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 命 的 祈 愿——贵州江口桃映村“度关”仪式调查

刘冰清，夏 雪

(三峡大学 民族学院，湖北 宜昌 443002)

生命的祈愿
——贵州江口桃映村“度关”仪式调查

刘冰清，夏 雪

(三峡大学 民族学院，湖北 宜昌 443002)

“度关”是广泛流传于土家族聚居地的一种傩仪，其目的是使孩童及其家庭消灾除疫。贵州江口一带土家人极其关注“度关”，其仪式过程大致有安位、报祖师、造水、发文传书、立楼、造桥、请神下马、过关、送星神、布坛、安香火等。“度关”是笃信者对傩神及其神圣力量基本态度的表达，很大程度上是对生命恐惧的排遣、释放、淡化和宣泄。

土家族；度关;仪式

傩仪“度关”，又称为“解关煞”或“过关愿”，广泛流传于土家族聚居地，它是为未满十二周岁的小孩平安度过生命历程中的“关煞”而举行的生命危机仪式*所谓生命危机仪式(life crisis rites)，劳埃德·沃纳(Lloyd Warner)认为，是仪式的主体(可以是一人或多人)从出生到死亡这一过程中不断出现的一些重要的转换时刻。“对于这样的时刻，所有的社会都会将其仪式化，并且用适宜的关注将其打上公众性的标志，以此来对眼下居住在社区之内的成员强调个人或群体的重要意义。”具体参见维克多·特纳.仪式过程——结构与反结构[M].黄剑波，柳博贇，译.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6：168.。这种仪式通常与小孩子犯“关煞”或健康状况不好等有关，是笃信人为孩子消灾除疫，盼其易长成人而请巫师到家里设坛举行的活动。

土家人认为，人在母体孕育成胎时，即已产生了种种不可避免的灾难预兆，一个人的一生要面临多种关口的考验，有所谓“三十六关，七十二煞”之说。“三十六关”是指浴盆关、鬼门关、断桥关、桃花劫、将军剑、克父关、克母关、克爷关、克奶关、汤火关、雷公关、白虎关、羊刃关、剥刃关、七伤八难关、当身关、当照关、天吊关、地吊关、年吊关、月吊关、日吊关、时吊关、百日关、千日关、阎王关、深水关、铁蛇关、四季关、金锁关、落井关、夜哭关、短命关、四柱关、直难关、无情关等。*“三十六关”系笔者调查所得，访谈人：邱小满，时间：2017年4月2日。民间对 “三十六关” 也存有它说，是指花树关、落井关、短命关、鸡飞关、将军箭关、五鬼关、雷公关、百日关、千日关、撞命关、水火关、四柱关、天狗关、白虎关、汤火关、落水关、断桥关、鬼门关、四季关、铁蛇关、断肠关、无情关、阴锁关、系脚关、夜哭关和阎王关等。每一关都是一次劫难，都是对生命的一次严峻的考验。触犯了“关煞”的结果，是犯“关煞”之人或其亲人会遇事不顺、多灾多难，甚至威胁到生命。而儿童受“关”的威胁就更大。这是因为小孩在出生以后的数年中，由于身体还未完全发育成熟，抵御疾病的能力很差，很容易得病甚至夭折。因此，迷信的人们便认为这是由于小孩的生命中有许多道难以闯过的“关口”所致。为了让小孩能顺利度过道道难关，他们希望能借助巫师的巫术仪式，在巫师的超自然的灵力帮助下，在仪式中一次性越过种种关口，尽快走向人生坦途。

小孩子是否犯“关煞”，犯什么“关煞”，通常是由巫师通过卜卦并根据卦相推测决定。一旦推测小孩子犯有“关煞”，其祖父母或父母通常就会为之许愿并延请巫师为其举行破除“关煞”的 “度关”仪式，祭神禳解，以求神灵恩赐与护佑，达到消灾纳吉的目的。

一、仪式缘起

2017年4月1-2日，笔者对贵州江口桃映村为期两天的“度关”仪式进行了较为详实的观察与记录。本次“度关”仪式系贵州省江口县桃映镇桃映村郑YC为其孙子郑WY(男，出生于2015年12月)而举办，以求孩子消除病患，家庭顺利。桃映村位于东经108°53′～109°50′、北纬27°43′～27°55′之间，地处贵州省江口县桃映镇东北部，桃映河的中游。全村总面积33平方公里，有32个村民小组，1857户居民，共计5877人，是一个汉、苗、土家和侗族杂居的村寨。村民收入来源以农耕和外出务工为主。*数据来源：贵州省万村千乡网页工程[EB/OL].[2017-05-21].http://www.gzjcdj.gov.cn/wcqx/detailView.jsp?id=1549.2017年4月1日上午9点40分，笔者跟随事主家延请的邱小满*邱小满，1946年生，法名邱法高，江口县坝盘镇高墙村人。从业逾四十年，常在江口县周边区域还傩愿、演傩戏，具有一定的知名度。擅长上刀梯、下油锅、筛子端水、吃碗、纸包红火等傩技表演，还能“整癫”(指对一些疯癫之人进行整治)。曾作为江口县傩堂戏的传承人在北京、深圳、贵阳、重庆、江苏无锡、福建等地民俗展演会、文化博览会、庙会上进行表演。本次“度关”仪式，邱师傅主要负责扎坛、写文书，主持大部分法事。和赵峰*赵峰，1977年生，法名赵法忠，江口县太平乡人，在此次“度关”仪式中主要帮助邱师傅完成部分法事，协助扎坛、帮腔等工作。师傅一起来到桃映村郑YC家中。郑家位于桃映集镇的大马路边，是一栋两层楼的砖房，一楼靠街的前半部分为门面，出租给一修摩托车的在使用(年租金大约万余元)，后面半间为事主家的中堂，安有神龛并供有香火，在门面和中堂之间有一水泥楼道，可由此上二楼，事主一家生活起居均在二楼。

