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南《大南一统志》地图的初步研究

2017-03-06 22:49
黑龙江社会科学 2017年5期
关键词:一统航线越南

韩 周 敬

(暨南大学 历史地理研究中心,广州 510632)

越南《大南一统志》地图的初步研究

韩 周 敬

(暨南大学 历史地理研究中心,广州 510632)

在越南阮朝时期编撰的五部地理总志中,以两部《大南一统志》——嗣德本与维新本——最为重要。两部《一统志》中都绘有不少地图,其所涉地域、绘制方式、所标注的地理要素,都体现出了鲜明的时代特色。两部《一统志》中地图的编绘方式颇有差异:嗣德本中的地图全为手绘,其编绘方式分为传统山水象形画法和中西融合画法两类;维新本中的地图则为刻印,基本采用西方绘制方式,放弃了山水象形画法,力图忠实展现现实情况。维新本地图中还出现了新要素——铁路、海上航线和“地界”。不过,嗣德本和维新本地图,都编绘于阮朝衰落时期,嗣德本地图编目零乱、卷目分布不均,可见混乱的时势对王朝经济文化事务的影响;与嗣德本相比,维新本记述的地域范围要小很多,且从编撰过程到地图风格,都受到法国的更大影响。

越南阮朝;地理总志;《大南一统志》;地图绘制方式

地图是地理志书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在志书中,尽管地图的篇幅往往所占甚少,但与其他内容在地位上是相当的。地图作为志书的插图,主要表现了志书编撰者对所描述空间的认知层次和理解水平,是对当时山川疆域、行政区划、户籍人口、道路关隘等事宜的综合反映。越南志书编撰的高峰是在阮朝时期,在阮朝编修的五部大型官修总志[依编修时间,依次为:《皇越一统舆地志》(嘉隆五年,1806。此系时间剖面,下同)、嗣德本《大南一统志》(嗣德十七年,1864)、《大南国疆界汇编》(同庆元年,1886)、《同庆地舆志》(成泰元年,1889)、维新本《大南一统志》(成泰十八年,1906)]中,《大南一统志》系仿照中国《大清一统志》所修,可谓体例完备、承上启下,最为重要。其中,嗣德本并未刻印,仅以抄本传世。现存的嗣德本抄本有两个系统:一为法国亚洲学会本,一为越南汉喃研究院藏抄本。两系统内容颇有差别,汉喃院本有多幅地图,亚洲学会本则无地图。而维新本已于1941年在松本信广的主持下,由日本印度支那研究会影印出版;维新本于每卷之中皆附地图。两部《大南一统志》中的地图可谓风格各异,其所涉地域、绘制方式、裁量取舍等方面,都有鲜明的时代特色。

目前学界对《大南一统志》中地图的研究甚少[1],其中最堪重视的是美国人约翰·惠特摩尔的《越南的制图学》[2]一文,他在文中以时间为序,对越南古代的制图学进行了整体观察,揭示了越南古代地图的特色和其流变。但具体到《大南一统志》中的地图,此文一则所涉篇幅过短,没有对地图的绘制方式与过程进行全面讨论;二则对地图中的符号要素也缺乏分析。基于此,本文拟从以下三个方面对《大南一统志》中的地图进行初步研究,尚祈方家教正。

一、《大南一统志》中地图的数量与类型

前言,嗣德《大南一统志》亚洲学会本无地图,而据笔者统计,汉喃院本则存留34幅地图,其中舆图6幅、城图28幅。6幅舆图中,全域、嘉定、永隆、边和各1幅,惟承天府2幅,俱名“承天总辖全图”,一为详图、一为略图;28幅城图中,京师、承天府、清化、乂安、河静、广平、广南、广义、平定、富安、庆和、平顺、河内、北宁、嘉定、永隆、边和、海阳、广安、宣光、太原、山西、高平、谅山、兴化、兴安、南定、宁平各1幅,其中京师为宫城图,其余皆为省城图。

