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 宁
(西藏民族大学 民族研究院,陕西 咸阳 712082)
生态人类学研究的是人类与自然之间的关系。人类和自然,通过人的活动被连到一起,各种活动形成人类活动体系,由作为自然环境的生态的层面、人的生物学的层面、社会的层面和宗教的层面构成[1]89。
我国早期的生态人类学研究重视传统知识体系,特别是少数民族地方性知识体系中的生态知识[2]。认为“在复杂多元化的社会中,不同的群体孕育了各自的社会观,留下了与自然环境有关的社会表现、态度和行为模式等遗产,同时也能看到围绕着生态问题的文化冲突和矛盾”[3]。提出“不同民族文化中包含的关于文化生态环境观念的内容,可以被用来奠定新的文化生态环境观念的基础”[4]。肯定了当地人创造出来的具有地方特色的传统生态文化知识在生物多样性的保护中具有不可替代的作用,“当地人在其所处的环境互动中,形成了一套与环境相适应的知识体系,他们依靠这一知识体系在所处的环境中生存繁衍,较好地处理着人与自然的关系”[5]。这些地方性传统生态文化知识是当地先民在长期的生产生活过程中积累起来的有效经验,在防灾、避险、解释灾害原因、助力灾后重建的过程中发挥着重要作用。
舟曲县“8·7”特大泥石流灾害发生后,我们对当地藏汉民众创造和传承的生态文化知识进行了调查,希望能够从另一个角度来解释泥石流灾害。
舟曲县位于甘肃省南部,甘南藏族自治州东南部,白龙江中上游,地处青藏高原东缘,南秦岭西翼与岷山山脉交会地区。属西秦岭地质构造带南部陇南山地,境内山峦连绵,群峰耸立,白龙江、拱坝河、博峪河横贯县境。海拔高度1173~4504米,相对高差3331米,属暖温带湿润区,具有明显的季风气候,特点是寒暑交替明显,四季分明,冬无严寒,夏无酷暑,降水少而不均匀。总土地面积2983.7平方公里。主要有汉、藏等民族,总人口为13.5万人,其中,藏族人口4.67万人,汉族主要居住在县城和河谷地带,藏族多居住在山中,县城以西的上河地区和以东的山后地区多为藏汉杂居地带,民族关系非常融洽。
舟曲县是泥石流沟密集区,境内分布的山沟绝大多数为泥石流和山洪沟,由暴雨造成洪水以及由山洪诱发的泥石流时有发生。全县共有各类大小滑坡泥石流沟道 326 条,其中滑坡沟道154条,泥石流沟道172条,全县危害严重纳入防治规划的山洪沟道有41条,流域面积1707.4平方公里,占全县面积的57%。舟曲县城被四周的东山、南山、雷鼓山侧峰、黄土山等大山环抱,形成了一个海拔1400米、面积约12平方公里的盆地,这些山体表面缺少植被保护,山体裸露,在县城内形成的五条大沟经常会发生山洪泥石流:第一条沟是县城东面的罗家峪沟,流域面积16.6平方公里,沟道长度6.8公里,处在东山与驼岭山之间,从东山脚下由北向南一直延伸到白龙江中,沿这条沟分布着罗家峪村、春场村、瓦厂村等村寨,沟中常年有水;第二条沟是峪水沟,流域面积25.75平方公里,沟道长度9.7公里,处在驼岭山与二郎山之间,从翠峰山东麓由北向南直达白龙江,沿着这条沟分布着三眼村、月圆村、北关村、北街村、东街村、南街村等村寨,沟中常年有较大水流;第三条是硝水沟,流域面积18.5平方公里,全长6.1公里,处在二郎山与黄土山之间,从翠峰山北麓由北向西南注入白龙江,沿着这条沟分布着城背后村,沟中平时无水;第四条是寨子沟,流域面积16.9平方公里,沟道长度5公里,处在擂鼓山与翠峰山之间,从翠峰山西麓由西北向东南注入白龙江,沿着这条沟分布着半山、坝里、西寨、柳树巷、广坝等村寨,平时无水;第五条是南山沟,流域面积10平方公里,沟道长度3公里,处在南山褶皱中,形成下切较深的垂直山沟,由南山山腰向北注入白龙江,沿着这条沟分布着河南村,平时无水。这五条山沟每逢雨季都会发山洪,其中又以罗家峪沟、峪水沟、硝水沟这三条沟水量大,经常出现泥石流灾害,堵塞道路。靠近舟曲一中的寨子沟在20世纪80年代曾经发生过大水,形成泥石流灾害,堵塞道路,威胁学生安全,虽然进行过路面硬化,但是不久又被泥石流冲毁,于是很长时间内没有进行过有效的治理,直到2005年,当地政府才对沟口进行了疏通,修建了防洪渠,发挥了一定的作用,现在在半山上还有一块巨石遗留在那里。此外,位于县城东南部的南峪乡分布着亚洲最大的泥石流地段——泄流坡,一直在向南垮塌。
