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析刘勰文学审美观

2017-03-07 17:36鲁健
戏剧之家 2017年2期
关键词:奇文诗品新奇

鲁健

【摘 要】《文心雕龙·辨骚》作为文之枢纽部分,对楚辞在文学地位、艺术成就、后世影响等方面,进行了较为系统而全面的的评价。本文试以刘勰的楚辞观为切入点,论述其奇与艳的审美观念。

【关键词】《辨骚》;楚辞观;奇;艳

中图分类号:I2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7-0125(2017)01-0256-02

《文心雕龙·辨骚》列于《原道》《征圣》《宗经》《正纬》篇之后,共同构成统领全书的、具有纲领性作用的“文之枢纽”部分,此篇目的重要性不言而喻。本篇主要论述“骚”,但不囿于“骚”,对其他楚辞作品亦展开了论述。全篇可以分为三个部分,第一部分援引前人对《离骚》的评论,重点引述汉代刘安、班固等学者的观点,认为称赞或指责都有失偏颇,即“鉴而弗精,玩而未核者也。”第二部分将楚辞与儒家经典作品进行比较,对楚辞较高的文学价值给予肯定,由此阐发作者的楚辞观。第三部分重点论述楚辞给后世作家带来的深远影响,提出了文学写作的基本原则。从以上三部分的内容中,可以看出刘勰的文学审美观,下面将展开简要论述。

一、刘勰的楚辞观

《辨骚》开篇,刘勰就对《离骚》进行了大力的赞扬:“自《风》《雅》寝声,莫或抽绪,奇文郁起,其《离骚》哉!固已轩翥诗人之后,奋飞辞家之前,岂去圣之未远,而楚人之多才乎!”即在作者看来,《离骚》的地位与《诗经》同高,以“奇”赞誉《离骚》,透露出刘勰注重文学作品艺术美的审美倾向。接着,刘勰列举汉代文人对《离骚》以及屈原的品评,其中刘安等人的观点较有代表性,借此说明他们的看法具有局限性,以《离骚》比经书,鉴别得不够精当。通过分析文本可以得出,漢代学者对《离骚》的评价多以儒学经义为标准,并没有真正地从文学或者审美艺术角度着眼,因此,从文学的审美意趣着眼,《离骚》的文学价值并未得到彰显。

之后,刘勰将《楚辞》与儒家经典进行比照,辨出合乎经典与异乎经典的四事。刘勰的这种评价,是汉代学者观点之延伸,评价标准自然遵循了汉代学者“依经立论”的准则。其辨析,是从文学演变、发展所应遵循的继承与新变规律而展开的,提出“执正驭奇”的创作原则。在接下来的篇章中,刘勰高度赞赏《楚辞》的文采“乃《雅》《颂》之博徒,而辞赋之英杰也!观其骨鲠所树,肌肤所附,虽取熔经意,亦自铸伟辞……气往轹古,辞来切今,惊采绝艳,难与并能。”从引述的原文来看,《楚辞》在刘勰心目中具有很高的地位,他对其持肯定的态度,但在前文又指出《楚辞》异于经典的地方,这种评价似乎存在着矛盾之处。“诡异”“谲怪”“狷狭”“荒淫”这些词似乎含有贬责之意,但通过分析原文就会发现,“诡异”“谲怪”都是指楚辞作品中的神话传说,如“丰隆求宓妃,鸩鸟媒娀女”“木夫九首,土伯三目”等。虽然《诗经》中亦有描写神话的作品,但这些神话传说具有历史特点,并不像《楚辞》中那样流于诡异怪诞。对于有别于雅正的诡异,刘勰并没有简单否定,这其实是“奇”的表现形式。《体性》篇提到“风格八体”,其中就有“奇”这一类。而“狷狭”则是针对屈原沉江殉国的行为而言,《卜居》《渔父》也表达了屈原类似的意志,对此,刘勰称赞道:“《卜居》标放言之致,《渔父》寄独往之才。”所以,对反映在作品中的屈原慷慨报国情怀,刘勰持赞许的态度。“荒淫”是指《招魂》中所描述的“士女杂坐”“娱酒不废”之类的宴乐场面。所以,刘勰在篇中辨析异于经典的四事,并不是对屈原赋作本身的否定,而在于指出《楚辞》与经典之间的不同。