维新本《大南一统志》则有17幅地图,其中舆图15幅、城图2幅。15幅舆图中,全圻、中圻、承天、清化、乂安、河静、广平、广治、广南、广义、平定、富安、庆和、平顺、宁顺各1幅;2幅城图则皆属京师,京城图、皇城图各一。

对比可知,维新本中地图的数量远少于嗣德本,这是由当时阮朝的直接控制范围所决定的:当时阮朝的政令只通行于中部地区。自西山朝(1778—1802)以来,越南“三部一宇”的政治地理格局成型,经历了阮朝嘉隆至明命十三年(1832)的“一京二城”、明命十五年后的“两圻一带”等变式,最终至法属时期被分割为交趾支那、东京和安南三部分。在“一京二城”和“两圻一带”时期,北、中、南三部区域是整体范围内的相对分割,它们的划分是为了便于中央政府实行即地统治。但到了法属时期,三部的联系被大幅割裂,南部被法国人经营成交趾支那殖民地;北部在名义上虽被塑造成法越共治政府,但法国只是为了借助阮朝的历史名望而已,并未给予其实质性的权力;只有在中部地区,阮朝的政令方可相对无碍地推行。因此,至法属时期,原来“三部一宇”所蕴含的系统性政治地理关系,已经被殖民地(交趾支那)、阮朝直管区(安南王国)、法越共治政府(东京)这一割裂性地域平行关系所取代。与法国殖民政府和南部及法越共治政府和北部的垂直联系相比,三部之间的水平联系受到极大削弱。

在阮朝的政治地理词汇中,“东京”“安南”“交趾支那”三个称谓的认可度是较低的。主要是因为,“东京”是自越南胡朝(1400—1407)沿用而来的,带有分裂色彩;“安南”则被视为有蔑视之嫌,早在后黎朝末期就有吴时仕等大儒极力倡改,并最终在阮朝初年由清朝嘉庆帝更名为“越南”,“越南”之号于是袭用至阮朝后期,成为祖宗之法,自不可轻易更动。故此,阮朝对明命十五年以来形成的“两圻一带”这一政治地理话语系统进行了微调:“北圻”“南圻”的称谓不变,“中间地带”被改称为“中圻”,由此产生了今人稔知的“三圻”概念。阮朝所谓“南圻”“中圻”“北圻”的区域范围和界限划定,是与法人所称之“交趾支那”“安南”“东京”相一致的。“三圻”又被称为“全圻”,故维新本《大南一统志》第一二幅地图被命名为“全圻”“中圻”。也正是由于此时的阮朝政府只控制中圻地区,“南北圻地方,现沿革分合未详”(“全圻”图左上方之图注)[3],所以维新本仅绘制了中圻诸省地图。

二、《大南一统志》中地图的编绘方式

嗣德本和维新本《大南一统志》中地图的编绘方式颇有差异。嗣德汉喃院本中的地图全为手绘,其编绘方式又分为两类。

第一类为传统山水象形画法。采用此种画法的,唯有收入“承天府”一卷的“全域”图。这幅全域图采用黑白两色,方位取向上则为西上东下。选择这种取向的原因有二:出于减小图像扭曲度、降低视觉误差的考虑;效法中国传统地图中背山向海、采取居高临下的俯视视角的做法,如清康熙《澎台海图》、雍正《沿海全图》之类。

全图中只有图像和文字两种元素。图像包括山峰、河流、海岛,其中山峰和海岛都以“品”字形来表示,河流则根据流量大小,用粗细不等的双行线表示;文字则包括国名(如暹罗)、区域名(如巴蜀)、省级政区名(如清化)、统县政区名(如镇宁)、县级羁縻政区名(如甘露九州)、河湖名(如壶海)和海岛名(如崑崙)。图中海岸线依稀可见。