历史上,舟曲县曾经多次发生泥石流灾害,1961年夏,县城至南峪乡一带大暴雨,引发泥石流,阻塞白龙江河道,淹没公路5里[6]123。1963 年 9~11 月,泄流坡及关家山村一带,发生滑坡;1981年4月 9日,南峪乡泄流坡发生特大泥石流滑坡,滑坡体长1600米,宽400米,厚20至30米,将40米宽的白龙江河道堵塞。1982年8月3日~6日的舟曲县立节公社北山庄大队暴雨后地表出现裂缝,降雨期间曾发生泥石流顺沟而下,堵江约3、4分钟[7]。1984年7月21日~8月4日,连降大雨暴雨,全县多处出现泥石流和滑坡灾害[6]124。1990年9月,甘南、陇南、天水等地发生暴雨、冰雹自然灾害,其中舟曲县南峪乡发生山体滑坡,损失严重[7]。2010年8月7日晚10时的这次泥石流是从翠峰山东面的峪里沟中出来的,从北到南,直接冲毁了整个月圆村、三眼峪村、春场村、北关村,泥石流在此遇到残存北城墙的阻挡后,形成分流,大部分沿着北城墙东侧向下,直接冲向舟曲县公安局及其家属院,将其向南平移1000米,接着冲毁瓦厂村、部分罗家峪村、东街村大部和九二三林场,横贯白龙江后才停下来,小部分泥浆从北城门洞倾泻而下,沿着城中道路冲毁南街村,给舟曲县城造成第一次毁灭性打击,形成长约5公里,平均宽度300米,平均厚度5米,总体积约180万立方米的泥石流带,流经区域被夷为平地,造成大量房屋被冲离了原来的位置。泥石流汇入白龙江以后,在县城东部的江面上形成堰塞湖,阻挡了白龙江河道,江水溯流而上形成3公里长的回水区,淹没了舟曲县城的瓦厂村、南门、南街、广坝、河南村、南桥村等地,洪水又给舟曲县城造成第二次毁灭性打击。这次泥石流灾害共造成1434人遇难,失踪331人,累计门诊人数2062人,受灾人数达4.7万人,6万多间房屋损毁。虽然舟曲县城就是由泥石流多次冲刷和堆积后形成的,可以说“成也泥石流,败也泥石流”,但是“8·7”泥石流是舟曲县有史以来规模最大的一次,给人们造成的伤害也最大。*根据我们的田野调查资料整理而成。
长期在山洪泥石流灾害横行的危险地域内生活,舟曲藏汉民众也在对抗山洪泥石流灾害的过程中积累和总结出了一套具有本土特色的生存经验,主要以提前正确避让自然灾害为主,一般通过家庭形式进行民间传承。
俗语道:“山里的天,孩子的脸,说变就变。”舟曲县城处在万山千仞之中,天气变化无常。舟曲县城中的舟曲一中高中部、寨子中学分别地处寨子沟的东面和西面,一遇暴雨,寨子沟就会爆发山洪泥石流,威胁孩子的生命安全,这让学生家长颇为担心。于是家长们就将自己从长辈处学到的关于天气的经验教给孩子,让他们提高生存技巧,确保他们的人身安全。形成了具有地方特色的气象歌谣:
早看东,晚看西;云跑东,晒得凶;云跑西,下得稀;云跑南,下一潭;云跑北,晒成灰。
南山不戴帽,北山由它闹;南山带帽,北山浇尿。
满天乱飞云,雨雪下不停;天上乌云盖,大雨来得快;有雨天边亮,无雨顶上光。
喜鹊枝头叫,出门晴天报;蚊子咬得怪,天气要变坏。*根据当地流传的口碑资料整理而成。
老一辈人也会在带孙辈的过程中给孩子们教授辨别自然灾害的儿歌,喜欢在山地里乱跑的小男孩们随口就能唱出一段天气歌谣:曲蟮*舟曲人对蚯蚓的称呼。路上爬,雨水乱如麻;锤锤将将*舟曲人对蟋蟀的称呼。唱歌,天气晴和;长虫过道,下雨之兆;蛤蟆哇哇叫,大雨就要到;头发响,风一场;老牛抬头朝天闻,雨临头;马嘴朝天,大雨在前*根据我们对二郎山积水塘中游泳的4个9~10岁的小男孩的访谈资料整理而成。。
