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诞之地》中的印第安生态伦理意蕴解读

林春洋

(淮阴工学院 外国语学院，江苏 淮安 223000)

《日诞之地》中的印第安生态伦理意蕴解读

林春洋

(淮阴工学院 外国语学院，江苏 淮安 223000)

美国著名印第安作家莫马迪的小说《日诞之地》生动再现了印第安原生文化形态，诸如印第安狩猎、农耕习俗，玉米舞、太阳舞典仪等文化习俗以及其中所蕴含的生态思想。对小说中蕴含的印第安生态伦理意蕴进行阐述，并指出美国印第安人的生态伦理可以概述为万物合一的宇宙整体观、尊崇大地为母亲的土地观、尊重万物灵性的动物观、表达和谐诉求的典仪文化。古老的印第安文明蕴含的生态智慧可促使我们反思现代文化的人类中心主义倾向，为构建现代生态文化提供有益的价值参照。

《日诞之地》; 纳瓦雷·斯科特·莫马迪；印第安生态伦理

纳瓦雷·斯科特·莫马迪是美国著名的土著文学作家, 其代表作《日诞之地》发表于二十世纪六十年代。《日诞之地》讲述的是印第安青年阿韦尔(Abel)在美国白人文化和本族文化的夹缝中挣扎，努力寻求并回归自我的故事。阿韦尔5岁时失去了母亲,之后一直和外祖父弗朗西斯科(Francisco)相依为命。17岁时,阿韦尔带着美好的憧憬离开居留地加入美国军队到国外打仗,战争的血腥、暴力，白人社会的虚伪、偏见毁灭了他美好的幻想，在白人社会与印第安社会的夹缝中，他无法在白人社会找到自己的位置，也渐渐疏远了印第安文化，陷入无所适从的困境，不知道何处是归宿。满怀失落的阿韦尔带着遍体鳞伤回到了自己部落群体中，部落的古老传统唤醒了他的印第安意识，故乡的山水治愈他身心的创伤，最终，阿韦尔从白人的阴影中走了出来，在故乡的怀抱中找回了自我。莫马迪不仅关注当代印第安人在美国社会的生存状态和心态，也深切关注自然。小说用大量的笔墨深情地描绘了美国西南部的景观、地貌，生动再现了印第安原生文化形态以及其中所蕴含的生态思想，表达了作者对现代文化中人类中心主义传统的批驳以及回归和谐为本的印第安传统文化的思考。本文尝试对小说中蕴含的印第安生态伦理意蕴进行阐述，以期对建设现代生态文化有所启迪。

一 万物合一的宇宙整体观

印第安文化反对把人与自然割裂开来的二元论，强调平等、和谐和整体。在印第安人看来，宇宙间的万物都是平等的，相互联系、相互依存，大自然中的植物、动物、岩石、河流和自然现象都有其内在的价值，都是神圣和有生命的。人类与万物都是血脉相通的兄弟和姐妹，彼此平等、相互依存，正如传统的纳瓦霍老人Betty Tso 所言，“我们五个指头的人与四条腿的动物，长着翅膀的飞禽，自然神灵，天空父亲，大地母亲紧密关联，我们是亲戚。”[1]26莫马迪在小说中也强调“数不清的小动物，比如蜥蜴和青蛙，自古以来就生活在这片土地上，都有存在的价值......人类也一样有其价值。”[2]72在印第安人的观念里，自然万物都有自己的价值和能量，遵从各自的生命循环，有其独特的结合方式，人类必须遵循大自然的法则。

莫马迪热爱大自然，小说处处洋溢着对大自然整体和谐之美的赞誉，如小说开篇就勾勒一幅和谐的生态美图：“ 有一片日诞之地。那儿有花粉和雨水，是一片古老、恒久的土地。小山五彩斑斓。平原上，泥土和沙石色彩艳丽。马儿毛色各异，有红的、蓝的，还有带花斑的，它们在吃草。远处的群山上有一片深色的荒野。那片土地宁静、结实。四周美极了。”[2]1莫马迪继续满怀深情地描写道：“弗朗西斯科老人赶着一群沙毛母马来到河湾的一颗棉白杨附近。太阳炙烤着沙地、小河和树叶。石头上冒着滚滚热气。河岸上的五彩的小石子滑溜溜的，车轮碾过时，石子互相挤压摩擦，吱吱作响。有时，母马猛一甩头，便有一群苍蝇从它深色的鬃毛里飞出来。在小河下游的一片沙洲上……芦苇上倒挂着一只麻雀。……老人弗朗西斯科有些失望,他本希望逮到一只雄性山蓝鸠。”[2]4-5这段文字让读者真切地感受到大自然的整体、和谐之美，从而生发出对自然的热爱之情。在这里，太阳、河流、马群、小鸟、老人,构成一幅浑然天成的生态美图，人类不是自然的主宰者,自然也不是人类谋求经济利益的工具，人类与整个环境中的生物融为一体，相互依存、和谐共处。

