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国保
(韶关学院 马克思主义学院,广东 韶关 512005)
论有机马克思主义生态价值观
蒋国保
(韶关学院 马克思主义学院,广东 韶关 512005)
有机马克思主义又称“过程马克思主义”,是一种旨在应对当代全球性生态危机的建设性后现代主义世界观,是经典马克思主义在生态文明时代的新阐释和新发展。在生态价值观上,有机马克思主义提倡有机整体主义,反对人类中心主义与生态中心主义的对立;提倡自然内在价值论,反对自然工具价值论;提倡共同体价值观,反对个体主义价值观;提倡惜物主义,反对消费主义。有机马克思主义的生态价值观对我国当下正在进行的生态文明建设具有重要的启示性意义,从理论上看,有助于丰富和发展中国化马克思主义的生态文明理论;从实践上看,有助于推动中国生态文明建设实现跨越式发展。
有机马克思主义;生态价值观;生态文明;共同体
所谓生态价值观,一般是指人们在处理人与自然价值关系问题上的根本看法或观点。近代以来,在人与自然的价值关系问题上,一直存在两种针锋相对的观点,即人类中心主义价值观和生态中心主义价值观。人类中心主义价值观的核心理念是:在人与自然的价值关系中,人是拥有自主意识的、唯一的价值主体,而自然则是为人类提供效用或资源的价值客体,人类的一切活动都应当以人类的利益为价值旨归;生态中心主义价值观的核心理念是:自然与人一样,都具有同等的内在价值,而且自然的价值不依赖于其对人的效用或意义,因此,自然和人类一样具有同等的生存与发展的权利。有机马克思主义(又称“过程马克思主义”),“是当代建设性后现代主义思想家和过程哲学家为了应对现代性危机特别是生态危机而从有机整体概念出发依据自然科学的最新成果所提出的对经典马克思主义的新阐释和新发展”[1]。其代表人物主要有小约翰·柯布、菲利普·克莱顿、贾斯廷·海因泽克以及现任美国过程研究中心中国部主任王治河教授等。作为一种后现代马克思主义,有机马克思主义在生态价值观上继承和发扬了生态学马克思主义的批判传统,即也把批判的矛头指向人类中心主义和生态中心主义这两种对立的生态价值观,并在批判这两种生态价值观的基础上,逐步构建了自己的生态价值观体系。
在人与自然的价值关系问题上,有机马克思主义从怀特海的过程哲学出发,既反对人类中心主义,也反对生态中心主义,主张超越人类中心主义与生态中心主义的对立,提倡有机整体主义的生态价值观。有机整体主义指的是将整个宇宙万物视为一个相互联系、相互依存、动态发展着的有机整体的生态价值观念。从有机整体主义生态价值观出发,有机马克思主义反对一切以片面、孤立、静止的眼光看待世界存在和人与世界关系的观点,认为整个世界是个普遍联系的世界,是个相互依存的有机生命整体。同样,任何人也都不是孤立的存在,而是与其生存环境休戚与共、息息相关的现实存在。在有机马克思主义看来,人类中心主义和生态中心主义都人为地割裂了人与自然或宇宙万物之间的有机联系而陷入近代以来占主导地位的形而上学的二元对立思维的误区。正如小约翰·柯布所说:“我们首要的错误是假设我们能够把某些要素从整体中抽取出来,并可在这种分离的状态下认识它们的真相。”[2]155