这些歌谣是舟曲藏汉民众在长期与自然灾害做斗争的过程中积累起来的本土性生态文化知识的口头表达,教导孩子们通过各种动物异于平时的反常表现来判断天气的变化,据此采取正确的行动。这种民间教育模式具有很强的群体性特征,通过口耳相传的形式在民众中代代相传,体现了舟曲藏汉民众的智慧,对保证孩子的安全意义重大。
因为舟曲县城沟壑纵横,经常走山路就成为藏汉民众不可避免的日常行为,由此演化出了一套独特的走路方法,人们走山路时一般不在平坦易行的山沟里面走,而是在山梁上行走,特别在夏季,尽管山沟里凉快,而山梁上炙热,但是人们走路时尽量在高处走,不在低处走。每当要横穿泄洪沟时,人们就会先抬头看天,主要看泄洪沟上游的山上有没有乌云,然后听沟里有没有响动,确保没有异常后就快速通过,就像城市里的人过马路走斑马线一样。
舟曲民众在判断山洪泥石流方面也总结出了行之有效的经验,除了观看天象外,自身的体验也是非常重要的,白龙江流经沙川村时河流放缓,河滩较为宽阔,人们经常在这里钓鱼,但是夏季每当山洪来袭,白龙江上涨时却非常危险,对此,人们却有着自己的一套应对策略,看见白龙江上游有乌云,听到雷电声时就要提高警惕了,因为上游有山洪来袭时也是鱼最多的时间,所以人们总是要坚持到最后一刻,当看到上游江面上出现白线时就得赶快撤退了,因为这条白线就是洪水的峰头。
一般遇到洪水时还有生还的可能,要是遇到泥石流就麻烦了,所以人们总是对泥石流灾害采取退避三舍的应对策略。我们在舟曲上河大峪沟调查,乘坐的汽车经过一道河滩时,爆发了山洪泥石流,黄色的洪水夹杂着小石头流淌过来,司机HMP当机立断,加大油门冲了过去,等我们跑了一阵子回过头看时,发现后面已经是滚滚洪流了,篮球大小的石头顺着泥汤冲了下去。HMP解释说我们最早看到的洪水只是前奏,距离真正的泥石流还有一段时间,这时是最佳的避险时间,错过这段时间,基本上没有人能够活下来。*根据对HMP的访谈资料整理而成。
灾害发生的时候,首先需要的是救助人命等紧急支援。一旦这一工作告一段落,下一阶段就是生活各方面的复兴与重建[8]。在这个过程中,能否对灾害进行合理的解释,消除人们的疑惑,稳定灾民的情绪至关重要,与政府做出的科学解释不同,灾民更愿意接受从传统生态文化知识的角度给出的解释,所以,民间的口头表达发挥了重要作用。在舟曲人的口头传承里,也产生了解释泥石流灾害原因的传说,这些传说往往是与当地世代相传的口头传说相联系,表现出一脉相承的特点。民间传说是人们对现实世界的解释,“在此之上,生态和宗教通过活动结合在一起,形成人类活动体系的整体[1]90”。舟曲多种宗教共存,主要有苯教、藏传佛教、基督教和民间信仰,藏传佛教与婆婆神信仰作为舟曲的主体宗教各占半壁江山,分别为当地藏族与汉族信仰,苯教依附藏传佛教存在,基督教在两者的夹缝里生存,形成了舟曲相互制衡的宗教景观[9]。在如此丰富的宗教场域中生活,舟曲藏汉民众都善于运用各自信仰的宗教对各种事物进行解释,由此产生的各种神话传说流传至今,成为舟曲民众认识世界的一种传统方式。正如杨庆堃所说:中国普通民众所拥有的宗教常识,有相当大一部分是通过聆听和阅读具有神话色彩的民间故事或文学作品而获得的[10]。“8·7”泥石流灾害发生后,舟曲民众也理所当然地运用所掌握的宗教知识对其进行了各种解释,得到了全县藏汉民众的普遍认同。
