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走于虚构与现实之间
——《马戏团之夜》的新历史主义解读

2017-03-09 23:21鄢寒梅
黄冈师范学院学报 2017年4期
关键词:历史主义飞飞马戏团

鄢寒梅

(广东松山职业技术学院 外语系, 广东 韶关 512000)

游走于虚构与现实之间
——《马戏团之夜》的新历史主义解读

鄢寒梅

(广东松山职业技术学院 外语系, 广东 韶关 512000)

英国女性作家安吉拉·卡特的《马戏团之夜》是一部虚构和现实完美融合的作品,被评论界视为卡特文学生涯的巅峰之作。选取新历史主义视角,从“历史的文本性“和”“文本的历史性”两方面,解读《马戏团之夜》中虚构与现实的交融、文学和历史的互动,并探讨卡特作品中的历史意识和女性主义思想。

《马戏团之夜》;新历史主义;历史的文本性;文本的历史性

安吉拉·卡特(Angela Carter, 1940-1992)是20世纪英国最具独创性与突破性的女性作家之一,其作品想象诡谲、文体繁杂。著名小说家萨尔曼·拉什迪对她赞誉有加,加拿大小说女王玛格丽特·阿特伍德尊她为“神话教母”。《马戏团之夜》(NightsattheCircus)发表于1984年,次年获得“詹姆斯·泰特·布莱克纪念奖”,被评论界视为“卡特小说创作的巅峰”。[1]小说发生于19世纪末,共分三部分,讲述了空中女飞人“飞飞”随马戏团在伦敦、圣彼得堡、西伯利亚巡回演出的经历,并穿插嵌入众多怪诞的女性人物和奇幻的故事情节。目前,国内多从女性主义、魔幻现实主义、后现代主义、叙事学、狂欢化角度对《马戏团之夜》来解读,鲜少有人从新历史主义的角度进行分析。《马戏团之夜》是一部虚构与现实完美融合的作品,而虚构与现实的关系是新历史主义的主要课题之一,它是“历史叙事的本质问题,即决定历史到底是真实的抑或是虚假的问题”。[2]因此,从新历史主义角度解读《马戏团之夜》是可能且必要的。本文试用新历史主义的核心概念,“历史的文本性”和“文本的历史性”,解读《马戏团之夜》如何实现虚构与现实的交融、文学和历史的互动,并探讨卡特作品中的历史意识和女性主义思想。

一、历史的文本性

路易·芒特罗斯概括的“历史文本性”包括三层意思:其一,如果没有保存下来的文本,我们将无法了解社会完整的过去,但作者不可能接触到全面真实的历史;其二,这些文本是社会有意识选择保留与抹去的结果,充满了虚构的话语和需要阐释的空白点; 其三,这些文本在转变成“文献”,被历史学家撰写成所谓的“历史”的时候,将再次充当文本阐释的媒介。[3]185因此,由于历史只能以文本的形式保留下来,它必然会带有文学文本的某些特质,如叙事性、虚构性、阐释的多义性。在《马戏团之夜》中,小说的“历史的文本性”通过小说的叙事模式和人物形象得以呈现。

《马戏团之夜》的“历史的文本性”体现在小说的叙事模式。卡特一反过去单一的宏大历史叙事,赋予女性话语权,以女性叙事书写了一连串的小历史。小说第一部分,男性代表杰克·华尔斯对飞飞进行采访,企图揭发其空中女飞人的“骗局”,自信能讲述女性“真实”故事。但采访一开始,飞飞就夺取了话语控制权,华尔斯迷失了,飞飞“用她的故事拴住了他,像套索般地拖着他随她前进。”[4]89新历史主义者反对独语形成的历史的宏大叙事,认为这种叙事霸权“遮蔽了边缘人群参与和塑造历史的作用”。[5]卡特反对男性独语,秉承一贯的女性叙事原则,卡特的作品就是要“为失声的人发出声音,努力述说被掩盖着的故事,并以新的方式对其进行重塑。”[6]在《马戏团之夜》中,卡特再次采用女性叙事策略,将视野投向被传统历史所消音的女性弱者、被掩盖的女性历史碎片。

采访中,飞飞主动讲述了她的生活经历。飞飞一出生就被丢弃在一家妓院门口,由一群身世悲惨的妓女们抚养长大。妓院老鸨突然离世,妓女们各自寻找出路,飞飞辗转沦落到”女怪物博物馆“,并结识了沉睡不醒的“睡美人”、 四眼“芬妮”,“蛛丝”等诸多女怪物。淫邪的罗森克鲁兹想占有飞飞,博物馆长史瑞克夫人又将飞飞卖给罗森克鲁兹。最终,飞飞逃离迫害,流落至马戏团,成为马戏团演员。卡特让飞飞发声,讲述自己的真实生活经历,同时也详述了妓院女人们、博物馆女怪物们的生活真相,使个人的命运和历史上升为整个女性群体的命运和历史,由此揭开长期被遮蔽隐匿的女性历史一角。

