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修辞形势看国家形象构筑

2017-03-09 23:21郭小芳
黄冈师范学院学报 2017年4期
关键词:主席受众国家

郭小芳

(阳光学院 外语系,福建 福州 350015)

从修辞形势看国家形象构筑

郭小芳

(阳光学院 外语系,福建 福州 350015)

国家形象修辞是当代修辞学的重要议题, 国家领导人的外交演讲实质上是一种修辞建构,是国家形象修辞的一个重要环节。以西方修辞学的修辞形势理论为切入点,探讨习近平主席的外交演讲,既是学科的延伸,又是时势的需求,从缺失探寻、受众诉诸、修辞制约因素几方面深入解剖其“造势”之力,有助于剖析我国国家软实力的增值因素,更好地打造我国在国际社会中的良好国家形象。

修辞形势;国家形象;外交演讲;软实力

西方修辞学视域下的国家形象是“自我构筑”与“他者构筑”的双重结合体,是一种彻彻底底的修辞建构。国家形象是国家“软实力”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关乎国家在国际社会中政治、经济、文化、军事等各方面的交流活动。国家形象的问题不仅是政治性的、经济性的、传播性的,也是语言性的。[1]作为一种国家政治话语,国家形象修辞话语是某种突发事件或紧急状态下的一种应变之道,确切说是一种运用语言的艺术。因此,以西方修辞学的修辞形势理论为切入点,探讨国家形象塑造,既是一种对语言象征力量的追求,又是一种现实的需求。

一、修辞形势概说

美国知名教授劳埃德·比彻(Lloyd F. Bitzer)于1968年在《哲学与修辞学》创刊号上发表 “The Rhetorical Situation”一文,将修辞形势定义为“由人、事件、物、和关系构成的一个综合体,体现为一种实际或潜在的缺失,如果引入该形势的话语能够迫使人作出决定或采取行动使之得到改善,那么这一缺失便可以得到完全或部分解决。”[2]4Bitzer认为任何一种修辞形势都包含三个重要成分:即缺失(exigence)、被驱使作出决定或采取行动改善缺失的修辞受众(audience)以及影响修辞者并给受众带来影响的各种修辞制约因素(rhetorical constraints)。从诸多要素我们可以看出,“修辞不是一个简单的个人可以影响他人的线形过程,而是一个复杂的、互动的过程。”[3]修辞形势恰恰是一种动态的、历时的、延续的、互动的过程,修辞发明必然是在多元要素的互动中得以实现的。国家形象修辞作为一种修辞发明,也必然涉及缺失、受众、修辞制约因素。因此,下文以习近平主席的几篇外交演讲为例,阐释诸要素在国家形象建构中的重要作用。

二、国家形象之修辞“造势”解析

国家领导人的外交演讲是国家形象塑造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它对于一个国家的国家形象塑造的重要作用是不言而喻的。这种演讲是国家领导人或高级外交官代表国家发言,它显然是政治修辞的范畴,政治修辞所涉及的修辞要素更加多元化,比如社会制度差异、国家管理体制差异、意识形态差异、价值观念差异、国家关系、国际地位等诸多复杂多变的因素。随着中国经济军事实力的腾飞,国际社会声望越来越高,国际事务参与也越来越频繁,习近平主席上台以来的一系列演讲是我国扭转长期以来处于国际话语权劣势的一种新的尝试,也是我国国家软实力建构的一个跃进。

(一)探寻缺失 缺失的改善需要修辞者审时度势,把握恰当的时机。缺失越是紧迫,越是急缺,越是不完善,就愈发需要修辞话语来加以改善甚至是改变。在国际交往中,对于缺失的界定不仅与急迫性和不完善有关,而且还掺杂着各国的国家利益和评价。我们在塑造国家形象时应适时抓住时机,努力改善缺失。习近平主席所选择的到访国家并不是任意选定的,每一个访问国的选定都具有时机性。2013年3月23日习近平主席在俄罗斯莫斯科国际关系学院的演讲,是他担任中国国家主席后第一次出访,是出访的第一站。中国社会科学院俄罗斯东欧中亚研究所研究员吴恩远说:“习主席将俄罗斯作为访问的第一站表明,中国坚定不移地发展中俄全面战略协作伙伴关系,把它作为中国对外政策的优先方向,这点是很明确的。”这一选择也体现了我国的全球战略,这次访问是中俄维护地区和世界和平、维护国际战略平衡的一个重要时期,体现了中俄关系的“无缝连接”,是“邻邦外交”的延续。2014年3月27日法国巴黎的演讲,是借中法建交50周年纪念大会进一步建立新时期的中法关系,面对世界各国对中国崛起的担忧,借机说明中国这头沉睡的狮子已经醒了,但这是一只和平的、可亲的、文明的狮子。2014年3月28日习近平主席应德国科尔伯基金会的邀请在柏林发表重要演讲,这个时机的把握与“维护世界和平”主题的结合恰到好处。2014年是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100周年、第二次世界大战爆发75周年。习近平主席借此契机对“中国威胁论”作出正面回应,也向世界发出中国走和平发展道路的强音,宣示中国人民走和平发展道路的决心。

