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庆功
(郑州大学信息管理学院 河南郑州 450001)
敦煌汉文写卷作伪与辨伪方法初探
石庆功
(郑州大学信息管理学院 河南郑州 450001)
通过敦煌汉文写卷纸张、题记、正文内容、收藏印章、承传关系、形制、书写特征、墨迹与黏痕等方面整体上对敦煌汉文写卷作伪与辨伪方法进行归纳分析,使读者对敦煌汉文写卷的作伪方法和辨伪方法有一个总体认识。
敦煌写卷;汉文写卷;文献作伪;文献辩伪;辨伪方法
近人因利驱使蓄意伪造的“敦煌写卷”具有广泛的存在性,大致可分为三类:其一是外部形态与内容全伪;其二是获得敦煌写卷古纸配以古墨进行伪造;其三是在真写卷上伪造题记[1]。荣新江、张涌泉、方广锠、藤之晃、池田温等为代表的诸多学者对敦煌汉文写卷辨伪进行了研究。敦煌汉文写卷的辨伪方法主要有以下几个方面:写卷题跋、写卷正文内容、写卷收藏印章、写卷的承传关系、写卷墨迹、写卷形制、写卷纸张、写卷字迹、写卷文字以及书写工具等等,以上方法称为从写卷的内部考证和外部考证以及写卷流传史。随着科学技术的发展,一些学者开始将先进的科学技术引入敦煌写卷辨伪,例如“用显微镜分析小片样本的方法”、“用分析钱币和玻璃所采用的原子法来分析墨迹”、“碳14推断年代法”[2],“紫外线观察法”、“X射线荧光分析和微观分析”[3]等。此文整体上对敦煌汉文写卷作伪和辨伪方法进行归纳分析,使读者对敦煌汉文写卷的作伪方法和辨伪方法有一个总体认识。
20世纪30、40年代作伪者采用日本机纸或宣纸伪造敦煌写卷,常用方法是用橡子水煮纸张染色或者直接用硫化物熏蒸,如甘博133《法华经卷八百三十六》。真敦煌写卷纸张原材料为大麻、楮树皮、苧麻、桑皮,纯手工制作,纸张纤维柔软、纸面光洁,纸张长度、厚度大都有相应的要求,黄檗染色[4],纸张纤维簾纹、软硬都有其特点[5],可利用显微镜观察纸面纤维组织,并对观察现象做进一步分析[6]。纸张鉴定技术于敦煌写卷辨伪的作用日益突出,历经千年之后,敦煌写卷纸张抖动声音比较沉闷[7]。但是需要注意近人“由敦煌盗出之写经纸和旧墨及真卷的内容”伪造敦煌汉文写卷的情况[8]。写卷纸张是敦煌古纸也有可能是伪卷,反之,则一定是伪写卷[9]。法国戴仁根据纸张形态分析对敦煌写卷进行断代辨伪研究, 发表了一系列相关论文, 如《敦煌的经折装写卷》、《敦煌和吐鲁番写卷的断代研究》、《敦煌写卷纸张的颜色》、《敦煌写卷的物质性分析》等[10],但是索仁森指出:“依据纸质分析, 受到某些限制, 因为不知道纸张所属日期,就无法确定写卷本身的日期,纸张分析充其量只能作为一种尝试”[11]。
敦煌汉文写卷的题记与题跋、跋文、后记、识语、序跋等概念含义基本相同。题记作伪是写卷作伪的重要类型之一,作伪者通过作者凭空杜撰、剜改原书序跋、临摹或偷换名人手笔题跋以及假托名人序跋方法制作伪序跋,达到以假乱真、谋求利润的目的[12]。池田温对敦煌写卷真品的总结贡献巨大,鉴别真伪着重考虑写卷题记的格式、题记内容与写卷内容思想的契合、题记与历史的契合几个方面。通常情况下,写卷造伪者利用已有的敦煌写卷,特别是在普通的敦煌写卷后面添加名人题记[13]。但是,完全伪造的写卷题记与写卷本身风格不一,且伴有文史方面的错误。造伪者依据已有写卷题记改编组合而成的新的写卷题记,通常与写卷内容、历史真相不相契合。事关李盛铎收藏写卷题记之真伪,可以参考相关书目进行核对[14]。
伪造的敦煌写卷通常是一些最为常用的经典,如《金刚经》、《妙法莲华经》,而且往往是在敦煌文献中有所本的。写卷内容伪则该写卷一定为赝品。首先,如上所说,伪造的敦煌写卷所抄的大抵是一些最为流通的佛教经典,找到底本,则伪本原形毕露[7]654;其次写卷的内容与历史的契合性。敦煌写卷写作内容与写卷产生时人、事、物都是相统一的,卷子内容文史性错误大多时间是判定伪卷的有力证据,写卷中的避讳字也可作为鉴定真伪的参考[15];最后,通过写卷内容与今天之通行本的内容比对确定真伪,若写卷可以校勘通行本则为真,反之为伪。如元康八年(298)索琳书《蜀志诸葛亮传》与今通行《三国志·诸葛亮传》内容的比较:有十八处相出入处,其中有十处是写卷漏抄造成的,有的甚至漏脱1行,如第93行,有的漏掉一句,如第49行。如是真本流传至今,相袭读诵,漏字定当补入,甚或朱笔圈画,此本则一概无之[16]。