石家宜先生在《<文心雕龙>系统观》中指出,四同四异“更多是从宗经传统出发的”,而褒赞之辞“则是对屈赋本身的分析和评价,是着重从艺术方面强调屈赋对‘文的贡献的”。所以,前后结论“确是不易统一的”。按石先生之观点,刘勰对《楚辞》充满矛盾的评价,根本原因是宗经之传统与文学性存在矛盾。刘勰评价《楚辞》时,由于立意点(儒学经义、文学角度)不同,所以得出了看似矛盾的结论,但实际上他对《楚辞》的艺术美持高度肯定的态度。

二、刘勰评《楚辞》——“奇”与“艳”

(一)“奇”的内涵

《辨骚》开篇,刘勰便称赞《离骚》乃“奇文郁起”,后又说“是以枚贾追风以入丽,马扬沿波而得奇”,“酌奇而不失其真,玩华而不坠其实”。“奇文”中的“奇”应是奇妙、奇特之义。自《诗经》之后,《楚辞》兴起之前,屈原的《离骚》以有别于经典的瑰丽辞章填补了诗坛的空白,起到了承前启后的作用,这种别具风格的辞赋就是“奇文”。“沿波而得奇”的“奇”,是说作为“奇文”的《离骚》影响广大而深远,使得枚乘、贾谊、司马相如、扬雄纷纷学习,使自己的作品具有典丽、奇特的色彩。“酌奇而不失其真”的“奇”,乃是对后代学习屈赋者所发的告诫之词。原文列举了后世学习屈作之时所出现的一些偏差,为了纠正这些做法,刘勰提出,应以《诗经》为根本,以《楚辞》为模式,奇正相参、华实并举,这样的话,就可以作出好的辞章了。

“奇”也出现于《文心雕龙》的其他篇章中,因场合不同,它的含义亦多有变化。如“经正纬奇,倍摘千里。”(《正纬》)在这个地方,“奇”与“正”相对,“奇”的含义与“正”相反,即诡诞。“奇”亦有致使文句颠倒的负面效应(详见《定势》篇),很明显,“奇”在这儿有贬义色彩。

《辨骚》中的“奇”,实际上概括了《楚辞》的最大特点,即有别于传统经典的文学性。刘勰用“奇”字,传达出了自己的文学审美理念,即充分肯定作品的文辞美,文章写作要有文采。

汉魏六朝时期的另一位文学批评家钟嵘对“奇”亦有精彩的论述。《诗品》中,他品评曹植曰:“骨气奇高,辞采华茂,情兼雅怨,体被文质。”评价刘桢曰:“仗气爱奇,动多振绝,贞骨凌霜,高风跨俗。”此二处的“奇”是针对曹植与刘桢诗作中表现出来的“骨”与“风”而言的,钟嵘《诗品》中将曹、刘二人归入上品,用“奇”“高”颂扬风骨,评谢朓曰“奇章秀句,往往警遒。”说明钟嵘对“奇”这一文章风貌的充分肯定。

(二)“艳”的内涵

《辨骚》篇,刘勰评价《楚辞》时,有几处用到了“艳”字。“……艳耀而采华”“故能气往轹古……惊采绝艳”“……中巧者猎其艳辞”“……金相玉式,艳溢锱毫”。刘勰笔下的“艳”具有多重含义。“艳”原本是形容词,初始意义是“美好”,蕴含着刘勰的美学审美思想,“中巧者猎其艳辞”中的“艳”,即表示作品富有文采,华丽美好。但是“艳”其实有着更为广阔的意义,实质上是对某一类艺术风格的总结。“惊采绝艳”的“艳”实际上概括了《离骚》的艺术手法。“金相”“玉式”是文的外化与质的内含,“艳溢锱毫”之“艳”则是从美学角度对《离骚》的艺术风格做的精准概括。

