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梦成
(安徽大学外国语学院,安徽 合肥 230601)
文学研究
女性话语权的建构
——论《爱孩子的男人》中女性的失声与发声
郭梦成
(安徽大学外国语学院,安徽 合肥 230601)
《爱孩子的男人》是克里斯蒂娜·斯泰德最经典的小说之一。这部小说成功地塑造了两位不幸却敢于与命运抗争的极具代表性的女性角色。长期以来学术界倾向于从伦理学、后殖民主义、女性主义角度来考察这部作品。其中关于女性主义视角的评论也主要集中于父权的建构,很少有提及关于女性话语的建构。笔者引入米歇尔·福柯的权力话语理论,对比分析被禁锢在萨姆“理想王国”牢笼中的亨妮的失声和路易莎的发声。由此得出的结论是:女性只有发明自己的语言才能有摆脱男性话语霸权,建构自我及发出自由之声的可能性,期望给现代社会面临同样处境的女性以启迪。
女性话语权;权力话语;失声;发声
克里斯蒂娜·斯泰德是澳洲文学史上最优秀的女作家之一,《爱孩子的男人》是她的经典自传体小说。著名作家乔纳森·弗兰岑称其为“20世纪最伟大的文学成就之一”。美国杰出作家兰道尔·贾勒尔在其长达33页的序中宣称这是一本“闻所未闻的书”①兰道尔·贾勒尔:《爱孩子的男人》序,欧阳昱译,海口:南海出版公司,1997年,第4页。。
《爱孩子的男人》初版于1940年的美国,这本书讲述了父权制下一出瞠目结舌的家庭悲剧:大男子主义的萨姆在自己的“理想王国”中横行霸道,排斥、冷落妻子亨妮,要求所有的孩子服从他的意志。面对男权社会的压迫,亨妮奋起反抗却因无法摆脱男性话语最终以自杀悲惨收场。而他们的女儿路易莎誓死抵抗,有意识地用自己的话语发出自由之声,颠覆了父亲的话语霸权,瓦解了他的父权统治。
根据福柯的观点,“权力和话语密不可分,权力通过话语来建构自己的威望”②袁英:《“与福柯共舞”——福柯的话语理论与女性主义批评》,《求是学刊》2013年第4期,第109-110页。。小说中的男主人公萨姆正是通过他的三寸不烂之舌竭力维护在家中的绝对霸权地位,企图建立“一人”理想国。
在萨姆规划的理想王国中,他要求所有家庭成员绝对服从他的话语。其中萨姆对家中弱势群体亨妮和路易莎的压迫达到淋漓尽致的地步。对于亨妮,萨姆主要采取训斥的方式。萨姆毫不顾及妻子亨妮的感受,直接禁止她发声,“我出差的时候,你给我尽可能地闭上嘴,你必须认识到这一点”③克莉斯蒂娜·斯台德:《爱孩子的男人》,欧阳昱译,海口:南海出版公司,1997年,第123页。。萨姆凭借男性权威剥夺亨妮发声权,甚至逼迫她回避孩子,仅仅为了满足自己独占“理想王国”话语权的私欲。亨妮也试图反抗萨姆,“你一走,我就带着孩子们永远消失”④同③,第125页。。然而,亨妮的反抗惹恼了萨姆,“闭上你的嘴,否则我就让你的嘴永远闭起来”!⑤同③,第125页。这样的话语大战在小说中比比皆是,面对父权制社会的暴力压迫,弱势的亨妮不得不保持沉默,最终被边缘化为他者。
为了维护男性家长的绝对权威,萨姆采取威胁和引诱的方式来调教路易莎。随着年龄的增长,路易莎的自我意识不断增强,开始反抗萨姆毫无营养的长篇大论,“闭嘴,闭嘴,闭嘴!你怎么就停不下来呢!”萨姆感觉自己的权威受到挑战,企图用父亲的威望压制她,“滚出我的视线,给我睡觉去”。⑥同③,第319页。面对咆哮的萨姆,长大的路易莎毫不畏惧。恐吓无效,萨姆就试图诱惑路易莎,他总是口头鼓吹有多爱她,企图回避自己与她的隔阂。“不,我们能够互相理解的。这些争吵不过是一些小风暴,来的快去的也快。”然而,话语之争的风暴一旦卷起就难以平息,萨姆的男性话语霸权正是在这一场场小风暴中渐渐被瓦解。
在萨姆建构的“理想王国”里,为了确保男性话语霸权,他专制地剥夺了女性的话语权,强迫她们保持沉默。然而,有压迫就有反抗,来自“边缘人物”的反抗无时无刻不冲击着萨姆的“理想王国”。
权力是一种动态的关系,不是静止不变的,而是变化不稳定的。权力压迫不可避免地会引起反抗。《爱孩子的男人》中两位女主角正是男性话语权的反抗者,只不过前者扮演失败者的角色,而后者是一个大赢家。和大多数传统女性一样,亨妮“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她犹如商品被不同的男人操纵。在强大的父权制社会中,男性掌握着主流话语权,因而亨妮不得不保持沉默,下嫁到令她恶心的贫民窟。婚后萨姆男权话语的专制压迫使亨妮的生活如地狱般黑暗。亨妮身体和精神都遭受摧残,不仅沦为生殖工具,还被逼压抑母爱,完全被边缘化为他者。不论是婚前还是婚后,亨妮都无法主宰自己的命运,她在父权制社会中一步步失去话语权,迷失自我。
