抉择

张宇絜

胡适有一观点：朋友是人造的关系，是自由选择的“人伦”，弟兄是天然的关系，是不能自由选择的“天伦”。“天伦”固然是不能抉择的，但俗话说“山不转路转，路不转人转”，即使面对无能为力的事，我们仍可学习“改变”。

古代有五伦：“父子有亲，夫妇有别，君臣有义，长幼有序，朋友有信。”古代帝王之家，兄弟之间亦为君臣，是一种亦天伦亦人伦的微妙关系。《左传》中的郑伯克段于鄢说明了帝王矛盾的心态。

郑庄公出生时因其母武姜难产，因而被母亲厌恶，而偏爱弟弟共叔段，甚至屡次请求改立太子。庄公即位后，把京封给段。这行为早已不合先王的制度，但因为兄弟间的“天伦”关系，庄公也就不计较了。直到段打算叛变，庄公才不得已抛下兄弟之情，伐鄢。《春秋经》言：“郑伯‘克段于鄢。”由此可知，此时段非庄公之弟，而为臣。纵使“血浓于水”不可否认，但情感却是可以斩断的，此时，人伦胜于天伦。

这篇故事的后续，庄公将打算在城内接应的生母武姜发落到城颍，并起誓：“不及黄泉，不相见也。”不久却后悔，于是采纳颍考叔的建议，“阙地及泉，遂而相见”，同时能和母亲相见，又不违背誓言。“大隧之中，其乐也融融”“大隧之外，其乐也泄泄”，母子重修旧好。“血浓于水”这时便有着一定的分量，是不可抹灭的真理，天伦胜于人伦。

《三国志》桃园三结义成为一段历史佳话。“美髯公千里走单骑，汉寿侯五关斩六将”，人伦早已升华至天伦，甚至超越了亲情，关羽誓死追随刘备；明崇祯帝泪斩长平公主和后宫后妃是迫于无奈。“汝何故生我家”是崇祯帝对长平公主最后的一句话，表达了因天伦而惨痛的内心；曹植才高八斗，七步成诗，“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一句对曹丕有如醍醐灌顶，令其羞愧不已。为了保全君位，残害手足，最后一语点醒梦中人，免去一场兄弟相残。这世界，存在着结拜兄弟，却也存在着断绝亲子关系的家人，但是在做后者的抉择时往往痛心疾首，更有亲人在最后关头重修旧好，这，也就是血缘的力量。

人与人之间的情感不外乎天伦与人伦，孰轻孰重并无永恒的定则。面对天伦，我们试图改变；面对人伦，我们随心选择。天伦与人伦在不知不觉中淬砺着我们。环顾四周，围绕着人、事，往往可見伫立于天秤左右的天伦与人伦摆荡着，究竟要以何者为重，在于我们的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