“度关”仪式的事主郑YC，现年50岁，土家族，其妻子尹氏，现年47岁。其子郑YF，现年24岁，在江口县城务工(主要从事室内装修油漆粉刷工作)。儿媳妇杨氏，现年22岁，在福建省泉州市某包袋厂务工。孙子郑WY平时就由爷爷郑YC、奶奶尹氏在家照顾。

整个“度关”仪式，除事主夫妇及其孙子和2名巫师外，另有锣鼓师2人，斟酒师2人，此4人均为事主家的男性亲属。从第一天的扎坛开始一直到次日仪式结束的过程中，断断续续有不少村民前来围观。

二、仪式准备

“度关”相对于“还傩愿”而言，法事流程较为简单，所需文疏、法器等较少，持续时间也较短，但在傩坛设置上依然要设法坛(“三清殿”)、祖师坛和虚空坛，并且在仪式前要准备一些特殊的用品，如铜钱(36个)、红布(3尺6寸)等。

(一)仪式器具及服饰

仪式器具是指在仪式活动中需要使用的各种器具，按用途可分为乐器、坛场器具、法器等。其中乐器有鼓、锣、钹；坛场器具主要有傩公傩母神像、案子(神图)、小山神、桥楼、牌位、太岁符、文疏、旗花粑、酒杯、茶盏、香盘、香烛、香钱等；法器主要有牛角、司刀、牌带、朝牌、令牌、卦角、马鞭、法杖、令旗、法印。服饰主要是指巫师所着法帕、五岳冠、法衣等。具体介绍如下：

1.乐器

(1)鼓，鼓身为圆形镶板木桶，中空，两头蒙牛皮，高70厘米，鼓面直径40厘米。

(2)锣，材质为黄铜，锣身为一圆型弧面，直径约30 厘米，中央部分略凸，在锣边一侧钻有两个锣孔，穿系锣绳，仪式中击锣者用左手提锣身，右手拿锣棰击之。

(3)钹，共2片，材质为黄铜，直径20厘米，中心鼓起成半球形，正中有孔，用于系绸带以便手抓。

2.坛场器具

(1)傩公傩母神像，供奉在法坛司桌上，将木雕傩公傩母头部雕像并排固定在一根长木棍上，站立像，傩母着桃红色上衣，面目慈祥；傩公着黑色上衣，面呈红色蓄有长须。傩公傩母各执两面令旗，傩公左臂执旗，傩母右臂执旗。

(2)案子，法坛3张(三清神图*据邱师傅介绍，悬挂在法坛的三清神图为上清李真人图(左)，玉清玉皇图(中)，太清张天师图(右)。)，祖师坛1张(祖师图)与虚空台1张(虚空图)。

(3)小山神，供奉在祖师坛，为一对木雕头像，涂有金漆，头顶有角。因传小山神乘蛋而行，故在摆放时往往与一对鸡蛋同时出现。

(4)牌位，此次“度关”仪式共设有8个牌位，其中“三清殿”设“证盟上司三十三天昊天之尊金阙玉皇大帝之神位”和“勅封当康王皇帝仁圣教主觧*同“解”。冤觧劫仙人/师之神位”，祖师坛设“行坛会上众朝祖师之神位”，虚空台上设“觧冤仙人东王公之神位”“觧劫皇帝仁圣仙师西王母之神位”“十二闰啰太子把佈*“把佈”为“把簿”之谬，意为“掌握文簿”。判官之神位”“天地虚空七州伍庙之神位”“三十六天罡七十二地煞之牌位”。

(5)桥楼，为“过关”中使用的重要道具。其制作方法是事先准备好一根细长竹竿，取中间约三分之一的部分从中间劈开并去掉一半，再将剩下的中间部分纵向劈成六根细竹签而不切断，最后用竹篾取三处以上下交错编织方式固定。使用时将被切断的一侧向上，形成桥的形状，置于坛场正中位置，上覆青红两色布各1块，长为3尺6寸，象征着“三十六天罡七十二地煞”。

(6)文疏，是仪式中向神灵表白的文件疏奏，有所谓“无疏不成祭”之说，文疏能起到通天达地、沟通人神的媒介作用。本次仪式中所用文疏*此次仪式中所用文疏包括星主疏、牒文和升文等。，都是邱师傅事前用雕版印刷的，虽然文疏文本有所差异，但文本的前半部分都注明邀请的神祗，内容是对神祗恭恭敬敬的善言，在文本的结尾处强调平安、祈求福泽之类，最后写有“叩之”的字样，只有事主及其亲人姓名空缺。在仪式前，邱师傅确认事主名字，填写无误，盖上玉皇教印，再装入信封，放入香盘中。

