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工作“十三条”:语境·文本·实践
——论《关于各抗日根据地文化人与文化人团体的指示》

2017-03-07 00:35:19张根柱温钰梅
临沂大学学报 2017年6期
关键词:文化界张闻天知识分子

张根柱,温钰梅

(临沂大学 学报编辑部,山东 临沂276005)

文化工作“十三条”:语境·文本·实践
——论《关于各抗日根据地文化人与文化人团体的指示》

张根柱,温钰梅

(临沂大学 学报编辑部,山东 临沂276005)

1940年10月10日,中共中央宣传部、中央文化工作委员会联合下发了《关于各抗日根据地文化人与文化人团体的指示》,这份文件对于促进前期延安文艺的发展、繁荣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本文对这份文件出台的历史语境、政策文本及实践成效进行了深入的研究。文件提出的一些关于文化工作的原则符合文化工作规律,体现了其科学性、民主性,是值得我们思考和借鉴的。

文化政策;历史语境;政策文本;实践成效

1940年10月10日,中共中央宣传部、中央文化工作委员会联合下发了《关于各抗日根据地文化人与文化人团体的指示》,这是延安文艺发展史上的一件大事,对于促进前期延安文艺的发展、繁荣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因此,有必要对这份文化文件出台的历史语境、政策文本及实践成效进行深入的研究。

从产生的历史语境来看,政治因素与文化因素催生了《关于各抗日根据地文化人与文化人团体的指示》这一文化政策文件的出台。在政治领域,1936年12月12日发生的西安事变虽然在一定程度上缓和了国共两党的紧张对立关系,但并未从根本上改变当时国内主要矛盾为阶级矛盾的性质。1937年7月7日,卢沟桥事变的爆发揭开了中华民族全面抗战的序幕,国内主要矛盾的性质也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中日之间的民族矛盾取代阶级矛盾上升为国内的主要矛盾。卢沟桥事变的第二天,中国共产党中央委员会就发布《中国共产党为日军进攻卢沟桥通电》,呼吁全中国人民:“全中国的同胞们,平津危急!华北危急!中华民族危急!只有全民族实行抗战,才是我们的出路!”并且提出了“不让日本帝国主义占领中国寸土!”“为保卫国土流最后一滴血!”的响亮口号。随着蒋介石庐山讲话的发表,中国共产党和陕甘宁特区政府的地位进一步合法化,这为中国共产党在自己领导的辖区内开展文化工作提供了一个合法的、稳定的政治空间。

在文化领域,随着抗日战争的全面爆发,中国文化的中心出现了由东部大城市如北京、上海等向西部转移的趋势,延安即是当时的文化中心之一。由于中国共产党的鲜明的抗日姿态和陕甘宁边区的合法地位,延安成为中国进步知识分子心目中的圣城,中国共产党中央委员会也不失时机地下发了《大量吸收知识分子的决定》,对全党、全军及中国共产党领导下的政府提出了大量吸收知识分子的明确要求。大批知识分子纷纷奔向延安并被党安排到各个不同的领域工作,文化领域的队伍数量与结构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在抗日战争全面爆发前的相当长的一个时期内,陕甘宁边区的文化工作队伍主要是散布在政府、军队、机关中的工农兵成员,其工作性质主要是宣传党的革命主张、抗日主张和边区政府的政策的,就数量而言在整个革命队伍中所占的比例相对较小。随着知识分子的大量涌入,延安文化领域的工作人员则由工农兵队伍为主变为以知识分子为主且数量大为增加,这其中不乏一些全国有影响的作家、艺术家及社会科学工作者,如何其芳、萧军、冼星海等,队伍的专业化水平显著提高。如何管理好、使用好这些知识分子并使他们全身心投入到中国共产党领导的抗日洪流中,成为当时中国共产党高层领导面临的一个重大课题。

