且主要是借助于逻辑规则而建立起来并以此为标准来评价理论的,因而,人们也总是试图去寻找逻辑规则来合理性地建构和评价系统的、自洽的和完备的理论。过去,这是大多数哲学家和科学家的意愿和想法,他们也是按这样的想法和意愿去努力的。久而久之,人们也就如此来看待和评价理论了。通过对库恩范式思想的认识和理解,我们可以清楚地认识到,其实,它只是一种臆想的、人造的、所谓的合乎客观逻辑的理论评价方式,实际上是一种不真实的理论评价方式。库恩为了把自己的范式思想与传统的这种理论评价方式区别开来,有意识地不用“理论”而是用“范式”一词;其范式思想所要表达的,一方面是揭示理论说明及其逻辑规则的虚假性,另一方面同时来描述范式思想的真实性以及相对于逻辑规则的“优先性”。在笔者看来,这才是《结构》及其“范式”所要表达的真实而真正的思想,并同时显示了范式思维的革命性。
我们可以通过波普尔对库恩范式思想的反应来说明这一点。波普尔在一定程度上是承认库恩的范式观点的,认为“在任何时候,我们都被关进自己理论框架——我们的预期框架、我们过去的经验框架、我们的语言框架——中的囚徒”;但他又认为“只要我们愿意干,就可在任何时候打碎自己的框架”[1]70。奇怪的是,为什么经过库恩的反驳和批评,波普尔并没有放弃他自己的观点呢?一方面,从直接的原因看,正如库恩所说的,他们彼此各自戴着不同的有色眼镜——波普尔所说的“理论框架”,而后者并不是轻易通过说理就能改变的*这在一定程度上说明库恩“不可通约性”的真实性和合理性。,正是他们各自所戴有的不同眼镜,让他们的科学观彼此有很大的不同和根本的分歧,是“格式塔转换深深地阻隔着”[1]28他们彼此;另一方面,从历史的原因看,这完全是西方理性主义传统的科学和哲学思维方式及其特点使然,而像波普尔一类的哲学家,更加强化了这种虚假的逻辑运作的思维方式。
在库恩看来,每一研究和认识科学的具体方法会是因人而异、各不相同的,但试图找到一种普遍适合的理性和逻辑的方法论规则,那是不现实的,也是徒劳的;并且他强调,他“首要的、更中心地着眼点还是逻辑方面的困难”[1]315。也就是说,在库恩看来,诉诸逻辑和中性观察的力量在原则上是“不能使人信服”的;但这样的认识,“既没有放弃逻辑和观察,也没有说不存在更好的选择标准”[1]315;而且“说训练有素的科学家就象法庭的最高裁判,这既没有为暴民准则辩护,也没有说科学家就可以完全决定选择哪种理论”[1]315。而波普尔派恰恰主要甚至完全诉诸逻辑和观察的力量来说明科学问题,并因此而认为,对哲学结论来说,库恩“历史和社会的心理学的方法并不是适宜的基础”,是非理性主义的、相对主义的,是暴民心理学。针对波普尔派提出的这些问题,库恩认为,“范式”就是他本人“试图回答上述问题的基础”[1]317。
就理论选择而言,在库恩看来,在关于理论选择的论争中,双方没一方能找到一个类似逻辑的或形式化数学中的证明那样的论证。“只要双方发现他们对一个规定的规则的含意和适用性的看法并不一致,他们先前的一致性并不能为证明提供充分的基础,那么就象科学上所必然发生的那样,爆发争论。”[1]350像波普尔派一类的人,之所以试图找到这样的类似逻辑的论证,是因为在这样的论证系统中,推论的前提和规则都是事先规定了的,按照这样的论证策略和程序,一方就可通过符合逻辑规则的正确的证明来反驳对方,让对方不得不信服而就范。但这样的策略和论证程序只是良好的主观臆想,是很难找到的,即使自以为找到了,还是充满争论和歧义。
虽然这样的论证程序和标准不存在,但是这也并不意味着科学家在他们的论证里不使用逻辑,包括那些旨在劝说一位同伴放弃一个受到好评的理论而信奉另一个理论的论证中。因此,在库恩看来,当科学家进行理论选择时,他们“所求助的是把劝说作为先导,然后看其是否有可能证明”[1]351。更进一步说,把劝说作为科学家的依赖手段,并不是说,在选择一种而不要另一种理论的过程中就没有许多充分的理由。在《结构》中,库恩明确否认“新范式是通过某种神秘的美学而最终胜利的”,并蕴含着理论选择要具备的理性因素的内容,它们就是科学哲学中理想标准的理由:精确性、广泛性、简单性、富有成果,以及诸如此类的标准。
库恩就理论选择问题总结说:“我所否定的既不是这些可靠理由的存在,也不是说这些理由是属于通常描述的那一类(即波普尔派所指责的‘一种直觉的或神秘的事情’、一种心理学描述而不是逻辑的或方法论规则——笔者注)。但无论如何,我仍然坚持说,这些理由所构成的是用来进行选择的价值,而不是选择的规则。共有这些理由的科学家仍然可以在同样的具体情况下作出不同的选择。”[1]352在这个意义上,范式肯定不是波普尔派的思维理想中所要寻找的通用程序或逻辑规则,而是更能用来认识和说明科学家群体在各自有其理由的价值追求中达成一致而作出理论选择的一种整体图式。在《合理性与理论选择》一文中,库恩对此问题作了进一步的阐述。他认为,一方面,人们期望“从合理的理论选择之规范的满意的辩护”[3]207来为理论选择提供合理的辩护,在哲学上缺乏说服力,在实践上也是失败的,“一位科学观察者所观察到的活动可以用无数不同的方式进行表述,每一种方式都是不同的必要标准之来源”[3]208,不可能有统一不变的标准来为之辩护;另一方面,“合理性”和“辩护”都是相互定义的术语,它们必须“遵循逻辑的约束”这一必要条件(库恩已经用这个必要条件来表明理论选择的通常规范是正当的),还有一个必要条件是,“如果没有好的理由来支持相反的情况,就遵循经验的约束”[3]212,即从经验中习得合理性。我们除了从经验中学习之外,没有别的合理选择,这一点是不需要辩护的,只是要解释整个科学游戏的生存能力及其基础——范式。
