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宗武 沈思芹
(扬州大学文学院,中国扬州225009;徐州工程学院,中国徐州221008)
从英译《尚书》看朱熹的儒家诠释学思想对理雅各的影响
钱宗武 沈思芹
(扬州大学文学院,中国扬州225009;徐州工程学院,中国徐州221008)
南宋理学家朱熹创立的儒家诠释学,注重字词、句章严谨精简的训释与经文本义及其义理阐发相融合,独具鲜明的理学特色,改变了传统解经路向,具有重要而深远的学术影响。英国汉学家理雅各英译《尚书》特重朱子。研究理译《尚书》的翻译理念、翻译策略和文本的具体转换,不仅可以深刻体认学术转型期朱子《尚书》学的理路、风格与特征,还可以探寻不同文明交流的同质文化因子,具有重要理论价值和实践价值。
朱熹;理雅各;《尚书》;诠释学;儒学
宋明时期是中国传统哲学发展的顶峰,此后至清前期,宋明理学一直被尊奉为官方哲学,在维护社会稳定、伦理秩序和价值理想方面发挥着重要作用。宋明理学的代表人物朱熹是南宋理学的集大成者,被誉为孔子之后最博学的儒家代表,曾研究、注释过《四书》、《五经》等诸多的儒家经典,传承并发展了儒家的经学思想,创建了独具理学特色的儒家释诠学。朱熹的注释和有关论述历来是解读儒家经典的范本和首要参考,在西方汉学家们翻译儒家经典的过程中也起到了至关重要的参考作用。如法国汉学家宋君荣(Father Gaubil)的《尚书》法译本,英国汉学家麦都思(W.H.Medhurst)的《尚书》英译本等,都在翻译过程中参考了朱熹的有关注解。英国传教士理雅各(James legge)英译《尚书》时亦以《御纂朱子全书》和朱熹学生蔡沈的《钦定书经传说汇纂》为重要参考。
《尚书》是中国乃至世界最早的典籍,是雅斯贝尔斯所谓“轴心时代”以前的原始文化形态,对中国的史学和文学的发展都产生了深远影响。“其于传统文化诸元素之始创性论述最为广泛丰富,是华夏文明一些重要思想、理论、概念、观点的渊薮,《史通》称之为‘七经之冠冕,百氏之襟袖’,其大经大史的地位,莫可比肩。”(钱宗武,2016)《尚书》也被视为中国文化的核心典籍,在理雅各的英译《尚书》之前即有拉丁文、法文及英文《尚书》译本在西方流传。理雅各的《尚书》译本是其继《四书》译本之后的又一部儒家典籍译本,一直是公认的《尚书》标准译本,在汉学界具有重要的学术地位。理雅各在翻译《尚书》的过程中,除了自身专注于钻研字词、章句及其意蕴之外,更重要的是在中国学者王韬的帮助下,大量参考中国历代学者们诸多注解,尤其是一些权威注解。理雅各长期研习朱子《尚书》学,认同朱熹的诠释思想,认为朱子经解与经典原文总体一致,赞佩朱子诠释的风格和力度。考察理雅各英译《尚书》的翻译理念、翻译策略和文本的具体转换,都可发现朱熹儒家诠释学鲜明的风格与特征。
朱熹对经学、史学、文学、哲学、自然科学等方面都有广泛深入的研究或论述。作为二程“四书”学的集大成者和程颐理学的传人,朱熹首次将四书合刻,此后中国经学史上始有“四书”之称。他倾尽毕生之力注解“四书”,注重将经文的训诂注释与依据经文本义的义理阐发相融合。根据经文与义理阐发的直接关联度,他认为“四书”重于“六经”,由于他的推崇,“四书”成为儒家经典诠释的核心,取得了经学研究的主体地位。其独具特色的儒家诠释学理念对社会文化、政治、教育及哲学等众多领域都产生着重要而深远的影响。例如元朝皇庆二年(1313年)恢复科举,即诏定《四书集注》为标准取士,定朱学为科场程式,其学术思想在其后的封建社会得到长期的尊崇。
(一)朱熹的儒家诠释学理念
宋代之前,中国儒家文献解释的经典范式主要是章句训诂和考据,诸如注音、释义、辨句读、分章节、补校典籍材料等,往往重训诂考据而忽略义理探讨。至宋代,传统的儒家经典解释学渐处困境,对内而言,儒学经文的注疏往往独尊一家之言,局限于记诵先儒训诂,经文诠释的空间越来越窄;对外而言,儒学经学思想遭受佛、道等思想的不断碰撞与冲击。为寻求新的解经路径,以朱熹为代表的宋代新儒家“在对四书的注释中创造出了新的解释方法——诠释。与传统经典解释方法不同,诠释具有形上依据—‘理’。在宋儒那里,‘理’与圣人之言、圣人之意是三位一体的,经典是圣人之言,体现了圣人之意,同时也是‘理’的体现。对儒家经典进行解释必须以‘理’为依据,符合‘理’的即是合理的解释,否则就是对经典的误解。”(康宇,2012)这种融合经文、义理于一体的诠释理念彰显了经学修齐治平的真正价值,也渐具高度的哲学思维。