建立文化领域的抗日民族统一战线是这一时期中国共产党开展文化工作和知识分子工作的一个主要策略。与其他领域的工作相比,文化工作有其自身的特点和规律。由于其工作对象主要是文化界知识群体,而此前党关于知识分子群体的工作又缺乏成功的经验可资借鉴,建立并巩固好抗日民族统一战线还面临着诸多问题。除来自国民党的外部干扰外,阻碍抗日民族文化统一战线工作开展的另外一个因素就是来自党内,这其中又分为两个方面:一个是以王明为代表的右倾投降主义,主张把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的领导权交给国民党;另一个则是来自党内的“左倾”关门主义与宗派主义。由于当时党的阶级基础主要是工人和农民,而部分工农兵领导干部又或多或少地存在着排斥知识分子的倾向,所以相比之下,就党内而言,“左倾”关门主义与宗派主义倾向较为严重。查阅这一时期延安的一些报刊,此种现象在文艺作品中有不少反映,如马加发表在《解放日报》的小说《间隔》就生动地描述了知识分子与工农干部在情感上的隔阂。

这一时期,党内分管宣传文化教育工作的领导为张闻天同志。为了纠正党内的上述偏向,张闻天同志不论是在党内的有关指示中还是在公开的场合都不厌其烦地强调知识分子工作和文化统一战线工作对于党的工作的重要性。张闻天同志要求,党在文艺战线上要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文化人,不允许存在关门主义与宗派主义倾向,更不允许政治权力话语对文艺话语粗暴地进行干涉。1937年11月14日“特区文化界救亡协会”成立,张闻天代表党中央作了《十年来文化运动的检讨及目前文化运动的任务》的长篇报告,当时的《新中华报》对这次大会进行了报道。[1]尽管报告的原文没有保存下来,但是我们从当时的报道中大致可以见到他对文化工作、文艺问题的基本观点。在这次大会上,张闻天同志充分肯定了“左联”“社联”为革命斗争的方向及其成绩,但同时也严厉地批评他们处理与“同路人”的关系的思维方式,批评他们未能吸取广大的革命者参加到革命的阵营里,使党的文化战线未能扩大与坚强,这是“关门主义”的弊病。张闻天同志尖锐地指出,党的文化工作过去有一个很深的错误,就是文化届内部有小团体,有小党派,常闹意见,弄到文化人不知何去何从,关门主义者门户之见太深,气量不够,今后应该坚决避免。(联系到左联内部周扬等人与鲁迅产生的矛盾及其影响,应该说张闻天的批评意见是有现实的针对性的,如果在当时的延安,在党的政权领导下的其他根据地,文化界仍然出现类似的情况,那么对于党的形象,对于党领导好文化界工作是不利的。)如果跳出关门主义与宗派主义的怪圈,那么文学的内容就能够注重多方面的描写,作家们的视野可以更加开阔,可以写出优秀的作品来,那么所谓“差不多”所谓“千篇一律”的现象就可以避免了。[2]

为了彻底纠正党内的上述错误倾向,也是为了向党内外文化界人士说明中国共产党的文化主张与文化政策,1940年1月5日,张闻天同志在陕甘宁边区文化协会第一次代表大会上的报告中明确地、系统地阐述了关于新文化运动当前的具体任务、党的抗日文化统一战线及其特点、新文化运动队伍的基本构成等问题。从这份报告中我们可以看出,张闻天同志对于世界文化发展史和中国文化发展史有较深的研究,对抗日战争时期中国存在的各种文化观点进行了鉴别,同时代表中国共产党提出了鲜明的文化政策主张。为了进一步贯彻中国共产党的文化政策,落实陕甘宁边区文化协会第一次代表大会的会议精神,张闻天又主持起草了以中央宣传部、中央文化工作委员会名义联合下发的《关于各抗日根据地文化人与文化团体的指示》(1940年10月10日)。[3]除此之外还有:1940年9月10日发布的张闻天为中共中央起草的《发展文化运动》的党内指示;1940年10月,在张闻天指导下,中宣部作出的《关于充实和健全各级宣传部门的组织及工作的决定》;1941年6月,中宣部公布的张闻天写的《关于党的宣传鼓动工作提纲》。