有机马克思主义所提倡的有机整体主义生态价值观绝不是一种凭空的臆想或激情的绽放,而是有其科学依据的。有机马克思主义通过考察系统生态学、量子力学、复杂性科学等新兴学科的最新成果,发现自然生态系统具有一些不同于且不能归结为机械简单性的有机整体性特征,即复杂性(非线性、分形、混沌等)、有机性(生成性、经验性、自组织的目的性等)和内在关联性等。有机马克思主义指出,“近120多年来,物理学的诸多发展为生物科学领域中的有机模型提供了支持。这些发展也为生物学上的有机模型提供了有益的类比”[3]157。量子力学,即研究微观物质的物理学,也进一步科学而深刻地揭示了事物间深层的相互关联性。比如,阿兰·阿斯佩1982年发现的“量子纠缠”现象,就“有力证明了宇宙间存在着关联性”[3]158。在有机马克思主义看来,“假如这种‘量子纠缠’现象广泛存在于宇宙空间,那么,我们现在必须承认,宇宙间存在着深层的联系。尽管这些联系还不是有机的,但却为生命层面的有机联系奠定了基础”[3]159。而遗传学、微生物学和系统生态学等学科的兴起与发展,则揭示了生物与其环境之间自然发生的有机联系,证实了“环境不仅仅是有机体存在的静态背景或容纳有机体的容器,而且决定着生存于其中的有机体的命运”[3]162,进而也催生了以整体性为特征的有机思维与有机科学。“有机马克思主义就是以对有机体、生态系统和地球的生物圈的这种新的整体性理解为基础的。就像新的有机生物学,有机马克思主义是有机的、双向的,而非决定论的、单向的”[3]165。
如上所述,以自然科学为基础的有机整体思想,为有机马克思主义理解人与自然的关系提供了重要的科学依据。而怀特海的过程哲学则为有机马克思主义的有机整体思维提供了重要的理论依据。在怀特海看来,现实世界是一个过程,此过程就形成实际存在物,而所谓的实际存在物就是为了成为它所是的那种实际存在物,这种实际存在物都是一些自因的创造物,即“每一种实际存在物都有其自身绝对的自我造就能力”[4]109。“宇宙是一种面向新颖性的创造性进展”,而不是“某种稳定的形态学的宇宙”[4]407。这意味着,在怀特海眼中,整个宇宙就是一个由各种各样具有自我造就能力的实际存在物相互联结、相互包含、相互作用而形成的生命有机体。“‘有机体’概念以双重方式同‘过程’概念相结合。由种种现实事物构成的共同体是某种有机体。但是,它不是一种稳定的有机体。它是某种处于产生过程之中的未完成物。因此,就种种现实事物而言,宇宙的扩展是‘过程’的首要意义;而宇宙在其扩展的任何阶段上都是‘有机体’的首要意义。在这个意义上,有机体是一种联结”[4]391-392。从怀特海的过程哲学出发,有机马克思主义认为宇宙万事万物是相互依存而形成的有机系统,任何人、任何事物都不是孤立的存在,而是“受其生存的社会关系及自然资源环境之间的关系所规定,人类生活在生态共同体中”[5]。因此,“理解人类在地球上的处境意味着要明白这样一个简单的道理:只有人类内部,人类与全球生态系统及共处一个生物圈的其他物种之间,保持和谐与平衡,才会实现人类自身的健康发展”[3]226。总而言之,与人类中心主义和生态中心主义片面强调人与自然的对立,进而强调人与人、人与物、物与物之间的竞争关系不同,“有机马克思主义的有机整体主义提醒人们注意生态系统内部的合作关系,互依关系,互补关系,共生关系”[6],强调人与生态环境的共同福祉。因此,这种有机整体主义思想,不仅有助于化解人与生态环境的对立与冲突,还有助于化解人类中心主义和生态中心主义两种生态价值观的对立与冲突,进而有助于实现人类和生态环境的和谐共生与协同发展。
如上文所述,在处理人与自然的关系问题上,有机马克思主义主张超越人类中心主义与生态中心主义的对立,提倡人与自然共同福祉的有机整体主义的生态价值观。基于这一立场,有机马克思主义在自然价值问题上也明确提出自己的观点,即反对近代以来的占统治地位的自然工具价值论,提倡自然内在价值论。