朱熹说,“读书以观圣贤之意;因圣贤之意,以观自然之理”,(黎靖德,1986)“大抵圣人之学,本心以穷理,而顺理以应物”。(朱熹,2010)可见与汉唐经典解释方法不同,朱熹的诠释理念独具理学特色。朱熹认为:“《诗》、《易》等经典,已被先儒穿凿附会的解说所坏,故使后人不明圣贤作经之本旨,要求得圣贤作经之本义,即经书之本义,就需超越先儒旧说,一切以经文本义为准,而不以先儒对经书的解说为准。”(蔡方鹿,2003)意即如不严格依据经典文本及其本义,只是一味相信和记诵先儒注解,则易为其先见所迷惑,误入主观歧途,故圣贤本意无从体察,理亦不可得。因此朱熹的诠释学强调经典诠释的基础和依据必须是经文及其本义,他说:“圣人言语,一重又一重,须入深去看。若只要皮肤,便有差错,须深沉方有得”,(黎靖德,1986)此处的“得”,即由经文本义阐发出义理。
当然朱熹的儒家诠释学亦不同于汉代今文经学对经典的解读,汉代的经文经学家经典解读追求的是繁琐化和主观化,一字训释往往数万言。朱熹等宋儒们的“诠释”方法为“融合章句训诂与义理发挥”,(康宇,2012)在经典注解过程中,一方面对字词、章句进行训释和分析,考究经文本义,另一方面通过添加序、导语、文章主旨分析、引文等多种内容,多维度探讨阐发经文所蕴含的义理,此为儒家诠释学的经典范式。
(二)朱熹儒家诠释学蕴含的哲学诠释学理念
诠释学(Hermeneutik)是一门研究理解和解释的学科,西方的诠释学最初目的是要正确解释《圣经》中上帝的语言。诠释学一词的希腊文词根Hermes(赫尔墨斯)本是希腊神话中的一位信使的名字,他向人们解释、传递诸神的信息。为了正确理解和解释《圣经》,便产生了神学诠释学。19世纪德国哲学家施莱尔马赫(1768-1834)根据以往的《圣经》诠释学经验提出普遍诠释学理论。狄尔泰(1833-1911)在此基础上试图为精神科学方法论奠定诠释学基础,从而使诠释学发展为一门关于理解和解释的系统理论,但他们的理论都没有超出传统诠释学的方法论和认识论的性质。
传统诠释学由方法论向本体论的根本性转变始于德国哲学家海德格尔,海德格尔通过“对此在的时间性分析”,认为理解可作为“此在的存在方式”来把握。(加达默尔、洪汉鼎,2016)他说:“把某某东西作为某某东西加以解释,这在本质上是通过先行具有、先行见到和先行把握来起作用的”,“准确的经典注疏可以拿来当作解释的一种特殊的具体化,它固然喜欢援引‘有典可稽’的东西,然而最先的‘有典可稽’的东西,原不过是解释者的不言自明、无可争议的先入之见”。(海德格尔,1987)可见海德格尔认为经典注疏带有解释者的主观偏见,而很早时期的朱熹正因此而主张不囿于先儒之见,依据经文考究本义、阐发义理,可见二者的诠释理念是一致的。
伽达默尔(Gadamer)秉承了海德格尔的存在论,于1960年推出了诠释学巨著《真理与方法》(Wahrheit und Method),从而确立了诠释学以理解为核心的哲学地位。他认为“一切诠释学的条件中最首要的条件总是前理解”,“前理解和先见是历史赋予理解者或解释者的生产性的积极因素,他为理解者或解释者提供了特殊的视域(Horizont)”,(加达默尔、洪汉鼎,2016)“视域”的概念源自于德国哲学家胡塞尔的现象学,后被伽达默尔用于诠释学。就文本的诠释来说,诠释者的视域包括其面对文本时所有可及的认知框架和知识储备,诠释者借此与文本的视域互动,以看清文本的真面目和意蕴。因此为了准确的理解,作为主体的诠释者要扩展自己的视域,以与客体文本视域相融合,即“视域融合(Horizontverschmelzung)”,主、客体双方融合的程度决定了诠释的力度。
朱熹的儒家诠释学思想强调义理的阐发必须以经文本义为本,而不应囿于先儒注解,认为“圣贤形之於言,所以发其意。後人多因言而失其意,又因注解而失其主。”从哲学诠释学的角度来看,这是由于注解中包含着先儒的“先见”和“先理解”,这些“先见”和“先理解”也必然包含着因其与圣贤视域融合不足而生的主观偏见,即偏离圣贤之意的成分。可见朱熹对先儒之见的看法与哲学诠释学的“先见”和“先理解”不谋而合。他强调诠释者自身与经文而非先儒注解直接互动,并由经文本义阐发出义理,认为理解文本“更在后人推究,演而伸,触而长”,(黎靖德,1986)而伽达默尔说:“文本的意义超越它的作者,这并不只是暂时的,而是永远如此的。因此,理解就不只是一种复制的行为,而始终是一种创造性的行为”,(瞿宗德、魏清光,2009)可见他认为诠释主体对于客体文本是具有能动性的,而朱熹的注重文本义理阐发,实质上也蕴含着发挥诠释主体的能动性,使主体与客体积极互动,从而使双方视域最大限度地融合,因而同样具有本体论的思维特征。可见朱熹与伽达默尔的诠释理念在某些方面相契合,朱熹的诠释学理念蕴含着哲学诠释学的思想元素。
