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场域中行动主体的权力抗衡——论《鸽翼》中凯特的自由爱情观

李 静

(吉首大学 国际交流与公共外语教育学院，湖南 吉首 416000)

文学场域中行动主体的权力抗衡
——论《鸽翼》中凯特的自由爱情观

李 静

(吉首大学 国际交流与公共外语教育学院，湖南 吉首 416000)

亨利·詹姆斯后期代表作《鸽翼》多被解读为欧洲文化与美国文化的角逐，很少考察作品人物在文学场域中的地位及其与他人之间的权利关系的抗衡。 聪明独立的凯特因不愿为攀升社会等级的阶梯而放弃自身追求爱情的权利，而不惜设计去帮助莫顿获取米莉的财产，藉此来获取经济资本，进而提升自身的社会地位，最终去获取自由选择的权利。凯特始终保持自己的独立意识却未坚守道德的本性，最终失去了宝贵的爱情，在米莉的阴影中终其一生。

亨利·詹姆斯；文学场域；经济资本；文化资本；抗衡

亨利·詹姆斯(Henry James 1843-1916))是19世纪末20世纪初杰出的小说家和文学批评家，在美国文学和英国文学中都占有极为重要的地位。因其对现实主义、罗曼司、唯美主义等文艺派别的艺术手法加以吸收和改造, 亨利·詹姆斯逐步实现了其创作的历史转变，成为心理现实主义的奠基者和心理分析小说的创始人，被西方文学界视为“现代主义小说之父”。

对于亨利·詹姆斯的后期三部曲之一《鸽翼》的诠释，评论多关注作品中人物内心意识的刻画，或探讨其后期的小说中繁复的文体特色和晦涩难懂的蕴意。还有评论由小说内容的关注引出小说形式上的重要变革, 通过人物的不同视点, 从多个角度叙事, 去挖掘人物的主体意识。对于作品主要人物的情感发展上，研究者多从英美文化的角度对比着手来阐述一位身患绝症的美国女孩和世故老练的英国女孩之间的情感纠葛。评论多去批判欧洲人的世俗和势利，赞扬美国人的慷慨与善良，并为纯洁善良女孩米莉的仁慈所带来的悲惨命运而惋惜。

亨利·詹姆斯的创作趋势大致为:较早的小说包涵罗曼司因素较多, 后期作品加入更多现实主义的因素, 更关注心理现实。作品中内容和形式上的这些重要变革, 都体现出其作品中充斥的现代意识，使其逐渐与现代主义创作接轨。 其晚期作品《鸽翼》《奉使记》《金碗》的写作方法和现代派十分接近。

处于社会转型期的詹姆斯作品中的人物多展现出新兴资产阶级的新面貌。在《鸽翼》的序言中，詹姆斯也曾经揭示这一著作的主题在于“展现弱者身上覆盖的邪恶力量之网，并展现其在抗争中体现的强大生命意志和自由精神。”[1]47这种抗争的力量突出表现在为自身爱情的自由选择和社会地位提升而筹谋的孤女凯特身上。因此，本文将考察作品中充斥的现代意识，突破传统文学作品研究注重文本特色探讨的内在局限，从文化批判角度探讨作品中的现代元素，突破其中欧美文化在社会生活中的冲突因素，去体认小说中隐含着的文学场域及其行动主体间的权力抗衡。

一 空间理论和文学场域

传统空间多被界定为一个地理概念，现代法国思想家、社会学家列斐伏尔在其《空间三元论》中将传统空间理论扩展，提出抽象空间和社会空间理念。他揭示出空间这一概念不仅仅只是表现物质上的空间存在，也因其中知识和权力的相互交错而蕴含着社会关系的投射。因此社会空间也被视为一个竞争性的空间，体现着资本和利益的权衡之弈。