库恩范式思想的非同寻常和革命性,还可以从科学哲学的历史发展中加以认识。实证主义者认为,科学思维是遵循理性规则一类的事情,哲学家的工作就是要发现和形式化这些规则。弗雷格为演绎思维做了这方面的工作,而卡尔纳普的归纳逻辑试图为归纳推理做类似的事情。库恩最重要的创新是拒绝这种想法。科学不是遵从合理规则的问题,而是一种更为直观的和可学习的活动,类似于学习如何识别一张脸或者如何弹钢琴。库恩坚持认为,科学思维依据类似于科学问题解决的典型案例的判断而被理解。因而“一个范例式的科学难题的解决方案”才是库恩范式思想的中心意义[4]。
在论辩和陈述中,库恩一直强调并展现了他的范式思想与流行公认的传统科学观的根本不同。在《客观性、价值判断和理论选择》一文中多处提到并强调这一点。在该文开头部分,库恩在提及他在《结构》中提出的一些主要观点和批评者的反对意见后反思说,如果说他过去一直不愿描述他提出的那些说法时究竟是怎样想的,那主要是因为他“宁愿集中注意我同流行的公认观点更为尖锐分歧的方面,而不是理论选择方面”[5]313;在该文的较后部分他再次说:“如果我关于科学发展的观点是新颖的——这一点还大有合理怀疑的余地——那就可以在我这些主要背离传统之处找到,而不是理论选择之中。”[5]325
库恩对传统科学观的各方面甚至是全方位的反对(这方面的内容笔者将另立文章加以专门论述),彰显了其范式思想的全面的新颖性和革命性。而且,其范式思想越来越得到更多学者的肯定并获得越来越多的运用空间。这方面,库恩研究专家伯德的评论很能说明问题。他评价说:“越来越有趣的是,在认知科学和人工智能领域,像范式一类的概念,比如基于案例的推理已为相关的哲学界所熟悉……正是因为科学哲学已变得更化归于和更朝向于认知科学和人工智能,重新评价那些库恩自己放弃的思想的自然主义因素的时机已到来。库恩对作为范例的范式功能的说明、一个科学革命的心理学性质、一个心理学而不是语言学的不可通约性概念,这些现在都随着认知科学和应用学科工具的发展而成熟。”[4]进入21世纪,西方哲学越来越趋向于实践哲学并追求方法上的创新(谢地坤语),特别是心智哲学(philosophy of mind)方面的发展,都显示了范式思维的重要性及其功效。这方面的发展和应用需要另立文章加以专门论述。
也许,正是因为“范式”概念的这种包容性、宽泛性、不确定性和极强的解释力,使得人们对它的理解产生了许多歧义和误解;反过来理解,这也说明,正是因为习惯于传统而单一的逻辑思维方式,才使得人们很难真正理解“范式”的思维方式及其革命性。
[1] 伊姆雷·拉卡托斯,艾兰·马斯格雷夫.批判与知识的增长[M].周寄中,译.北京:华夏出版社,1987.
[2] 托马斯·库恩.科学革命的结构[M].金吾仑,胡新和,译.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3.
[3] 托马斯·库恩.结构之后的路[M].邱慧,译.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2.
[4] Alexander Bird.Kuhn and Philosophy of Science in the Twentieth Century[J].Annals of the Japan Association for Philosophy of Science,2004,12(2):61-74.
[5] 托马斯·库恩.必要的张力[M].范岱年,纪树立,等,译.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4.
责任编辑:李 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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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7-8444(2017)04-0350-09
2017-05-22
2014年度国家社科基金项目“库恩思想视域下科学哲学发展进程研究”(14BZX023)。
王荣江,教授,哲学博士,主要从事科学哲学和科学思想史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