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广才
(南昌工学院,江西南昌 330108)
近百年敦煌文学整理研究综述
张广才
(南昌工学院,江西南昌 330108)
我国敦煌学研究发端于敦煌文学研究,在敦煌学的研究领域中,敦煌文学研究成果是最为突出的。截至目前敦煌文学文献的整理、研究已经走过了一百余年。这一百年中,敦煌学界名家辈出,敦煌学成绩斐然,然而,随着敦煌文学研究的逐步深入,及时地总结近百年来敦煌文学整理研究的成果和经验,将有助于敦煌文学研究方法的创新和多样化、有助于推进、深化敦煌文学研究,有助于敦煌文学作品真正在中国文学史的长河中熠熠生辉。
敦煌学;敦煌文学;敦煌变文
“一带一路”的国家战略又一次把敦煌推入公众的视野,在新历史、新时代的机遇下,如何认同、传承敦煌文化,成为当今时代的新课题,敦煌文化作为中华传统文化代表之一,在中华传统文化的基础上,吸收了外来文化的同时,又融合了我国众多少数民族文化,从而创造了富有厚重感、充满包容性的宏大的文化体系。因此研究敦煌文学有助于敦煌文化的传承与认同,有助于增强西北地区各民族的民族自豪感及文化认同感。
敦煌遗书内《唐太宗入冥小说》和《季布歌》等文学作品的整理研究发端于王国维,这标志着敦煌学研究的开端。董康《舜子至孝变文跋》、徐嘉瑞《敦煌发现俗曲、俗文时代之推定》、罗振玉《佛曲三种跋》等作品,把学者们的研究兴趣引向敦煌俗文学,而罗振玉《敦煌零拾》(1924年)、刘复《敦煌掇琐》(1925年)的刊行,又为研究敦煌俗文学提供了许多不可多得的资料。其后,郑振铎《敦煌的俗文学》(《小说月报》20卷3期,1929年),向达《记伦敦所藏敦煌俗文学》(《新中华杂志》5卷13号,1937年)的问世,则使敦煌俗文学之称更加流行起来。[1]
20世纪80年代,张锡厚《敦煌文学》从多方面系统地介绍敦煌文学中的歌辞、诗歌、变文、话本小说等文学作品,并论述了在中国古代文学史上敦煌文学的重大影响和重要地位,向读者展示了敦煌文学的大致状况。[2]1982年,在兰州和敦煌两地召开了“敦煌文学座谈会”,这标志学术界开始关注和认同敦煌文学的成果。在笔者看来,敦煌文学文献研究百年历程的成果,证明了敦煌文学的研究有了一定的高度和深度,下面笔者从以下六方面的成果展开阐述:
该成果涉及以下两个方面:(一)敦煌文学文献目录。在诸多目录著作中,较完备的是《敦煌出土文学文献分类目录附解说》(1971年),该目录较多著录70年代以前发表的同类作品的有关研究论著,由于篇幅等诸多原因,大量的敦煌文学文献尚未著录,因此为读者和研究者提供的宝贵资料也是有限的。[3](二)敦煌文学研究论著目录,最早的专题目录是曾毅公的《敦煌变文论文目录》,20世纪50年代以前的变文研究成果基本上囊括其中。80年代以后,张鸿勋、周丕显、颜廷亮《敦煌文学研究目录索引(初稿)》(1983年)、《敦煌文学概论主要参考著述目录》(1993年)等著作,虽然从不同方面给研究者提供诸多的学术信息,而且检索更便捷,[4]但使用起来会觉得零散,因此学者们渴望一部更加科学、详尽、实用的敦煌文学研究论著目录早日问世。
敦煌变文研究是起步最早、取得成果也最大的敦煌学研究领域之一。从20世纪20年代至今,将近百年的时间里,学界无论是在对敦煌变文这一文学类别的讨论和认识上,还是在对它的整理、汇辑和研究方面,都有了相当大的进展。关于敦煌变文的整理与汇辑,20世纪上半叶并未出现一部纯粹的敦煌变文的汇集本,敦煌变文作品多散见于各种敦煌文献整理成果中,另外,关德栋先生编有《变文目》,初步列出他所考知的敦煌变文作品。
50年代,敦煌变文的整理研究有了较大的进展,比较有代表性的成果是两部敦煌变文的汇集本:周绍良的《敦煌变文汇录》(1954年)和向达、王重民等人合编的《敦煌变文集》(1957年)。