(二)诉诸受众 修辞受众不是指任何听者或读者,而是特指那些能够受到话语影响并在解决某一缺失中起到调解作用的人。[2]5受众具有两个基本特征:其一,他们能够被修辞话语所影响或打动;其二,他们能够改善甚至改变所面临的缺失。帕尔曼和奥尔布莱特认为:就修辞意图而言,受众最好被定义为“那些言者希望通过自己的论辩加以影响的人所构成的一个集合。[4]西方修辞学中关于修辞对象的几个术语不容忽视。“所说”源于中国古代修辞大师韩非子的“说者”/“所说”一对相辅相成的关系术语,在西方修辞中指在特定修辞形势中的显性“致辞对象”这一大集合;“受众”是修辞者试图通过言辞影响的“听众(或读者)”集合,他们必须符合三个条件:(1)修辞者十分在乎他们针对某一事件的意见、观点、态度;(2)他们对于是否接受冲着自己的说辞有充分的斟酌决定权;(3)修辞者因而必须通过说服或论理等非强制性的象征手段,亦即修辞手段,影响和争取他们。 “虚受众”(pseudo-audience)是指从“所说”大集合中扣除“受众”外的那些貌似受众成员实则是“传话筒”或“信使”的一类人群的集合。“非受众”(non-audience)指“所说”这一大集合中“貌合神离”的对象,尤指那些没有决定权、只能听从接受、受支配控制的人群集合。[5]143-145

这几个术语虽然虚虚实实、若隐若现,却在人类的修辞活动中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且在一定使能条件下能得到调整,进而相互转化。“所说”这一大集合中的身份角色也在变化多端的修辞活动中做相应的转移变动。修辞者往往通过借着向“虚受众”发表自己的言辞意图接近真正的修辞“受众”,影响“受众”的观点、看法、思想、态度和决策。从为数不多的几篇演讲中,我们发现近一半的演讲都是在大学举行:俄罗斯莫斯科国际关系学院的演讲、比利时布鲁日欧洲学院的演讲、哈萨克斯坦大学的演讲、韩国国立首尔大学的演讲。这些演讲典型的受众是学生,学生是国家的未来,民族的希望,是接受高等教育的栋梁之才,是与时俱进的“智者”。下文以韩国国立首尔大学的研究为例进行分析。

习近平主席在韩国最高学府国立首尔大学的致辞对象中有很大一部分是国立首尔大学的学生代表,这些学生代表中有“非受众”和“受众”两大集合。学生代表中的“非受众”指那些来自中国在韩国首尔大学留学的学生群体,作为中国的留学生,他们对祖国的热爱以及他们身上流淌的中国人的特质决定了他们对习近平主席的言辞和观点基本上都不会持怀疑批判的态度,更多的是自觉自动予以接受认可,这样的一个群体就等于自动放弃了自己的受众地位,成为名副其实的“非受众”。而其他的接受高等教育、有较高的分析批判能力且可能存在较大的思想分歧的韩国大学生,因拥有自身的判断和决定权自然而然成了演讲致辞的“受众”。习近平的演讲还有一类“受众”是借着演讲台下的“虚受众 ”得以接近的。演讲台下来自世界各国主流媒体的记者们是演讲的“虚受众”,他们只负责播报习主席的演讲内容,起着“传话筒”的作用,而真正的“受众”恰恰是各国记者们所代表的报纸的读者,可以是政要人物,也可以是平民百姓。这两类受众群体对待中国的意见、观点、态度、想法、决策恰恰是演讲者作为修辞者这一角色所必须认真考虑且努力争取的,因为修辞者预设的修辞意图的实现与否与他们的修辞对象有着错综复杂、不可忽视的关系,正如刘亚猛教授在修辞者和受众之间的权力关系上挖掘出的“潜认识”所揭示的:受众成员作为握有决定权的人,在整个修辞过程中总是处于一个相对于修辞者的“权势地位”。[5]140此外,这些记者们作为“虚受众”的一部分,表面上看是聆听演讲的听众,实际上他们作为新闻界的一员不可避免地要接受自身所在的新闻机构的指令与要求,负责据实报道国际新闻,根本说不上生成权威媒体机构对中国国家形象的看法,更不用说体现或表达自己的政治见解、个人兴趣和利益,相对于权威媒体话语他们则被视为“非受众”。习近平主席致辞的对象严格来说不全是这些接受本国媒体播报任务遣派“枪炮林立”的记者们,而如果有话语权的记者通过自己的说服性报道,有可能成长为在主流媒体中拥有合法地位的“受众”。因此,演说者真正着眼的是一个具有发展潜力的“准受众”。如果修辞者一旦通过自己的言辞成功地说服了这类有可能从肩负“虚受众”和“非受众”双重身份向“受众”转化的群体,就得以在国际社会中唱响自身的主旋律,唱出自身的“好声音”。