舟曲县城北面的翠峰山海拔2160米,被称为“陇上名山”,传说宋朝时有一年西固城*舟曲县在新中国成立前称为“西固”。中青年男子不断夭折,人心惶惶,有个僧人云游到西固城,看了地形后对众人说翠峰山傲然独立,大有来头,是二郎神在鞭赶众山过程中丢失的一面令旗,但如今山上有蛇妖之气,定是此妖在作祟。众人请和尚出面捉妖,他说蛇妖会在月圆之夜到白龙江中饮水,此时就会吸取青年男子的阳气,就定在下月十五除妖,要人们在白龙江边准备了九九八十一桶雄黄酒,又在蛇妖必经之路刀尖朝上竖着埋下利刃百把,在三眼峪准备大量柴火。到了十五那天晚上,蛇妖化为美艳妇人,腾云驾雾到白龙江边饮水,和尚命人往江中倒入雄黄酒,蛇妖一阵畅饮后,现了巨蟒原形,无法驾云,只能往翠峰山爬去,到了山脚下时被利刃开膛破肚,无法前进,就负痛往三眼峪爬去,要从峪门进入。和尚命人点燃柴火,熊熊大火将巨蟒烧死,化为一座蛇山,从翠峰山一直延伸到城北后。为镇压蛇妖,乡绅出资在翠峰山上修了翠云寺,请和尚在此修行,和尚又在巨蟒山上修了一座二郎神庙镇压,将此山命名为“二郎山”。和尚在圆寂时留言:若巨蟒山头进城,则青年男子遭难;若山天相连,则雷骨山大水淹城。中华民国时期,二郎山滑坡进入县衙,当年青年男子死难者数十人。县太爷命人将滑坡清除,组织人员将二郎山蛇形山头斩去,复归平安。
翠峰山在文化大革命中被毁,1992年由县政府出资,民间赞助,恢复重建,2005年之后又陆续进行了修缮,使其颇具规模。近几年,为发展旅游,方便游客,在翠峰山东面绝壁处从高到低修建台阶数百级,延伸至北风口。舟曲的阴阳先生认为正是此举破坏了风水,将两山相连,从城中望去,形似山天相连,所以雷鼓山发了洪水,淹没县城。
我们对舟曲县城中的阴阳先生进行了逐一走访调查,他们都认同此说法,认为堪舆之术博大精深,不容怀疑。我们将这个调查结果呈现出来仅作为舟曲地方性生态文化知识的体现,而无怪力乱神之意。
舟曲泥石流灾害发生后,舟曲县城的房屋遭受重创,但是县城各处的婆婆神庙却幸免于难,没有一座被冲毁,这着实让人们惊奇了一番,幸存者传说是因为婆婆神是舟曲至高无上的佛神,掌管县域的一切,所以才能保证庙宇的安全。坝里的太阳寺寺址位于翠峰山侧缝半山腰的石洞里,附近岩石呈现出火烧后的浅黄色,而且遍布石洞,人们传说这是婆婆神三姐妹斗法后获胜的老三在此修炼的宝地,在西寨沟口还有一块巨石,就是她为显示高强法力而专门扣下来的[11]。因为婆婆神拥有如此高的法力,所以能轻易化解泥石流的冲击,冲刷下来的巨石也不能对婆婆神构成威胁,所以婆婆神庙才会毫发无损。在舟曲民众眼中,泥石流这一灾难反而为婆婆神增添了不少灵异色彩,使人们更加坚信对她的信仰。
根据我们的调查,因为婆婆神庙都修建在半山腰,距离村庄有一定距离,泥石流没有到达半山腰,加上寺庙是依山而建,其寺庙地势与山势一致,所以能够依靠山体阻挡泥石流的冲击力。例如月圆村的龙山寺就修建在鳌山西侧的山坡上,鳌山山体向西弯曲,有一处突起,正好位于龙山寺的北部,当泥石流从北向南呼啸而下时,这一处山体刚好有效地阻挡了泥石流的冲击力,使其未能到达龙山寺所在位置。天寿寺婆婆庙和隆兴寺婆婆庙都位于二郎山上,距离泥石流发生地尚有一段距离。净胜院婆婆庙位于皇庙山脚西侧的山坳里,有皇庙山的阻挡,泥石流未能到达这里。宝峰阁婆婆神庙位于寺门嘴的山坡上,罗家峪和三眼峪的泥石流分别从该寺的东西两面冲过,洪峰也未能到达这里。
婆婆神是舟曲宗教界至高无上的大神,民间传说她出现的地方都会有一对红灯笼出现,历史上她的寺庙选址也多和红灯笼相连,例如西关的西胜寺之所以会修建在城背后的山脚下,就是有信众看见一对红灯笼在城背后的菜地中漂浮,时隐时现,于是一路跟随到山脚下的高台上,红灯笼消失,后来人们在选择婆婆庙地址时就将庙址选在了这里。虽然对外地人来说,这个传说显得荒诞,但舟曲民众却对此深信不疑。
舟曲泥石流灾害发生那天,天气格外炎热,夜幕刚刚降临时,在外乘凉的人们看见一对红灯笼在三眼峪上空不断浮现,一直漂浮到二郎山上后消失,还有人看见一对红灯笼在河南村上空浮现,并漂浮到南山上。这两个地方都是泥石流的重灾区,而红灯笼消失的二郎山和南山也是灾后人们躲避泥石流的主要高地。