有机马克思主义认为,近代以来的人类中心主义价值观习惯于用“人类例外论”这一术语“来概括那些认为人类独立于支配地球上所有其他生命形式的自然法则之外的意识形态”[3]226。人类中心主义价值观虽然承认自然是人类生存和发展的前提和基础,但它认为自然本身并不具有与人类同等的内在价值。对人类而言,自然只不过是人类生存所需资源的提供者,它只有工具价值的一面。几个世纪以来,“人类主要根据自身的利益来建构价值观,而把一切其他生命形式看作人类实现自身利益的‘资源’”[3]226。长期以来,人类中心主义价值观对自然价值的认识始终是以人为尺度来加以衡量的,看到的只是自然工具性价值的一面,即自然所具有的满足人类需要的属性和功能;把人当成自然价值的唯一主体,并强调人(主体)对自然(客体)的征服和改造,强调人对自然的绝对控制,视人为凌驾于自然之上的绝对宰制者;所关注的始终是人类自身的利益,而不是人与自然的共同利益,更不是单纯自然的利益。在有机马克思主义看来,这种价值观必然导致人与自然的疏离,进而导致全球性生态危机;全球性生态危机的爆发,则使人类陷入前所未有的生存困境,因而亟须对这种狭隘短视的价值观进行重新审视和深度反思。
有机马克思主义从有机整体主义价值观念出发,赞同生态中心主义关于自然具有内在价值的观点,认为自然存在物不只是一种满足于人类需要的资源或工具,它与人一样,也有其内在价值,“万事万物都既是主体,又是客体,人类也不例外”[2]152。有机马克思主义认为,自然存在物与人类一样,既是目的,也是手段,尤其是有生命的事物,“无论个体的还是集体的,它们就其自身而言应该受到重视,而不应该仅仅被看作是对人类的目的有用……它们的内在价值和它们作为手段的价值都必须得到考虑”[7]208。不过,有必要指出的是,有机马克思主义虽然强调自然存在物与人一样都各自具有独特内在价值,但是,与生态中心主义片面强调人类与自然存在物的内在价值的绝对平等性不同的是,有机马克思主义并没有将不同自然存在物的价值绝对化、齐一化,而是对不同自然存在物的价值做了明确区分,指出人类与自然存在物的内在价值既有着不同的层次,也有价值量的大小之别。“每一事物对其他事物有着多种不同的价值,并且本身也有着多种不同的价值。有些实体对他物的价值不大,但自身具有很高价值;有些则对他物(至少有许多)极有价值而自身却毫无价值可言。然而,由于内在联系的根本特性,一实体的价值的实现会增加其他实体的价值”[2]153。不过,有机马克思主义也没有像生态中心主义那样将人的价值贬低至与非人类自然存在物同等的地位,而是特别强调人的价值的特殊性,认为人类虽然对其他自然存在物来说价值很小,但是,“人类有独特的价值和独特的责任”[3]221。人类的独特价值主要就表现在人类的创造力、人类的生存智慧以及人类社会关系所特有的内在价值上。
有机马克思主义认为,“人类的经验也向这个星球注入了许多据我们所知其他物种所不能有的经验。人际关系和人类的创造力所特有的享乐的特性具有独一无二的内在价值。我们是自然不可分割的一部分,这一点丝毫不有损于我们已实现的价值的独到之处”[2]153。有机马克思主义的自然内在价值观与生态中心主义的自然内在价值观是有着本质区别的,它在承认自然具有内在价值的同时,也肯定了人类价值的独特性与重要性,这在某种意义上消解生态中心主义的反人道主义和神秘主义的乌托邦倾向。同时,有机马克思主义立足于有机整体主义的自然内在价值观也在一定程度上“合理地扩展了价值范畴,将相互关联的一切物体都纳入到广义的价值范畴之中,张扬了生态文明理念”[8],这对我国当下正在进行的生态文明建设无疑具有重要的启示性意义。
有机马克思主义从有机整体主义的立场出发,不仅提倡自然“内在价值论”,反对自然工具价值论,还提倡“共同体价值观”,反对个体主义价值观。个体主义价值观认为,共同体是由个人组成的,个人是共同体存在的目的,共同体的存在是为了促进个人的福祉。在有机马克思主义看来,这种以个体主义价值观为核心的现代性价值体系是导致现代全球性生态危机的重要根源,因此,有必要摈弃或超越“个体主义价值观”,走向以有机整体主义为基础的建设性后现代主义思维,并建构一种以整个地球为中心的由“共同体组成的共同体”的共同体价值观。