亨妮建构女性话语失败的原因之一是她的反抗仍依赖现存的男性话语,这种依赖不可避免导致最终的失语。而女性要想打破沉默通常求助于“反话语”和“倒置话语”。“反话语”通过创造新的真理来建构新的权力,而“倒置话语”则是利用主流话语中的概念为自己辩护,努力争取发声的机会并避免与其发生正面冲突。小说中的亨妮正是利用“倒置话语”反抗以萨姆为代表的主流话语的压迫。对于萨姆的专制压迫,亨妮常常保持沉默,偶尔的反抗也是通过留字条、喊叫怒骂的形式,“萨姆,我要和你谈谈抚养孩子的事,我必须请回黑泽尔,你必须同意付给她工资”。①克莉斯蒂娜·斯台德:《爱孩子的男人》,欧阳昱译,海口:南海出版公司1997年,第108页。为了避免正面冲突,亨妮以字条的形式间接发出自己的声音,这种妥协的发声方式反而强化了萨姆对亨妮的控制权,“我命令你,以后不许给我留字条了”②同①,第108页。。亨妮尝试打破沉默,勇敢地向建构女性话语权迈出了第一步,但是她不敢正面对抗主流话语,只是换汤不换药以留字条等方式勉强发声,这反而强化了早已在她心中根深蒂固的男性话语,这种恶性循环注定亨妮终身都无法摆脱男性话语的束缚。
亨妮建构女性话语失败的另一原因是她对父权制心理上的认同。亨妮自始至终都依赖男性。婚前,她依靠精明能干的老父亲;婚后,她依赖外强中干的萨姆。尽管家庭生活总是离不开无休无止的争吵,亨妮仍然默默忍耐,“哎,男人都是一路货色,离开萨姆我又能怎样呢”③同①,第399页。?当亨妮对萨姆彻底死心后,她又开始完全依赖儿子厄尼。“厄尼,你要一直相信、支持我,否则我真的没有信心坚持下去”。④同①,第361页。亨妮的一生都依赖男性,虽然她痛恨父权制,但她无法停止心理上对父权制的依附,这导致她的话语权被剥夺,最终沦为父权社会的牺牲品,以自杀的形式永远保持沉默。
新世纪女性主义各流派层出不穷,但几乎所有流派都心怀共同的目标:男女平等。因而女性要想改变社会的偏见,摆脱“第二性”的身份,就必须冲破主流语的束缚为自己正名,这就需要“一套完全属于女性自己的独特的说话方式”⑤丁林棚:《女性的语言:论阿特伍德小说中女主人公的自我构建》,刘意青,罗芃:《欧美文学论丛:经典作家作品研究》(第1辑),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2年,第203-224页。。《爱孩子的男人》中的两位“女勇士”都曾激烈反抗主流话语,前者反抗失败主要由于亨妮无法摆脱现有的男性话语体系,而后者成功发声则是由于路易莎有意识地建构了女性话语。小说开头,路易莎只是一个默默无闻的“丑小鸭”,她反感萨姆在家中专制霸道的行为却无力反抗。尽管继母时常迁怒于她,然而同为“被边缘化”的他者,她同情继母却总是以沉默表示自己的不满,最终路易莎爆发了。她开始用自己发明的语言讽刺父亲。一次,萨姆又口若悬河宣称要建立一个“男人国”,路易莎立刻讽刺,你是要建立一个“疯人国”吧。继母临产时,父亲的冷漠行为让路易莎非常愤怒,她用自己写的诗讽刺父亲,“那扫荡一切的,自落得悲凄”⑥同①,第352页。!路易莎的讽刺话语之所以能威胁萨姆在家中的霸权就是因为“话语既能巩固权力又能削弱和阻碍权力的实施”⑦杜小真:《福柯集》,上海:上海远东出版社,1998年,第351页。。在路易莎与父亲的话语风暴中,正是由于路易莎使用特有的语言符号,才能一步步瓦解萨姆男性家长的绝对权威。
路易莎不仅通过支持母亲来挑战父权权威,更是以自己的作品为武器渐渐颠覆了父亲在家中的霸权。小说中的路易莎喜欢看书,连洗澡时也在看,“她湿润的指头都把书翻成泥浆状了”①兰道尔·贾勒尔:《爱孩子的男人》序,海口:南海出版公司,1997年,第16页。!随着年龄的增长,路易莎的知识量不断增加,她开始萌发创作的想法,因为她认为写作是“对自己和整个世界都有利的事”。②弗吉尼亚·伍尔夫:《一间自己的房间》,贾辉丰译,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0年,第95页。路易莎甚至还构思《艾登组诗》来赞美她最喜爱的老师,她勇敢地用自己创造的语言表达内心深处的情感。而每当看到孩子们围着路易莎一起读诗、表演戏剧时,萨姆更是感到家中霸权不保。路易莎的这些举动毫无疑问威胁到萨姆父权的建构。