在小说的结尾，阿韦尔在大自然和部落传统神圣力量的感召下，内心获得巨大的能量，毅然离开白人社会回到部落。在故乡大自然怀抱中，他渐渐安静下来，恢复了健康，找回了自我。漫步在故乡的山野，他的心灵受到震撼，他甚至想写首歌歌唱这和谐之美。

二 尊崇大地为母亲的土地观

在印第安人文化中，土地是一切生命的源泉，神圣的土地是不可侵占和买卖的。土地既是部落的生活来源，也是部落文化传统的根基。印第安人的土地观与白人视土地为谋取利益工具的观念大相径庭。小说《日诞之地》的字里行间充溢着人对土地的敬畏、崇拜之情，契合了当今生态学者倡导的“土地伦理”的思想。印第安人对土地的敬畏体现在他们的农事劳作和丛林狩猎活动中。小说生动描绘了和谐的原始农耕美景：“人们整个夏天都在地里忙碌。月圆的那几天夜里，他们会带着自制的旧锄头和犁去耕作。如果天气适宜，雨水充足，他们就会有好收成。他们种了玉米、辣椒和苜蓿，这些农作物便于储存。”[2]4

千百年来，他们一直生活在这片土地上，他们熟悉土地上的一切树木、花草。他们懂得了万物的生长规律和习性；他们领悟到水、土、光、动植物等构成一个紧密相连、协同合作的生态系统，其中任何一个元素的缺失都导致整个生态系统的失衡。他们根据季节更迭，顺应自然安排农事，他们敬畏土地，收获时节举行仪式感恩养育他们的土地。阿韦尔的爷爷弗朗西斯科懂得侍弄庄稼，繁忙的季节里，他一直精心于他那些可爱的庄稼，生怕他们饿着、渴着，也怕他们被杂草欺负，微风拂过玉米叶发出了沙沙声，有鹌鹑等小动物在田间跳跃、飞过，这一切构成一幅和谐而富有生机的生态美图。

印第安人生活的一个重心就是维持自身与宇宙万物的平衡，认为人们不能放纵自己的欲望、破坏自然、冒渎自然，这必然招致自然的惩罚。莫马迪在小说中描绘了印第安人简单的生活方式：“镇上的人几乎无欲无求。他们不期待什么现代文明，从没改变过自身的基本生活方式。小镇的入侵者花了很长时间才征服他们，四百年来，他们被强行皈依基督教，但他们仍坚持用塔诺语向古老的神灵祈祷.....”[2]72-73莫马迪显然表达了他对印第安人简单知足、注重和谐的生活方式的认同。

印第安人对待土地的态度，非常值得现代人反思。一直以来，那些所谓的“文明人”藐视自然法则，坚持“人定胜天”的信仰，到处破坏大自然，给原来美好和谐的生态环境造成了巨大的破坏。小说《日诞之地》启示我们:人类是土地群落的一份子，与土地上的其他物种血脉相连、互惠共存，人类唯有像印第安人一样以敬畏之情使用土地，热爱土地上的生灵，才能保持与整个生态系统的和谐与平衡。

三 尊重万物灵性的动物观

在印第安文化中，动物是大灵送给人类的礼物，人类不能随意杀戮。对于印第安人来说，人类没有了其他生灵的陪伴，生活会失去意义。西雅图宣言中的苏族老人发出这样的感喟：“城市的噪音羞辱我们的双耳，晚间，听不到池塘边青蛙在争论，听不见夜鸟的哀鸣。这种生活，也算生活？”[4]76印第安文化中动物常常被视作人与神之间沟通的使者，动物被认为是有情感，有意识，甚至具备变形能力，能变形为人。能在神灵世界中穿梭的印第安萨满往往可变形为动物，如，鹰、熊、狼、海狸等，反应出印第安文化中人与动物之间、精神与物质之间是没有界限的。在印第安文化中熊被赋予人的精神特质，莫马迪的自画像是一只熊，熊也是他的作品中最常见的生物象征意象，在“名字记忆”一章中，莫马迪讲述了印第安人的创世神话。根据印第安传说，在很久以前，人与动物生活在一起，讲同样的语言，彼此理解，后来为了人类兄弟能生存下去，动物牺牲了自己给人类提供食物。在“长发人”一章中，作为普韦布洛的传统守护者圣雅各讲述了公鸡和马如何无私地救助他，使他渡过危机得以幸存。当危机过去，马和公鸡又恳请牺牲自己来养活人类。圣雅各于是就杀死了马，结果从马的血液中分生出了一群马，足以供养整个部落。同样，圣雅各把鸡杀死，鸡的血液和羽毛变成了耕种的作物和驯养的动物，足够整个普韦布洛人享用。[2]46这些故事传说颂扬了动物的可贵品质，颠覆了人类中心主义所宣扬的人是理性的动物，比其他动物要高贵，人有权利主宰屠杀动物。