在文化研究的背景下，跨学科研究与文化理论的结合为文本提供了新的审视视角，由此“文学场域”这一概念被提出。著名法国社会学家布尔迪厄提出“场”这一概念，认为社会结构、人的性情和行为共同构成社会生活，与此同时社会结构中具体化的知识会使行动主体产生持久的定向性行为，从而决定社会及个人的行动。“场”被认为是斗争的场所和权力的处所，因此这一概念为人物关系的分析提供了社会框架，成为行动者占据社会地位的多维空间。结合文学作品的研究，他进一步指出“文学场域像其他所有场域一样也涉及到资本和权力”[2]21。因而文学场域这一充满各方力量的场所，也成其为一个斗争场域。处于不同关系网中的人物借由这些斗争来改变或保持已确立的各种力量关系。因此作品中人物所进行的文化活动、社会活动等象征性活动虽属非经济行为，但同样也体现出一定的权力关系和利益交换。

二 捕获社会资本，获得爱情经济保障

女主角凯特多被描写为一代表着欧洲势力，世俗而自私的英国女孩。然而这个年轻漂亮、充满活力的女性具有与众不同的精神面貌，是詹姆斯塑造的颇具立体性的人物之一。母亲病故后，由于父亲落魄潦倒，凯特被好心的姨妈茉荻收留，来到伦敦。地理环境的改变也预示着社会空间的变换，凯特在其自身命运的改变尝试中深深地体会到了资本和权力的制衡关系。

在权力斗争的场所中体现出资本的频繁转换，而在社会结构关系中，行动者的地位也随资本的转化方式而发生变化。社会空间中的资本被分为三种基本的形态：经济资本、文化资本、社会资本。借由姨妈的收留资助，凯特获得一定的“经济资本”。这种资本以金钱为符号，用制度化来保障财产权。凭借姨妈这位熟谙上流社会规则的上流人物的引领，凯特进入伦敦社交圈，学会利用自身的魅力和才智，游刃于兰卡斯特这个名利场中，由此获得文化资本，即，以趣味、文凭等为符号，以文化为权力资源的资本。而对于“社会资本”这一以某种高贵头衔的形式被制度化的资本的获得却是寄人篱下的凯特最难实现的。

凯特富有聪明才智且极具洞察力。她深知自己处在一个冷漠而自私的权益世界。自己投奔劳德尔姨妈是为了获得高贵的社会地位和体面的生活，而姨妈收养凯特则是为了利用她与权贵联姻以扩充自身的势力和财富。劳德尔夫人介绍马克给凯特认识为的是攀附其贵族身份，而马克对劳德尔夫人言听计从的原因则是觊觎她的万贯家财。

目睹母亲和姐姐的悲惨婚姻，凯特洞察到贫苦生活所带来的恐怖现实。内心充满对体面生活的渴望，崇尚自由心性的凯特不甘心成为社会权利的附属品，不愿屈服于姨妈强烈的征服欲和控制欲，而是想借由婚姻跻身于上流社会，藉此成为一位有名望的伦敦人。在与美国记者莫顿一见倾心后，她自身具有的自然的品质激发出她抓住生命的冲动，给她压抑的生活注入了希望，而对纯洁美好爱情的执著追求也促使她立意去摆脱严酷现实的束缚。

聪明独立的凯特认识到自身在权力场中的地位，也从姐姐悲惨的婚姻状况里深谙现实世界的残酷。拥有强大的内心力量的凯特“自知自身的聪慧与不同使其不愿固步自封[1]92，她不断去扪心自问“是否有权利去获得幸福，变得富有，去拥有别致亮闪的人生”[1]101。但由于没有金钱资本，凯特的聪明才智和生活才能无从发挥，她的个人魅力也无法得到最好的体现。

“在小说中, 女主人公米莉显得消极被动、诗歌般飘渺, 而凯特和莫顿却更加主动, 更充满激情。”[3]38在追求爱情自由和改变社会地位的矛盾情景下，作为巨额财产继承人的美国女孩米莉的出现使凯特心中燃起了希望，找到了改变自身命运的捷径。处在亲情和经济窘迫的双重束缚下的凯特在富有的米莉的身上看到了金钱和自由, 也发现了满足自身愿望的机遇。富有敏锐的观察力和想象力的她很快从零碎的印象中得到重要信息并正确地猜测到, 米莉将不久于人世。在姨妈的晚宴会上，凯特作为魅力女神的化身，与米莉建立了深厚的友谊。之后，为了保全他们的爱情，凯特设置了精密计划，让莫顿去接触米莉结婚，去获得财富和社会地位，去获得经济资本，最终去获得爱情得以凭借的现实资本和社会利益。

