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家思想与马克思主义中国化中的民粹主义批判

2017-03-07 03:57王海林董四代
关键词:墨家民粹主义墨子

王海林,董四代

(1. 天津师范大学 政治与行政学院,天津 300387;2. 武夷学院 马克思主义学院,福建 武夷山 354300)

墨家思想与马克思主义中国化中的民粹主义批判

王海林1,董四代2

(1. 天津师范大学 政治与行政学院,天津 300387;2. 武夷学院 马克思主义学院,福建 武夷山 354300)

墨家是先秦时期反映劳动者要求的一个学派。在封建社会里,它又转化为一种“侠教”。近代社会变革中,它又复活并与无政府主义和民粹主义相对接,表达了农民反抗封建压迫的要求和理想。墨家思想有向不同方向发展的可能,在20世纪前半叶,毛泽东既领导农民参加革命,又批判来自破产农民的错误思想和民粹主义,保证了新民主主义革命的胜利。改革开放以来,民粹思潮又发展了起来,成为新形势下马克思主义中国化必须面对的一个问题。

墨家思想;侠教;民粹主义;马克思主义

在先秦时代,墨家是一个代表下层民众要求的学派。它以兼爱尚同、泛劳动观念和自励精神而著称于世。在传统社会里,它转化为一种反抗剥削、平均财富、团结互助的“侠党”精神。在近代以来的社会变革中,它又复活了起来,并在外来思想的冲击下与无政府主义和民粹主义实现了对接,从而成为马克思主义中国化中必须面对的一个问题。墨家思想有多重向度,既代表着下层民众反抗剥削和压迫的要求,又有自由主义、平均主义和民粹主义的倾向。因而,如何认识它的历史走向和在现代社会发展中的作用,就成为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研究中的一个重要问题。

一、墨家思想的多维嬗变与民粹主义的历史源起

墨家是先秦时期形成的一个学派。当时,各派思想家都“欲以其学易天下”,提出自己的救世主张,儒家提出了“仁政”的治国方案,道家则以超然出世的精神批评现实,寻求人的解放。墨家更倾向于从劳动者的立场批评时弊,主张以自励有为改变现实。它主张尊崇天意,并用来治国治世,才能实现社会的良序运行;同时,借他们所期盼的以虚无的天之正义反对无道之现实,倡导“顺天意者,兼相爱,交相利”①《墨子》,北京:中华书局,2009年,第106页,第109页,第140页,第64-65页,第9页。,“强者不劫弱,贵者不傲贱,多诈者不欺愚”②《墨子》,北京:中华书局,2009年,第106页,第109页,第140页,第64-65页,第9页。,进而改变社会“饥者不得食,寒者不得衣,劳者不得息”③《墨子》,北京:中华书局,2009年,第106页,第109页,第140页,第64-65页,第9页。不良状况。又认为劳动是人的生存之根本,因而不劳动的人就没有生存的权利。它提倡兼爱互助,要求人们“视人之国若视其国,视人之家若视其家,视人之身若视其身”④《墨子》,北京:中华书局,2009年,第106页,第109页,第140页,第64-65页,第9页。,从而实现人人各安其分、各得其所,同时又互帮互助、和谐相处的理想社会境界。