另外，小说中许多有关动物的神话和传说无不揭示了人与动物的亲缘关系,凸显了人类与动物的密不可分。小说中贝纳利的祖父讲述了人与动物杂合、转化的故事。故事中两个姐妹迷恋了分别由蛇和熊变成的两个英俊帅气的男子。在吸入了两个男子烟斗内冒出的烟后，两姐妹昏睡过去。当醒过来时，她们发现与两个男子躺在一起。不久，姐姐生下了两个孩子，其中一个由猫头鹰抚养长大并成为部落萨满，这个故事揭示人与动物是平等的，血脉相连的。基奥瓦人的圣物——泰米的故事也告诉我们人与动物的紧密关联。太阳舞是基奥瓦人的传统文化习俗，泰弥是太阳舞的神圣崇拜物，根据传说，很久以前基奥瓦部落遭遇饥荒，有一个男性去峡谷寻找食物，遇到一个“长着鹿蹄，浑身都是羽毛的东西。”[2]116他按照怪物的要求把怪物带回并救活了整个部落，怪物因此成为部落的圣物泰弥。很显然，从有关泰弥的外形描述看，这个挽救了人类的泰弥也是一个动物。

印第安人的狩猎习俗体现了印第安人对待动物的审慎之态和敬畏之情。在《日诞之地》中，鹰被视作族人崇拜的圣物，被认为拥有超自然的力量。莫马迪描写鹰的飞翔壮观、神圣，充满神秘魅力，“它尽情展现着优美的动作，自由自在地绕着大圈盘旋.....它继续保持着姿势，舒展着身体，在蓝色的映衬下像幽灵一般。”[2]20在出发猎杀鹰时，捕鹰队举行了吟唱仪式以示敬畏，成功捕获一只老鹰后，“人们围着那只老雄鹰，对它说了些什么，然后让他带着他们良好的愿望以及深深的歉疚，回到悬崖上的群鹰中间。他们在它腿上系上一根祈祷的羽毛，放走了它。”[2]25印第安人的狩猎习俗显示了对动物的尊重。对阿韦尔来说，鹰就是自由、美和生命力的象征，他并没有因为成功捕获鹰而沾沾自喜，在猎杀兔子后他心中涌起了“一种懊悔与失望”情绪。小说中的阿韦尔的祖父弗朗西斯科严格遵从传统的狩猎习俗，捕杀猎熊时，他耐心等待熊死去，而不是用粗暴的手段快速结束熊的性命。弗朗西斯科和熊并不是敌对关系，倒像是一对彼此熟知的老朋友，熊死亡以后，他跪在熊的旁边祈祷，希望熊能原谅自己的罪恶。可见，狩猎也是一种精神活动，他们始终相信过度的捕猎会导致神灵的惩罚，最后让所有的生物都远离自己，这一思想也使得千百年来印第安人与大自然一直保持着完美的和谐。

四 和谐的仪礼文化

仪礼文化是印第安文化的一个重要部分，印第安人丰富的生产生活经验主要体现在他们的仪礼活动中。“仪礼以吟唱、歌舞、讲述、对白、鼓乐等形式侧重表现了印第安民族对和谐、平衡、统一的推崇与追求，表达了他们对时空循环和亲缘关系的独特认知和理解。”[5]54印第安人相信，仪礼活动可以净化灵魂、祛除疾病。疾病意味着和谐遭到破坏，仪礼活动可以帮助人们重新赢得和谐。仪礼的形式多样，在《日诞之地》中，舞蹈和吟唱圣歌是仪礼的主要表现形式。