三 面对善良纯洁惯习，自我道德的迷失和觉醒

凯特不惜牺牲友情和爱情去算计筹谋，从而获得社会资本来保障其自由和爱情，但社会资本是以社会义务组成的，并以社会规约为制度保证。

而这种客观而共同的社会规则由一系列历史关系所组成，沉积于个人身体内，并以下意识而持久的方式体现在个体行动者的身上，最终成形为性情倾向或性情系统。这即为社会学家布尔迪厄在《实践与反思》一书中所论的“惯习”这一概念。

布尔迪厄提出“惯习”是社会文化、知识的基本资源。詹姆斯处于社会转型时期，其作品体现浓厚现代特色，故人物多展现出上升新兴资产阶级的新面貌，体现权力场中占主导关系行动者的气质，《鸽翼》中美国女孩米莉即为这一新兴阶级的代表。“詹姆斯在序言中指出《鸽翼》用以隐喻米莉如同展翅高飞的鸽子一样拥有无与伦比的自由，她可以自由地行动选择做出判断。”[1]38米莉身上天生具有美国女孩的自由, 也代表詹姆斯式理想中的美国新女性形象。

在不同场域的转换中她能一直怀有美国人的真诚，维护某些规矩和纯洁的东西，这即为她良好的道德惯习。这一持久的性格倾向使米莉能直面友情的背叛和爱情的欺骗，并保有自身具有的美国人的质朴本性，即使残酷的社会现实让她原有的美好道德品质受到了欧洲社会传统和黑暗的人性的挑战，但她并未违背爱默生式的道德范式，也没有放弃对个性自由的单纯追求。除了自由心性的追求，米莉的个性也在此体现新兴美国文化中占统治地位的道德因素。纯良的美国女孩所具有的善良无私的美德是詹姆斯笔下美国女子品格的重要构成，这与美国清教文化和强烈的道德意识紧密关联。

正如布尔迪厄强调“惯习”是在社会实践中被结构的，因而与社会环境关系密切。“社会各种力量因个体的惯习的不同而使个体在场域这一权利领域中相互关联，各自为政。”[2]125这说明行动者的社会地位是由本人的“惯习”，即其在地位场中的位置之间相互影响的结果。因此占社会主导地位的美国女孩米莉充分体现新兴美国文化自由独立的心性，也势必会体现出社会主流文化对个体的强烈制衡。

漂亮且充满活力的凯特不甘贫穷的境遇去勇敢地把握自己的人生。借由自己的聪明才智，她成功的把握机会去获得经济利益和社会资本，但却不能摆脱主流社会价值观的影响，在失去宝贵的爱情后，在灵魂自责中一辈子活在纯良美国女孩的代表米莉的阴影中。

具有独立意识和丰富个性魅力的凯特尚且难以抗衡社会规约的影响，更何况个性懦弱，优柔寡断的莫顿。因为缺乏生活的方向和目标，他对工作缺乏热情。[1]85“在凯特策划的谋取米莉财产的阴谋中，莫顿始终是个被动的参与者”。[4]112在遵循强势的凯特的计划后，一再被动的他在米莉的宽容下认识到自己的无能。米莉的善良所体现的神性美最终唤醒他沉睡的良知，并彻底颠覆了他的价值观。米莉的爱与宽容使莫顿获得一种力量和信心，去放弃财富，去把握自己的人生。

四 结 语

基于作品中的经典性与现代性，本文尝试从新的角度去阐释文本，去解读作品中人物的心理和选择，并力图去充分展示出欧美文学在传统与现代的演变过程中所蕴育的丰富而复杂的文化内涵。研究努力去展现小说人物这一“现代经验的载体”在社会体验和文化冲突中的心路历程，去探寻作品人物在生活历练中成熟与超越自我的途径，并以此来指导人们的现实生活。这可帮助处于现代复杂背景下的人们更好的认识世纪之交的社会变迁和人性变化，勇敢面对生活中各种可能和不确定性，去找寻并成功构建一种自由而平衡的生活状态。