墨学不仅是一种思想理论,更主张身体力行。它主张:“士虽有学,而行为本焉”⑤《墨子》,北京:中华书局,2009年,第106页,第109页,第140页,第64-65页,第9页。,即强调躬身实践乃社会生存之本,致使它的信徒普遍有吃苦耐劳之精神、坚忍不拔之意志和刚健有为之秉性,在下层社会中有一定的感召力和吸引力。《淮南子》一书中说:“墨子服役者百八十人皆可使赴火蹈刃死不旋踵”,《新语》中也说:“墨子之门多勇士”。近代社会以来,面对深重的灾难和危机,为救国救民力挽狂澜,人们关注到了墨家学派这一特点,梁启超说:“我们研究墨子,不但是研究他的学说,最要紧是研究他的人格。论学说呢,虽然很有价值,但毛病却也不少。论到人格,墨子真算千古的大实行家。不惟在中国无人能比,求诸全世界也是少见。”①《梁启超全集》(第六册),北京:北京出版社,1999年,第3276页,第3271页。他还说:“墨子是个小基督。从别方面说,墨子又是个大马克思。马克思的共产主义,是在‘唯物观’的基础上建设出来;墨子的‘唯物论’比马克思还要极端。”②《梁启超全集》(第六册),北京:北京出版社,1999年,第3276页,第3271页。应该说,墨家思想的实干精神和力行人格至今仍有其现实意义和实践价值。

在长期的封建社会里,墨家思想因不能成为帝王之道而沉默了,但作为一种以厉行求自存的行为方式却在一些农民中保留了下来。吕思勉说:“假使墨子而得势,赴汤蹈火之士,安知不变作暴徒?就使不然,百八十人,总是不够用的;要到扩充时,就难保投机分子不混进来了。所以墨子救世的精神,是很可佩服的,其手段则不足取。”③吕思勉:《吕思勉讲中国政治》,北京:九州出版社,2008年,第197页。刘仁航先生称墨学为“侠教”,又说:“然侠教性质,与墨大同小异,要可认为墨家之变相”④刘仁航:《东方大同学案》 (影印),上海:上海书店,1991年,第2页,第4页,第14页,第37页。,他不仅认为墨子的学说是视普天之下人为同胞,而且说:“墨子讲天道,是他建立平等兼爱的大本。”⑤刘仁航:《东方大同学案》 (影印),上海:上海书店,1991年,第2页,第4页,第14页,第37页。在评价墨子的牺牲精神时,他又说:“墨子以义为性命,视死如归,真正是大侠底风味了,其处处为师友义气凛然。”⑥刘仁航:《东方大同学案》 (影印),上海:上海书店,1991年,第2页,第4页,第14页,第37页。并认为墨子在政治上主张贤人在位,选举公正,其兼爱之法是互助共产,共财均利。墨学虽不能成为社会之主流,但千百年来又在民间得到了延续,“所以墨教之支流变而为游侠也。今各省会党,所到之处,共利害,犹有此风。”⑦刘仁航:《东方大同学案》 (影印),上海:上海书店,1991年,第2页,第4页,第14页,第37页。

民主革命先行者孙中山也很重视墨子的思想和精神。在1905年创刊的《民报》上,革命派将墨子与黄帝、卢梭、华盛顿并称为世界“四大伟人”,更将墨子赞誉为世界“第一平等博爱主义大家”,其目的在于倡导墨家勤勉自励的精神、舍生取义的品质和刚毅自立的人格,此乃革命必需之要件。后来,他在论及民族主义的时候,其中说到:“康熙末年以后,明朝遗民逐渐消灭,当中一派是富有民族思想的人,觉得大事去矣,再没有能力可以和满洲抵抗,就观察社会情形,想出办法来结合会党。他们的眼光是很远大的,思想是很透澈的,观察社会情形也是很清楚的。”⑧《孙中山选集》,北京:人民出版社,1981年,第645页。冯自由在论及浙江会党与革命的关系时,也说:“二百年来,日在浙省各府县组织势力,潜滋暗长,派别繁多,惟宗旨渐晦,鲜有远大之计划以企图恢复者。……至戊戌庚子二次变乱之后,遂有革命志士乘时奋进,日以联络会党为是,由是诸会党乃渐浸染民族民权两种思想,而满清末祚从此多事矣。”⑨《冯自由回忆录》(下),北京:东方出版社,2011年,第748页。郭沫若在读了梁启超的《墨子新社会之组织法》以后,颇有感慨地说:“墨子兼爱的精神和忍苦的毅力,正是他人格的伟大处。他的人格就以我们不信仰他的学说的人看来,也……要起一种激越的赞叹”⑩《郭沫若全集(历史卷)》(第3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84年,第268页,第476页。,他还赞扬墨子身体力行之人格,说:“墨子正是一位特异人格的所有者,他诚心救世是无疑的。……他那‘摩顶放踵、枯槁不舍’的精神,弟子们的‘赴汤蹈火、死不旋踵’的态度,是充分足以感动人的”⑪《郭沫若全集(历史卷)》(第3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84年,第268页,第476页。。随着岁月的流逝,墨家思想的内在精神和伟大品格却愈发突显出来,与人类历史发展进程形影相随。

