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良啸谢 辉
(成都武侯祠博物馆,四川 成都 610041)
试论诸葛亮的交朋结友
谭良啸,谢 辉
(成都武侯祠博物馆,四川 成都 610041)
诸葛亮重情义,从年轻时代到从政,都交朋结友。年轻时的朋友相互间真诚相处,坦诚直言,相互激励,是挚友、益友、诤友,他们让诸葛亮终身受益、终身不忘。从政后他也交朋结友,而且也抱着真诚的愿望去建立友谊,然而已缺少年轻时朋友间的纯真、坦诚,相互理解和信任。他一生都在追求“石交”之谊,唾弃“势利之交”。他的交朋结友反映出他的人品和处世态度,传递出中华民族传统文化中交友的积极向上、向善的正能量。
诸葛亮;交友;石交
K235
A
2095-4476(2017)12-0005-05
2017-05-18;
2017-09-30
谭良啸(1944—),男,重庆人,成都武侯祠博物馆研究员,主要研究方向:三国历史文化;
谢 辉(1964—),男,四川成都人,成都武侯祠博物馆研究员,主要研究方向:三国历史文化。
关于诸葛亮交友的原则、观念,留下的言论很少,《诸葛亮集》仅载《论交》一文。其文曰:“势利之交,难以经远。士之相交,温不增华,寒不改叶,能四时而不衰,历夷险而益固。”[1]45势利者的交往,很难经得起长时间的考验。有知识有道德的人结交朋友,就像草木温暖时不随便开花,松柏寒冷时不改换树叶的绿色,这种友谊能够经历冷热四季而不衰败,经历顺境和逆境后更加牢固。这可以说是诸葛亮的交友观。交友,有势利之交,有道义之交,有平淡之交;朋友,有酒肉朋友,有知心朋友,有患难朋友。他认为朋友在一起,不是因势因利而结交,不因势去利尽而离散,不因争权夺利而反目结仇。朋友显达富贵时不去献媚,朋友贫贱危难时不改变相交初衷。这种经历了顺境和逆境的友谊会更加牢固。这样的朋友不低俗、不平庸,而是益友、诤友。关于诸的交朋结友史书记载零星,不被注意,因而往往被忽略。特扒梳史实,整理出来,加以论述,以便全面认识诸葛亮的人品和处世。
诸葛亮约14岁时因避战乱来到了荆州,后躬耕于襄阳隆中,直至27岁时刘备“三顾茅庐”请他出山。14岁至27岁,是一个人成长的重要阶段,诸葛亮在这十几年里,躬耕、读书、拜师、游学,结交了一批流寓荆州和本地的青年才俊,和他们中的不少人成为了挚友。
关于诸葛亮结交的流寓荆州的好友,以及他们的相处、活动情况,史书有如下几则记载。
(诸葛)亮在荆州,以建安初,与颍川石广元、徐元直、汝南孟公威等俱游学。三人务于精熟,而亮独观其大略。每晨夜从容,常抱膝长啸,而谓三人曰:“卿三人仕进,可至刺史、郡守也。“三人问其所至,亮但笑而不言。后公威思乡里,欲北归,亮谓之曰:“中国饶士大夫,遨游何必故乡邪!”[2]911
(徐)庶本名福,……与同郡石韬相亲爱。初平中,中州兵起,乃与韬南客荆州,到,又与诸葛亮特相善。[2]914
(诸葛)玄卒,亮躬耕陇亩。好为《梁父吟》,身长八尺,自比于管仲、乐毅。时人莫之许也,惟博陵崔州平、颍川徐元直与亮友善,谓为信然。时先主屯新野,徐庶见先主,先主器之;谓先主曰:“诸葛孔明者,卧龙也,将军岂愿见之乎?”先主曰:“君与俱来!”庶曰:“此人可就见,不可屈致也,将军宜往驾顾之!”[2]911