作为艺术风格的“艳”,又有哪些特点呢?《体性》篇中,论及作品的风格,有以下几类,即典雅、精约、显附、繁缛、壮丽、新奇、轻靡。若将“艳”归入以上几种类型之中,“繁缛”“新奇”则为“艳”的两大特征。《体性》篇曰:“繁缛者,博喻酿采,炜烨枝派者也。”繁缛,就是比喻广博,文采丰富,善于铺陈,体现出作品的华丽之美。《楚辭》作品的“艳”之风格,刘勰曾有精当的评论:“故《骚经》《九章》,朗丽以哀志;《九歌》《九辩》,绮靡以伤情;《远游》《天问》,瑰诡而惠巧;《招魂》《招隐》,耀艳而深华。”可以看出,“朗丽”“绮靡”“瑰诡”“耀艳”描绘的是作品流光溢彩的文采美,它们体现了“艳”的风格,所以“艳”与“繁缛”的内涵是一致的。

“艳”的另一大特点是新奇。《体性》篇云:“新奇者,摈古竟今,危侧趣诡者也。”即新奇的含义,就是弃旧趋新,崇尚诡奇怪异。刘勰虽然推重典雅的风格,但他对新奇并不全然否定,新奇体现了通变关系中的“变”,对宗经基础之上的创新,刘勰给予了肯定。《通变》篇云:“文律运周,日新其业。”《时序》篇云:“故知文变染乎世情,兴废系乎时序。”可见,刘勰意识到由于“世情”“时序”的推动,所以文学的发展创新是合乎自然之理的,其与时代的发展有密切的联系,并与时代的发展有着同样重要的意义。

钟嵘《诗品》,亦讨论了“艳”之内涵。《诗品序》云:“元嘉中,有谢灵运,才高词盛,富艳难踪,固已含跨刘、郭,陵轹潘、左。”《诗品中》云:“晋司空张华其源出于王粲。其体华艳,兴托不奇。巧用文字,务为妍冶。虽名高曩代,而疏亮之士,犹恨其儿女情多,风云气少。谢康乐云:‘张公虽复千篇,犹一体耳。今置之中品,疑弱,处之下科,恨少,在季孟之间耳。”谢灵运位列上品,张华则勉强处于中品,二人的诗作都有“艳”的特点,这说明钟嵘进行文学批评时,“艳”不再是关键性的评判标准,作品所蕴含的“风力”、骨气”则是他较为看重的关键点。

三、结语

六朝时期,文学从经学的附庸关系中挣脱出来,获得了自身的独立地位和发展空间,与此相应,文学批评也逐渐从“文”的角度进行。刘勰生活在重视文采的六朝时代,他看到了文别于经典的美学意义,对辞采华美的《楚辞》作品,多次以“奇”和“艳”给予肯定,这说明,刘勰的文学审美观念包含了“奇”与“艳”的美学追求,这二者亦是他特别重视的文学审美理念。

参考文献:

[1]陆侃如,牟世金.文心雕龙译注[M].济南:齐鲁书社,2009.

[2]周振甫.诗品译注[M].北京:中华书局,1998.

[3]石家宜.文心雕龙系统观[M].南京:江苏古籍出版社,2001.

[4]尚永亮.刘勰对屈原及其辞赋的态度[J].陕西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1982(1).

[5]白岚玲.论《文心雕龙》中的“艳”[J].

[6]张林.论刘勰奇与艳的文学审美观[J].吉林广播电视大学学报,2012(2).

猜你喜欢
奇文诗品新奇
海萌辉二十四诗品纂刻作品欣赏
新奇的包
新奇体验
韦羌山
课外阅读倡议书暨“大家来找茬”有奖征文启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