新历史主义者认为,真实的历史,绝不是独语的,而应由不同人讲述的故事组成。宏大叙事是一种霸权,它使女性长期被边缘化,忽视了女性在历史中的作用。因此,女性历史有必要重构,而且必须通过女性声音讲述,因为“如果女性继续与男人讲同一种语言,她们就会重复相同的故事。”[7]在正统历史的宏大叙事中,声音大多是男性的,所以,对被消声的女性群体而言,声音代表着绝对的身份和权力,“有了声音便有路可走”。[8]飞飞站出来代表女性发声,她讲述的故事成为对父权制社会的无情控诉,而卡特笔下的女性个体小历史片段,联合起来组成了整个女性历史的宏大画面。

《马戏团之夜》的历史文本性不仅体现在叙事模式,还体现在虚实结合的人物形象。通过强化飞飞身份的神秘性,卡特批判了父权制社会的性别压迫和性别歧视,提倡在尊重性别差异基础上重建女性身份。飞飞的神秘源于她的出生。飞飞无父无母,她是“从一颗天大的蛋里孵出来的”,“就像特洛伊的海伦一样,我是孵出来的。”[4]3她似人、似鸟、似神,“这位海伦的肩部,显然长得像她那位传说中的生父,那只天鹅。”[4]4“蛋”,“天鹅”,“海伦”这些意象使人联想起古希腊神话故事“丽达与天鹅”。宙斯化身天鹅,强奸了美女丽达。丽达产下两颗蛋,其中一颗孵出绝色美女“海伦”,之后特洛伊王子帕里斯又强行从斯巴达拐走海伦。《马戏团之夜》中,罗森克鲁兹、俄罗斯大公等男性人物也曾试图强占飞飞。卡特借一故事暗示,在父权制社会中,女性一直被塑造成弱者、被动者,影射了西方文化中男性千方百计强占迫害女性的漫长历史,以及女性在男性社会中无法掌控自己命运的悲惨局面。

除了出生,飞飞背上的翅膀也为她添上了神秘色彩。飞飞拥有一双翅膀,是人类和鸟类的合体。华尔斯对飞飞翅膀的印象是“难看的外形,看起来真像一块大肿包”[4]19,“她永远都是那个残废者,即便她引人注目。”[4]24显然,这一怪诞形象不符合男性对女性的想象。翅膀代表的不是怪诞,而是女性独特性、差异性,“没有怪物,只有差异”。[9]男女性别差异是客观存在的,男性要尊重女性的差异性,而不是占有或者抹杀,只有在尊重差异的前提下,女性才能重新确定身份,在新世纪自由翱翔。

在《马戏团之夜》中,卡特直指历史的文本性,通过变换叙事主体,让女主人公飞飞发声,讲述自己和其他女性人物故事,书写被抹掉的女性小历史,颠覆了男性的大写的历史,还历史一份多元的真实。同时,卡特塑造了飞飞这一集神、人、鸟、男性、女性特质于一体的女性形象,小说在虚构与现实之间,批判了父权制的性别压迫和性别歧视,强调在尊重性别差异的基础上重建女性身份,描绘了自由独立的新女性形象,预示着新世纪的到来。

二、文本的历史性

“文本的历史性”指个人体验的文学具有特殊的历史性,文本中的历史的、社会的、物质的情景构成了文学的历史性氛围。[3]185芒特罗斯认为,文学与历史是互动关系,文学并不被动地反映历史事实,而是通过对这个复杂的文本化世界的阐释,积极参与历史意义创造的过程。《马戏团之夜》中,卡特直接或间接插入大量19世纪末历史、社会、文化材料,特别是其中第一波女性主义运动痕迹,构成了其独特的历史性氛围,不仅揭示历史中最隐秘的矛盾,也彰显了卡特作为一个女性主义者和现实主义者的写作意图和政治倾向。