19世纪英国汉学家理雅各(James Legge,1815~1897)与法国学者顾赛芬、德国学者卫礼贤并称“欧译三大师”,他也是第一位全面、深入地研究和翻译儒家经典的人。1875年理雅各首获西方汉学研究的最高荣誉—儒莲汉典籍国际翻译奖(International Julien Prize for Chinese Literature)。他先后翻译了《论语》、《大学》、《中庸》、《孟子》、《尚书》、《诗经》、《春秋》等儒家经典,由这些译本组成了五卷本《中国经典》(Chinese Classics),在汉学界产生了空前的影响。1865年的《尚书》译本是其《中国经典》的第三卷,面世后即成为《尚书》的标准译本,由理雅各以58篇《孔传古文尚书》为底本,在中国学者王韬的帮助下,参考了大量中国学者的注解和国外相关资料翻译而成。
诠释和翻译本有着天然的联系,翻译界熟知“理解即翻译”的名言。真实准确的诠释对译本的成功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理雅各在翻译《四书》时主要依据朱熹的注释来诠释儒家经典,因此朱熹的儒家诠释学思想不可避免地会对其产生一定的影响,从而在其接下来对《尚书》的英译过程中,其诠释思想和方法都表现出了与朱熹的儒家诠释学相契合的风格和特征。
(一)与朱熹儒家诠释学思想相契合的英译《尚书》理念
理雅各的英译《中国经典》一经面世,即在汉学界引起轰动。《中国评论》(China Review)评论说:“理雅各的翻译是汉学史上的一个里程碑。”美国宾州勒亥大学教授诺曼.吉拉多特(Prof.Norman Girardot)称理雅各对中国古代典籍的翻译为“东方朝圣之行”(Oriental Pilgrimage),“铺起了一条道路,结束了西方学者对中国文献业余水平的研究,开始了专业化的研究”。(岳峰,2004)理雅各每以孟子的话作为《尚书》等《中国经典》系列译本的卷首语:“不以文害辞,不以辞害志,以意逆志,是为得之”,这也正表明了他的儒经诠释观,即不拘泥于字词的字面之意而曲解经文本义,多方面探求经文本义,努力把握作者原意,并以此为基础和依据来寻求作者言语的内涵意蕴,而这也正与朱熹所主张的通过圣贤之言把握圣贤之意并阐发义理相一致。
理雅各在《中国经典》的总序里谈到当时翻译的情形时说:“起初我反对按照宋代著名批评家与哲学家朱熹的观点来翻译。但我苦苦寻找原著的意思时,很快意识到朱熹风格的俊美和力度,就其分析的正确性以及思想的深度,应该说他的思想与经典原文总体上是一致的,应该接受朱熹的分析。”(岳峰,2004)理雅各对朱熹的诠释与其思想的肯定、赞叹和折服表明朱熹的儒家诠释学对其产生了重要的影响。
美国汉学家费乐仁在论及理雅各的翻译过程时说,他“如果觉得朱熹的观点不妥,就提出自己的观点,但仍然把朱熹的观点列入注释,这是他的一贯作风。他译《尚书》的时候,同样引用自己不接受的学者的意见。对于译文的许多解释,理雅各时有自己的新观点,但他尽量避免如此,总体来说,以中国学者诠释的观点为主”。(岳峰,2004)《尚书》译本中列出的参考书仅中国的就有58种之多,国外的参考资料有11种。(James Legge,1991)由此可见,理雅各为了准确诠释经文,尽量避免主观化和偏颇作了大量的考察和研究,不论理雅各最终采用朱熹的注解与否,其诠释理念与朱熹是一致的,即都强调义理的阐发必须依据经文及作者本义,而不囿于先儒旧说或权威注解。若他一味采用朱熹的注解而不参考其它合理的观点,反而有违朱熹的诠释观念。所以施古德说:“理雅各确实是最早以注释圣经般的严肃态度研究儒家经典的人。”(马祖毅,1983)可见理雅各对其所译经文付出了极大的努力,探本求源,竭力详尽地诠释文本原义及其内涵,而这也正是朱熹的儒家诠释学的一贯主张。
以《大禹谟》为例:
TITLE OF THE BOOK.-大禹谟。