“共同体”是有机马克思主义的核心概念,不过,他们所说的“共同体”与经典马克思主义的“共同体”有很大的区别。经典马克思主义所说的“共同体”主要是指以无产阶级为主体的自由人联合体;而有机马克思主义所说的“共同体”,用小约翰·柯布和赫尔曼·达利在《21世纪生态经济学》一书中所非常赞同的勒内·柯尼希对共同体所做的定义,就是:“共同体表现为一个‘社会系统’;那就是说,共同体是一种关系,这种关系的基本特点是,与之相关的人们能意识到这种关系,意识到其局限性,也意识到它与其他类似关系的不同。”[7]178从勒内·柯尼希对共同体的定义出发,有机马克思主义认为,共同体是社会的基本形式,但是又不同于社会,一个社会能够被称为共同体,除了“确实要求社会的成员身份有助于自我身份认同”之外,还需要:“(1)它的成员能广泛参与到支配其生活的决策中;(2)社会作为一个整体对其成员要负责;(3)这个责任包括要尊重其成员多样化的个性。”[7]178有机马克思主义特别强调共同体的重要性,它认为在共同体中个体的认同感和对现状的反思精神能够得到充分的培育、生长和发展,因此,构建充满活力的、变革性的共同体是抵制极端个人主义的有效路径。
在有机马克思主义看来,这些共同体不是单一的,而是包含家庭、学校、单位、体育社团、村庄、城市、省和国家等等诸多不同的层面,每个共同体又都是更大的共同体的组成部分。同时,每一特殊层面的共同体的性质也是不同的,但无论在哪种情况下,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目标,那就是使欣欣向荣的有机共同体的积极因素与马克思主义者一直强调的共同福祉紧密地结合起来。这意味着,个体的福祉与共同体的福祉是紧密相连的,只有社会变成健康的共同体,个体才能成为健康的人。“作为一个健康的共同体,它不能允许任何成员缺乏生活必需品。成员之间的竞争将从属于他们为了整体利益的合作。这个共同体将会为它作为其中一部分的更大社会谋求福祉”[9]。有机马克思主义还进一步指出,在一个生态的世界秩序或者说一个万物相互联系的由共同体组成的共同体中,家庭是最基本的和最为重要的共同体。如果一个社会成员不能够对其所属的家庭共同体及其成员负责,那么,也很难想象他会对更大的共同体及其成员负责。因此,只有当家庭共同体得到社会成员的广泛认可和重视,更大的、健康的社会共同体才可望得以真正形成。
在有机马克思主义看来,现代资本主义社会已经导致村落共同体、亲属氏族和多代大家庭的崩溃;今天,能在完整的核心家庭中长大的孩子已经越来越少。与此同时,现代高技术化的生活方式和生活节奏,也进一步减少了意义深远的人与人之间面对面交流的机会,人与大自然及其他物种的亲密接触机会也日益减少。因此,排解人与人以及人与自然之间的疏离所导致的孤独空虚,探索实现创造性地生活于意义深远的共同体中的新的可能性,应该成为我们现世代人们所追求的目标。有机马克思主义的出现,恰恰体现了人们渴望在人与人及人与自然之间建立起这种意义深远的共同体的回应。有机马克思主义特别有志于构建这样一个有利于实现人与自然之共同福祉的生态的世界秩序:“在这个世界中,共同体一样的社区存在于乡村和城市中,这些共同体是创造性的、富有同情心的、人人可参与的、平等的、生态上智慧的、精神上令人满足的——不落下任何一个人。”[3]186有鉴于此,有机马克思主义提出共同体价值观的核心理念:“一个生态的世界秩序,即一个万物相互联系的由共同体组成的共同体。在这样一个世界,当他或她向一个特定的家庭共同体负责时,每一个世界公民也都会对共同体的其他人负责。