在上述各个讲话和文件中,《关于各抗日根据地文化人与文化人团体的指示》对于做好文艺和文化工作有着特别具体的规定,特别能体现出这一时期中国共产党对文化工作的科学领导和民主作风,对于指导前期延安文化(文艺)运动乃至中国共产党领导下的全国各抗日根据地的文化(文艺)运动的发展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从政策文本来看,这份文件简明扼要,共分十三条(以下简称文化工作“十三条”),主要内容涉及以下三个方面:第一,要高度重视文化及文化人工作,重视改进党领导文化工作的方式方法。第二,要高度重视文化团体的组织性质、活动方式及其任务。第三,要高度重视文化工作后备力量的培养。

第一,要高度重视文化及文化人工作,重视改进党领导文化工作的方式方法。“指示”的第(一)(二)(三)(四)(五)(十三)条涉及到该问题。文件指出,对于文化界人士,党内存在着某种程度的关门主义倾向,为了完成党在新时期的工作目标,党的各级领导机关应该重视文化工作,重视知识分子工作,要彻底纠正党内一部分同志轻视、厌恶、猜疑文化人的落后心理。由于知识分子是一个特殊的群体,他们有知识,有一技之长,其作品不仅作用普通人的精神,而且也涉及到党和边区政府的形象,对内对外都常常产生相当大的影响,因此,党的各级领导机关都要研究如何做好文化工作,要掌握并尊重文化工作的规律,要尊重文化人的学习、工作习惯并最大程度上发挥他们的作用。可以看出,张闻天同志主要还是从当时的政治需要出发来看待文化人、看待文化工作的,这是他作为一名政治家、一名中国共产党人应有的立场,但在当时来说也是难能可贵的。张闻天认为,鉴于文化工作的重要性,党应该继续设法招致大批文化人到延安及党领导下的各根据地来,党必须使根据地成为不但使他们安心于其本职工作,求得自己的进步,而且也是最能施展文化人的天才的场所。

张闻天同志深知,对于文化工作的重视,对文化界人士的重视,不应该仅仅停留在口头上,也不能仅仅写在纸面上,最主要的是要落实在行动中,落实在文化工作领导方法方式的改进中。因此文件进一步指出,党的各级领导机关应该想方设法保障文化人正常写作,充分发挥文化界人士的积极性和能动性。作为一个知识分子,张闻天深知,爱好写作、要求写作是文化人的最大特点,文化作品就是文化人对于革命事业的最大贡献。为了让文化人能够安心从事文化工作,这一时期党对文化界人士的待遇也相对比较高。为了让文化人能够有发表作品的平台,这一时期党克服种种物质上的困难,创办了一些报刊,这也是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之前中国共产党创办文化报刊最多的时期。为了让文化人畅所欲言,这一时期,党对文艺创作、文艺论争除在政治大方向上引导外,一般不直接干预,这也使得这一时期的文艺创作、文艺论争更多了一些民主化的色彩。针对当时的延安及各抗日根据地存在不同程度的向文艺界出题目要作品的现象,张闻天指出,党应该在实际上保证他们写作的充分自由,党对文艺工作的领导主要是指明正确的政治方向,那种给文艺作家规定具体题目,规定政治内容,限时、限刻交卷的方法,是完全要不得的。

文艺批评是开展文艺工作的重要方式之一,科学、民主的文艺批评对于文艺工作的繁荣有积极的促进作用,相反,粗暴、简单的文艺批评常常成为文艺工作正常开展的阻碍。而对于文化人的作品,党的领导机关及文化界要采取一种辩证、科学、正确的态度来对待,既要采取严正、批判的实事求是的态度,同时又要站在宽大的立场,力戒以政治口号与偏狭的公式去非难作者,打击作者的创作积极性,尤其不能出以讥笑怒骂的态度。一方面应正确地评价他们的作品,使他们的努力向着正确的政治方向与美学方向,同时也要鼓舞他们努力写作的积极性,不使他们因一时的失败而灰心失望。由于大多数文人是从东部、中部等一些大城市来到延安的,初到延安,对于延安的生活、工作等有许多不适应之处,他们中的一些人创作了一些所谓“暴露黑暗”的作品,另外一些人则创作了一些“回忆过去”的作品,还有一些作家到延安之后则没有任何作品,成了当时人们嘲讽的“坐家”,思想非常苦闷。这些文艺现象在当时有不少的争议。文件中的上述明确指示,是具有现实针对性的。