舞蹈是印第安仪礼文化的重要形式，印第安舞蹈并不像现代的舞台舞蹈艺术，他们更多的通过舞蹈来表达对神灵的敬畏，对自然和谐的期盼，他们通过舞蹈希望获得美好的收成，希望在战争中获得胜利。在《日诞之地》里，作家笔下的印第安人通过舞蹈表达对大地母亲的感恩，印第安人也借此机会净化心灵、祛除疾病、积蓄力量。小说7月24日章节所记载的内容涉及玉米舞蹈场景的描写，白人女性安杰拉(Angela)起初与大自然是疏离的，她不理解为何印第安人如此亲近大自然，但自从在科奇蒂观看了印第安人的玉米舞蹈后，她的世界观改变了，她心生敬畏，开始走进他们的文化，感受到那片土地的气息和脉动。

世界各地的土著民族都有太阳崇拜的传统，北美印第安人更是通过太阳舞来表达他们对太阳神的一种敬畏和崇尚之心。“太阳舞每年仲夏举行一次， 一般为期十二天，部落里的族人围着一颗“圣树”面朝太阳升起的地方跳舞，在最后的舞蹈高潮，有的部落舞者把扦子刺入乳房或肩膀的肌肉。”[8]当皮肉被撕下之时，这些舞者相信自己的肉体和灵魂重获了新生。

随着现代的“文明人”踏入这片大地以后，印第安人的和谐生活和集中体现印第安文化的太阳舞活动遭到毁坏。小说中提到自然界中的野牛灭绝了。野牛是太阳舞活动中最重要的动物之一，野牛的灭绝使得太阳舞的传播与发展受到重创。然而，“文明人”却有着截然不同的自然观，在他们眼里，人才是万物的主宰，动物以及大自然的一切都是他们获得美好生活的手段和途径。他们把人和动物，人和自然都放到了对立面。

五 结 语

美国印第安文化是被西方殖民主义势力所瓦解的原生文化形态。敬畏自然、尊崇生命的文化精神渗透于印第安民族的生产、生活中。莫马迪在《日诞之地》中生动地演绎这一原生文化形态，充分展示了印第安民族的生态智慧及对自然万物的敬畏之情。他们认为天地间的万物彼此平等、相互依存，每个物种都有内在价值和能量；他们遵从自然规律安排农事活动，敬畏土地；他们尊重万物灵性，处理好人与自然万物的关系；他们通过多样的仪礼表达了对神灵和自然的敬畏。现今的世界里，“文明人”的贪婪终于受到了自然的嘲弄。小说中所表达的朴素的自然观也有助于我们反思现代文化的人类中心主义倾向，为构建现代生态文化提供有益的价值参照。

[1] 吕亚琼. 回归自然、回归自我——《黎明之屋》的生态解读[D]. 西北师范大学硕士论文，2012.

[2] 纳瓦雷·斯科特·莫马迪.日诞之地[M].张廷佺，译.南京:译林出版社, 2013.

[3] Oleson, Carole. The Remembered Earth: Momaday’sHouseMadeofDawn. South Dakota Review[J ].Vol. 11,No .1, Spring , 1973:59-78.

[4] 西雅图.西雅图宣言大地是神圣的[J]. 中国绿色画报，2004(12):76-77.

[5] 邹恵玲.典仪——印第安宇宙观的重要载体[J]. 徐州师范大学学报,2004(4):54-57.

[6] 张 林.《黎明之屋》中的印第安文化及其生态启示[J]. 世界文学评论,2013(5):216-222.

[7] 李鲜花, 闫福祥.从《雨山行》看北美印第安吉尔瓦人文化[J].长城，2014(1):163-164.

InterpretationoftheIndianEcologicalEthicsinHouseMadeofDawn

LIN Chunyang

(Faculty of Foreign Languages, Huaiyin Institute of Technology, Huaian 223000, China)

HouseMadeofDawnis the masterpiece of American Indian writer, N.Scott Momaday. In the novel, Momaday vividly describes the traditional Indian cultures such as hunting, farming, corn dance, sun dance ceremony and so on. This paper decipers the traditional Native American cultures reflected in the novel, including harmony and unity of all things,respect for land and animals, appeal for harmony through Indian ceremony,all of which are the core of the Indian value system.This paper highlights the Native Americans’ harmonious cultural spirit in the novel, so as to criticize the anthropocentrism in modern culture and provide a reference for the construction of a modern ecological culture.

HouseMadeofDawn;N.Scott Momaday; Indian ecological ethics

I106.4

A

1671-1181(2017)03-0042-04

2016-12-26

林春洋(1980-)，男， 江苏响水人，博士，讲师，研究方向：英美文学，英语教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