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反侦探和城市文学的角度
——解读保罗·奥斯特《幽灵》

2017-03-08 10:07
关键词:奥斯特布鲁布莱克

马 娟

(三峡大学 外国语学院研究生院,湖北 宜昌 443002)

从反侦探和城市文学的角度
——解读保罗·奥斯特《幽灵》

马 娟

(三峡大学 外国语学院研究生院,湖北 宜昌 443002)

侦探小说作为最流行的文学分支,深受侦探及大众的喜爱。然而,传统的侦探小说近年来被文学界的新星保罗·奥斯特所彻底颠覆。而在奥斯特小说的解读中,反侦探小说题材与后现代城市主题相呼应。作品开放式结局将会把读者由小说中人物对城市思考,引向自身对世界观察与认知方式的反思。本文将从反侦探和城市文学的角度解读奥斯特的《纽约三部曲》中的《幽灵》,思考奥斯特写作中城市与小说、城市与个体和救赎与自由的复杂关系。

纽约三部曲;反侦探小说;城市文学

《纽约三部曲》是美国著名作家保罗·奥斯特发表于1987年的成名作,是一部拥有写实电影般的深刻文字,黑色幽默,希区柯克式的悬疑与卡夫卡式的存在思考的侦探小说。在这本玄学侦探小说集中,奥斯特通过三个独特的故事《玻璃城》、《幽灵》、《锁闭的房间》,营造了哥特式的紧张气氛,设置一个又一个悬念带领读者体验了城市文学下探索自我和生存意义的冒险之旅。

一、城市与小说

侦探小说是通俗文学中最受欢迎的体裁之一,主要描写具有惊人推理、判断智力的人物,根据一系列的线索,解破犯罪(多是凶杀)的疑案,因此又称侦探推理小说。反侦探小说是一种变体的侦探小说,已经有很长的历史,追溯其源头可以追溯到艾伦·坡经典侦探故事《人群中的人》中的主观臆想(上官燕,2014)。60年代以后,由于反侦探小说的本体论和认识论假设与后现代文学理论十分契合,这一类开始成为“后现代主义的理想媒体”(Stefano Tani,1985,366-368),从而在后现代时期得到更深层的发展。这种小说尽管也采用了常规侦探小说中侦探调查罪犯的基本程序,却颠覆了其中的许多或全部规范。

“思索”,是从拉丁词speculatus来的,意思是探明、辩出、观察,联想到单词“反射镜”(speculum),词义跟镜子有关,或是照镜子。由于隔着一条街侦察布莱克,对布鲁来说就像是在照镜子,而并非只是窥探他者,他发现他也在观察自己。(152)他躺在床上想:再见,怀特先生。你根本不是真实的存在,是不是?从来没有一个叫做怀特的人。然后又是一番感慨:可怜的布莱克。可怜的灵魂。可怜被毁了的无名氏。(191)

小说《幽灵》中,怀特派专业侦探布鲁去监视布莱克,可是在一年多的监视过程中,小说的两个主人公布鲁和布莱克置于一种监视与被监视的境地。布鲁渐渐偏离了以往的生活轨道并对所有发生的一切产生怀疑。面对毫无与意义的监视过程,布鲁才发现怀特与布莱克是同一人,自己从头到尾只是这场游戏的被动者,而怀特化名为布莱克让布鲁来监视的目的只是证明他自己还是活着的见证。愤怒之下布鲁将布莱克打死并从纽约消失,最后不知所踪。

布莱克之死,也就象征着小说文本的开放式结局和游戏攻略让作者无法掌控,从而剩下的小说空白就留给读者来反思弥补。一千个读者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不同的读者对待同样的文本也会因不同的文化背景有不同的见解。因此,反侦探小说很重视读者的参与,在对小说的思索中,读者对小说的反射也占据很大的作用。在这场读者与作者参与的共同游戏里,读者才是真正的主宰者。

在反侦探小说的语言沟通上,语言已不是意义的载体,能指的不断替代和所指的无尽延异,从而导致案件的真理或真相不复存在。在侦探过程中,侦探也不再破坏神秘的罪案,转而探究人生自我旅途中的各种迷茫,但他们最终得到的是一个失去自我的本体。再加上作者营造错综复杂,乱人眼目又不给予出路的迷宫似的结构,因此探索过程“不但不提供令读者满意的谜底,反而将他带入一片无涯的混沌。”

“我们所目睹的每样事情,我们所接触的每样事情——这世上每样事情都有自己的颜色。就拿蓝色来说吧,以他的名字为例,有蓝鸟和蓝背鸟,还有蓝鹭,矢车菊和玉黍螺也是蓝色的。 (191)