前者收录变文38种(初版),增订本增加了向未外传的《孟姜女变文》,将原来的首段残缺《王陵变文》补全,其他的也根据完整的写本补正了许多脱误的文字,使内容更为完善。每篇之前均有一段说明文字,记有出处、卷次或编者的考证意见,可资参考。[5](p436-441)后者为向达、王重民、启功、曾毅公、王庆菽、周一良六人合编。该作品集中78种变文一类作品编成8卷。前3卷为23部历史故事变文;四、五、六3卷为40种佛教故事变文;第七卷为13种押座文或其他短文;第八卷为包含变文原文原始资料的《搜神记》和《孝子传》。[6]
鉴于《敦煌变文集》校勘上较多的错讹遗漏,在50-60年代,徐震堮、蒋礼鸿为“变文集校记”进行“补正”或“录略”。蒋礼鸿继而写出了《敦煌变文字义通释》,这是一部较好的阅读敦煌变文的工具书。该书是归纳整理变文材料,以期窥探唐五代口语词义的一个尝试。
80年代以后,学术界在敦煌变文的整理和校勘方面又有进一步的发展,成果有周绍良、白化文、李鼎霞合编的《敦煌变文集补编》、项楚的《敦煌变文选注》、黄征、张涌泉合著的《敦煌变文校注》等专著。这些作品为深入研究敦煌变文提供了更翔实的材料,成为唐代民间文学不可多得的著作。[2]
其中周绍良等著是对《敦煌变文集》的补充,收录自1957年以后收集到的与变文有关联的作品15篇。项楚著共选入思想性和艺术性较佳的敦煌变文27篇,兼顾了不同的体裁和不同的题材,集中体现了敦煌变文的精华,具有一定的学术参考价值。此外项楚提出变文有“广义”、“狭义”之别。郭在贻等著则依据敦煌变文写本原卷,对《敦煌变文集》进行了系统的校勘研究,由于作者对俗字、俗语词进行了较为深入的研究,所以具有鲜明的特色。黄征等作为目前收集数量最多的一部敦煌变文校注本,书中充分吸收了20世纪学界的在敦煌变文校勘、注释方面的诸多研究成果,又不乏己见,有集大成的意味。[5](p458-459)
敦煌小说文本整理发端于王国维的《敦煌发现唐朝之通俗诗及通俗小说》,有趣的是鲁迅在《中国小说史略》中曾提及该作品。之后有罗福葆辑录的《沙州文录补》(共五十五件)、刘复的《敦煌掇琐》(35)等著作,但真正的小说作品则未见收录。
此后,敦煌小说整理基本处于停滞状态,直到周绍良在其《敦煌变文汇录》(1954年)中云:“‘小说’之名,唐时所无,当亦‘变文之一类’。”[7](p287)该观点在以后的近半个世纪中一直被沿用。1957年由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的《敦煌变文集》,是王重民、王庆菽等六人整理出的变文。该书除收录《秋胡小说》外,还收录了《叶净能诗》《搜神记》《庐山远公话》《孝子传》和《唐太宗入冥记》。该书收录的上述作品为当时人窥探敦煌小说概貌提供了极大的方便,为学者进一步的研究提供了极大便利。总之以上两部著作的相继出版,在以后相当一段时期内奠定了变文整理格局。
20世纪70、80年代,随着“讲唱文学”和“变文”等文学体裁的内涵、外延的变化,学术界逐渐将变文与小说区分开来。1978年,林聪明发表《敦煌写本〈周秦行记〉校记》(《大陆杂志》第57卷第5期),开了全面校录《周秦行记》之先河。1981年,王利器将斯610号《启颜录》全文录出,连同《谐噱录》等笑话类文献数种,汇编成《历代笑话集》(上海古籍出版社1981年版)。由于体例的原因,王氏只录不校不注,难免留下诸多遗憾。1989年,王三庆的《〈敦煌变文集〉中的〈孝子传〉新探》,客观地批判了《敦煌变文集》标准混乱的现象,这对敦煌小说的校录起到了积极的作用。