沔水又东迳乐山北。昔诸葛亮好为《梁父吟》,每所登游,故俗以乐山为名。[3]940
以上史料得知,在建安初年(约198~200年),因战乱流寓荆州的博陵(河北蠡县)人崔钧(字州平),颍川(河南禹县)人徐庶(字元直)、石韬(字广元),汝南(河南平舆)人孟建(字公威)等,是诸葛亮结交的好朋友。他们一起游学,一起读书,一起交流学习心得,相互勉励。在学习方法上,他们并不相同,“三人务于精熟,而亮独观其大略”。诸葛亮不局限于具体问题的钻研,而是抓关键,掌握要点。
他们有着年轻人的浪漫潇洒,常常相约长啸于山野;诸葛亮则喜好吟诵《梁父吟》。
有一次,孟公威思念故乡,流露出北归的想法。诸葛亮劝说道:中原人才济济,展示才能何必留恋故乡。他委婉表达出有志者四海为家的抱负。
他们关注天下时局,常常一同指点江山,品评时政,抒发情怀。一次在畅谈从政仕途前景时,诸葛亮坦率地对石广元、徐元直、孟公威说,你们三人的仕进前途可以官至刺史、郡守。刺史、郡守,在那时已是二千石的高级官员,镇守一州一郡,能够奋斗至此是相当了不起的。三人听后在满足的同时,就问诸葛亮的志向,诸葛亮却笑而不言语。原来,他“自比于管仲、乐毅”,要出将入相,像前代名相名将,成就一番安邦定国的伟业。然而,周围的人都不认可,只有崔钧和徐庶等人,对此深信不疑。因为,他们作为诸葛亮的挚友,洞悉他的才能,了解他的胸怀,深信这不是一个年轻人的冲动和轻狂。
对于深知诸葛亮才能和性情的徐庶,在投奔刘备受到器重后即举荐了有“卧龙”美誉的朋友诸葛亮,并希望刘备亲自去顾访。
诸葛亮和这批流寓荆州的挚友,爱好、性格、志向虽不尽相同,但是他们相处坦诚、融洽,能直言相告,相互理解、包容,还能相互激励、提携。他们是真朋友,是益友,诤友。
关于诸葛亮在襄阳本地的朋友,史书没有专门介绍,不过通过他姐姐的姻亲关系、求学拜师和加入刘备集团后的活动,可知也有不少。
诸葛亮是与两个姐姐、一个弟弟到荆州的。到荆州不久,他的大姐嫁给襄阳大族蒯家的蒯祺,诸葛亮与蒯家的交集不见史书记载。二姐嫁给了襄阳名士庞德公的儿子庞山民,诸葛亮与庞德公成了表叔侄,关系得以亲密。
庞德公是荆州一位隐逸的学者,史称“居岘山之南,未尝入府城”。岘山离襄阳府城不足二十里他却从不进城。作为著名学者,他周围集聚了不少才俊贤士。诸葛亮常去庞德公家看望姐姐,并向庞德公请教,融入了他的学生群。“诸葛孔明每至公家,独拜公于床下,公殊不令止。”[2]953诸葛亮每次拜见庞德公,都恭敬虔诚,这令庞德公刮目相看。
庞德公的侄儿庞统,字士元,被称为“南州士之冠冕”。诸葛亮因姐夫的关系和他成了表亲。庞德公既是他们的长辈,也是老师,通过教学、交谈、考察,给这两位才华横溢、胸怀大志的年轻人予以极高的评价。据《襄阳记》载:“诸葛孔明为卧龙,庞士元为凤雏,司马德操为水镜,皆庞德公语也。”诸葛亮“卧龙”、庞统“凤雏”的美誉,由此而来。
庞统的弟弟叫庞林,也常与他们在一起;还有习桢,因为庞林的妻子是习桢之妹。习桢字文祥,史称“有风流,善谈论,名亚庞统,而在马良之右。”[2]1085
诸葛亮因亲戚关系与这几位有才华志向的年轻人结识。他们同向名士学者请教,常在一起读书,常在一起摆谈交流,结下深厚的情谊。这从他们随刘备入蜀,在蜀汉任职、效命可以得到印证。
庞统投身刘备集团,“与(诸葛)亮并为军师中郎将”,受到器重;庞林曾任刘备的荆州治中从事,习祯在蜀汉官至广汉太守。