路易莎最好的作品也是对萨姆父权最有力的挑战。为庆祝父亲的生日,路易莎用自己发明的崭新的语言写成独幕剧《悲剧:蛇人》作为他的生日礼物。整场表演以剧中的女儿控诉父亲为“杀人犯”而告终。在观看表演时,看不懂台词的萨姆困惑又无奈,只能有气无力地责备路易莎“为什么不用英语写呢”?显而易见,在这场话语风暴中,路易莎已经渐渐占据上风,一步步颠覆以萨姆为代表的主流话语。
小说的最后一幕是路易莎离开矿泉屋去“全世界散步”。起初路易莎有一丝的犹豫,但当好友克莱尔问她是否还回家,路易莎立刻从伤感的情绪中清醒过来,“我爱弟弟妹妹,但是再回到矿泉屋去,我连想都没想过”③克莉斯蒂娜·斯台德:《爱孩子的男人》,欧阳昱译,海口:海南出版公司,1997年,第458页。。路易莎勇敢地逃离萨姆“理想王国”的牢笼,独自踏上人生之旅,她用言语和行动挑战和颠覆了男性话语权威。
在父权制社会,女性作为“第二性”不可避免地饱受压迫和歧视,而话语权被剥夺更是致使女性长期游离于家庭乃至社会的边缘。《爱孩子的男人》中的主人公萨姆企图用男性话语独霸所谓的“一人”理想国,但是他自始至终都遭到女性话语的冲击。妻子亨妮尝试用“倒置型”话语反抗他的压迫,但由于她心理上对父权制的依赖,最终无法摆脱宿命,以自杀的方式向父权制屈服;而女儿路易莎有意识地发明女性自己的话语,实现由“丑小鸭”到“白天鹅”的逆袭,彻底颠覆了父权权威,瓦解了父权话语。亨妮永远沉默的悲惨结局折射出古今中外许多女性无法逃脱的命运,具有普遍性的意义;而路易莎勇敢发出女性自由之声,她抛开一切,独自踏上“自我追寻”旅途的英勇之举给当代社会面临同样困境的女性以启迪,并为她们走出困境开辟了一条新道路。
The construction of female discourse right
GUO Mengcheng
The Man Who Loved Children is one of Christina Stead's most classical novels.The novel successfully portrays two representative women who are not afraid to fight against their miserable fates.For a long time,the academic community tends to exam this work from the point view of ethics,postcolonialism and feminism.The commentaries from the feminist perspective also mainly focused on the construction of patriarchy,with little reference to the construction of female discourse.So based on Michel Foucault's theory of power discourse,this thesis makes a comparative analysis of Henny's voicelessness and Louisa's voice under Sam's"ideal kingdom"cage,which aims to prove that only by creating their own unique language can women have the possibility to get rid of the male discourse hegemony,construct self image and make out free voice,hoping to inspire women in modern society who face the same situation.
female discourse right;power discourse;voicelessness;voice
I106.4
A
1009-9530(2017)03-0071-03
2017-02-17
郭梦成(1992-),女,安徽大学外国语学院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为英美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