‘The Councels of the great Yu.’The Book of the Shoo have been arranged in six classes,according to the nature of their subject-matter.Of those classes the‘Counsels’from the second,containing the wise remarks and suggestions of high officers on the subjectof government.In one of theWritings ascribed to K‘ung Foo(孔鲋),Confucius ismade to say-‘In the Counsels of the great Yu,Isee the loyalty and diligence,the service andmerits of Yu’(孔丛子,卷一,论书篇)谟=谋,‘plans’;but it is implied that the plans are the result of deliberation.Heu Shin defines it‘plans of deliberation’;and his expounder adds:-‘the thoughtful consideration of a subject,and the description of a plan in consequence,is what is indicated by谟’.Yu,it has been seen in the prev.Book,was the son of K‘wǎn,the chief of tsung.
According to Sze-ma Ts‘een,K‘wǎn was a son of the emp.Chuen-heuh,so that Yu was the great -great-grandson of Hwang-te.He is here called‘the Great,‘because of the greatness of hismerit’(Gan -kwǒ),-the services he rendered on occasion of the great inundation which devastated the empire.
这段注释中,理雅各分别解释了“谟”和“大禹”,补充了中国古代的文体常识,提供了文本的历史视域:“先解释‘谟’,通过《说文》解释‘谟’的意义,指出‘谟’是《尚书》六体之一,典、谟、誓、诰、训、命等六种文体,‘谟’是其中第二种,以记载君臣之间的谈话、谋议”,(陆振慧,2010)理雅各对《尚书》文本的这些不遗余力的注释和补充说明,既有学术的严谨和精准,又蕴含着哲学的诠释理念。有的研究者认为理雅各这样做的目的在于弥补语符中的“文化缺省”,这种翻译策略的实质是在提供所诠释的文本的历史视域,客观上促进了诠释者视域与圣贤经文视域最大限度的融合,而通过注释补充所译文本相关信息,对理解者与文本视域的充分融合起到重要的作用,这种融合的程度决定了诠释的力度和精准度。从理雅各《尚书》译本行世后所得到的认可和所获得的学术地位可见,这种跨时空的视域融合是必要而有效的。朱熹强调“理解”,且须“得圣贤本意”,“更在后人推究,演而伸,触而长”(黎靖德,1986),于此相类,理雅各补充的经文背景知识也是促进理解文本本义和内涵的重要条件之一,从而与朱熹的诠释理念可谓异曲同工。
(二)朱熹儒家诠释学思想与理雅各的翻译策略及风格
美国当代诠释学翻译理论的重要代表乔治.斯坦纳George Steiner(1998)在《通天塔之后——语言与翻译面面观》中以阐释学为理论基础,认为“领悟一种意义,便是翻译”。在《尚书》翻译中,为跨域中西、古今文化的鸿沟,搭建彼此理解与沟通的桥梁,理雅各不遗余力地研究文本,考察经文本义,精准地诠释了这部儒家经典,创作了又一部经典译本范本。考察其《尚书》译本,不难发现其译本翻译策略和文本的具体转换都与朱熹等儒学家的儒经诠释学的思想相契合。
1.儒家诠释范式之长篇序言和文内注释的翻译策略
如前所述,理雅各在《尚书》翻译中充分利用各种注解,可谓将翻译的诠释作用发挥得淋漓尽致,这些注解既有对字词、章句的注解又有对经文本义和内涵的多方探讨。他说:“也许在一百个读者中有九十九个不愿搭理我做的那些长篇的评论式注释,但只要有第一百个读者关注注释,我就要为他辛苦一番。”(岳峰,2004)这种注释也是其《尚书》的重要特色,通过这些注释客观上极大地促进了作为诠释者的主体与客体文本双方视域的融合,增强了诠释的力度。理雅各的《尚书》译本除了4页《序言》(Preface)和目录外,正文共279页,前言(Prolegomena)(James Legge,1991)竟然有208页之多,分章节介绍了《尚书》学的系统知识,提供了大量的经文历史视域。诸如:[1]
前言的第一章介绍了《书》学基本常识和《尚书》的传播简史。
ChapterⅠThe history of the Shoo King.