20世纪90年代前后,由于敦煌小说文书整理工作的相对滞后,因此校录成果不具规模,未成系统,大多呈零星状态。期间,黄征、张涌泉合著《敦煌变文校注》,该作品虽“大多以《敦煌变文集》为基础,但是增补了诸多内容,其不但重变文写本原卷,而且匡纠原编之不足”,“荟萃各家新校新说,复出己意加以按断”,可谓“敦煌变文校理之集成之作”。[8](p2)该书共收录了《韩擒虎话本》《叶净能诗》《庐山远公话》《唐太宗入冥记》和《秋胡变文》五篇作品,在校录质量上较《敦煌变文集》有很大的进步。
这一时期敦煌佛教的整理出现了一个不小的高潮,其中郑阿财的研究成果最为突出。郑氏著作,开创了考证与校录相结合的方法,这种创新标志着敦煌小说整理的一大进步。
第一次以小说为专题对敦煌文献进行分类整理的著作是《敦煌文化丛书》(2001),这一时期的另一成果是《英藏敦煌社会历史文献释录》,该著作参照英国国家图书馆馆藏的方法对敦煌文献进行释录,这又是一种创新。
《敦煌变文集》的出版,为敦煌文学提供了详尽的宝贵资料,极大地推动了敦煌学的发展。在徐震堮、蒋礼鸿等学者的影响下,20世纪后半期,出现了大量关于补校、驳正《敦煌变文集》的论文,尤其是《敦煌变文集校议》(郭在贻、张涌泉、黄征著,岳麓书社1990年版)这样的专著,这些论著为正确理解敦煌小说文本作出了贡献。
敦煌文学的研究不限于文学目录、变文和小说,敦煌歌辞也是研究的热门课题,《敦煌零拾》、《贞松堂藏西陲秘籍丛残》和《敦煌掇琐》是最早整理刊布过敦煌歌辞的代表作品,20世纪50年代王重民《敦煌曲子词集》和任二北《敦煌曲校录》的问世,标志着敦煌词曲结集已初具规模。其后,林枚仪《敦煌曲子词—证初编》和任半塘《敦煌歌辞总编》等作品相继问世,为研究者提供了大量极为珍贵的词曲研究资料。此外为敦煌曲子词的普及作出了重要贡献的著作,当属高国藩的《敦煌曲子词欣赏》(1990年)及其《续编》(1992年)。
据考证我国目前发现刊本年代最早的一部词集是《云谣集》,继王国维发表《云谣集》录文本(仅收词3首)后,又有罗振玉、刘复、郑振铎和唐圭璋等录校笺释本问世。70年后,又有胡适校本《云谣集杂曲子》30首(1971年)、潘重规《敦煌云谣集新书》(1971年)和沈英名《敦煌云谣集新校订》(1979年)等。以上作品从不同的视角阐述了各自的观点,颇有新意。难能可贵的是,这些作品都是在充分尊重原卷和参考前人研究成果的基础上,在考订文字和训释词义上敢于创新,在几代人孜孜不倦的努力下,其研究成果已取得了令人匪夷所思的成果。[9]任二北先生强调:“坚持由声定文、由乐定辞是辨别敦煌歌辞的原则,凡是能够歌唱的辞,不必考虑其是民间作品还是文人作品,也不究其文采如何,皆属于歌辞之别。”[10](p186)这完全改变了传统的轻视民间“俗曲”、“俚词”的观念,不但在研究领域里开拓了敦煌歌辞,而且在研究内容上丰富了我国歌辞史。[11]
敦煌歌辞的发现,打破了关于词学的某些传统观点:唐五代词不仅仅是男女情爱之作,其题材多样,内容丰富,社会生活宽广,艺术风格以清新刚健、质朴浑厚见长,不再是以婉约派为主流。
敦煌诗赋作为敦煌文学研究的重要内容,人们关注较早,相关成果较多。若以1909年罗振玉《莫高石室秘录》所著录之《秦人吟》为国人知《秦妇吟》之始,至今日《秦妇吟》的研究已有100余年的历史,据考证韦庄的《秦妇吟》(1920年)是我国最早刊布的敦煌诗卷。