还在嗣德十四年(1861),阮朝国史馆曾编成《大南一统舆图》,该书收录地图76张,涵盖31省及45府之地[2]。吴德寿认为,该书之编制,是为嗣德本《大南一统志》编撰做准备工作[4]。但比对《大南一统舆图》和嗣德本全域图,不惟国土形状差别很大,文字注释亦不同,很难说它们之间有直接的承继关系。其后的《同庆地舆志》中的地图也采用了山水象形画法,对此,山本达郎有言:“顺化内阁的原本地图用Service Geographique de I’Indochine所属的制图师用当时绘图法绘制,地图有彩色。”[1]吴德寿则指出:“这批地图的复抄,据说是由当时印度支那地政衙的一位法国专家采用透写方式进行。”[4]《同庆地舆志》虽亦采用山水象形画法,但却是由法国人绘制,较之于由越南人绘制的嗣德本全域图,其精确性和美观性都有所提高,笔者推测这是为吸引地图收藏者之故。

第二类为中西融合技法。承天、嘉定、永隆、边和四地的舆图以及城图都可归于此类。以承天府舆图为例,对于河流和湖泊的描绘仍然采用象形手法,并用蓝色标明,而政区治所则仍然未加定点,只是用汉字进行模糊地标注,这都是传统的地图绘制手法。但其中的山峰已经不再是“品”字形的经典画法了,而是采用灰色色块来表示,平原地带则用浅红色表示以区别之,同时在地图的左上角还标明了比例尺,这显然是西方地图的惯用手法。再以广安省城图为例,该图并非正向构图,而是按照《洛书》九宫的方位,“坐癸向丁兼丑未”[5],这体现了传统元素的影响。但在绘制城墙和城内建筑时,则力图做到忠实呈现,而非如传统地图那样,有突出政治或宗教建筑的倾向;其用不同色块来表示相应物体,如灰色指代外城墙、红色指代内城墙、蓝色指代护城河,这体现了西方手法的渗入。

与嗣德本城图多而舆图少的特点相反,维新本则多舆图而少城图,且全为刻本。在信息表达方面,传统地图重方式而轻内容,在强调直观性的同时,往往会降低其实用性以及本身的信息含量。又,传统地图往往为了特定的目的而突出显示其指代物,这就会降低地图的准确性。维新本在这两点上则有很大改观。

首先,基本采用西方的绘制方式,放弃了山水象形画法(京师和皇城图除外)。传统的“品”字形山峰、波澜起伏的海面、用以指代河流的粗细不等的双行线等画法都已消失不见;对于越南境域形状的勾勒已经相当准确,同时添加了图例和各级政区的治所符号,对于溢出图框的部分,则用嵌图法来表示。如此一来,就扩充了地图的表现内容,提高了地图的规范性。对于地图的内容,该书“凡例”有详细的说明:

一,书首先绘京师、皇城内各一全图,明著城廓宫殿楼阁、部署军舍,统于尊也。一,通国统绘大南国一全图、中圻一别图,内描画国内诸山川海渎大势,明著诸府省及诸国界,余诸府县州不著,已详于各省图,省笔也。一,每省道各绘一全图,冠诸省首,内描画诸名山大川、诸下游海渎,明著省城与诸府县州莅所,诸条路及诸古迹如古城、古垒之类,余诸总社村不遍著,省烦耳[3]。

与上述嗣德本地图对比,可知其表现力度大为增强。

其次,力图忠实展现现实情况。以“京师”图为例,此图整体轮廓和街道布局都是采用西方技法画成,同时配以统一的图例;虽然城内的各种建筑都采用了象形画法,但并未为了刻意突出皇城,而将其居中放置或者放大显示,而是仍将其置于京城的北部即其实际位置,体现了绘制者的求实精神。

由上可知,维新本地图具有融合性、系统性、写实性的特征。融合性是指西方技法与传统风格的融合,系统性是指要素完备、图例统一,写实性是指依据真实比例、不刻意突出某种功能。可见,维新本地图受西方地图的影响很深。实际上,这种西式技法早在阮朝初期就已经得到采用,当时嘉定地理学派的陈文学就曾运用习自法人的技法来绘制嘉定城图[6],其后嗣德本《大南一统志》、《大南国疆界汇编》两书也都对西方技法有所汲取。《大南实录》多次记载了法国赠送地图之事,如:成泰七年(1895),法国钦使“进大法国地舆一幅,并请悬挂于光明殿,常日进讲西学,照图详译”[7]卷七;次年,钦使又进献七幅地图[7]卷八。这些地图为阮朝地图的绘制提供了范本。