在近代以来的中国社会变革中,传统自然经济的社会基础已经被打破,新的生产力有了发展,新的生产关系得到初步确立,在中国的现代化即从传统农业社会向现代工业社会转变过程中,内乱与外压并存的复杂社会状况就使墨家思想及其演变而成的“侠党”有了多种向度发展的可能:它既可以激发出人们勤勉自励和不与旧制度妥协的斗争精神,也可能流变为流寇主义;既可以发展出刚直不阿、勇担重任,敢做敢为的高尚人格,也可能造成善恶不分、敌我不辨的一种江湖义气;既可以形成反剥削反压迫的革命要求,也可能导致以均平思想理解社会理想;既可以在开放的思维中吸取现代意识而形成大局思想和社会责任感,又可能在封闭的狭隘观念下演变成为一种帮会小团体主义;既可以在先进思想的教育下转化为强烈的民众关怀,也可能在一种民众崇拜中否定一切权威而形成无政府主义。但也会在一种新的群体精神下转化为一种与现代化发展相悖的消极行为,成为民粹主义的一种思想来源和实践动力。总之,墨家思想的发展有多重维度,从传统向现代发展的过程中,破产农民占很大数量,如何处理好农民问题,把农民反抗封建主义的斗争引上正确的轨道,也就成为马克思主义中国化中的一个重大问题。

二、毛泽东对民粹主义的批判与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发展

20世纪初,在西方势力强烈冲击下,中华民族陷入崩溃边缘;同时在进化论的影响下,革命成了人们的普遍呼声,社会上形成了一股激进主义思潮。在来自西方的各种思潮中,不仅启蒙思想和社会主义思想得到了人们的认同,而且无政府主义也在中国得到了响应。无政府主义者褚民谊称:“新理新学,皆吾中国古人所已道者也。”“大同博爱主义兴,则墨子为首创者矣。”①《无政府主义思想资料选》(上册),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84年,第200页。实际上,不论是无政府主义还是墨家思想都有一种群众崇拜和反现代主义倾向。他们关注农村经济破产和农民流离失所,将自然经济理想化,并以此为基础构建理想社会。从而在反剥削反压迫的革命斗争中形成了反权威反精英意识,两者在思想上也就取得了共鸣。

生计不保的农民是墨家思想的社会基础,所以,在近代以来的社会深刻变革并给农民带来生存危机的情况下,墨家思想的复活也就有其历史必然性。墨家思想与破产农民之间在理论上并非一一对应,但两者之间存有某种内在联系。尤其是在传统的社会基础发生深刻变革,农民的生产生活受到致命威胁的时候,其中的许多人就会不自觉地成为墨家思想的全力拥护者和忠实践行者。无独有偶,在中国民主革命时期,农民经常受到民粹主义和无政府主义的强力影响。

马克思主义传入中国,以党的领导和建立无产阶级专政为目标,发动无产阶级和人民群众进行革命斗争,首先就遭遇了与无政府主义的论战。理论上的论战虽然可以扫清思想障碍、促进人的解放,但不论是墨家思想还是无政府主义,消除民粹主义都是任重而道远的思想命题。