此外,诸葛亮在襄阳结交的好友见诸记载的还有马良、马谡兄弟。马良字季常,马谡字幼常,襄阳宜城人,“并有才名”。诸葛亮在襄阳时与他们交往甚密。曹操攻袭荆州时,一大批荆州士人投奔刘备,马良兄弟亦在其中。刘备、诸葛亮先后入蜀,马良随关羽留守荆州,他曾写信给诸葛亮:“闻雒城已拔,此天祚也。尊兄应期赞世,配业光国,魄兆见矣。”对于马良在书信中称诸葛亮为“尊兄”,裴松之“以为良盖与亮结为兄弟,或相与有亲;亮年长,良故呼亮为尊兄耳。”[2]983二人称兄道弟,可见他们的关系十分亲密。同时,马良还在信中表明,自己愿与诸葛亮作志同道合的知己,一起为蜀汉的兴旺发达效力。而马谡在哥哥马良死后,与诸葛亮虽是上下级,却成为无话不谈的好友,不幸的是最终演绎成“挥泪斩马谡”的经典故事。
除庞统、庞林、习祯及马良兄弟外,在赤壁之战前夕投奔刘备的荆州士人,据《三国志》(含裴松之注引)《华阳国志》等史籍统计有20多人[4]146。他们随刘备入蜀与诸葛亮同朝共事,有的还得到诸葛亮的赞赏。如襄阳宜城人向宠,诸葛亮在《出师表》中称赞他是“性行淑均,畅晓军事”的将军。又如襄阳人杨颙,对诸葛亮“躬自校簿书”直言进谏,认为这混淆了为政治国上下有别的要领,诸葛亮纳言致谢;其死后为之“垂泪三日。”[2]1083由此可知,这批荆州人士中不少与诸葛亮有交往,有的友情还比较深,只是史书记载不详。
诸葛亮结交的这批友人,都是具有政治眼光的饱学之士,他们关注天下形势,常常在一起激情交谈,各抒己见,畅所欲言;他们真诚相处,相互激励,取长补短。诸葛亮在与他们的交往中,得到启迪,不断丰富自己,提升自己,完善自己。
诸葛亮因刘备三顾而进入政坛,史书没有关于他结交新朋友的专门资料,转而是关于他鞠躬尽瘁于蜀汉朝政各种事务的记载。不过,对于一个注重友情的人来说,不可能不追求友谊,不结交朋友。从现存的零星信函中仍可以得获一些他与士人、下属友情的信息。
《与张裔书》曰:“君昔在陌下,营坏,吾之用心,食不知味;后流迸南海,相为悲叹,寢不安席;及其来还,委付大任,同奖王室,自以为与君,古之石交也。石交之道,举仇以相益,割骨肉以相明,犹不相谢也,况吾但委意于元俭,而君不能忍邪!”[2]101“石交”语出《史记·苏秦列传》。苏秦对秦王说:“大王诚能听臣计,即归燕之十城。燕无故而得十城,必喜;秦王知以己之故而归燕之十城,亦必喜。此所谓弃仇讎而得石交者也。”[5]2263后指感情深厚牢不可破的友谊或朋友。
张裔,字君嗣,本是刘璋属下,被张飞在陌下打败后归降,任巴郡太守;雍闿叛蜀被捆送东吴,蜀吴恢复盟好被诸葛亮要回;诸葛亮北伐时任以留府长史负责丞相府事务。《诸葛亮集》中除此文外,还有《与张裔教》《与张裔蒋琬书》[1]21《又与张裔蒋琬书》[1]22《又与张裔蒋琬书》[1]30等信函,可见他们的关系亲密。 张裔天性聪慧,办事敏捷,但心胸狭窄;儿子因过错受到责罚就心怀不满,对诸葛亮任用与他不和的岑述(字元俭)而生怨恨。诸葛亮为此写信,回顾了对他的关心和器重,以为自己倾注情感建立的友谊会如古人所说“石交”之谊,然而,张裔的行为令他失望了。诸葛亮视张裔为好友,而张裔却缺乏朋友间的信任、理解和包容。这封信反映了诸葛亮对真挚而坚固友谊的期待,