Section1
Down to the burning of the books in B.C.212—the name of the Shoo;its compilation and number of books;its sources.
中间层是应用组件层,负责将底层的数据和上层的业务进行衔接,通过统一接口完成资源和应用的集成,为业务层提供功能支持,包括基本组件和功能组件。
SectionⅡFrom the burning of the books,B.C.212 to the time of Choo He,A.D.1130.
SectionⅢFrom Choo He to the present day.
第一部分简述内容包括公元前212年焚《书》、《书》名的形成、《书》的编纂、《书》的篇目内容以及《书》的来源等情况。第二部分介绍从公元前212年到公元1130年朱熹时期《尚书》传授的历史情况。第二部分介绍从公元前212到公元1130年朱熹时期的关于此书的历史情况。第三部分介绍从朱熹时期到译本翻译时《尚书》的有关情况。
前言的第二章辨析《书》载内容的真实可信度。
ChapterⅡOn the credibility of the records in the Shoo
The first and second parts are less reliable than the other three,and havemuch ofwhat is legendary in them.Of Yaou,Shun,and Yu,the last is to be regarded as the founder of the Chinese empire.His great labours in regulating the waters and surveying and dividing the land.
第一部分和第二部分较之于其余三部分是不可信的,内容多是传说;尧舜禹之中,最后一位被视为中华帝国的创建者;禹最伟大的贡献是曾经治理水患、调研勘测和划分行政区域。
前言的第三章判别《尚书》主要篇目的创作年代:
ChapterⅢOn the determination of the principal eras in the Shoo.
There is no chronology in the Shoo;And itwas not till the Han dynasty that the Chinese began to arrange their ancient history with reference to a common era.The period of the three dynasties,and of Yaou and Shun.Chinese history begins about 2000 years before Christ.
书中没有大事年表;直到汉代中国才开始根据一个通用的纪年来整理历史;三个朝代和尧舜时期;中国历史比基督纪元早2000年。
接下来是附录:湛约翰写的《中国古代的天文学》:Appendix on the astronomy of the ancient Chinese by the the Rev.John Chalmers,A.M.
前言第四章是关于《竹书纪年》的编年史。
前言第五章简述中国古代的王国。
ChapterⅤThe ancient empire of China.
Entrance of the Chinese into China.Other early settlers growth of the tribe into a nation.Religion and superstitions.Form and issues of the government.
中国人早期的定居部落群体如何发展为国家,宗教和迷信,政府的形态和相关问题。
前言第六章是译本的备用参考书目。
ChapterⅥList of the principalworkswhich have been consulted in the preparation of this volume.
SectionⅠ.Chinese works.
SectionⅡ.Translations and other foreign works.
内容为58种中国著作和11种翻译及其他国家的著作。
在长篇前言之后是孔子为《尚书》写的《书序》的译文与注释,然后才是《书》的第一部分《唐书》的译文与注释。由此可见理雅各所拓展的《尚书》的历史视域之深广,诠释之细致,多维度的诠释对于经文本义和内涵的准确理解起到了极为重要的作用。
除了长篇序言之外,理雅各在《尚书》的文本转换中也精益求精地诠释和探索经文真意。首先是通过大量的文内注释来诠释文本,以《高宗肜日》为例,对该篇的翻译,译文仅有150左右单词,而对文本的注解却多达1800多单词,注解中还夹杂着引用汉字,理雅各对文本研究之广泛和注释内容之多由此可见一斑。如其对文章标题的注释:
NAME OF THE BOOK—高宗肜日,‘The day of the Supplementary Sacrifice of Kaou-tsung’.Kaou-tsung,Ihave already observed,was the title given toWoo-ting in the ancestral temple.Sze-ma Ts’een says that itwas conferred on him by his son and successor Tsoo-k?ng,with reference to the cir-cumstances commemorated in this Book,—his being taught to be virtuous by the appearance of a pheasant in themanner described.He says also that itwas on occasion of this canonization,so to term it,that this Book,and another which is lost,—the‘Instructions to Kaou-tsung’(高宗之訓)—were composed,That the Book was not composed in the reign ofWoo-ting is sufficiently proved by the use of the sacrificial title which was given to him;that that title was conferred on him with reference to the occurrence here related is extremely improbable.