(7)太岁符，为长方形白纸，上部及中间绘有太岁符，左书“太阳星君勅令六甲神将天官赐福勅令镇宅光明”，右书“太阳星君勅令六甲天兵勅令合家大小老少平安”。由上至下盖玉皇教印3枚。

(8)香盘，系用竹篾编织成而成的方篮状盘子，用于托文疏，共准备了3个，香盘由下至上依次放上云马*在白纸上画上马的图案，象征着云马载着文书、香钱等物送给神。、香钱若干、文疏，并以香钱捆绑固定。

此外，还准备茶杯(一次性塑料杯子)8个、小型酒盏(瓷器)18个，酒1壶，茶1壶，铜钱*邱师傅说铜钱上要有“元”、“通”、“宝”三字才行，“元”(谐音：圆)指“圆满”，“通”指“顺畅”，“宝”(谐音：保)指“保佑万民”。36个(用36个1元硬币替代铜钱)，豆腐、旗花粑、大米若干。

3.法器

(1)牌带，又称为“柳旗”，木条制作而成，长1.4尺，中为空心长方体，外由红布包裹，并缀有三十六根长为1.45尺的细长花带，花带上书写信士名字。因柱体中藏有过职时的合同，故亦被称为“合同”，用以约束法师度职之后的行为。

(2)司刀，由长柄及大小圆环组成，长柄部分如刀形，大圆环上有如铜钱的8枚似铜钱的小圆环。

(3)牛角，水牛角制作，长约30厘米。

(4)朝牌，形状与笏相似，木制，长约40厘米。

(5)令牌，为木质近长方体柱体，上为弧形。弧形一面刻有乾卦()，两侧分别刻有“贪巨禄文廉武破”和“斗佐权哞弼辅虎”的字样。正反两面刻有符。

(6)卦角(又称“竹筶”)，由楠竹根制成，有对称的两片，合起如笋状。打卦是仪式中不可或缺的重要环节，使用时两片合为一体扔到地面，法师根据不同的卦象*卦象分为三种，阳卦、阴卦和顺卦。打卦时法师将卦角向地上掷出，阳卦即卦角内面朝上，阴卦即卦角外面向上，顺卦即一正一反向上。不同法事环节中所需的卦象不同。来卜示事先设定的神意，如没有得到应有的卦象，法事会反复打卦，直到打到满意的卦象为止。

(7)马鞭，亦称“法鞭”，竹鞭共有十六节，另有一柳旗与其共同组成旗状，红色布条上绣花叶若干。

(8)法杖，又称“祖师棍”，全长4尺，为上圆下尖杖形木制法器。涂有金色油漆，上段雕刻有蓄须人形，双手作揖状拱于身前，表情庄重；中段有龙绕杖身的雕塑，龙首向前，龙口中衔玻璃珠，龙鳞等细节清晰可见；底端装有铁尖。

(9)令旗，由一块长方形红布制成，长约30厘米，宽约40厘米。上书“集保悬患 东山圣人尊主 四元枷栲”。其作用是发号施令，差兵遣将。

(10)法印，是一种在所有文疏中通用的印章。木质，长约6厘米，宽约6厘米，高约4厘米。印文为“道经师宝”4个篆体阳文。

4.服饰

(1)法帕，为3尺6寸的红布，举行仪式时法师将其拧成条状围在头部。

(2)五岳冠，又称头扎，由牛皮制成，长约 60 厘米，漆红色，仪式中需法师绑在头部的法帕外，象征着东岳、南岳、中岳、北岳、西岳这五岳，两侧扇耳分别有镂空的汉字“日”、“月”花纹，每岳之间有雄鸡剪影状扇耳。

(3)法衣，过去多用土布(现在布料不一)绣花制作，红色为底，宽袖，开襟领，连袖宽为3尺3寸，象征三十三重天；衣长1尺8寸，象征十八层地狱。两侧开衩处有青色云纹图案。

(二)坛场布置

4月1日上午十点半左右，邱、赵两位法师到达事主家，稍事休息，即吩咐事主前去购买香烛(40根)、香(5把)、板钱(一部分沿刻印不间断地撕成长钱*板钱是“小钱”，长钱是“大钱”，请神时用小钱，而谢神时用大钱。)、红布(3尺6寸)，备雄鸡1只，茶杯(8个)、酒盏(24个)、硬币(36枚)、茶、酒、米、粑粑等物什。接着，让事主自行将中堂上的神龛台子取下来，便开始在事主家中堂扎坛，设置三清殿、祖师坛、虚空台。

首先在中堂神龛正下方摆放1张大方桌，设“三清殿”。方桌后墙壁上悬挂上三清神图，从左至右依次为上清李真人图、玉清玉皇图、太清张天师图。案子前安置傩公傩母站立神像*邱小满师傅告诉笔者，“还傩愿”仪式傩公傩母要设在司桌上面，为坐姿，而“度关”仪式，需将傩公傩母站立在神案桌两侧，这样会更灵验。另一说法是“度关”仪式时间较短，故采用站姿；“还愿”时间较长，采用坐姿。。扎坛时用两块红布盖住傩公傩母的头部，扎坛结束后才揭开红布。傩公傩母神像前供有牌位，分别是“证盟上司三十三天昊天之尊金阙玉皇大帝之神位”和“勅封当康王皇帝仁圣教主觧冤觧劫仙人/师之神位”。牌位前各放两排共6个酒盏。傩公傩母中间摆放有一锅(口径18厘米的电饭煲内胆)生米，被称为“星神米”，米上放3个茶杯、太岁符和星神牌。神案桌正中间设有香炉。香炉两侧分别放有香烛、香座、切成小块的2块旗花粑和3块豆腐。盛有五谷米的饭碗置于香炉左前方，一碗净水则放在香炉前。5个酒盏与5双筷子间次摆放在右侧桌角。五岳冠、令牌、卦角、朝牌等法器亦摆放于桌上，法袍、牌带、马鞭等则置于桌下，方便法师在仪式中取用。