三、维新本《大南一统志》中地图的新要素

与嗣德本地图相比,维新本地图除了绘制风格的差异和表现力的提高外,还出现了新要素——铁路、海上航线和“地界”,体现了鲜明的时代特色。

(一)铁路交通与海上航线

铁路交通是法属时期出现在越南的新事物,法国专门设置有“陆路所”来管理铁路修建事务,起初只是在三圻内分别修建,至启定时期则把三圻连接起来了。其中,北圻(法人称为“东京”)的铁路始筑于成泰二年(1890),至维新三年(1909),修成铁路四条:

一自河内经过北宁、答梂、谅沧、同登达南关,共一千九十四千西尺;一自河内经过海阳,抵海防,共一百零二十千西尺;一自河内,经河南、南定、宁平、清化至乂安之氵变水,共三百二十七千西尺;一自河内经过永安、福安、勿池、富寿、安沛、保河达牢该,共二百九十七千西尺[8]。

此外,“自牢该至蒙自、云南之北条”[8]这样的在建铁路,在维新本“全圻”图中都有反映。

维新本舆图中的海上交通线,分为圻内航线、东洋航线和国际航线三种。圻内航线,即原阮朝国内沿海航线,如海阳至沱瀼、沱瀼至嘉定等。东洋航线,即印度支那航线。1887年,法国将交趾支那殖民地、安南保护国、东京保护领、柬埔寨保护国合并,建立印度支那联邦,其后又将老挝保护国(1893年)和广州湾租借地(1898年)也纳入进来。因此“全圻”图中将广州湾、三圻(东京、安南、交趾支那)与柬埔寨的海上航线都标注出来了。国际航线,即三圻同暹罗、下洲(今新加坡一带)之间的航线。

在东洋航线中,广州湾航线较为特殊:在地理位置上,相较于越南、老挝、柬埔寨三国所构成的印支殖民大陆,广州湾孤悬海外,是一块行政飞地;在航线端点上,广州湾只与越南北圻的海防连接,实是北圻海运网的延伸。这两点特殊性反映了广州湾在法国印支联邦中的微妙地位。在19世纪末列强瓜分中国的热潮中,法国之所以决定占据广州湾,是出于三个方面的考虑:建立海军基地、发展转口贸易、对其余列强进行监控。在法国经略初期,广州湾确曾发挥了预期作用。1900—1904年间,得益于法国当局的补贴,广州湾航线一度繁荣。但由于日本在日俄战争中的获胜刺激了法国殖民当局的保守主义立场,遂将原驻广州湾之海军大部回调印支本土,也导致了法国对此段航线的补贴日趋减少;同时,由于广州湾与北圻海防之间的货物缺乏互补性,而至香港的航线又一直开辟不利,法国航运公司在与英、美航运公司的竞争中江河日下。因此,广州湾航线的重要性大大下降了。维新本《大南一统志》中地图所反映的就是此时期该航线的境况。

(二)“地界”(frontier)

维新本地图中的“地界”(之所以言“地界”(frontier),而不言“boundary”,是因为当时并无明确的国家疆界观念)比较清晰,这得益于此前的调查工作。阮朝前期,政府主要致力于维护统治,对于与之相邻的暹罗、高蛮、牢国等间地界情况,可谓一片茫然,《大南实录》载:“本国疆界北邻大清,西南接暹罗、缅甸,从前应有限界,的在何处,向来国史罕存,见闻亦寡。”[9]卷五,9直至同庆元年(1886),法国全权大臣(《大南实录》所载此时之“全权大臣”,乃是“中圻与北圻统使”,而非1887年印度支那联邦建立后,方才设置的“东洋总统全权大臣”)琨玻(Paul Bert)提议明辨地界,这种情况始有改善。据《大南实录》载,琨玻出银一千元,提出“若有何人能从何的据明辨本国当初疆界,直到氵穹江东岸,及详记界内蛮牢各类民情风俗、政事产物生意,编集成书进上,候奉命官考阅,预中项者请将这银分项赏给(一项赏八百元、二项赏二百元)”[9]卷四,22。这笔款项对于当时生产力落后的阮朝越南,不可谓不丰厚。