在 《幽灵》中,小说人物都附有色彩的光辉,侦探布鲁(Blue)、委托人怀特(White)、被跟踪的作家布莱克(Black)和布鲁的老师布朗(Brown),这四个人的名字分别是蓝、白、黑、棕四种颜色。而验尸官戈尔德(Gold)、侍者瑞德(Red)和妓女范雷特(Violet)分别是金、红和紫三种颜色。而格林(Green)原本为绿色,消失一年后变成灰色——格雷(Grey)。在色系中,侦探布鲁(Blue)和布鲁的老师布朗(Brown)代表暖色系,被跟踪的作家布莱克(Black)和委托人怀特(White)代表黑白的冷色系。从而在色系的鲜明对比中突出不同的人生态度,也正是因为常年生活在黑白的冷色系中的布莱克亦是怀特的作家,发现自己在迷宫式的纽约中渴求一种强烈的存在感。而小说监视点是在布鲁克林高地,一条安静而车流量很少的街道,离大桥不远——想来就是橘子街(Orange Street)所对应的橙色。一个具有特色的地方:1855年沃尔特·惠特曼就是在这条街上用手持送话器将《草叶集》出版的诗稿传送出去的,也许亨利·沃特·比彻站在红砖教堂讲道坛上大声疾呼废奴所在地。“哪里有土,哪里有水,哪里就长着草。”草是最普通、最有生命力的东西,象征着当时正在蓬勃发展的美国。奥斯特也正是借助《草叶集》中的自我形象,突出自己对美国城市生活真谛的疑问与迷茫。

二、城市与个人

小说的书写离不开城市化进程。二次世界大战后,纽约成为世界的金融和文化中心,全世界的人们开始涌向这个城市,这使得整个城市变得极为繁华热烈。奥斯特在访谈中反复讲到纽约城对他的重要意义:“对我而言,纽约是最重要的地方”;他“既迷恋也痛恨着这个城市”,认为“纽约是属于世界的独一无二的城市”(Brown 2)。也正是在闪耀着作家灵感的都市之光,城市成了构建人与人之间理性与狂热,城市现实与小说想象,传统与自由、成功与失败的桥梁。而从城市的角度研究文学作品也成了读者新的选择。

城市文学是指以城市生活和城市居民为主要对象,内容围绕城市特点这一中心向不同层面展开,具体包括勾勒城市风貌,书写城市印象,表现异于乡村的都市生活形态,彰显物质欲望,描写个体都市体验以及刻画各类市民形象等。城市文学的本质与特色归根结底决定于城市的本质与特色。

橘子街的另一头有一座教堂,有时候布鲁会去那儿青草丛生的小墓园上坐一会,默默端视着亨利·沃特·比彻的青铜像。两个奴隶抱着比彻的腿,好像是在乞求帮帮他们,让他们最终获得自由,后面的砖墙上海有一尊亚伯拉罕·林肯的陶瓷浮雕。布鲁情不自禁地被这些雕像所感动,每次来到这个墓地,脑子里总是充满了正人君子的崇高念头。(166)

小说《幽灵》既没有直接描写、也未借助小说人物的观察来表现城市建筑风景和风俗习惯。只是从外部空间走向内部空间,如房间、门、窗等。小说中唯一对城市环境描写是橘子街墓地,人物除了布鲁就是:亨利·沃特·比彻的青铜像,两个奴隶,亚伯拉罕·林肯的陶瓷浮雕。而他们两个的共同之处都是解放黑奴的代言人。布鲁对布莱克的监视中,布朗越是深陷其中,他自己就越自由,每当布莱克似乎要从他身边溜走,或者与布莱克形影不离的那些时刻,布鲁都感觉是一种胜利。因而布朗已经离不开布莱克,而这些都与墓地上的雕像形成一个对比,别人渴望自由,他已经被城市的枷锁桎梏的无法反抗,从而只有碌碌无为过完一生等着死亡的到来。波德里亚曾把后现代城市说成死亡之城。“公墓不存在了,因为现代城市正在发挥公墓的作用:它们就是幽灵之城、死亡之城。如果伟大的都市是整个文化的终极形式,那么简单来说,我们的文化就是死亡的文化”(Buadrillard,127)。奥斯特呈现出了一个碎片化、没有中心、被怪诞城市景象所包围的城市,生活中出了钢筋混凝土的城市结构框架,剩下的就是生活中的孤独、迷茫、冷漠、麻木,而死亡也是结束自己最好的方式。“死亡是分界线,它让生活的故事得以讲述”(Benjamin,94)。就如奥斯特所说,“只有在孤独的黑暗中,记忆才开始工作”(Auster,64)

从主题看,保罗·奥斯特在故事中塑造了两位寂寞都市中内心孤独的守望者:布鲁和布莱克。基于对现实社会和大众文化的深刻思考,奥斯特融入了在后消费时代对美国文学传统、文学作品样式和文学创作本身的重新认识和呈现。故事发生点是《草叶集》诗稿的传送地布鲁克林高地的一个出租房里展开,房间设施齐全:床、桌子、椅子、地毯、厨房用具…每样东西都是新的,壁橱里挂着的成套衣服布鲁穿上也都正合适,温馨的设施让布鲁在无聊的监视里感到一种家的温暖。而这蕴含生活中的不可知性却没有让一个专业私家侦探有半点警惕与迷惑,反而觉得这是应得之物。这些漫不经意的破绽,作者都一概不予解释,或许说干脆给出了无数个答案:也许事情在发展中会给出某种合理的解释,也许根本就没有,从而一开始就进入了一个错误的不可知的谜团。