孟达,字子度,本是刘璋旧部,归降刘备后任宜都太守,与刘封同守上庸,但二人不和。关羽被东吴偷袭失荆州前,曾向二人求教,二人找借口未出兵救援,孟达怕问罪便降魏,刘封回成都则被斩。诸葛亮南征班师回朝途中,在汉阳时魏国降人李鸿求见。李鸿告诉诸葛亮:“间过孟达许,适见王冲从南来,言往者达之去就,明公切齿,欲诛达妻子,赖先帝不听耳。达曰:‘诸葛亮见顾有本末,终不尔也。’尽不听冲言,委仰明公,无复已已。”王冲曾在孟达面前说,诸葛亮对他降魏切齿痛恨,要杀他留在蜀国的妻室儿女,而孟达不相信,说诸葛亮对他的关照有始有终,不会那样做,表示对诸葛亮的信任、仰慕始终如一。听到孟达对自己的品性和为人如此了解信任,诸葛亮心中颇为受用,所有给孟达写了这封信。
《与孟达书》说:“往年南征,岁末及还,适与李鸿会于汉阳,承知消息,慨然永叹,以存足下平素之志,岂徒空托名荣贵为乖离乎!呜呼孟子,斯实刘封侵陵足下,以伤先帝待士之义。又鸿道王冲造作虚语,云足下量度吾心,不受冲说。寻表明之言,追平生之好,依依东望,故遣有书。”[2]1016诸葛亮首先感叹孟达的现状,表明了解他背离蜀国不是贪图名声荣华,而是受到刘封的欺凌;对他不信王冲的谎言中伤,能“量度吾心”很高兴。史载:“达得亮书,数相交通,辞欲叛魏。”[6]140得到诸葛亮的信后,孟达几次回信,表示愿意回归蜀汉。
诸葛亮十分看重朋友间的相互了解信任,在决定给孟达写信时,有人认为不可,他置之不理。《诸葛亮集》中还留下有《与孟达论李严书》[2]999。
李严字正方,后改名平。在白帝城与诸葛亮同受托孤重任,是蜀汉朝中权重位高的大臣。他曾写信力劝诸葛亮受“九锡”,进爵称王。于是诸葛亮以此书作答,严正拒绝,表明自己是以“灭魏斩叡,帝还旧居”为最高目的[2]999,不会追求个人的荣华富贵。
《答李严书》的第一句话就说:“吾与足下相知久矣,可不复相解。”被一个老朋友误解,诸葛亮感到深深地无奈和憋屈。“是以未得默已”,因此不能再缄默不语了,于是他给李严回信,郑重表明以兴复汉室、一统天下为己任的心迹。
从以上的信函可以看到,诸葛亮从政后仍然注重与同僚、下属建立友谊,结为朋友;虽然有时也是出于执政的需要而去强调情谊。但是这一时期的交朋结友显然缺少年轻时的纯真、坦诚,而且难以达到完全相互理解信任。
诸葛亮从政后,身边虽然也有几个相处融洽的同僚或下属,也有情谊,但远远没有达到在隐居襄阳躬耕隆中时挚友、诤友的分上,缺少了年轻时朋友们的那种纯真、坦诚,缺少了理解、信任。这使他十分怀念在襄阳交往的好友,常回忆起与他们愉快相处、得到教益的时日。从几次借有关教令倾述对他们的怀念、感谢,曾寻找机会打听他们的景况的史料中,得到证实。
诸葛亮常常怀念隐居襄阳躬耕隆中时挚友的真诚、坦率,常常感念好友给与的帮助、教益。
从政后,他曾在两次教令中提到崔钧(字州平)和徐庶(字元直)。他说:
夫参署者,集众思,广忠益也。若远小嫌,难相违覆,旷阙损矣。违覆而得中,犹弃弊跻而获珠玉。然人心苦不能尽,惟徐元直处兹不惑。又董幼宰参署七年,事有不至,至于十返,来相启告。苟能慕元直之十一,幼宰之殷勤,有忠于国,则亮少过矣。[2]979
他指出,人们在处理政务时往往为避免嫌疑而不愿发表不同意见,很难尽心直言。只有徐元直在这种情况下不迟疑,大胆直言;还有董幼宰能反反复复提出意见争论。如果能够仰慕学习徐元直精神的十分之一,能够象董幼宰那样勤勤恳恳、为国尽忠,那我就可以少犯过错了。他还说:
昔初交州平,屡闻得失;后交元直,勤见启诲;前参事于幼宰,每言则尽,后从事于伟度,数有谏止;虽姿性鄙闇,不能悉納,然与此四子终始好合,亦足以明其不疑于直言也。[2]978
诸葛亮回忆说,当年和崔州平成为朋友,他常常指出我做事的得失,后来又结交了徐元直,他给了我很多启发和教诲。之前与董幼宰共事,每次他都是畅所欲言;之后又与胡伟度共事,他也多次直言规劝阻止。而自己都能和他们友好相处,表明自己对于不同意见和直言规劝的欢迎态度。
诸葛亮如此反复在教令中提及年轻时的挚友,怀着感激之情回忆和他们的情谊,一方面说明朋友间真诚相处给他留下多么深刻的印象,一方面说明他对真诚坦荡的友情、相互勉励的朋友关系是多么看重,多么渴望。
在诸葛亮离开隆中前后,他的几个外地挚友孟建、崔州平、徐庶、石韬等人也陆续北上,踏入政坛,去施展自己的抱负。从此诸葛亮和他们天各一方,身处不同政治集团,失去了联系。不过诸葛亮是个珍视友情的人,对于这批朋友,并没有忘记,仍时常牵挂于心,他曾寻找机会打听他们情况。
史书记载:“(孟)建字公威,少与诸葛亮俱游学。亮后出祁山,答司马宣王书,使杜子绪宣意于公威也。”[2]479孟建北上后,在曹魏任凉州刺史,官至征东将军。诸葛亮不忘旧谊,北伐时,曾在前线回答司马懿的信中,请他手下将领杜袭(字子绪)转告对孟建(字公威)的问候怀念之情。
关于石韬、徐庶,史书记载:“黄初中,韬仕历郡守,典农校尉,福(徐庶)至右中郎将,御史中丞。逮大和中,诸葛亮出陇右,闻元直、广元仕才如此,叹曰:‘魏殊多士邪!何彼二人不见用乎?’”[2]914在曹魏太和(227—233)年中,当诸葛亮在北伐前线打听到石韬、徐庶的任职仅如此时,曾叹息说:魏国人才众多啊,为什么二人不被大用呢?替他们未能充分发挥才能而遗憾、抱屈。
荆州本地的朋友很多投身到刘备集团后,诸葛亮和他们的交往史书的记载不多。
庞统随刘备入益州,在攻打雒城时战死。刘备为了表彰庞统的功绩,“拜统父议郎,迁谏议大夫,诸葛亮亲为之拜。”[2]956庞统死后,诸葛亮见到他的父亲都行跪拜大礼。这种尊重说明他对庞统友情的善始善终。
关于与马良、马谡兄弟的交往见载于史籍较多。诸葛亮在刘备伐吴兵败时马良遇害之后,他又与马谡保持了良好的关系。史称:马谡“才器过人,好论军计,丞相诸葛亮深加器异。先主临薨谓亮曰:‘马谡言过其实,不可大用,君其察之!’亮犹谓不然,以谡为参军,每引见谈论,自昼达夜。”[2]983诸葛亮对刘备的告诫置若罔闻,依然器重马谡,常常召来叙谈,至深夜方止。南征时,马谡“送之数十里。亮曰‘虽共谋之历年,今可更惠良规。’”特地征求马谡的意见,并采用马谡“攻心为上,攻城为下,心战为上,兵战为下。……服其心”的策略,“赦孟获以服南方”[2]983,从而顺利平定南中。诸葛亮首次北伐,“时有宿将魏延、吴壹等,论者皆以为宜令为先锋,而亮违众拔谡,统大众在前”。众将都认为,应该在战斗经验丰富的魏延、吴壹中选拔先锋,而诸葛亮却违背众人的意见提拔了马谡。
从诸葛亮不听刘备告诫与马谡投合的彻夜摆谈,从他南征前专门征求马谡的建议,从他违众议提拔马谡为先锋,可知他对朋友有所眷顾,对友情十分看重。这说明隐居襄阳躬耕隆中时的朋友在诸葛亮心中,虽然经历时间冲刷和地位变化,却始终没有被抹去。