祖师坛设在“三清殿”左侧，墙壁上挂祖师神图1张，神图前设有比三清殿前方桌稍小的方形小桌1张。桌上供有小山神像并“行坛会上众朝祖师之神位”牌位，小山神前摆放大米1碗，内置2枚鸡蛋。碗前供有5个茶杯，切成小块的2块旗花粑和3块豆腐，并设香座、香烛。法杖斜插于方桌靠墙一侧。

虚空坛(台)用一小方桌设在堂屋右侧进门处，墙壁上挂虚空神图，神图前小方桌上供有5个牌位，从左至右依次为“觧劫皇帝仁圣仙师西王母之神位”“十二闰啰太子把佈判官之神位”“天地虚空七州伍庙之神位”“三十六天罡七十二地煞之牌位”“觧冤仙人东王公之神位”。牌位前供6个酒盏。香座、香烛等物设置与祖师坛前小桌上相同。

待傩坛设置好后，邱师傅先是截了木棍的一节做成鼓槌，然后将包中的文疏和法印拿出来，在文疏上填写事主家地址和姓名等信息后，又盖上法印，将文疏装进红、黄、绿色的自制信封中，赵师傅则在一旁用细竹条编制香盘，待3个香盘完工后，他们二人很默契地将云马、香钱若干、文疏由下至上依次放在香盘上，并以香钱捆绑固定。至此，所有的坛场准备工作即告结束。

三、仪式过程

仪式从4月1日19点至次日凌晨4点，共历9个小时。以时间为序，共经历安位、报祖师、造水、发文传书、立楼、造桥、请神下马、过关、送星神、上熟、布坛、安香火等法事。

(一)安位、报祖师、造水

安位和报祖师是指迎请各方神仙和历代祖师前来傩坛，听法师报告举行此次仪式的缘由，以求各路神仙与祖师应允并保佑，使法事得以顺利进行，达到“度关”的目的。造水，则是以念咒、画符、撒纸钱灰等方式使一碗净水具有法力。

仪式开始前，掌坛师邱师傅将法帕系于头上，腰中系红缎，置法鞭和牌带于左右两肩。仪式开始后，掌坛师左手持令牌，右手执竹筶，一边相互击打一边唱念：

伏以，今日今时，在信士中宫里内，烧起一炷真香，二炷宝香，三炷明炉信香。一心奉请：东奏东天勅符使者，南奏南天勅符使者，西奏西天勅符使者，北奏北天勅符使者，中奏中天勅符使者。天上功曹，地当功曹，年月日时，飞去符使者，奏水四值功曹。混元老极天尊，元始天尊，道德天尊，灵宝天尊，证盟上司三十三天，昊天之尊，金阙玉皇大帝，太上道君，太上老君，太上圣君，十二龙虎真君，十二龙虎真人，左衙张天师，右衙李真人，左殿龙树王，右殿真武祖师。五十三代天师，天师兵头杨都督，地仙兵头陈都督，地仙兵头李都督。左云天仙兵杨五郎，左云地仙兵头陈七郎，起水造法之人张五郎，领兵张七郎，会兵张九郎，翻魂压魂杨十九郎。謄禄仙官。请在信人中宫里内受领。

如此共唱念十一段，意将各路神明一一请到。此后打卦数次，在三清殿、虚空台前上香、烧纸。接着造水，掌坛师端起仪式前准备的净水碗，绕香炉一周后放在香炉前，取香炉中的香1根，右手执香在净水上方画符、左手行手诀，并念《造水咒》：

此吾圣水，熏香二遍，本师勅过。熏香三遍，祖本二师勅过。抬头观青天，师父在身边。抬头观地边，师父在眼前。蹬一脚喊一声，观请师父降来临。天圆地方，律令九昌。造下圣水，大吉大昌。

如此重复数次后，取香纸一沓点上净水并压在净水碗下，依次在香纸盆、五谷米上行手诀后，造水法事才算结束。这一过程共经历25分钟。

(二)发文传书

发文、传书是在奉请各路神仙、祖师来到坛场后，向各位神仙、祖师禀告此次因何事请他们前来。唱词中含有事主姓名及其家庭状况，表明缘由后，表达邀请众神及祖师前来的愿望。

法事开始后，赵师傅将一叠香纸点燃并塞入牛角，待纸烧尽后吹起牛角，此时邱师傅在其左侧同时吹牛角。吹毕，赵师傅双手托牛角上前，将法袍、五岳冠用神水点过后向三清殿鞠躬并穿上，左肩挂牌带，右肩挂马鞭，左手持牛角，右手执法刀，唱词时以司刀敲击牛角，唱完一段后将牛角与司刀交叉置于胸前，以下蹲的姿势原地转数圈(圈数据唱词长度而定，唱完即止)，一边转一边敲击。如此向三清殿、祖师坛、虚空台拜过后，在三清殿前烧香纸若干。