肜日,—肜(Keang Shing has融.See the note in the後案on the history and form of the character)was the name of a supplementary sacrifice,offered on the day following the regular and more solemn service(祭明日又祭).Ihave not been able to find any precise account of the reason and manner of such an observance.K‘ang-shing says it was common to all sacrifices,—‘those to Heaven and Earth,to the spirits of the land and the grain,of the hills and rivers,and of ancestors.’Itwas continued under the Chow dynasty,and was called繹.Subsequently,it seems to have fallen into disuse.Thewords—高宗肜日may be translated“The day of the supplementary sacrifice to Kaou-tsung,and this rendering of them has its advocates,who are foll,by De Mailla in his‘Histoire Generale de la Chine’.This view seems to have prevailed in the Yueu dynasty.The editors of Yung-ching’s Shoo say that Kin Le-ts’?ang and Tsow Kwei-yew(鄒季友)both thought that the reproof of Tsoo Kemust have been addressed to a young emperor,——to Taoo-kǎng,and that it is not conceivable as addressed to Woo-ting.(James Legge,1991)
这段位于译文下方的首个注释解释了所译文本的题目《高宗肜日》的含义。该注释译作汉语如下:“高宗肜日”即高宗的补充祭拜。据我所见,高宗为武丁在其祖庙中的称号。司马迁说这个称号是武丁的儿子和继承人祖庚为他所封,并提到了本文所述的祭祀典礼——因祭拜中一只野鸡以当时那种情形出现时,高宗就被开导应秉持仁德之行。司马迁还说本文是在祭祀当时所记,原与另一篇名为《高宗之训》的文章编在一起,但那篇已佚失。他认为本文并非武丁在位时所写,这从文中出现了“高宗”这一谥号即可被充分证明,就“高宗”在文中出现的有关情形来看,授予“高宗”谥号这件事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
在文内注释之中,理雅各引用司马迁的说法解释了高宗称号的由来,补充了该文成文之初的历史面貌,接下来注释“肜”,引用清代王鸣盛《尚书后案》所录郑玄的注解“祭明日又祭”,接着理雅各试图解释“肜”的成因和发展,列出郑玄的注解说明“肜”这种祭祀是中国古代在祭祀天地、山川、神灵、祖先时的常见习俗,延续至周代,称之“繹”,后来被废弃。再后讨论中国学者对“高宗”究竟指的是祭祀者还是被祭者的争议,认为也许题目该翻译成“对高宗的再一次祭拜”,即应指高宗被其子祭拜,并援引法国学者冯秉正和中国元代的学者邹季友等对此说的支持为证。
除了上述对文本标题的解读之外,对字词的注解也是字字考究清楚,仍以《高宗肜日》篇(James Legge,1991)为例:
Par.1 The appearance of a pheasant.
高宗肜日,—see the note on the name of the Book.
越有雊雉,—we cannot translate越.The‘Daily Explanation’calls it發語辭‘an introductory,or initial particle’.Ying-t?defines it by于是‘on this’.The說文says that‘雊is the cry of the male pheasat’.The preface to the Shoo and Sze-ma ts‘een,after it,say that the pheasant lighted on the ear—one of the handles—of a tripod.Such an eventwould of course be understood to be ominous,and the older weriterswearied themselves in endeavours to explainn themeaning of it,some supposing ita food omen,and some a bad one.Maou K‘e-ling ridicules their varying conjectures;—see the尚書廣聽錄,in loc..(p265)
在第一部分的内容总结“雉的出现”之后是对文本字词的注释。第一个被注释的字是“越”,理雅各在注释中先说明“我们无法翻译‘越’字”,然后先后引用了《御制日讲书经解义》和孔颖达的注释解释了“越”的语法功能和意义,再引用《说文》解释“雊”本义为“雄雉鸣叫”,接着引用司马迁等有关这种鸣叫的说法,解释文中所述雉鸣事件的文化内涵。