(三)巧妙运用诸多修辞制约因素 Bitzer认为各种修辞制约因素是由人物、事件、对象以及关系等构成修辞形势的诸要素组成的,它包括信仰、观念、文件、事实、传统、形象、利益、动机等。外交发言是在特定的外交场合下发生的,演讲修辞的制约因素涵括时间维度(不同时刻、持续时间长短)、空间维度(不同国家不同场所)、修辞姿态(国家关系以及修辞者与受众的关系)、政治社会形态、种族观念、国家文化差异、国家间的历史交往、国际地位等。亚氏把修辞资源一分为三: 诉诸人格(Ethos),诉诸情感(Pathos),诉诸道理(Logos)。修辞的成功不仅需要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更要感之以威 ,充分因“势”利导,以“势”服人。因此,外交演讲者应全面考量面临的修辞形势,构筑并投射与身份相称的人格,适时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只有这样才能赢得更广泛的受众群体的认可与支持,也才能通过演讲为国家形象的构筑增添话语权效。

1. 晓之以理。诉诸道理是修辞者诉诸逻辑推理论证手段向受众“摆事实”、“讲道理”的一种说服手段。亚里士多德说:“有的演说富于例证,有的演说富于修辞式推论…依靠例子的演说的说服力并不差,但依靠修辞式推论的演说更能得到高声喝彩。”[6]40习近平的演讲中不乏引经据典,妙语连珠,旁征博引。在墨西哥的演讲中,习近平主席特地提到两件事:中国足球在曾任墨西哥国家足球队主教练米卢的带领下闯进过一次世界杯决赛阶段的比赛;墨西哥“跳水公主” 埃斯皮诺萨和队友们在中国教练的指导下包揽了2011年泛美运动会跳水项目全部8块金牌,尝到了包揽金牌的滋味。由这两个例子论证自己的观点:政治上,中拉要在涉及彼此核心利益和重大关切的问题上继续相互理解、支持。经济上,要深挖合作潜力,创新合作模式,深化利益融合。人文上,要加强文明对话和文化交流,不仅“各美其美”,而且“美人之美,美美与共”。通过诉诸道理向墨西哥人民传达我国与墨西哥合作共赢的心声,由此展现了一个和合的国家形象。

2. 动之以情。修辞者在修辞发明中如果能恰如其分地将受众的情感激起,并予以引导,从情感上使受众非理性地接受修辞者的观点态度,进而采取修辞者期望的行动。对受众的说服是在通过话语引导受众感受情感,因为我们在悲痛或欢快、友好或敌对时所做出的判断并不相同。[6]38-39习近平主席在异国他乡演讲,常常精辟地采用访问国的母语进行问候致谢,入乡随俗,乡音气息十足,再加上娓娓道出两国人民长久以来友好交往的故事,巧妙地援引访问国人民耳熟能详的名言警句,以受众“喜闻乐见”的话语使受众在情感上产生共鸣。把人称代词从“你们”转为“我们”、“咱们”,超越言者和听者在政治、文化、宗教、种族等方面的分歧,聚同存异;通过“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命运共同体和利益共同体来宣扬和平、平等、合作、共赢的世界主义发展观,这些都是一种基于共同认知、共同体验、共同利益基础上的“同情认同”;在莫斯科国际关系学院演讲中用著名的“鞋子”理论——“鞋子合不合脚穿着才知道”,寻求中俄两国共同的对立面,呼吁反对共同的敌人,反对干涉别国内政,这又是一种“对立认同”。在法国巴黎发表的演说中不断地提到“中国梦”、 “法国梦”,由此引出中法两国的“中法梦”,从“追求和平”、“追求幸福”、“奉献世界”这几方面阐释中国梦的内涵,提出“中国梦是法国的机遇,法国梦是中国的机遇”,最后以“中法梦”这个“大同世界梦”来寻求开创中法全面战略伙伴关系新时代。这是一种基于大同理想基础上的“误同”。这三种“认同”使受众进入有利于说服的积极情感,扣动受众的心弦,使受众在非理性状态下不自觉地接受中国的“和合”世界发展观。