事主郑WY的祖父郑YC背香盘跪在三清殿前，赵师傅跪于其左侧，二人均跪于香钱之上，邱师傅于右侧与赵师傅一同唱词。点香一根将包有文书的信封底部正中灼烧出小洞，此时事主祖父起身。抓来事先准备好的公鸡，邱师傅将其鸡冠掐破，点鸡冠血于文书上。据掌坛师邱师傅介绍，只有点过鸡血的文书才能寄送给各位神仙、祖师，否则神仙、祖师是收不到文书的，这场法事也是不能起到效果的。点好后，将公鸡置于一边，以备过关法事中再用。

(三)立楼

立楼的目的是要在各路神明到来前设好安顿神明的地方，只有立楼结束后才可迎请神仙和祖师来此，保佑法事顺利进行。这场法事中，法师以手诀、罡步等动作象征性地表示在东、南、西、北、中五方建造起五座楼房。立楼中较为特色的动作是法事需要撩起法袍唱词和原地转圈唱词，以示立楼后众神可以在此安顿下来的庆贺之意。先唱：

鸣角一声开天门，二声角吹闭地户，三声角号留人门，四声角号塞鬼路，五声角号炉焚信香。上烧一炷黄云遮天，中烧二炷紫云盖地，下烧三炷五色祥云盖住弟郎吾身。烧香一心奉请：上坛九千宗师祖，中坛八万本师父。臣请下来无别事，为臣造桥急须行。

吹角，又唱：

鸣角一声当三声，师郎拜请启何神，拜请五方造楼师，造桥仙人童子郎，东岳山头去砍木，起得人夫无沙数*“无沙数”为当地方言，这句话是指动员的人数极多。，刀鏣斧锉不留停，大木砍倒千千万，小木砍倒万万双，人夫搬运下坛场，大木将来作楼柱，小木将来作楼梁，拜请张良鲁班仙，鲁班仙师造楼。四面尽下玉石箱，造起仙花并仙楼。金童玉女两边站，楼台尽是狮子座，七楼父母坐楼台。

再吹角，赵师傅按五方依次念“军变诀”，念后向各神献茶，以请众神保佑，接着唱(节录)：

……

再焚真香，一心奉请：太上混元正教，三清三境，上司三十三天，昊天至尊，金阙玉皇高真上帝，太上老道君，龙虎斩邪真君，人三元拷召天尊，左衙张天师，右衙李真人，五百发代天师，左营兵头陈七郎，右营兵头杨五郎，左营天仙兵，右营地仙兵，统兵张九郎*“人三元拷召天尊”、“ 五百发代天师”等均为神仙的名称。，请赴炉前，有事上闻。

……

再运真香，一心奉请：三元盘古大帝，五百蛮雷起水报犯仙师，五百蛮雷运土青州罗转仙师，董仲仙人，定阴定阳董八董九娘，移乡换里崔十娘，三元唐葛周三将*唐葛周是唐宏、葛雍、周武三个人的合称，他们是周朝厉王时的三个谏官，相传他们三人神力高强，后被玉皇封为天门三将军。运天下，都督大元帅，九州统兵都元帅，上坛七千祖师，中坛八万本师，前传后教诸位宗师，请降行坛，受沾供养，有事通呈。

再运真香，一心奉请：某氏门中公婆父母一切明神，桥上东王公，桥下西王母，白头白发婆，桥上判官，桥下土地，下吊父母，日吊父母，时吊父母，十二关煞父母，七楼七星父母，前生父母，今世父母，远来父母，近来父母，法前水边父母，桥头白花大纂父母，请降行坛，前传后教，南郊大王，北郊天子，五路五猖，兵马同行。

唱毕，打卦后即象征立楼完毕，各路神明一一点到，行来此处安顿下来。

(四)造桥

造桥仪式前，先将两条长凳纵向置于坛场中间靠左侧位置，造成一座“桥”。将绘有龙舟载各路神、祖师的长卷神图铺在长凳上，每隔一段下压一叠香纸，共压四叠，在船尾部分的香纸上另压有3炷点燃的香。准备就绪后，“造桥”法事开始。

赵师傅着法袍，系法帕戴五岳冠，左手持牛角右手执法刀，左肩上靠牌带，右肩上挂马鞭，右手抓起一把五谷米撒在桥上，又沾神水洒在地上。再次撒五谷米以迎神，即不间断地敲击令牌，此时锣鼓与之同鸣。待赵师傅用手接过锣，鼓声随即停止，他用锣锤轻点桥头桥尾，坐在桥上直至唱词结束。唱词内容为众神渡过多条河流来到此地，如：

鸣角一声当三声，声声拜起请何神。拜起东方九夷兵，九夷兵马击营门。九夷兵马齐来到，来到断桥关煞门。一把钢锤重三斤，三把钢锤重九斤，打开断桥关煞门。

如此迎请各路神仙神兵神将后，即向众神禀告事主情况，期望此次法事受到他们的庇佑。

然后，赵师傅取两沓香纸放在桥下，撒五谷米于桥上，跪拜后左手持牌带、神图桥头下压的香和香纸，右手持牛角吹之。接着对外唱，每唱完一段唱词即向外跪拜一次，全部唱完后打出左阴右阳的顺卦，再次撒五谷米，打出阴卦后收牛角和长卷神图，取香纸焚烧。余下的五谷米重新供在傩公傩母像前，在三清殿、祖师坛、虚空台上为各神、祖师斟酒后则可以撤去长凳，造桥仪式结束。这一过程共经历约50分钟。