由于文化工作特别是文艺创作是人类精神领域的活动,许多文艺家的创作往往是在夜深人静之时,这有别于一般人的生活作息规律。针对文化人这一工作特点,文件要求,党的各级文化领导机关要充分估计到文化人生活习惯上的各种特点,对他们的工作要给予特别的关照。由于初来延安的文化人特别是党外的知识分子,由于他们不太喜欢参加集体活动,不太喜欢接近大众,延安的一些工农干部往往把他们视为怪人,这不利于党的民族统一战线工作的开展。针对这一点,文件特别指出,对于文化人生活习惯上的过高的、苛刻的要求,是不适当的。对于新来的及非党的文化人,应更多地采取同情、诱导、帮助等方式去影响他们进步,而不能采取简单粗暴的方法。中国共产党人应有足够的气量和党内党外的文化人共同生活,共同工作,共同为抗战建国大业服务。同时,要采取科学的、民主的工作方式与文化人融为一体,逐步使文化人从内心到行动上自觉自愿地接近工农大众、接近社会现实、接近中国共产党,汇入革命的洪流,养成尊重革命秩序、服从革命纪律的习惯,从而使他们真正成为革命队伍的一部分,为革命事业做出自己的贡献。

第二,要高度重视文化团体的组织性质、活动方式及其任务。由于知识分子源源不断地涌入,到1940年初延安的知识分子已形成一个相当庞大的群体,这其中文化界人士又占据延安知识分子群体的主要部分。在保障延安知识分子物质生活的前提下,如何管理好这一群体,如何让他们最大程度地有益于革命工作同时又使他们本身的才能在自己所从事的领域得到最大程度的发挥和提高,这是对党的文化统一战线工作提出的一项课题。为解决这一难题,张闻天提出采取党领导下的文化团体的方式。这一方式的科学性在于,它既实现了党对文化人的统一管理,也实现文化人的自我管理,其领导有别于党领导下的一般行政机关,也避免了文化界人士成为一团散沙,同时也加强了文化界内部人士的相互联系,成为大家联络感情、交流工作经验的一个平台。实践证明,对文化团体的这种管理方式是有效的。

“指示”的第(六)(七)(八)(九)(十)条涉及这方面的内容。 “指示”明确指出,各种不同类的文化人(如小说家、戏剧家、音乐家、哲学家等),可以按照文化门类的不同组织各种不同的文化团体,如文学研究会、戏剧协会、音乐协会、新哲学研究会等。同时,为了充分发挥文化界对抗战建国的作用,这些不同文化门类的各个团体也可以联合起来,组成一个范围更广、规模更大的如文化界救亡协会之类的联合团体。由于上述文化团体在人员组成与分工领域具有与其他民间团体的不同特点,因此,党的领导机关应该估计到这些文化团体同其它一般民众团体的不同性质,然后根据其不同的工作特点各自定出它们的特殊任务。就总体而言,这些文化团体的任务侧重于其本身的工作对象,一般是“介绍、研究、出版、推广各种文化作品;吸收与培养各方面的文化人材;指导大众的各方面文化运动;联络文化人间的感情与保护他们切身的利益;组织文化人向各地报章杂志的写稿,介绍并递寄他们的作品或译著到全国性大书局出版;向外面的及大后方的文化团体进行经常的联络。”要纠正有些地方把文化团体同其它群众团体一样看待及要他们担任一般群众工作的不适当的现象。