《鸽翼》中凯特因其自由心性和强烈的个人意识成为美国新兴文化的代表。凯特希望自身能够掌控自己的生活，去享有自由充实的生活。依靠自身的聪明才智和坚忍的个性，她成功的设计获得米莉的遗产，成功的获得改变社会地位的经济资本。然而资本的双刃剑特质及自身的道德意识也使凯特陷入良心的自责和爱情的疑虑之中。米莉的天真而善良使莫顿无法安心接受她的馈赠。柔弱的米莉如一只祥和的鸽子展开美丽的双翼飞离人间，但其高尚、宽容和自由向上的精神却是美国新兴文化和社会公约的体现。这种善良、高尚的心性永远的留存在人们的记忆中，并给予他们无形的压力。米莉的印记使凯特和莫顿永远也回不到从前。尽管聪慧的凯特看透了这个世界的虚伪无奈，并借以智慧和谋略去不屈不挠地与命运抗争，最终她还是在社会规约的强大压力下难逃良心的自责和爱情的阴影。

个体虽受社会规约的制衡，也会在道德和自由追求中进行自我反思和修正，力图在不同的场域空间中不断调整和重新确立个人的自由惯习与不同的社会力量之间的关系。凯特虽痛失爱情，其不甘命运摆布，坚忍的本性给读者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凯特傲然挺立的背影跃然于读者眼前。她勇敢坚忍地挣扎在这个冰冷的世界，她果断理性地把这世界的生存法则发挥到极致。睿智的她能看清社会现实并为此去勇敢抗争，即便落败也能平静地接受事实，继续她清醒的人生。

对该文本的现代主题解读有助于帮助我们在经历中步入成熟并合理的向内心探索，从而去提升创造性的洞察力和对自身的掌控力，最终去挖掘有益于我们现代人自身的实际价值。同时，这种探讨作品主人公结合理想与现实世界的方式，可开启新的思考模式，帮助人们去努力缩小虚幻世界中想象生活与物质世界中的实际生活之间的差异，去构建和谐生活。结合作品中的“真实的氛围”和“浪漫的视角”探寻作品中的多元现实及其包涵的认知方式，藉此去关照转型期中的中国现实处境。

[1] Henry James.The Wings of the Dove[M].London:Penguin Books, 1965.

[2] [法]皮埃尔·布尔迪厄.实践与反思：反思社会学导引[M].李 猛,李 康,译.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1998.

[3] 郑国锋,陈 丽.《鸽翼》中的“空白”[J].国外文学，2008(2).

[4] 陈湛妍.亨利·詹姆斯作品的情感力量[J].南华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9(6).

Actors Competition in the Field of Literature——On Kate’s Concept of Free Love in “WingsoftheDove”

LI Jing

(College of International Exchange and English Education，Jishou University， Jishou 416000, China)

Henry James’ late masterpiece, “WingsoftheDove”,wasinterpretedmoreasrivalrybetweenEuropeancultureandAmericanculture,butwasseldomexaminedintheliteraryfield.Fewpeopletrytostudythestatusandtherightsofdifferentcompetitiveactors.Kate,cleverandindependent,isreluctanttogiveherselftherighttothepursuitofloveandthepromotionofthesocialhierarchy.ShehelpsMortongetMillie’spropertyinordertoobtaintheeconomiccapital,sothattheycanimprovetheirsocialstatustomaketheirownchoicesfreely.However,shehasalwaysmaintainedhisindependencebuthasnotadheredtothemoralsense.Finally,sheendsherinvestmentroadbylosingherpreciouslove,andforeverlivesintheshadowofMillie’skindness.

Henry James; literary field; economic capital; cultural capital; competition

2016-09-18

2015年度湖南省教育厅科学研究项目一般研究课题“亨利·詹姆斯作品现代主题的探究”(15C1132)。

李 静(1976-)，女 ，陕西汉中人，硕士，副教授，研究方向:英美文学。

I106.4

A

1671-1181(2017)02-0021-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