(五)请神下马

请神下马是恭请各路来事主家，助其法事顺利。

此场法事由邱师傅主持。其装束与前几场法事同。先取下傩公傩母手上的令旗，各持于左右手，一边唱一边以旗杆为中心绕圈摆动令旗。取香纸若干垫于膝下，以跪姿面向堂屋外唱道：

千日请神无了日，万日请神无了日，阳间请神三个月，弟子请神一时辰，千兵听吾角号叫，万兵听吾角号声，角号远远奏天庭，定筶下马，祖师天中得听，搬转云头，路中得听，勒转马头，人行千里，神降一步，请降行坛，受祈祷告，有事通呈。

下马，奠酒三巡，接着唱：

角号三声透天庭，声声震动玉皇门，吹开天门雷隐隐，吹开地府火锭锭。鸣角相请无别事，拜请五斗淮南师，造楼将军童子郎……臣请下来无别事，助臣造楼急须行。一声乾上开天门，二声巽上闭地府，三声坤宫留人民，四声艮宫塞鬼路。……拜请上坛七千祖，中坛八万师爷，相请下来无别事，弟子穿楼需翻角，宗师祖来本师尊，助臣绕楼急需行。东方穿过木城楼，南方穿过火城楼，西方穿过金城楼，北方穿过水城楼，中央穿过土城楼。

……

度花莫度葛藤花，藤花结子不回家，葛藤结子多兄弟，又被他人来割去。度花莫度通塌花，通塌结子不回家，通塌结子多兄弟，也被黄蜂摘去花。度花要度禾粟花，禾粟结子得兄弟，五谷禾粟多结子，修斋设供保寿长。度花要度油麻花，油麻结子得回家，油麻烧茶香千里，禳星解厄都要他。

唱毕，邱师傅立于三清殿前，双手各持一根点燃的蜡烛，口念咒语画符，然后将两支蜡烛插在香炉中。以锣鼓声作结。

(六)过关

在“请神下马”结束后的间隙，开始为“过关”做准备。先在堂屋中间摆放两把椅子，两把椅子背向而置，将事先准备好的桥楼用红绳固定在两把椅子上，形成“桥状”，将长卷神图铺在桥上，上覆3尺6寸青红两色布匹*据邱师傅介绍，法事结束后，青布由事主家自留，事主至少需要垫着睡三晚，红布则由自己带回。，青色在下，红色在上，喻指“三十六天罡七十二地煞”。桥下放大小两个盆，小盆置于大盆之中，大盆上放有一块矩形木板，象征地桥；小盆中盛有水，象征河流。因事主郑WY年龄较小，故取其日常衣物1件，用毛线从中间穿过，衣物上用红绳挂一枚锁，置于地桥上。在天桥的桥头和桥尾(即两把椅子上)设有香座，分别放置从虚空台上移来“觧劫皇帝仁圣仙师西王母之神位”和“觧冤仙人东王公之神位”之牌位，摆放碗筷1副(碗中有煎蛋*据说过关前，西王母、东王公只可吃斋，过关后方可在虚空台上摆上肉类供品。1个)，酒杯2个，斋果(米饼)1—3个。椅背上挂长钱。椅子下各放香盘1个。

另外还需准备36枚铜钱(以36枚硬币代替)，供董八郎定阴定阳定寿命。将硬币置于三清殿上的碗中。三清殿上傩公傩母中间放有二百元钱。传书法事中用到的公鸡放在一边备用。

过关法事正式开始时，赵师傅穿上法袍，戴上五岳冠，以司刀敲击牛角，口中唱词。与此同时，邱师傅抱起放在一旁备用的公鸡，用小指蘸取神水后绕身三圈。右手在香纸上行手诀，左手持鸡放于香纸上，口中念咒，然后将公鸡放在桥楼上*公鸡一直处于相对静止的状态直至本场法事结束。据邱师傅说，法事结束三天后事主家即可食此鸡。。赵师傅背起郑WY的衣服*在一般情况下，巫师直接背着度关者进行仪式，也可以衣物代替度关者。，以“∞”形从右至左不断绕桥楼旋转，边走边唱(节录)：

东打过木神关，南打过火神关，西打过金神关，北打过水神关，中央打过土神关，打过天吊关地吊关，打过年吊关月吊关，打过日吊关时吊关，打过鸡飞落井关，打过阎王短命关，打过雷公白虎关，打过铜头铁蛇关，打过剋爷剋娘关，打过三刑六开关，打过羊刃却刃关*同“羊刃关”。，打过披头五鬼关，打过七煞八难关，打过七伤八牢关，打过天关归天去，打过地关扫地府，孩童关煞灵威应，上牌胜筶保得身。生字屡屡，注寿命。死字落落，保寿长。*意为“从此以后，死字落掉，寿命得以延长”。

鸣角一声响铃铃，声声震动玉皇门，吹开天门雷隐隐，吹开地府火纷纷。化生子来化生儿，莫去山前受孤寂，吾师度你在娘怀。爷有千年老成来，娘有锦被盖儿身。不言南山栽花树，又说怀胎养育恩。