琨玻之所以做此要求,除因他素来重视文化事业(《大南实录》言:“兹琨玻游历诸国,文学优长”[9]卷三,41;“琨玻为人通晓。”[9]卷四,9阮朝并援引他国条例,授予他翰林直学士之职)外,还因法人此时已经占据柬埔寨,正在计划“保护”老挝,故欲借越人之力来探察形势民情。这实际上是法国探索湄公河计划的延续。早在1865年底,时任法国海军与殖民部长和巴黎地理学会会长的谢师罗芳伯(Chasseloup-Laubat)就已下令正式进行湄公河探索,探索的目的除了开辟商道之外,还包括探察沿线风土和地理情况。1866年5月至1867年10月间,特拉格莱(Doudat de Lagree)与安邺(Francis Garnier)两人曾溯湄公河而上,经过柬埔寨、老挝,进入云南。他们考察后认为,湄公河自老挝以上,多浅滩与瀑布急流而难以通航,不适合作为商道;于是法人转而开辟从红河经北圻到云南的路线。

琨玻做此提议时,商路的问题已经解决,但泛湄公河地区的地界问题争议很多,如法属交趾支那(南圻)与暹罗间,“以氵穹江为界,系得之图籍相传。至如原前两国有无会同立界,渺无事迹可考,列朝经理亦罕及之。本朝鼎定后,间有听其归款,设为府州,寻因多事,疆索渐弛。”[9]卷十,31-32这也导致法国和暹罗摩擦不断。至于柬埔寨和南圻、老挝和中圻的地界,也是涉及现实的政治经济利益,还牵扯到历史和族群问题,而且更为复杂,对此学者已有论述[10],兹不赘言。对于琨玻提议背后的复杂动机,同庆帝未予置评,但由于此倡议“以贵大臣所拟,系欲得实才起见”[9]卷四,22,他亦十分重视,遂“谕令京外诸府省臣各行广访,不拘官吏士民,何系见闻广博,能明知所拟等事,著述成书”[9]卷四,22。

同庆帝此道谕令,是促使编撰《大南国疆界汇编》的重要原因。一方面氵穹江流域地处偏远,崎岖难行;另一方面当地部落杂处,且当时尊室说正挟咸宜帝出奔,并与山地部落联合,威胁到了考察安全。而同庆帝的悬赏通告“节奉谕通录,未有应者”,因此他转命史臣“修本国《疆界汇编》”[9]卷五,9。对此,《大南实录》载:

夫封域山川,亦为博物之学,重洋万里,人思访求,矧在吾邦,而乃存而不议,论而不办,想非徒为人所深浅也……凡系本国接夹清暹氵穹江,是何的处,各详考订,要有确据,汇编成书,并图本以备参考(后月准改就国史馆修书所)[9]卷五,9。

此为同庆元年九月事。继而在同年十一月,董理官黄有秤就拟定好了“凡例”十二条上奏[9]卷五,18,同庆帝未有异议,故而将之录入《疆界汇编》书中(需要指出的是,《疆界汇编》书中虽列“凡例”十二条,但“凡例”文中却说“凡十一条,经奉奏准”,且奏表中亦如此说。两相龃龉,当为抄录之误)。而因国史馆的接手,同庆二年正月“《疆界汇编》书成(凡七卷并图一幅)”[9]卷六,42之时,其内容已经大大超过了琨玻拟定的范围。不过,该书的主旨的确遵循了琨玻的提议,也即着重刻画地界情况,这也造就了本书与其他地志不同的风格。