敦煌遗书所藏王梵志诗集,经过胡适、郑振铎的整理研究,为其后的王梵志诗研究打下坚实的基础。率先从事敦煌遗书所存诗歌抄卷研究的是王重民,他撰写了《补全唐诗》(1963年),王重民的另一部分成果则由刘修业整理,题为《〈补全唐诗〉拾遗》,发表于《中华文史论丛》1981年第4期。同时,台湾学者潘重规也发表了《补全唐诗新校》,稍后,柴剑虹又发现伯2555卷中还有大量未录于世的唐诗,遂以《敦煌唐人诗文选集残卷(伯2555)补录》为题,刊布于《文学遗产》1983年第4期上。该卷成为我们今天研究唐代文学的珍贵资料,是继王重民文、潘重规文之后,从敦煌遗书中辑佚唐诗工作的又一个重大突破。八十年代以后,学界开始对敦煌遗书中见于《全唐诗》的诗歌进行大规模的整理和研究,并取得了前所未有的进展。其中成就较大的学者主要有黄永武、项楚、徐俊、张锡厚等。由于他们的贡献,才有了王梵志诗卷更为完整的结集。更为可喜的是,之后如雨后春笋般涌现出一批有一定研究价值的商榷补正之类的作品,从而开创了王梵志诗整理研究的新局面。
已经问世的辑补著作,如高嵩《敦煌唐人诗集残卷考释》(1982年)的问世,虽然引起热烈的讨论和商榷,但会更加接近原诗的真意。[9]汪泛舟《敦煌僧诗辑校》(1994年)收诗471首,是我们研究敦煌释氏诗歌的重要辑本。[12]这一时期全面系统地评述了敦煌诗歌全貌的作品有,张锡厚的《敦煌诗歌考论》和项楚的《敦煌诗歌导论》,但至于《敦煌唐人选唐诗》残卷的整理研究工作,目前尚未形成一定的规模体系,敦煌诗歌全方位、系统的研究尚未展开。
敦煌文学的理论研究始于胡适的《白话文学史》(1928年),之后众多大家就理论研究进行了开创性的探讨,并推崇其历史作用。20世纪70年代出版的一些文学史著作,一直保持着重视敦煌文学的传统,但总量不够。20世纪80年代,张锡厚的《敦煌文学》(1980年),被称为“起着中国敦煌文学简史作用的著作”。但是直到90年代,敦煌文学的研究仍局限于传统的俗文学,于是,人们意识到拓展敦煌文学研究领域必要性。周绍良《敦煌文学刍议》(1988年)的问世,标志着传统敦煌俗文学概念的羁绊被彻底颠覆,他主张依据传统与民间、边疆与中原、官府与寺庙的角度依次对敦煌文学进行分类,他主张致力扩大敦煌文学的研究范围,于是产生了依据文体来判明敦煌文学作品的分类法。[13](p362-364)更为可喜的是,随着颜廷亮的《敦煌文学》(1989年)和《敦煌文学概论》(1993年)的问世,进一步拓宽了敦煌文学的研究领域,前者使敦煌文学的整理研究进入一个范围更为广阔的天地,后者把敦煌遗书内雅俗文学均归入敦煌文学的研究范畴,这种敦煌文学理论体系的创建,标志着敦煌文学理论研究在近百年的一次重大突破。首部涉及敦煌文学的定义与分类的作品是王小盾的《敦煌文学与唐代讲唱艺术》(1994年),它为人们提出一种新的研究视野和思维方式,这已引起敦煌文学界的关注和讨论。张锡厚《敦煌文学源流》(2000年)则是更详实地分文体概括论述。
正是由于敦煌学诸多学者、专家的长期不懈努力,许多学者就敦煌文学理论问题进行了深入的讨论和系统的研究,从而更加丰富了敦煌文学的内容、内涵、也让敦煌文学的概念和文体得以厘定。近百年来,关于敦煌文学整理研究的课题虽然已取得了巨大的成果,然而,逐步深入研究敦煌文学,及时地总结近百年来敦煌文学整理研究的成果和经验,将有助于敦煌文学研究方法的进一步创新和方法的多样化,同时有助于推进、深化敦煌文学研究,有助于敦煌文学作品真正在中国文学史的长河中熠熠生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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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 邓年
I206
A
1003-8477(2017)01-0140-04
张广才(1972—),男,南昌工学院教授。
江西高校人文社科课题规划项目“高校少数民族预科生对中华民族传统文化认同研究”(JY157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