我们所有的人都应该对生命的地球共同体负责,没有地球,我们无法幸存。”[3]149在有机马克思主义看来,提倡人与自然的共同福祉,构建以家庭为基础的地球共同体,绝不是一个浪漫的梦想,而是有着人性的依据,即人类从其本性上看是一种社会动物,是生活在共同体中的人,而不是生活在孤岛中的人,人类天然地需要参与到充满活力的有机共同体中,这既是人的归宿之所在,也是人生存的意义之所在;同时,人类从本性上看,也渴望生活在一个超越现代性缺陷的人与自然和谐共存、人与社会和谐发展、人与自我和谐统一的人类社会共同体之中。
由前文可知,有机马克思主义认为,宇宙万物是一个相互联系的有机整体,人与人、人与自然生态系统之间是一个不可分割、紧密联系、互为依存的生命共同体,人类的福祉是与整个自然生态系统的福祉紧密相关、荣辱与共的,每一个自然存在物都既是主体也是客体,都既有对其他事物而言的工具价值也有其内在价值。因此,从本质上看,有机马克思主义的生态价值观无疑具有鲜明的厚道品格,在根底上是一种厚道马克思主义。这种厚道性体现在它“强调对自然厚道,对他人厚道,对农人厚道,对将来世代厚道,反对消费主义式的暴殄天物,主张惜物主义,将追求人与自然的永续的共同福祉作为自己的奋斗目标”[10]。
作为一种建设性后现代主义思潮,有机马克思主义非常赞同后现代哲学对消费主义的批判,认为消费主义是现代社会最严重的弊端之一,是垄断资本主义的孪生兄弟。有机马克思主义指出:“所谓‘消费主义’就是指把个人的幸福、个体的自由等同于消费,把无限占有物质财富、贪婪追求过度或无度消费作为人生理想的价值观和生活方式。”[11]420这意味着,在消费主义那里,对物质的占有成为人一生唯一的目标,通往自由和幸福的路也只有一条,那就是消费。在有机马克思主义看来,这显然是对人生价值及其自由和幸福的严重误解。有机马克思主义认为,消费主义至少在以下五点陷入迷途:第一,消费主义生活方式在生态上是不可持续的;第二,消费主义生活方式在道德上是不义的;第三,消费主义混淆了人类基于生存而对物质的真实需求与人类基于贪欲而对商品的虚假需求之间的关系,从而扭曲了人类生活的本来面貌;第四,消费主义将消费视为人的本质属性,把丰富的人等同于纯粹的肉体,等同于消费机器,使人沦为肤浅的存在,从而忽视了人的深度的精神需求,因而是不人道的;第五,在有机马克思主义看来,消费主义不但是反生态的、不义的和不人道的,而且具有极大的欺骗性,这种欺骗性主要表现在,在所谓“自由消费”的狂欢下,往往容易使人们误读自由和幸福的真正本质[11]422-425。有鉴于此,有机马克思主义认为,现代消费主义是一种生态毁灭式的消费主义,它所导致的无节制地占有与消费的冲动,驱动着失控的全球经济以不可持续的节奏驶向地球的极限(并超越这个极限),进而必然导致严重的生态危机,使得“地球本身已无法承受资本主义制度所提供给的世界上1%的最富有者的花费支出,也不能再承受他们用财富换来的奢靡浪费的消费主义生活方式”[3]217。因此,我们应该对消费主义坚决予以抵制。
当然,在有机马克思主义看来,反对消费主义既不是想要浪漫地倒退到远古时代的过去,也不是想要剥夺人类生存的真实的和基本的物质需要,而是希图构建一种基于人们真正生存需要而不是基于他们无休止的贪婪欲望的和谐的资源分配体系,进而找到消费主义的真正替代性选择,即更深层次的社会价值观——有机价值观。有机马克思主义认为,“这种价值观能把个人和土地、自然和那些支撑它们的文化传统再次紧密联系在一起”[3]258。为此,有机马克思主义从有机整体主义和自然内在价值观出发,主张发展一种对自然厚道、对物厚道的“惜物主义”,以此来抵制与克服虐待自然和暴殄天物的消费主义价值观。