由于编撰时间仓促和缺乏实地调查,《疆界汇编》虽着力描绘地界,但仍失于粗略,以至于其后各国围绕地界问题仍然纷争不断。同庆三年七月,钦使赫苏(Séraphin Hector)复命定“本国接夹暹国自承天以南至庆和等辖上游,与以北广治之甘露,河静之乐边、镇静、镇定,乂安之镇宁、镇边等府,清化、兴化之上游诸栅”[9]卷十,31-32之地界。机密院臣奏曰:“兹法官抵住究办,想明定疆界,开辟上游,或有其会。其所拟派官附诱等款,请由各省臣察谙属诸蛮地情势者,授以官衔,派往探察。其应行如何可以抚诱蛮丁,固吾疆圉者,要悉心筹拟。”[9]卷十,31-32于是沿边省臣又进行了相应的调查。《疆界汇编》的编撰和后续的调查活动,无疑都为维新时期地界的划定奠定了基础,故而维新本舆图中的地界要素才得以清晰地显现。

总体来看,两部《大南一统志》的地图俱显粗略,但都具有鲜明的时代特色。嗣德本和维新本中地图的编绘方式颇有差异:嗣德汉喃院本中的地图全为手绘,其编绘方式分为传统山水象形画法和中西融合画法两类;维新本中的地图则为刻印,基本采用西方绘制方式,放弃了山水象形画法,力图忠实展现现实情况。维新本中的地图还出现了新要素——铁路、海上航线和“地界”。不过,嗣德本和维新本地图,都编绘于阮朝衰落时期,嗣德本地图编目零乱、卷目分布不均,可见混乱的时势对王朝经济文化事务的影响;与嗣德本相比,维新本记述的地域范围要小很多,且从编撰过程到地图风格,都受到法国的更大影响。

[1] [日]山本达郎.关于安南的地志[J].塔娜,摘译;阎立宏,校.中国东南亚研究会通讯,1989,(1-4);[越]陈义.越南的古地图[J].汉喃杂志(越),1990,(2);[越]越南史学院.大南一统志:前言[M].顺化:顺化出版社,2006.

[2] John K. Whitmore.Cartography in Vietnam[C]//The History of Cartography, Volume 2,Book 2: Cartography in the Traditional East and Southeast Asian Socieites.Chicago:Chicago University Press, 1994.

[3] [越]阮朝国史馆.维新本大南一统志[M].东京:印度支那出版会,1941.

[4] [越]吴德寿.《同庆地舆志》——阮朝十九世纪末期的一部地理书籍[C]//同庆地舆志.吴德寿,等,译注.河内:社会科学出版社,2002.

[5] [越]阮朝国史馆.嗣德本大南一统志[M].河内:越南汉喃研究院藏抄本(书号:A.69).

[6] [越]陈廷遵.西贡从开发到繁荣的历史考察[D].桂林:广西师范大学硕士学位论文,2005:98.

[7] [越]阮朝国史馆.大南实录第六纪附编[M].巴黎:法国远东学院图书馆藏抄本(书号:Viet/A/Hist.9).

[8] [越]不著撰者.东洋政治[M].河内:越南汉喃研究院藏抄本(书号:R.432).

[9] [越]阮朝国史馆.大南实录正编第六纪[M].东京:庆应义塾大学言语文化研究所,1980.

[10] [日]菊池一雄.殖民制度的遗迹——越南和柬埔寨的边界;[日]今川幸雄.关于柬埔寨边界问题的考察[C]//[日]木村宏,等.东南亚历史与宗教.罗晃潮,译.香港:日月星制作公司,2001.

[责任编辑:王 昊]

K333.4

A

1007-4937(2017)05-0159-05

2017-03-28

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重大招标项目“环南海历史地理研究”(12&ZD144)子课题“环南海历史政治地理研究——以中越宗藩关系与越南疆域政区为中心”

韩周敬(1986—),男,河南漯河人,博士研究生,从事历史政治地理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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