以中国共产党为领导者的新民主主义革命,其实质乃是党领导下的农民革命,主要表现为推翻既有封建土地制度、解放长期被奴役的农民,所以农民就成为革命的生力军和主体力量。要取得革命的胜利,共产党就必须思考:如何最大程度地鼓励农民投入革命,同时又克服其思想散漫、行为盲目和均平倾向;如何满足农民对土地的利益需求、借以破坏封建制度的社会基础,同时又克服其自发性和随意性,引领其实现新的目标和步入新的征程;如何调动农民积极对抗邪恶势力并弘扬其英雄主义精神,同时又培育其独立的健全人格;如何发扬农民的勤劳朴素、互助共济之精神,同时又克服其思想狭隘、平均主义之影响,就成为中国共产党人长期而艰巨的历史任务。而解决这些历史命题在传统文化视阈内是没有答案的,在西方文化视阈内更是无解的。

在马克思主义中国化发展历程中,毛泽东率先依据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分析中国社会状况和阶级关系,提出了中国革命与社会基础变革之关系,并对农民在其中的作用进行了分析。他指出:“国民革命需要一个大的农村变动。辛亥革命没有这个变动,所以失败了。现在有了这个变动,乃是革命完成的重要因素。”②《毛泽东选集》(合订本),北京:人民出版社,1964年,第12-13页,第976页。他又根据中国特点,说:“农民是最大的革命民主派”③《毛泽东选集》(合订本),北京:人民出版社,1964年,第12-13页,第976页。,且强调:“中国的民主主义者如果不依靠三亿六千万农民的帮助,他们将一事无成。”①《毛泽东选集》(合订本),北京:人民出版社,1964年,第979页,第652页。他试图把农民问题与土地制度、耕者有其田等政策紧密联系起来,断言:“新民主主义的政治,实质上就是授权给农民。”②《毛泽东选集》(合订本),北京:人民出版社,1964年,第979页,第652页。这里提出了一个原初性命题:农民问题之解决为马克思主义中国化提供了主体基础和实践动力。他还说:“什么是不要马克思主义?就是忘记了无产阶级的领导,忘记了人民大众,忘记了农民。”③《毛泽东文集》(第3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6年,第307页,第307页。随着革命实践的发展,毛泽东对农民问题情有独钟、认识不断深化,成为20世纪前半叶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一个重要思想成果。

墨家思想在中国影响深远并很容易在社会变革中被激活,无政府主义和民粹主义也会以不同的形式表现出来。毛泽东反对农民理想化的做法,在长期而艰苦的革命实践中,运用丰富的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理论成果教育以农民为主体的党和军队,使党成为先进的马克思主义政党,使军队成为钢铁长城。1929年,毛泽东写出《关于纠正党内的错误思想》一文,全面分析了党内存在的绝对平均主义、个人主义、主观主义等错误思想,深刻剖析了其产生的思想来源、危害实质和纠正方法;书中还解析了错误思想与阶级出身的密切关系,并提出以革命实践为路径使农民和小资产阶级得到历练和成长,引导他们走上正确的轨道。

随着革命持续深入和土地政策的实施,在革命队伍中,农民的局限性又以另一种方式表现出来,即把自然经济理想化,认为在自然经济的基础上就可以建成社会主义。这种民粹主义有明显的平均主义倾向。毛泽东批判性地指出:“在我们党内有些人相当时间里搞不清楚,存在一种民粹派思想。这种思想在农民出身的党员占多数的党内是会长期存在的。所谓民粹主义,就是要直接由封建经济发展到社会主义经济,中间不经过发展资本主义的阶段。”④《毛泽东文集》(第5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6年,第323页,第146页,第139页。他又认为工业化是生产力的基础,更是中国社会主义建设的物质支撑,对促进经济发展和社会全面进步有重要意义。他告诫我们:“谁要不认识这个最有发展、最富于生命力、足以引起一切变化的力量,谁的头脑就是混沌无知。”⑤《毛泽东文集》(第5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6年,第323页,第146页,第139页。他强调指出:“如果我们不能建立新式工业,如果我们不能发展生产力,老百姓就不一定拥护我们。”⑥《毛泽东文集》(第3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6年,第307页,第307页。倘若以传统农民为立足点,反对封建剥削和压迫,势必与墨家思想取得共鸣,平均主义倾向凸显。毛泽东又说:“我们反对农业社会主义,所指的是脱离工业、只要农业来搞什么社会主义,这是破坏生产阻碍生产发展的,是反动的。”⑦《毛泽东文集》(第5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6年,第323页,第146页,第139页。在经济建设和社会发展历程中,对农业社会主义和民粹主义倾向进行强力批判,是马克思主义中国化必须面对的时代课题。也正是在这种批判中,才形成和不断充实新民主主义的经济纲领。