补充背景的文内注释对促进译者的视域与文本作者视域的融合至关重要,从而使得文本的诠释更加精准,增强了译本的学术性。理雅各的注释内容既有字词的注解又有对于文本历史视域的拓展,而这种诠释策略正类似于朱熹的儒家诠释范式。
2.以经为本的诠释策略和文本转换方法
朱熹说,“大抵义理,须是且虚心随他本文正意看”,“六经不作可也,里面著一点私意不得”。(黎靖德,1986)由此可见其儒家诠释策略和方法,即以经文为本,以文本字词章句为出发点,准确训释,信而有据,不妄加揣测文本本义。对照朱熹等宋儒常用的“诠释”方法和策略,即“融合章句训诂与义理发挥,对经典进行简略、谨严、质朴的注释,对字、词语进行准确训释”。(康宇,2012)理雅各的《尚书》译本在诠释策略和方法上表现出以经为本的诠释特色。“对于译文的许多解释,理雅各时有自己的新观点,但他尽量避免如此,总体来说,以中国学者诠释的观点为主。”理雅各曾三译《尚书》,(岳峰,2004)对所译经文字句及其意蕴极为考究,一向广泛深入地研究中外参考资料,其诠释可谓字字落实,句句求真。他一向主张直译反对意译,认为意译不是科学的翻译方法,只有直译才最忠实于原文本。在《尚书》译本的前言中,他批评了宋君荣(Father Gaubil)的《尚书》翻译,“Itwas published at Paris in 1770,under the editorship of M.De Guinges,who interspersed not a few notes of his own among those of the author,besidesmaking other additions to theWork.”说他的1770版由小德经(M.De Guigne)编辑的《尚书》译本在注释中有不少自己编的而非中国学者的注解,还引小德经(M.De Guigne)的评论说宋君荣会经常自创对文本的解释,“Gaubilmay have often paraphrased his original,as M.De Guigne says”。(James Legge,1991)他也批评麦都思的《尚书》译本,(W.H.Medhurst,1846)“his work on the Shoo was done hastily,He seems to have consulted no native commentary but thatof Ts:‘ae Ch‘in;and his notes are very inferior to those of Gaubil.”(James Legge,1991)说他翻译得仓促,似乎除蔡沈之外并没参考其他中国学者的注解,其注释比宋君荣都差。
理雅各《尚书》译本的一个显著特点是忠实于原文,此为学界所公认。王韬说:“先生独不惮其难,注全力于十三经,贯串考覆,考流溯源,别具见解,不随凡俗。”(岳峰,2004)理雅各的《尚书》译文以直译为主,在内容和形式上最大限度地与原文保持一致,《中国评论》(China Review)评论其译文“从头到尾都是真实的,”(Helen E.Legge,1905)其译本甚至被认为过分忠于原文,如以意译为主的辜鸿铭就多次批评他的译文死板生硬。(辜鸿铭,2011)
以《尚书》的译文(James Legge,1991)为例,分析理雅各以经为本的翻译策略和文本转换特点如下:
“允恭克让,光被四表,格于上下”(《尚书·尧典》)译文如下:
He was sincerely courteous,and capable of all complaisance.The display of these qualities reached to the four extremities of the empire,and extended from earth to heaven.
对译的英文在结构上直接对应原句的字句结构,工整严谨而简洁。使读者一目了然,对于汉语的字词可能形成基本对应的意义认知。
再如:帝曰:“臣作朕股肱耳目。”(《益稷》)理雅各译为:
The emperor said,“Myministers constitutemy legs and arms,my ears and eyes.”(p.79)而杜润清译本此句译文如下:
The emperorwent on:“Theministers are indispensable tomy administration.”(p.39)(王世舜,杜瑞清,1998)
理雅各的译文采用的是直译法,而杜润清采用的是意译法,理雅各译文翻译“股肱”为“legs and arms”,即直译为“腿与手臂”。“股肱”在中国文化中有比喻某人对于辅佐政务等具有不可缺少的重要作用,理雅各的直接对译保留了其在原语中的文化要素和特征。而杜润清译本则直接用了“are indispensable tomy administration”(对我的管理是不可或缺的)的意译,这样的译文对于异语读者来说,可能会失去领略中国此类文化现象的机会。可见,理雅各与朱熹都致力于以经为本,尽力贴近文本的本来面目,努力探寻文本本义与意蕴。
汉唐的传统经学重文字训诂重典章制度考据而忽视义理阐发,北宋的二程理学又过分强调义理而轻视经文训诂考据,以朱熹为代表的宋代儒学家们创造性地将字词章句的训诂与义理的阐发融为一体,一改传统的解经路向,不仅拓展了儒家经典的诠释空间,极大推动了传统解经学的发展,而且通过形而上之“理”的阐发将经学诠释推至哲学的新向度,从而实现了学术上一次意义重大的转型。
朱熹作为“道学”和古代思想的集大成者,其学其思博大精深,影响深远。作为一代经学大师,其理学特色的儒家诠释学具有哲学的思辨特征,开拓了理论思维的新路向,给后世以极大的启迪。“尽管朱熹以后,理学家辈出,但无论从思想的深度还是广度来看,超过朱熹者并不多”,(张立文,2016)这些评价都是中肯的。南宋以降,朱子学早已跨越国界,不仅成为日、朝、韩、越等东亚、东南亚国家的重要思想,也随着东学西渐中西方汉学家们的儒家典籍译本流传欧洲等地。
转型期的朱子《尚书》学同样凝聚着朱子道学和哲学思想的精华,不仅是汉学家理雅各等翻译《尚书》的重要诠释参照,也在诠释理念和策略上对其产生重要的影响,为其精准地把握儒家典籍文本和意蕴提供了哲学的诠释范式。
考察理雅各英译《尚书》的翻译理念、翻译策略和文本的具体转换,不仅可以演绎朱熹儒家诠释学脉络、风格与特征,揭示学术转型时期朱子《尚书》学广泛而深刻的学术影响,还可以通过这一不可多得范式,探索不同文明之间的同质文化因子,探寻不同文化之间文化传播和文化对话的正确途径,因此,研究转型时期的朱子《尚书》学对于华夏传统文化的世界传播也具有重要的理论价值和实践价值。