第一波女性主义运动的众多历史人物和历史话题都走入了虚实交融的小说世界。玛丽·沃通克拉夫特是被卡特直接插入《马戏团之夜》的代表人物之一。玛丽·沃通克拉夫特是英国第一波女性主义运动的杰出代表,她主张两性完全平等,女性应享有与男性同等的政治权、选举权、教育权、就业权。沃通克拉夫特与其丈夫葛德温经常就众多政治、社会问题在公共场合进行辩论。飞飞的养母莉琪,一位出生低下但关心社会政治的妓女,经常在白教堂区观摩沃通克拉夫特夫妻俩的辩论,接受了其自由女性主义思想。除了莉琪,妓院女人们也都受到了第一波女性主义运动的洗礼,她们积极响应争取女性权利的号召,老鸨纳尔逊嬷嬷是妇女选举权的绝对支持者,妓院里的每个女性也都是妇女参政的拥护者。

弗里德里希·冯·恩格斯是被卡特间接插入《马戏团之夜》的另一代表人物。英国第一波女性主义运动的一大特色是同马克思主义保持着密切联系。[10]小说中,莉琪不仅受到了自由女性主义思想的影响,还接受了马克思女性主义的某些观点。莉琪的婚姻观就受到了恩格斯的影响。莉琪反对婚姻,认为婚姻与卖淫并无区别,“结婚是啥玩意儿?不就是给一个男人嫖,而不给众人嫖罢了?根本没啥不同。”[4]27这种观点与言论与恩格斯在《家庭、私有制与国家的起源》的论述完全一样。恩格斯认为,婚姻就是“最粗鄙的卖淫”,妻子与娼妓的唯一不同,在于她一次性永久性出卖肉体。[11]莉琪赞同恩格斯的观点,认为婚姻的本质是金钱关系,“当新娘说我把自己交给你,因为我属于你时,跟着过去的还有她的银行账户。”[4]426

妓女问题是第一波女性主义运动的重要话题。小说发生的19世纪英国城市的妓女数量异常庞大,“维多利亚时期成为妓女的繁盛时期。”[12]妓女被大众看做是罪恶的典型,“是来自最烂的阶层、被玷污糟蹋的女人。”[4]27卡特认为社会对妓女的谴责和拒绝是不合理的,“变态的不是我们,而是那些为了打听、窥探我们而掏出口袋里的金币的上流绅士”[4]89, “一个女人的名誉究竟存在于何处,老兄?是在她的阴道呢,还是在她的精神。”[4]352事实上,妓院的姑娘们知识丰富、精神高尚,“我们每个人都专注于自己在智识、艺术或政治方面。”[4]57英国工业化和城市化快速推进导致大量妇女失业,不得不沦为妓女。在卡特看来,卖淫只是穷姑娘们暂时维持生存的手段,是一个过渡阶段,所以纳尔逊嬷嬷“总是敦促她学府中的成员,要为外头更宽广的世界做好准备。”[4]65卡特让小说中的妓女们通过学习知识掌握命运,重新被社会接受,并成长为经济独立、精神自由的新女性,摆脱被视为男性玩物和经济附庸的地位,表现了她对所有女性的美好祝愿。

新历史主义者认为,文学并不能恢复历史原貌,文学阐释历史的过程,是解释历史“应该”和“怎样”的过程,其目的是揭示隐秘的政治经济矛盾。[3]183在虚实融合的小说世界中,卡特将文学和历史糅合,并对19世纪末维多利亚的社会历史情景进行阐释,揭露了维多利亚时期的政治经济矛盾、男女二元对立矛盾。同时,表明了卡特作为一个女性主义者的政治立场,为解构二元对立提供历史依据,并为解决两性问题提供可行方案。

虚构和现实交融,文学与历史互动,是卡特小说《马戏团之夜》的一大特色。卡特将虚构和现实、文学与历史、“历史的文本性”和“文本的历史性”结合,描绘了一幅奇异怪诞却多元真实的历史图景,使《马戏团之夜》成为卡特文学生涯的巅峰之作。此外,《马戏团之夜》充分展示了卡特成熟的女性主义思想主张,即必须颠覆男性宏大叙事,赋予女性话语权,通过找寻女性历史,让女性更了解自己,帮助女性确立身份。同时,必须推翻男女二元对立说,尊重男女性别差异,只有成长为独立自由的“新女性”,才能建立和谐的两性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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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李银河.女性主义[M].济南:山东人民出版社,2005:21.

[11]弗里德里希·恩格斯.家庭、私有制和国家的起源[M]//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4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67.

[12]曾亚英.维多利亚时期英国城市的娼妓问题[J].妇女研究论丛,2005(3)71.

责任编辑 张吉兵

2016-10-29

10.3969/j.issn.1003-8078.2017.04.18

鄢寒梅 (1990-),女,湖北荆州人,广东松山职业技术学院助教,硕士。

I106.4

A

1003-8078(2017)04-0070-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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