小说还多次提到梭罗的《瓦尔登湖》,作家布莱克在被监视的过程中一直所读的书。而瓦尔登湖的写作背景是在19世纪上半叶的美国正处于由农业时代向工业时代转型的初始阶段。伴随着资本主义社会工业化的脚步,美国经济迅猛发展,蓬勃发展的工业和商业造成了社会大众当时普遍流行的拜金主义和享乐主义思想占绝对主导地位。梭罗为逃避这种岌岌可危的生存环境,独自在瓦尔登湖边生活了两年零两个月。瓦尔登湖不仅为梭罗提供了一个栖身之所,也为他提供了一种独特的精神氛围。而在快节奏的纽约城市生活里,“心为物役”成为了人们精神的生活真是写照,人们拜倒在物的面前,受制于物的支配,精神也变得空虚缥缈。针对这种物质主义占主导地位的情况,梭罗在《瓦尔登湖》开篇就写到“许许多多人过着平静而又绝望的生活”。

因此,布鲁才会因为金钱的诱惑去监视布莱克,从而在监视与被监视的过程下失去自己的爱人与自由,而布莱克也因为缺乏生活的存在感才花钱派侦探来监视自己。在纽约城物质生活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下,人们所面临的生态环境危机、道德危机、信仰危机等也愈加严重,越来越多的人整天生活在孤独、迷茫、空虚和压抑之中。在纽约城的快节奏下,人被异化了,人性被扭曲了,人与自然的和谐共处的关系被隔断了。因此,奥斯特希望在《瓦尔登湖》的影响下,能让读者慢下城市生活的脚步,让心灵能够和自然好好交流。从而回归自我,走向自我,实现自我的精神解放。

三、救赎与自由

保罗·奥斯特的叙述抱有一种虚无化的目标,在小说中不但采用了后现代主义文学中的一些技巧和玄学等哲学思想,还运用了迷宫城市的无头绪来抓住人们迷茫的内心,形成颠覆传统的反侦探叙事风格。奥斯特想把自己弄成一个多元的人物,作者、叙述者、主人公、主人公笔下的角色,面对一个事件发展过程中产生的多种偶然性和一个多重人格的角色,奥斯特笔下的人物感到无所适从。这也正是反侦探小说中现代城市生活面貌的描述,人们已经在现代化的快节奏下无法掌控自己一手创造并日益完善的城市,从而感到一种无所归依的焦虑与恐惧。因为这部小说中无时无刻不充斥着对迷失的当代美国人和荒谬、不确定的社会现实的城市生活状态描写。在小说故事结尾,布鲁打死布莱克回到家中,然而故事还没有完。还剩下最后的片段,在布鲁离开房间前,故事还不能画上句号。这个世界的运行方式就是这样:一刻不多,一刻不少。布鲁从椅子上站起来,戴上帽子,走出房门,这才是故事的结局。(204)故事没有结束,城市依旧在运运转,生活照样运行…

最后布鲁去了哪儿,做了什么都不重要,去了美国西部开始了新生活,或者去了中国…任何情形都有可能,或者,我们就别管他去哪儿了。(205)总之,读者不难看到在这个堕落、混乱的世界,人类经历的痛苦而又在精神上不懈的探索。该作品不但突出了时代精神和当代美国人为理解生活、理解自我而上下求索的精神历程,更为读者留下自由思考的空间。同时,奥斯特对传统侦探小说的颠覆也为后世反侦探小说的写作提供了崭新的蓝本。

[1]Baudrillard,Jean.America.Trans.Chris Turner.London:Verso,1988.——.Symbolic Exchange and Death.Trans.Mike Hamilton Green.London:Sage,1997.

[2]Brown,Mark.Paul Auster.Manchester:Manchester UP,2007.

[3]Benjamin,Walter.Illuminations.Trans.Harry Zohn.New York:Schocken Books,1968.——.Walter Benjamin:Selected Writings 1938—1940.Boston,MA:Harvard UP,2003.

[4]Stefano Tani.The Doomed Detective.The Contribution of the Detective Novel to Postmodern American and Italian Fiction[J].Forum Italicum,1985,19(2):366-368.

[5]The Invention of Solitude.London:Faber&Faber,1988.

[6]上官燕.游荡者,城市与现代性:理解本雅明[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4,(2).

[7]文敏.保罗奥斯特《纽约三部曲》[M].浙江文艺出版社,2007.

[8]袁昊.文学城市:一种可能的文学研究新范式[J].理论视野,2015,(3).

马娟,就读三峡大学外国语学院研究生院,英美文学及比较文学专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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