对于各文化团体如何发展会员、党的领导机关如何领导、指导帮助上述文化团体开展工作,文件也有明确的指示。指出,上述各种文化团体人员的组成,一般的只吸收相关领域文化人及一部分爱好文化的知识分子,不必过度追求数量与规模,因为文化团体及其会员的作用,重点不在数量之多,而在质量之好。就组织系统而言,这些文化团体也没有必要在各地建立自上而下的、系统的、普遍的组织。只有在文化人比较集中的中心地区,文化团体可以建立它们个别的分会。与党的行政机关、学校等相比,文化团体内部不必有很严格的组织生活与很多的会议,以保证文化人有充分的自由和时间来从事相关领域的研究与写作。对于各文化团体如何在党的领导下开展工作,“指示”一方面指出,各个文化团体应该努力指导各学校、各机关、各部队、各民众团体的群众文化活动,帮助学校、机关、部队及有关群众团体组织各种他们各自的文化小团体,诸如歌咏队、剧团、文学小组之类的组织,并且要经常性地给予指导,甚至必要时可召集他们开一定范围内的代表会或座谈会,另一方面在领导体制上,这些群众性的文化小团体在体制上不属于各文化团体领导,而是仍属于各学校、各机关、各部队,各民众团体的文化教育宣传部门。这样安排的主要目的是避免各文化团体忙于日常的组织工作而不利于文化界人士基本任务的完成。另外,在文化人比较集中的地区,党应设立文化俱乐部一类的地方,以供给文化人平时的集会与娱乐之用,具体到文艺工作而言,为了使作家们有创作与交流的适当场所,可特设“创作之家”一类的住所,使他们能够安心从事创作。这一时期,延安开辟空间,成立了一些诸如“文化俱乐部”“作家俱乐部”之类的场所,显示了延安文界宽松活跃的文化气氛和自由多样的文化生态。

第三,党的领导机关要高度重视文化工作后备力量的培养和领导队伍的建设。“指示”的第(十一)(十二)条涉及到这个方面的问题。关于如何培养文化工作的后备力量,“指示”指出,党的领导机关要挑选对文化工作有兴趣的青年知识分子,开办各种培训文化工作干部的短期学习或训练班,以培养文化工作后备力量,也可以选择机关、部队中有文艺天才的“小鬼”,给以长期的训练。为了使各种学习和训练达到相应的要求,鼓励文化人去担任一定的教课工作是非常有必要的。在如何建设文化领域党的领导干部队伍时,张闻天特别看重领导干部的专业背景和专业素质,他认为让不懂文艺工作的同志来领导文艺工作是不合适的。文件特别指出,为了加强党对文化工作的领导,党的领导机关要从有相当威信与地位的共产党员文化人或非党的文化干部中进行选择,培养他们中的一部分人在文化运动中能够担任组织工作的干部。文化领域的领导干部本人虽是文化人,但其日常活动应偏重于组织工作,而不是写作。如果没有这些文化组织工作者,文化团体之间、文化人内部的团结很容易产生问题,文化人及文化团体也很难充分发挥其效能。在党的干部队伍建设中,此种文化类干部特别缺乏,各级党的机关要注意选择和培养,以加强党对文化工作的领导。

尽管“十三条”颁布的时间是在1940年10月10日,但其指导思想及具体的实施措施在此之前就已经在延安文化界推开,它对于促进前期文化运动的开展起到了积极作用,具体到实践领域而言,主要影响表现在以下三个方面:

第一,营造了科学、民主的文化工作环境,促进了前期延安文艺思潮和文艺创作的健康发展。文艺思潮方面,在文艺服务于抗战救国的根本原则之下,前期延安文艺界展开了丰富而热烈的讨论、论争,涉及到的文艺现象和文艺理论问题是多方面的,如文艺与人民大众的关系、文艺与现实生活的关系、文艺与政治的关系以及对文学创作的认识、文艺的民族形式等等,具体表现为:对于碧野小说《乌兰不浪的夜祭》的批评;关于“边区美术一九四一年展览会”的论争;萧军、陈企霞与何其芳关于诗歌创作中的思想与文学、政治与艺术的论争;《解放日报·文艺》百期纪念时欧阳山、艾青、罗烽等人所表现出来的不同文艺思想;周扬、何其芳、冼星海、沙汀、王朝闻、冯牧、萧梦等人的艺术主张;其中,部分论争已经超出文艺的范围,如欧阳山与林昭关于如何正确评价中国小资产阶级知识分子的论争。上述论争强调思想自由和独立,讨论展开得比较充分且富有建构意义。文艺创作方面,延安现实生活得到了生动的再现。边区生活的面影,抗战中的悲壮殉难及成长者画像,均成为延安作家表现的对象。特别是延安启蒙文艺创作(“讽刺画展”与“野百花”系列杂文,部分批判农民意识和封建意识、官僚作风、知识分子自身弱点的小说)显示了文艺家试图通过开展内部批评的方式进行革命建构的文学策略。以鲁艺知识分子为代表的革命抒写则表现了投身革命的作家对革命的感受与思考,这其中周立波的小说创作与何其芳的诗歌创作具有鲜明的代表性,表现了知识分子在走向革命道路过程中的思想、情感的两重性:一方面对逝去的生活有着温情的怀念与留恋之情,另一方面也表现出了对革命的无限憧憬与向往。上述几个方面互为补充,分别从不同的侧面显示了延安知识分子对“五四”文学传统的继承和在新时期的发展。延安文化界还担当起战争中文化武器的任务,揭露国民党专制腐败,诅咒法西斯统治者侵略行为,及时反击国民党在文化上对解放区的诬蔑,从文化上完成了保卫边区的历史使命。