我们认为,舟曲发生泥石流灾害对婆婆神的地位构成了威胁,有损她的权威,所以信众们创造出这个传说来进行解释,形象地说明了婆婆神在泥石流灾害前给民众预警的过程,人们不会责怪婆婆神,而是将原因归结到自己身上。舟曲民众认为是人们没有尽早领悟婆婆神的示警才造成了重大人员伤亡。
泥石流灾害发生后,舟曲民众感叹世事无常,对生命、金钱、家庭、事业等有了全新的理解和诠释。特别是在救灾过程中,舟曲民众口耳相传很多“善有善报,恶有恶报”的传说,教导人们要人心向善,不可胡作非为,否则必遭受天谴。
个案1:人为财死
舟曲民众传说救灾部队进来后,就在当地工作人员的带领下先去救人,但是很多人被挖出来后,尸体还保持着怀抱大量现金和金银首饰的姿势,这些人本来是有机会逃生的,但是却为了抢救钱财而丢掉了性命,让人看后唏嘘不已,不由得想起古人说的“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句名言。
个案2:偷拉财物丧命
泥石流灾害发生后,在救灾过程中,救灾部队使用挖掘机在前面挖,一些人就打起了遇难者财物的主意,跟在后面收拾绝户遇难者的财物。舟曲大川镇一个人开着三轮车偷运一处绝户遇难者遗留下来的财物,但是却置遇难者尸体于不顾,当他顺利拉了两车财物回家,再第三次拉回财物时却因遭遇车祸而丧生了。
个案3:掩埋尸体得巨资
在救灾过程中,舟曲一些青年志愿者组成了多支义务工作队,活跃在救灾战线上,挖掘机把泥浆和杂物装在卡车里,倒到西寨的山沟里,有三名年轻人在倾倒地点帮忙,下午5点多快休息时,又有一车杂物倒了下来,三个人在平整时发现里面有遇难者遗骸,两个年轻人觉得害怕,就先走了,第三个年轻人于心不忍,独自挖了个坑把遇难者遗骸掩埋了。当他离开时,脚下被绊了一下,摔倒在地,爬起来用铁锹拨开泥浆仔细一看,发现一个硬邦邦的大塑料袋,打开一看,里面装着崭新的十万元钱。人们都说是死者在感谢他的埋葬之恩呢。
个案4:清理泥石流灾害现场得报酬
在救灾后期,县城中到处都是废弃的物件,为了变废为宝,舟曲县城周围村寨的中年妇女纷纷加入到清理现场杂物的工作中去,收集钢筋、木材,还能使用的生活用品等。有人挖出来首饰盒,打开后发现里面全是金银首饰,还有翻出来私人保险箱、找到各种家具家电、煤气罐、甚至挖出装满清油的缸,因为这些地方的人都死绝户了,这些东西就都归发现者所有了。
从以上叙述中可以看出,舟曲民众对泥石流灾害有着自己的解释,这与我们常说的科学的解释不同,是当地人运用传承下来的宗教知识做出的符合人们思维习惯的巧妙解答,透露出当地人对真善美的追求和对假恶丑的抨击,在一定程度上反映出舟曲民众在救灾过程中不认输的坚韧精神。相比科学的解释,这种解释更能被普通民众所接收。它用民众喜闻乐见的口头传说形式讲述着一个个惩恶扬善的经典案例,在救灾和灾后重建过程中发挥着引导人们的思想、规范人们的言行、弘扬正义的作用,与主流媒体所宣扬的时代主旋律互为补充,相得益彰。
“在处理环境问题时,关键的是从地区住民的日常生活行为中,找出对自然保护与可持续利用相关的因素,这样才能从当地人们的生活与文化的研究中探索人类学对环境问题所起的作用”。[1]107通过上面案例的分析,我们看到舟曲藏汉民众在与自然灾害的斗争过程中形成的生存经验确实发挥了避险求生的作用,将人员伤亡降到了最低,为当地藏汉民众的繁衍生息提供了保障。而建立在当地宗教基础上的各种传说又给人们提供了关于自然灾害的合理解释,“为一部分人提供安抚心灵痛苦的镇静剂和镇痛剂”[12]。发挥了规范人们灾后行为的功能,值得我们深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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