从他与马谡的关系可得知,诸葛亮对朋友是有所关照的;不过从诸葛亮“挥泪斩马谡”又可得知,他虽然注重友情但与朋友相处是有原则、有底线的。
首次北伐,先锋“(马)谡,舍水上山,举措烦扰,(王)平连规谏谡,谡不能用,大败于街亭。”[2]1049诸葛亮挥泪依法斩马谡后,蒋琬来汉中对诸葛亮说:“天下未定而戮智计之士,岂不惜乎”。诸葛亮又流着泪说:“孙武所以能制胜于天下者,用法明也。是以杨干乱法,魏绛戮其仆。四海分裂,兵交方始,若复废法,何用讨贼邪!”[2]984若因马谡而废法,用什么去讨伐贼人一统天下呢?
马谡该斩,诸葛亮为什么要挥泪呢?历代论者列出诸多原因,其中有一条就是他为友情所困,为友情而流泪。
的确,诸葛亮与马良、马谡关系如兄弟,他又十分欣赏马谡的才能。南征时接受马谡“攻心为上”的建议,对南征顺利结束很有帮助,马谡得到赏识合情合理。所以,首次北伐诸葛亮违众用马谡任先锋,让马谡展现才干,这也并非完全是出于友情,出于照顾。
然而,马谡第一次领兵出征战败并逃亡,带来的后果非常严重,其表现令诸葛亮大失所望。诸葛亮不得不亲自下令依法将他斩首。马谡与诸葛亮情同父子、兄弟。《襄阳记》载:“谡临终与亮书曰:‘明公视谡尤子,谡视明公犹父,愿深殛鲧兴禹之议,使平生之交不亏于此,谡虽死,无恨于黄泉也!’”于是“挥泪斩马谡”后,“亮自临祭,为之流涕,抚其遗孤,恩若平生”。《资治通鉴》引胡三省评论曰:“杀之者,王法也,恩之者,故人之情不忘也。”[7]2242
诸葛亮重友情是有原则、有底线的,他能够做的就是在王法大于友情的原则下善待马氏兄弟的家人。“斩马谡”体现了他的交友原则,而这“挥泪”,善待马氏家人,则体现了他不忘“故人之情”,体现了他对友情的看重。
纵观诸葛亮的一生,从年轻时代到从政、为相,都交朋结友。不过,他年轻时的朋友和从政后的朋友明显有差异。年轻时他与朋友们心系天下,情投意合,相互间真诚相处,信任理解,坦诚直言,取长补短,相互激励。这样的朋友是挚友,益友,诤友,他们让诸葛亮终身受益,终身不忘。
从政后他虽然也交朋结友,而且也抱着真诚的愿望去建立友谊,显然已缺少年轻时朋友间的那种纯真、坦诚,显然难以达到完全相互理解和信任。他视为友人的张裔、李严的言行,就令人失望。
交朋结友是为私利还是出于公心,是相互吹捧提携还是相互学习激励;是因势利而结交,还是“夷险而益固”,在贫贱危难中见真情,这是一个人交友好坏的分水岭。诸葛亮一生都在追求“石交”之谊,唾弃“势利之交”,这也是诸葛亮交朋结友的观念和原则。他期待真挚而坚固的友谊,渴望朋友间的信任和理解。所以他特别珍惜在隆中时的一批挚友,他们结下的情谊是难能可贵的。
诸葛亮的交朋结友反映出他的人品和处世态度。他对隐居襄阳躬耕隆中时挚友的追忆,感念,牵挂;他从政后对“石交”之谊的期许,渴望,都传递出中华民族传统文化中交友的积极向上、向善的正能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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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道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