从中国社会变革的角度讲,在传统社会的基础发生改变的情况下,传统文化的各种形态都在发生着改变,各种文化之间也不是简单的正确与错误的关系,每一种文化都可能既有合理性又有相对性,这种相对性又可能与外来的某种思潮相共鸣,形成不同的主张和要求。在这样一个背景中,墨家思想具有多维发展向度,而转变为农业社会主义和民粹主义亦是历史的必然。但就党和革命队伍建设来说,倘若不在摧毁旧社会、构建新秩序的革命和建设实践中,摒弃农民的自发自为性,提升其自由自觉性,促进其思想转变,并与现代社会和发展趋势相一致,也就不可能打造一支有坚定信仰和政治觉悟的队伍。

三、现代化建设与马克思主义中国化中的民粹主义批判

墨家学说虽出现在先秦,在长期的封建社会里,它表面上沉默了,但又转化为一种把无生计的农民集合起来以求自存的思想意识,保存在许多农民的思想中。《水浒传》中描写的起义农民反抗斗争精神、生死与共意识和杀富济贫思想就是它发生流变以后成为“侠教”的写照。近代以来,中国社会充满复杂性和不确定性,墨学的复兴和民粹主义的出现有历史必然性。从学理上说,沉寂多年的墨家思想在近代复活并引起普遍关注,先是与中西文化交流之“西学中源论”紧密相关,后又与无政府主义和民粹主义思潮取得共鸣,它们相互砥砺逐步融合而成为一种新的社会思潮;从政治上看,墨家思想主张平等兼爱和尚贤尚同,这与专制的政治权威主义背道而驰,为社会实现良政和善治提供价值借鉴;从经济上讲,墨家思想主张劳动至上、勤勉节用和平均主义之原则,凸显出一种反剥削和均贫富的民生关怀。历史雄辩地证明,任何重大的社会转型和深刻变革都离不开民众的支持和群众的力量。特别是要有一种赴汤蹈火、不怕牺牲的骨干力量。中国历来是农业国家,农民占据人口的绝大多数,所以短期内群体性思想是无法消除的。既然如此,那么在中国革命、建设和改革的历史进程中,务必高度重视这种群体性的力量。勒庞说:“群体无疑总是无意识的,但也许就在这种无意识中间,隐藏着它力量强大的秘密。”①[法]古斯塔夫·勒庞:《乌合之众——大众心理学研究》,冯克利译,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7年,第33页。

自西方启蒙运动以来,理性主义是现代性发展(即从传统向现代)的重要力量,并成为现代社会的标杆和原则。但它也有缺陷,只能在“非此即彼”的二元对立中进行思维和判断,使其失去全面性和丰富性。理性主义有助于人们从传统羁绊中解放出来,进而张扬个性、凸显主体性,但它又造成社会分化并使一部分民众走向边缘化。在这种情况下,社会精英倡导的理性主义又很难与民众的利益和要求实现统一。社会发展不是按规定的路线直线行进的,社会变革中还有许多不确定性因素。所以,如何有效管控群众的情绪俨然成为一个时代命题。新民主主义革命期间,毛泽东赞扬人民群众是推动历史前进和社会发展的动力,同时又通过教育和纪律克服党内存在的错误思想,把民众参加革命的积极性和革命事业的稳步发展衔接起来,实现党的领导与群众参与的辩证统一。中国革命单单从民众感性出发,没有党的正确引领,农民自身的情绪化是无法完成历史使命的;同理,中国革命没有民众的全力支持,依据理性主义逻辑进行势必脱离民众,革命是不可能成功的。群众的力量、群众的要求和群众的意志是不能违背的,但又必须把它们引向与社会变革和发展相一致的轨道。