3. 感之以威。人格对于说服几乎可以说是起支配作用的因素,它并非修辞者个人人格的自然流露,而是根据特定的修辞形势、修辞受众和修辞意图构筑并投射出服务其说服受众目的的“身份/人格特征”组合的人格。[6]120修辞人格归根结底是修辞者在受众心目中是否享有权威这一根本问题。身份权威和人格特征一旦互相协调,形成一种功能性组合,就足以在目标受众中产生一种对达到既定说服目的至关重要的信赖感。[5]180正是这一信赖感使得目标受众受到感召和感化,即修辞者对受众成功实施了“感之以威”。关于权威,麦克斯·韦伯将权威分成三大类,即来自法定或是理性的法理权威、来自社会习俗和社交行为的传统权威、由个人魅力所获得的感召权威。[7]修辞者在修辞发明中若能根据修辞形势恰当地援引有效的权威资源,对于成功实现说服无疑是大有裨益。习近平主席在德国科尔伯基金会上的演讲中提到德国著名的约翰·拉贝,他在南京大屠杀期间的人道主义援助行为备受中国人民的爱戴与纪念。德国的和平信使拉贝是一种爱好和平、维护和平的个人魅力感召权威,习近平主席作为中国的领导人这一特殊身份与这一权威资源相配套,再加上他在演讲中所流露出的一种亲和的人格特征,这些都有力地塑造了一个维护世界和平、反对霸权、反对战争的“和平”国家形象。此外,在此次演讲中,习近平主席还借用歌德小说人物“墨菲斯托”巧妙回应“中国威胁论”。 用歌德小说《浮士德》中的人物“墨菲斯托”来形容被一些西方人误解的中国,就是希望德国听众能够产生共鸣。这也是在援引家喻户晓的小说文化人物权威来为自己的语言增值加权。在演讲中习近平还引用德国前总理勃兰特名言“谁忘记历史,谁就会在灵魂上生病”,从权威人物那里得到授权,向欧洲宣介中国的现实政策,也是向世界发出中国声音,宣示中国是维护世界和平的力量。

从习近平主席的外交演讲在国际社会各界的反响来看,中国国家形象修辞逐步提升,这也是我国国家软实力得到提升的一个重要指标。习近平主席的演讲展示了国际话语霸权的旧秩序逐渐得到突破,这也是我国外交演讲艺术的新突破点,也在国际社会中充分展现了中国“和合”这一国家形象。诚然,国家形象修辞涉及多元因素,而且由于各国语言文化差异,演讲语言也无法实现完全对等的翻译,再加上各国的国家体制、政治体制、社会习俗、宗教信仰等方面的差异,要想实现修辞效果的最大化还需要诸多努力,这也将是我国修辞学者在国家形象修辞方面需要进一步研究的。

[1]胡范铸,薛笙. 作为修辞问题的国家形象传播[J]. 华东师范大学学报, 2010(6)35-40.

[2]Bitzer Lloyd. The Rhetorical Situation[J]. Philosophy and Rhetoric, 1968(1)1-14.

[3]曹京渊,王绍梅. 美国修辞情景研究及其后现代主义趋势[J]. 复旦学报,2011(2)79-101.

[4]Perelman, Ch., and L. Olbrechts-Tyteca. The New Rhetoric[M]. Notre Dame: University of Notre Dame Press, 1969: 19.

[5]刘亚猛. 追求象征的力量——关于西方修辞思想的思考[M]. 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 2004.

[6]Aristotle. Trans. Kennedy, George A. Aristotle on Rhetoric: A Theory of Civic Discourse[M]. New York: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1991.

[7]Weber, Max. The Theory of Social and Economic Organization[M]. New York: The Free Press, 1964: 328.

责任编辑 张吉兵

2016-12-23

10.3969/j.issn.1003-8078.2017.04.22

郭小芳(1982-),女,福建省龙岩人,阳光学院外经贸系讲师,硕士。

H315

A

1003-8078(2017)04-0087-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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