每次赵师傅从地桥上通过后，邱师傅就在一旁取2枚硬币投入盛有水的小盆中。据邱师傅介绍，在法事结束后将以硬币正反面数量决定此次法事是否有效，数字一面为正面，图案一面为反面，若三十六枚硬币中正面朝上的硬币多于反面朝上的则为“阳多于阴”，法事就是有效的；若三十六枚硬币中正面朝上的硬币少于或等于反面朝上的则为“阴多于阳”，法事就相当于白做一场。在“过关”后统计，盆中共有15枚“阴钱”，21枚“阳钱”，说明此次法事是受到各路神仙认可的，即为有效的。

待上段结束后，赵师傅取下肩上事主的衣物放在地桥上，司刀也放置在衣物上。打卦数次，得阳卦后又拿起司刀背起衣物，重复之前绕桥楼的动作，结束后放回地桥。赵师傅问众人：“那个xxxx(神明的名字)有没有打勾？”众人应和：“勾了！”询问过神明的意见后，打阳卦，取钥匙将衣物中的锁开三十六下，象征过了三十六关。后又问众人：“三十六关开了没有？”众人应和：“开了！”打出阳卦后剪开衣中红绳。

邱师傅以郑WY的生辰算出其八字中缺金、缺土，建议改名为“鑫培”。确定后，即去门外烧香钱若干，香盘也一同烧去。将西王母、东王公牌位重新放置在虚空台后，用镰刀劈断桥楼。至此，“过关”法事毕。

(七)送星神

送星神是度关后将各位神明送走前的唱赞仪式，约20分钟。仪式开始，两位法师各捧一个香盘合唱：

来得好去得好，来得明去得明。来是看到花又谢，去是花谢果又圆。高坡不是栽匣茄地，平地不是养鱼塘，谁个到场不烧纸，哪有言席不送神。心想留我皇歇一晚，又无仙鹤向阳床，又无仙人说仙话，又无玉女度茶汤。东方收了青罗衣，南方又收赤罗网，中央收了黄罗衣，黄罗衣呀衣罗黄，我皇转回程去了。倒傩*这里的“傩”指代傩公傩母，给病人看病时需立傩，倒傩与之相对应。不对四方倒，四方不是倒傩场，四方并术中马路，又有戏水卧衣尝。倒傩不对西方倒，西方庚申金，十人去了九不归。倒傩莫对中央倒，中央不是倒傩场，倒傩要对弟子坛上倒，坛上有人打更鼓，坛下有人烧宝香。芭蕉叶上千条路，行跟好路转回乡。……

经过打卦、酌酒、酌茶等环节，最后在门外烧长钱，感谢众神辛劳。

(八)上熟

上熟的目的是“酧还满堂神”，即犒劳各位神明，请他们领受酒、肉等供品。

上熟前需供上切成方形的刀头肉*杀牲口时第一刀切下的肉。因其珍贵，民间有将刀头肉作为供品的传统。，并附碗筷。据赵师傅介绍，度关的“上熟”不同于还愿中的“上熟”，它的过程更为简单。还愿的上熟需要将茶、豆腐、酒等供品点到，又将二百余位神明道来，请他们一一领酒而去。而度关中的“上熟”只需唱“证盟上司来领酒，三十三天领杯巡。五岳五天来领酒，东南二尊领杯巡。三元法主来领酒，三元教主领杯巡”等，劝神灵三十六巡酒即可。上完酒后，将原本供在三清殿上的星神牌烧去，收去墙壁上悬挂的傩画及桌上的令牌等物。

上熟法事后，事主尹氏取下牌带上的4根布条*取下的4根布条由事主家保存，象征将福气留在家中，请各位神明保佑已度过关煞的事主。，并将家中准备的8根布条缀在牌带上，象征各路神明将晦气、邪气一同带走。

(九)布坛、安香火

布坛、安香火，即求神明能庇佑事主及其家庭在接下来的生活中顺利、安康，是度关仪式的延续。

布坛，是在事主家堂屋面向门的墙壁上设置香坛，香坛正中间置香炉，香炉下需垫上香纸，香炉上左右各置一根蜡烛。在屋檐下置香座，烧香钱若干，以敬屋檐童子、摆门二将和住在福德门上的城隍。又在桌下设香座，以敬长生土地、招财童子和进宝郎君。然后收掉三清殿上的酒杯(先将左右两侧的2个酒杯倒扣在桌上，收走中间的3个酒杯，再收走倒扣的2个酒杯，意“阴多阳少”)。最后，取太岁符贴在香坛下方的墙壁上(三日后即可撕去)，香坛需常年设置。

置好香坛后，邱师傅烧香纸若干，端上神水碗走到堂前，右手拇指、中指沾神水，向上、下两个方向点水，同时念安位咒：

头上立起，天地君亲大殿，七曲文昌大殿，三元三品大殿，九天司命大殿，历代祖先大殿，上之一代、中之二代、下之三代之大殿，房郎叔伯大殿，云霄三座大殿，五岳五天大殿，长生土地大殿，瑞庆夫人大殿，招财童子大殿，进宝郎君大殿。门外立起，飞山城隍大殿，井灶龙神大殿，屋檐童子大殿，把门二将大殿。置起千担米、万担粮，千年吃不尽，万年吃不完。木昌吕吕，目昌亮格*为恭喜事主家的吉言，“木”是指房屋，“目”是指人。下文中的“卦中堂堂，家有金银”同样是吉言。。不是年，不是节，不要讨，不要问。是年是节，钱财上奉。五岳得印，卦中堂堂，家有金银，要用斗量。要得主家发，要得主家代代发，赐下金龟与宝塔。人人安位，万神安纳。