民粹主义蕴含两层意思:一是视下层民众为真理的化身,以自己的情绪化要求取代社会精英之意见;二是把自然经济理想化,认为在自然经济的基础上就能建立理想社会。从第一个方面讲,它强调情感而与理性主义相对立;从第二个方面讲,它否定经济市场化而与世界发展大势相违背。英国学者保罗·塔格特说:“从文化的视角来看,民粹主义贯穿于整个社会,它赞美普通人的美德,并从浪漫的眼光来看待生活方式和风景,但在这里我所关注的是民粹主义一旦被动员起来,它就是一种政治现象。”②[英]保罗·塔格特:《民粹主义》,袁明旭译,长春:吉林人民出版社,2005年,第7页,第24-25页。而它在政治上又有不确定性,“在农民的理想化顺从性与为这个理想化团体提供领导的需要性之间来回摆动”③[英]保罗·塔格特:《民粹主义》,袁明旭译,长春:吉林人民出版社,2005年,第7页,第24-25页。。在以现代化为走向的社会变革中,许多农民无法融入现代生活中,逐渐走向了社会的边缘。在社会矛盾走向尖锐化时,他们的情绪很容易被调动起来,并在向民粹主义转化中成为一种政治现象。这就必然造成与社会发展不能统一起来的种种问题。在这其中,有些人虽然可以以群众代言人身份出现,形成一种号召力,但又往往使参与其中的多数人失去自我判断的理性主义精神。

在现代化建设中,企业、政界和知识精英几乎操纵着话语权,普通民众陷入“集体失语”中。“精英,之所掌握的政治、经济和文化资源超出社会平均水平的人,也就是那些在社会政治权力体系中,在经济资源占有上、在文化资源掌握上具有优势的人,他们共同的特点是利用自己掌握的资源对社会产生影响。”④林红:《民粹主义——概念、理论与实证》,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2007年,第40页。精英在社会上处于优势地位,当他们对民众许下的承诺无法兑现并造成伤害时,民众感到失望,进而由满腔愤怒转为情绪化表达,又有人站出来为民请命、伸张正义,此时就易引发民粹思潮。从另一角度讲,随着市场经济全面深入和城市化进程加快,农民背井离乡、步入城市,但他们不被城市所接受,也无法回到生于斯长于斯的故土,成为无家可归的社会“边缘人”。况且,他们干的都是城市人不爱干的脏活、累活和重活,得到的却是微薄的收入,收入的悬殊和经济的不平等更易触发他们的不满情绪,成为社会无足轻重的“消极公民”。于是,帮会思想也就滋生了出来。

自改革开放以来,中国现代化持续推进,带来社会的深刻变化和人的思想解放,原来藏在深处的社会矛盾逐渐凸显出来。在市场理性的推动下,社会物质财富得到了迅速增长,但社会分化和弱势群体也随之形成,并出现了一些游离于主流社会之外的边缘化群体。这些人很容易认同非主流意识,并在矛盾和冲突发生时在思想上走向情绪化,甚或极端化。直面现实,借尸还魂的墨家思想必然出现,附带民粹倾向的群体事件接连不断。实践证明,情绪化了的人们聚在一起就会形成一种群体心理,而当中的个体除了服从是没有理性判断力的。“在群体中,具备强大个性、足以抵制那种暗示的个人寥寥无几,因此根本无法逆流而动。”①[法]古斯塔夫·勒庞:《乌合之众——大众心理学研究》,第51页。这不仅导致无政府主义时常涌现,而且在事态平息后易形成一种帮会意识,甚至造成黑社会势力向政治和经济领域的渗透。这就要求各级党委和政府必须树立以人为本的理念,面对现实、调解矛盾、处理问题和说服群众,防范于未然,有效疏导和化解群众的不良情绪,把群体性事件消灭在萌芽状态。与此同时,必须切实保障和改善民生建设,把以人为本贯穿在更多地关怀弱势群体和边缘群体上,提升党和政府的公信力和美誉度。