第二,各种文艺团体(包括文学、戏剧、音乐、美术等)纷纷成立,延安的文艺运动蓬勃发展,党领导下的新文化运动进入了一个空前繁荣发展的时期。由于各种原因,在文艺座谈会召开之前,延安文化界成立的文化社团已难以统计出具体的数字,但其中的文艺社团至少75个以上。众多的文艺社团,对于推动延安文艺的发展、繁荣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在林林总总的文艺社团中,从组织关系来说大体又可分为两类:一类是具有领导、管理性质的社团,如陕甘宁边区文化界救亡协会等,另一类则是专业性质鲜明的社团,如陕甘宁边区音乐界救亡协会、陕甘宁边区美术工作者协会等;专业性质鲜明的社团又大体可分为提高型与普及型两种,如鲁迅研究会和陕甘宁边区民众剧团。鲁迅研究会成立于1941年1月15日,是延安文艺界具有相当学术化倾向的提高型社团组织,其成立目的是让鲁迅先生的“精神、思想、学术、创作……显其真价,得以发扬”,研究会的基本成员为相当知名的学者和作家,如范文澜、江丰、艾思奇、萧军等。在一年多的时间里,鲁迅研究会做出了显著的成绩,出版了《鲁迅论文选集》《鲁迅研究丛刊》《阿Q论集》《鲁迅小说选集》等,从纯学术的角度来看,其中的一些研究论文提出的观点相当深刻。陕甘宁边区民众剧团则是专门从事大众化艺术实践、宣传党的方针政策的文艺团体,其艺术主张与政治倾向是相当鲜明的。第一任团长柯仲平写的《民众剧团团歌》就有这样的唱词:“我们是民众剧团,我们向老百姓学习”。民众剧团的艺术实践受到老百姓的热烈欢迎,群众在一次演出时送他们的一幅对联说明了这一点。上联是:“中国气派,民族形式,工农大众,喜闻乐见”;下联是:“明白事理,尽情尽理,有说有笑,红火热闹”。横批是:“团结抗战”。据统计,从1938年到1946年的八年中,边区剧团下乡最多要算是民众剧团,它平均8天内有3天在乡间,共走了23个县,190处市镇村庄,演出1475场戏,平均2天有1场,观众达260万人,为革命事业做出了巨大贡献。[4]500-507