敦煌写卷收藏印章方面的作伪方法分为两种,即真伪收藏印章钤盖在真伪写卷之上,从而导致从印章方面进行真伪写卷鉴定异常复杂和困难。从印章角度进行写卷辨伪发轫于藤枝晃[17],兴盛于荣新江,之后又有池田温、张涌泉、方广锠等学者的不断完善。从印章字迹、印章形制、印章内容和用印习惯进行考查一写卷的真伪。关于敦煌写卷的收藏印章,陈红彦从已出版的各家敦煌图录中辑录出相关的收藏印、鉴赏印以及与流散有关的信息,将其集中,并按照印主姓氏音序排列。对印主之生平及收藏或鉴赏过程略加叙述,且将印鉴与藏品编号相对应。对收藏印章的真伪鉴别可以借鉴[18]。但写卷印章鉴别纷繁复杂,学界有人提出完全可以避开印章,从写卷的其他角度进行真伪鉴别[15]。
荣新江认为写卷流传研究在敦煌写卷辨伪中起着独特作用,从写卷的承传关系进行写卷真伪鉴别,一方面看写卷收藏题跋与收藏印章,一方面查找档案。写卷收藏印章、收藏题跋完整记录一个卷子的流传过程,使其来历自明。档案有助于弄清敦煌遗书在中国的流散情形。根据相关敦煌写卷目录,可以进一步明确写卷流传关系,减少辨别真伪的工作量,比如《木犀轩藏书题记及书录》记录李盛铎木犀轩旧藏9 087种,58 385册,详细记载得书经过、书籍流传始末等等,其中就包括他个人所藏敦煌写卷[6]。敦煌写卷进京后,被李盛铎、刘廷琛、何震彝等人截取归己,当时学部侍郎宝瑞臣拟上章参奏,并把甘肃押解人傅某扣住,只是因为辛亥革命起,清朝官人自顾不暇,此事也就不了了之。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保存有清朝学部档案,其中就有关于敦煌写卷调京及流散情况的记载,其他如甘肃省档案馆、吐鲁番档案馆等[19]。涉及私人收藏以及与“李胜铎”有关的写卷,更需仔细考察其来历。
藤之晃、赤尾荣庆等学者系统研究了写卷形制在写卷辨伪中的作用。敦煌写卷纸张的尺幅、书写式样、界栏(格)的高宽及其划法等外部形制都有规可寻,石塚晴通尝试建立判断伪写卷的形制标准[20]。写卷形制的断代思想可应用于鉴别写卷真伪,敦煌写卷纸张的大小、每纸行数,每行字数、界栏的高度及划法都有一定之规,可以作为鉴别真伪的参考。例如规则的敦煌卷子,每张纸按中国尺计为1尺×1.5尺或2尺,相当于26×39cm或26×52cm,正文一行写12-16个字, 而注疏文则以双行写成[21]。但需要指出,敦煌写卷的形制不是整齐划一的,并且写卷物理形制模仿相对比较容易[22],作伪更加方便,所以在鉴别真伪时,写卷形制只能作为辅助手段来使用[7]653。
敦煌汉文写书写卷工具分为毛笔和硬笔(木笔、竹笔、骨笔、金属笔等)两大类,以毛笔书写为主。写卷字体的年代特征复杂多样,也是较早总结并作为辨伪方法之一。敦煌写卷的字体, 绝大多数为楷体。古代的楷体形态有一个演变的过程, 每一个阶段的楷体形态都有相对的稳定性, 从而形成了楷体的时代特征。敦煌写卷所见楷书, 从主流形态来看,不同历史时期有着不同的样式[23]。敦煌遗书上的字,通篇看去很是美观,既使书法水平不高,书写风格也是一致的。赝本上的字有些写得好,有些写得差,但通篇看去,书法风格不统一[24]。西方学者看来,以字迹鉴定真伪最令人信服,尤其是对同一个人不同写卷笔迹以及书写习惯的考察,一个人的笔迹及书写习惯是不太容易改变的[2]。作伪者一般容易忽略、也不容易模仿文字笔形的差异和变形[6]。