念毕，将剩余的神水泼向屋外。至此，布坛、安香火毕。

四、结语

为不到十二岁的孩子举行“度关”，达到消灾逐疫、易长成人的愿望，是贵州江口一带土家人极其关注的一件大事。举行这种仪式的原因是出于信仰。正如特纳所说，仪式是指那些“用于特定场合的一套规定好了的正式行为，它们虽然没有放弃技术惯例，但却是对神秘的(或非经验的)存在或力量的信仰，这些存在或力量被看做所有结果的第一位的和终极的原因。”[1]“度关”仪式恰恰集结了人们对傩神的信仰，希冀傩神来维护生命力，利用有形的、可触摸的、可效仿的、可参与的行为和活动，借助巫师与傩神等神灵世界交流、交通的渠道，表达情感，引导和强化行为模式，使一个处于亚健康状态的仪式主体过渡到健康状态，最终获得神灵庇佑，健康成长，同时也让信士心理上得以舒缓、化解和转移，解除生活所产生的困惑、忧虑与挫折。

首先，傩坛一旦布置完毕，就变成了一个神域空间，其祭祀主神是傩公傩母*傩公傩母：当地创世传说中人类的共同始祖。，而一系列仪式总是或远或近地围绕着这一核心主题运转的，通过人们的祈求，获得傩神的通融和庇佑，为信士消灾除邪，带来平安、吉祥和幸福。同时，从“度关”仪式过程来看，向我们演示了“神界—巫师—人界”这样一种三元结构体系，即巫师以虔诚的态度，用人界的供品和牺牲向神圣祭献，连接起人与神之间的密切关系，以祈求、以期待神的回报、回赠，为人消灾纳吉。就是在这样一种三元结构体系中，“仪式表述”功能得以实现。

其次，“度关”仪式中，巫师扮演着非常重要的角色，根本原因在于他们是“通神”“通灵”的媒介，他们凭借仪式以及仪式中的特殊的技艺和言行彰其与神灵的关系，而加剧了他们的“权力化身”，使其成为了仪式的中心和核心，成为了仪式空间的“当权者”和“执事”。他们在仪式中的行为语言、服装、器具等也因此而变得庄重并富有神秘感，但仪式对他们也有规定性，言说行为不可造次(虽然在相应的尺度范围内允许巫师的个性化表演和个人魅力的展示)。他们对复杂流程的熟悉，特殊道具的使用以及对仪式符号意义的谙知等，需要有一个专门的训练和演习，常常需要花费很长的时间。这样，并不是每一个村寨都有专业化的巫师，经常需要到别的村寨去请。巫师在平常的生活中与普通民众无异，需要上山、种田、出工……只是在限定性的仪式时段和场合方显神圣。

再次，日常生活中的某些物品，一旦进入仪式场域中，就超出了日常生活价值和功能的指示意义，参与到了符号表述的特别的“语境”中去。比如一次性杯子，出现在傩坛时，尽管仍然是盛茶，但它可能用于指代款待神灵、祖先等，因而有了“神圣”的意味。另一方面这些物品又构成了仪式程序中的一个有机部分，是一种具有丰富表述内涵的功能性物质符号。比如说酒，是祭献的必备物，而祭献行为是由巫师来完成的，敬酒构成了交流与交通过程的一个不可缺少的程序，酒的物质符号在仪式场域中也就成了“神圣”和权威的一个组成部分。可见，仪式中诸多的象征符号，建构和强化着各种关系，实现着交流与交通的功能。

如此，“度关”仪式行为建立在一种信仰之上，通常以习俗为基础，具有一个已定的模式或脚本，是笃信者对傩神及其神圣力量基本态度的表达，在仪式的实践过程中介入他们对待生命期许的“有效”指喻，生命的阀限并不那么无可奈何，相信通过“过关”，是可以完成现实生活中到达和希冀的心理愿望的。所以，“度关”仪式很大程度上是对生命恐惧的排遣、释放、淡化和宣泄。借用格尔茨的话说，任何一项文化事件“不单只是存在、发生，它们还具有意义并因这意义而发生”[2]，“度关”仪式也不例外。仪式行为者正是通过行动、姿势、吟唱等表演活动和傩坛构拟出一个有意义的仪式情境，赋予生命更深刻的意义，带给笃信人心灵慰藉，这恰恰是“度关”仪式所具有的意义。其“意义”绝非日常的实用性意义，而是精神领域的意义。

[1] (英)菲奥纳·鲍伊.宗教人类学导论[M].金泽，何其敏,译.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4：176.

[2] (美)克利福德·格尔茨.文化的解释[M].韩莉,译.北京：译林出版社,1999：131.

责任编辑：刘伦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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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4-941(2017)06-0037-08

2017-06-11

国家社会科学基金艺术学项目“武陵地区傩戏文献文物搜集整理与研究”(项目编号：13BB020)。

刘冰清(1969-)，女，苗族，教授，硕士生导师，主要研究方向为民族文化遗产与文化产业；夏雪(1994-),女，主要研究方向为民族文化遗产与文化产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