所谓惜物主义,根据王治河等人的说法,就是“反对暴殄天物,主张敬天惜物,要怀着珍惜和感恩的心情,小心翼翼地待物”[1]。惜物主义的核心理念主要表现在以下两个方面:一是提倡健康消费。就是一种提倡以满足人的基本生存需要并有利于人与自然可持续发展的生态的、绿色的、有意识的消费方式。健康消费对于人的生存而言是必需的,但又是合乎生态环境的,令人身心愉悦并有助于增进人的幸福感的,因此,它拒绝一切以满足个人私欲为目的的毫无节制地消耗物质财富和自然资源的奢侈消费、过度消费、炫耀式消费或病态消费。二是提倡创造性节约。用美国建设性后现代思想家杰伊·迈克丹尼尔的话说就是细心打理物质财产,利用它们,欣赏它们,而不是抛弃它们,就是对生活中的物质事物保持一种“健康的尊重”[12]。在迈克丹尼尔看来,倡导创造性节约并不是要鼓励人们逃避物质世界而去一个更为微妙的世界,也不是出于吝啬;相反,那些以一种创造性节约方式消费的人比沉迷于过度消费或高消费的人还要大方,他们也更加懂得享受物质的恩惠,更加懂得欣赏生活的物质维度。迈克丹尼尔甚至还主张奉行一种温和的苦行主义,并试图通过苦行实践,“帮助人们在栖身于水平神圣能力中成长,在万物之中创造性和和谐性地生存”[12]。
由此可见,有机马克思主义强烈反对反生态的、不义的、不人道的、极具欺骗性的消费主义价值观,提倡生态的、绿色的、厚道的、健康的、创造性节约的惜物主义价值观,这种理念对正确处理人与自然的关系、规范人们的生产与消费行为以及缓解当前日益严重的生态危机,无疑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
综上所述,我们不难发现,作为一种正在生成中的后现代马克思主义思想,有机马克思主义尽管还存在种种问题,也遭受着方方面面的批判和质疑,但是瑕不掩瑜,其对人类生态环境的深切关注以及寻求全球资本主义政治经济和生态灾难替代方案的不懈努力依然具有不容低估的理论意义和现实意义;而作为其思想核心内容的生态价值观更是对我国当下正在进行的生态文明建设有着不可估量的理论意义与现实意义:一是在理论上,有机马克思主义的生态价值观极力主张构建一种将社会主义与生态原则进行有机融合的新型生态文明理论,这与中国化马克思主义的生态文明理论在本质上是深度契合的,它们都是对经典马克思主义的生态文明理论的新阐释与新发展,因而有助于丰富和发展中国化马克思主义的生态文明理论;二是在实践上,有机马克思主义生态价值观对有机整体主义、自然内在价值、共同体价值观和惜物主义的倡导,有助于从根本上扭转我国经济社会发展的理念,使我国有可能跳过西方过去200年间在发展进程中所犯的错误,采用后现代组织发展的原则进行国家建设,从而避免重蹈资本主义工业文明的覆辙,使我国生态文明建设实现一种跨越式的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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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孙 霁]
2017-04-30
蒋国保(1971-),男,湖南桂阳人,副教授,硕士。
A8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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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8-8520(2017)04-0001-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