第三,坚持普及与提高并重的方向,创办了许多文艺刊物。延安时期,在物质匮乏、纸张短缺的情况下,文艺工作者在党中央的领导和支持下,克服种种困难先后创办了20余种文艺期刊。从艺术种类来看,涉及到艺术领域的各个方面,如美术领域的《前线画报》、诗歌领域的《新诗歌》、音乐领域的《歌曲旬刊》等,还有一些综合性的文化刊物,如《文艺战线》《中国文化》《中国文艺》等。这些文艺刊物大体也可分为普及型和提高型两种,其中《大众习作》可视为普及型的代表,《谷雨》可视为提高型的代表。《大众习作》创刊于1940年8月,是一个通俗性大众化的文艺刊物,其主要对象是:边区县、区、乡级工作干部,小学教师,工厂、军队、农村的通讯员和广大的初学写作者。它所担负的主要任务:(一)组织通讯组、读报组、读书会等,帮助和推动广大群众的读写运动,并加强这支文化新军的团结和发展。(二)帮助广大通讯员提高写作水平,增强写作信心,掌握写作方法。(三)根据大众化的实践经验,总结和建设大众化的正确理论。对于它的特点,1940年8月31日的《新中华报》曾有如下概括:“(一)登的文章多是真正大众的作品;(二)有原文与改写双登,使读者大众可以对照,可以比较,知道怎样写就好,怎样写就不好。(三)由这个刊物本身,提供出一个大众化的具体办法,即指出了走向大众化的一条新的道路。”茅盾先生在1941年的《抗战期间中国文艺运动的发展》一文中曾高度评价了《大众习作》。《谷雨》创刊于1941年11月,是延安文抗的机关刊物,在这个刊物上发表作品的大都是延安文艺界的一些名家,如丁玲、周扬、何其芳、艾青、萧军、周立波等。当时延安的一般文艺刊物要求每篇作品的字数限制在三、五千字,而《谷雨》发表的作品相对来说篇幅较长,尽管《稿约》把每篇作品的字数限定在万字以内,但特稿还是可以例外的。《谷雨》除了发表文艺创作外,对文艺理论的建设也相当重视,每期都刊发此类文章,其中第五期是“理论特辑”,共发表六篇理论文章,比较集中地讨论了“当前的文艺运动”问题。另外,《谷雨》还比较重视对国外理论的介绍,如周扬翻译的车尔尼雪夫斯基的《艺术与现实之审美关系》发表于第一期,曹葆华翻译的《列宁与艺术创作的根本问题》发表于第二三期合刊上等,大大扩展了延安文化界的理论视野。[4]738-740

综上所述,《关于各抗日根据地文化人与文化人团体的指示》的出台是非常及时的,它对于促进前期延安文艺运动的繁荣起到了关键性的作用。当然,作为一项文化政策如果说还有什么不足之处,那就是在实际执行的过程中,对于当时延安文化界知识分子间的意气之争、宗派之争还缺乏及时的、有效的引导和化解,但“十三”条提出的一些关于文化工作的原则是符合文化工作规律的,体现了其科学性、民主性,对我们发展今天的文化事业也有很多值得借鉴的地方。

[1]徐行白.特区“文协”成立大会记——十一月十四日在“陕公”大礼堂[N].新中华报,1937-11-24(3).

[2]程中原.张闻天与新文学运动[M].南京:江苏文艺出版社,1987:216-219.

[3]中央宣传部,中央文委.关于各抗日根据地文化人与文化人团体的指示//《延安文艺丛书》编委会.延安文艺丛书·文艺理论卷[M].长沙:湖南人民出版社,1984:200-202.

[4]钟敬之,金紫光.延安文艺丛书·文艺史料卷[M].长沙:湖南文艺出版社,1987.

Cultural Work “Thirteen Principles”:Context,Text and Practice——On Directive on Intellectuals and Intellectual Groups in Anti-Japanese Bases

ZHANG Gen-zhu,WEN Yu-mei
(Jurnal Editorial Department,Linyi University,Linyi Shandong 276005,China)

on October 10th,The Propaganda Department of CCCPC and Central Cultural Committee issued Directive on Intellectuals and Intellectual Groups in Anti-Japanese Bases.This document play an important role in promoting artistic development and prosperous in Ynaan at the early period.This thesis studies the historical context,policy texts and practical achievements.Some principles provides by the document are in accordance with rules of cultural works,and reflects scientificalness and democracy,which gives reflections and references for people in modern era.

cultural policies;historical context,policy text,practical achievements.

徐元绍

I200

A

1009-6051(2017)06-0039-09

10.13950/j.cnki.jlu.2017.06.005

2017-10-28

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项目(12BZW090)研究成果

张根柱(1969—),男,山东兖州人,临沂大学教授。研究方向:中国现代文学。温钰梅(1970—),女,山东招远人,山东山水水泥集团有限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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