注释:
[1]原文单词拼写全用大写,在此为便于认读,引文字体有所改动,特此说明。
蔡方鹿:《朱熹经典解释学之我见》,《文史哲》,2003年第2期。
汉斯·格奥尔格·加达默尔:《诠释学Ⅰ真理与方法》(修订版),洪汉鼎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16年。
海德格尔:《存在与时间》,陈嘉映、王庆节译,熊伟校,上海:三联书店,1987年。
康 宇:《儒家解释学的产生与发展》,哈尔滨:黑龙江大学出版社,2012年。
黎靖德(宋):《朱子语类》,上海:中华书局,1986年。
陆振慧:《跨文化传播语境下的理雅各<尚书>译本研究》,扬州大学博士学位论文,2010年。
马祖毅:《“四书”“五经”的英译者理雅各》,《翻译通讯》,1983年第6期。
瞿宗德、魏清光:《翻译中的意义空白填补机制研究》,上海:华东理工大学出版社,2009年。
钱宗武:《<尚书>研究的当代价值》,《中国社会科学报》,2016年8月30日。
王世舜今译、杜瑞清英译:《尚书》,济南:友谊出版社,1998年。
岳 峰:《架设东西方的桥梁》,福州:福建人民出版社,2004年。
朱 熹:《朱子文集》,上海:华东师大出版社,2010年。
张立文:《宋明理学研究》增订版,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16年。
辜鸿铭:The Discourses and Sayings of Confucius,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2011年。
George Steiner.Après Babel:une poétique du dire et de la traduction.Paris:Albin Michel,1998.
Helen E.Legge.James Legge:Missionaruy and Scholar.London:The Religious Tract Society,1905.
James Legge.The Shoo King,The Chinese Classics,Vol.Ⅰ,Vol.Ⅱ.&Vol.Ⅲ.Taipei:SMC Publishing Icn.,1991.W.H.Medhurst.The Shoo King or The Historical Classic.Shanghae:the Mission Press,1846.
Influence of Zhu Xi’s Confucian Hermeneutics on James Legge’s translating The Book of History
QIAN Zongwu&SHEN Siqin
(College of Liberal Arts,Yangzhou University,Yangzhou 225009 China;Xuzhou University of Technology,Xuzhou 221008 China)
Mr.Zhu Xi,scholar in the Southern Song Dynasty who founded the Confucian hermeneutics,laid great emphasis on the combination of concise and rigorous interpretation of the originalmeaning of characters and sentenceswith interpreting of principles of Confucianism contained in the Confucian classics.Such Neo Confucianism has changed the traditionalway of studying and interpreting Confucian classics,and has an important and far-reaching academic influence in the history.The British Sinologist James Legge had special admiration and respect for Zhu Xi during his translating The Book of History.Studying the thoughts and ideas,the strategies aswell as themethods of the specific text conversion in his translation can help us not only understand deeply the academic transition of Mr.Zhu’s learning approach,style and features of The Book of History,but also explore the same cultural factors in different cultural exchanges,and itwill have important theoretical and practical values aswell.
Mr.Zhu Xi;James Legge;The Book of History;hermeneutics;Confucianism
H131.7
A
2221-9056(2017)04-0445-10
10.14095/j.cnki.oce.2017.04.002
2016-12-07
钱宗武,扬州大学文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国际《尚书》学会会长,文学研究生,研究方向为先秦语言和文学。Email:qzongwu@126.com
沈思芹,徐州工程学院讲师,扬州大学博士生,研究方向为语言学与应用语言学。Email:shen0012004@sina.com
国家社科基金重大项目“《尚书》学文献集成与研究”,编号12&ZD15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