审视墨迹辨别真伪之法较为可信[25]。敦煌写卷距今大都千年以上,经过漫长的时间,墨色沉而不滞。在显微镜下,书写用的墨已经与纸张的纤维紧密结合,部分卷面摩擦较甚者,纤维有露白现象。伪卷因时间短,墨与纸张纤维的结合还不够紧密,显得墨色较浮,在显微镜下,这种现象更加突出。不少敦煌遗书遇水潮湿,卷面留有水渍印,但由于书写在前,潮湿在后,所以水渍印浮在字面上。有些伪卷为了加强效果,也伪造了水渍印。但是,如果先写字,后造水渍印,字迹墨色必然淋漓。所以,水渍印必须在写字以前伪造好。然后再写字。其最终效果是水渍印在下,字迹浮在水渍印上[6]123。
真迹的研究是写卷辨伪的基础。学术界对写卷真迹特征的系统总结,为建立起来一个写卷“数据库”作为参照系统不断努力着。刘涛构想建立的“书法坐标”,戴仁的“字体数据库”,藤之晃、张涌泉、潘吉星、赤尾荣庆、P.J.Gibbs 和 K.R.Seddom等对写卷纸张特征的详细系统描述,荣新江对写卷印章问题的深入探讨,池田温对写卷题记的研究,方广锠对真伪写卷墨迹特征总结等为写卷辨伪奠定了深厚的基础。近年来科学技术引进写卷辨伪之中,实为辨伪的一大进步。
敦煌写卷的实质是档案,档案的原始性是无法伪造的。敦煌写卷的大致时代可以通过碳14等技术进行锁定一个区间,一千年前的写卷与近一百年产生的写卷技术测量的数据无疑差距巨大,测量数据既得,真伪自明。以技术测量标准为基础的自然科学方法要比依靠经验鉴定真伪准确[26]。科技的测量不仅可以测量出纸、墨是否为古物,也能够实现利用古纸、墨而写于近现代伪卷的测量。一些学者认为技术性鉴定对写卷具有破坏性[20],但是以最小的代价最快最准确求得写卷之真伪,还是值得的。以一种辨伪思想为主,辅助以其他思想是学界辨伪的整体特征。同时需要明确,辨伪工作绝非个人之事,各个方面的专家通力合作方可事半功倍[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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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xploration on Discrimination between Forged and Authentic Dunhuang Chinese Manuscripts
Shi Qing-gong
This paper summarizes and analyzes the methods of forging and discriminating Dunhuang Chinese manuscripts from the aspects of paper, preface and text content, seal collection, inheritance, shape and structure, writing feature, ink and sticky marks, etc. thus let the readers have an overall understanding about the methods of forging and discriminating Dunhuang Chinese manuscripts.
Dunhuang Manuscripts; Chinese Manuscripts; Forged Literature; Literature Discrimination; Discrimination Methods
G256
A
10.13897/j.cnki.hbkjty.2017.0062
石庆功(1992-),男,郑州大学信息管理学院2016级研究生,研究方向:文献信息资源开发与利用。
2017-03-13 责任编辑:张静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