只要社会转型还没有完成,相应的社会基础还存在,历史上形成的思想意识就不会因时代变迁而走向消亡,而是不断改变着自己的形式。墨家思想也会不断改变形态并以边缘化的方式延续。在当前,不论是墨家思想还是它的变体——民粹主义均反映了社会弱势群体的系列要求,更在“集体无意识”中蜕变为消极力量。它时常把民众情绪理想化,并以这种方式确定为自身存在的缘由,论证自身的合理合法性。在民粹主义看来,任何制度化的东西都要质疑和批判,因为“智慧属于人民。政治机构只有认同于——而不是代表——人民的意愿,政治才被看成合法的。”②[英]保罗·塔格特:《民粹主义》,袁明旭译,长春:吉林人民出版社,2005年, 第15页,第156页。但我们也深知,正是由于这种思维,它自己存在的合理合法性中就蕴含种种悖论。同时,也必须认识到:“民粹主义是一张晴雨表,透过它,我们可以诊断代议制政治体系的健康状况。作为天生的政治厌恶者,哪里有民粹主义者,以运动和政党的方式来进行动员,哪里就有充分的理由对代议制政治的功能进行检视,哪里就有充分的理由怀疑它的某些环节可能出了故障。这并不意味着我们需要接受民粹主义者的解决方案,而是意味着我们对民粹主义的出现应该敏感。”③[英]保罗·塔格特:《民粹主义》,袁明旭译,长春:吉林人民出版社,2005年, 第15页,第156页。社会全面转型和深刻变革要求摒弃“非此即彼”思维模式、借鉴“亦此亦彼”思维范式,在两级对立的不充分性和自身同一的相对性上诠释社会现象;正确处理经济发展与社会稳定、利益调整与群众情绪、社会分化与民生关怀、政府治理与社会担当、思想教育与情绪疏导等方面的关系,既是社会主义和谐社会建构的重大任务,也是马克思主义中国化永续进行的必然要求。

[责任编辑 常伟]

Mohism Thought and Critique of Populism in Chinese Marxism

WANG Hai-lin1, DONG Si-dai2
(1. School of Politics and Administration, Tianjin Normal University, Tianjin 300387,China;2. College of Marxism, Wuyi University, Wuyishan 354300, China)

The Mohism was a thought school of reflecting the workers’demands during the pre-Qin period. In the feudal society, it also turned into one kind “the variant teaches”. In the social change of modern times, it also reactivated and docked with the anarchism and the populism, expressing the request and ideal of the peasants against the feudal oppression. Mohism thought had the development possibility in different directions. In the first half of 20th century, Mao Zedong both led the farmer to participate in the revolution, and criticized the mistaken ideas and populism from bankrupt farmers, ensuring the victory of New Democratic Revolution. Since the beginning of reform and opening up, populism trend has also developed and become a problem which has to face in Chinese Marxism under the new situation.

Mohism thought;the variant teaches;populism;Marxism

B224

A

1672-1217(2017)03-0076-06

2017-03-30

福建省社会科学规划青年项目(2013C046):从“礼运大同”到“中国梦”:中国理想社会追寻轨迹。

1.王海林(1980-),男,江西信丰人,天津师范大学政治与行政学院博士研究生,武夷学院马克思主义学院讲师;

2.董四代(1947-),男,河北蠡县人,天津师范大学政治与行政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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